第12章 家贼难防（1/1）
许老夫人这话再明显不过：她的身体状况走不了了，让周言把许致明送出去和许致远汇合，但当着许丽婉的面只能说暗语。
许丽婉端着盆走了出去。
“她怎么会是南部镶吉的女儿？！这怎么可能？！”许老夫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又觉得有种莫名的失落。
周言眉头紧锁。许致远已经在城外，许老太太走不了了，这事就棘手了。
怎么办？强让老太太走肯定不行，不走的话，日本人肯定会出幺蛾子，如果让老太太沦为南部手里的筹码，那就有大麻烦了。
周言问许致明，没想到许老夫人不走，许致明也不走，并视死如归地表示，她们绝对不会落到日本人手里，关键时刻会自我了断。并拿出毒药给周言看了。周言没想到，这个一身娇小姐脾气的名义上的夫人，竟然还有这胆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许致远回去，专心战场，就让许老夫人留在周公馆，由他和日本人周旋，许丽婉也是周公馆的人，他就不相信南部会在周公馆做出格的事。
周言从密道出城，密道另一端的出口是白云寺，许致远就藏身在这里。得知母亲身体有恙走不了，这位久经沙场的上将沉默了下来，他再开口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恢复了正常。
“带我去周公馆！”
“什么？”周言一惊。
“我去见见她老人家！这可能是我们母子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周言，我是个孝子，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没有进到孝道，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会遗憾终生！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铮铮铁骨的上将眼里已经浮起泪光。
周言望着许致远眼里晶莹的光芒，被深深震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恨家仇，多少中华儿女为了国家的兴亡，摒弃了儿女情长，投身到战场，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民族运动中去，把一腔热血献给信仰，把自己的命运献给国家；但人都是感情动物，许致远此刻的动情，坚定又柔软，但吉凶难测。
密道的另一端出口是周公馆，每个主人房里都有夹壁墙，书柜或者衣柜里隐藏着秘密出入口。许老夫人一早就被转移到了周言和许致明的寝院，当周言带着许致远从密道里爬出来，正想推开密门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二少爷，有客人来了！”
然后就是许丽婉的声音：“爸爸，你怎么来了？”
南部镶吉？！他这么快就来了？周言和许致远呆在了密道门口。
“听说许老夫人身体有恙，我特意来看望，并带来了专为皇军看病的日本军医！”
“谢谢爸爸！老夫人已经好多了。”
说着声音进了屋。
南部带着本田和日本医生进屋的时候，许老夫人躺在床上，侧身朝里躺着，南部进来，她也纹丝没动。
许致远站在黑暗的密道门里面，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盒子枪上。周言也神色紧张，他不知道南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部站在床边，轻声道：“南部特来看望老夫人，您好些了吗？”
没有声音。许老夫人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许丽婉压低的声音传来：“爸爸，老夫人刚睡下。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她了。”
但南部并没有止声：“贞子，我今天来，是替我的同窗好友尽孝道的！”
“您在说什么？”
“贞子，我今天要把许老夫人接到万字会去，我已经把民生医院（周济生出事以后，民生医院被日本人强行征用）最好的医生和护士安排到了万字会，并在万字会准备了单独的院落，为老夫人调养身体，一切都按最高的规格，致远不在江陵，就由我来替他尽孝吧！”
许致远已经拔出了枪，被周言按住。
“我哪也不去！谁动我一下，我就死给谁看！”
许老夫人视死如归的的声音传来。
“老夫人，您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司令给您的待遇连他自己都没有享受过！”
“我不稀罕！我病已经好了，用不着……”话没有说下去，许老夫人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许致远整个人都紧绷着，愤怒，心痛。
本田阴恻恻的声音再起：“老夫人，司令的一片好意，今天您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医生护士还有修养的独门独院都准备好了，您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本田的声音很强硬，很不容置疑。
“是吗？那你们就抬着我的死尸去吧！”
许老夫人拿出了那瓶毒药，打开倒出一粒，就想放进嘴里，许丽婉手疾眼快，一把夺了过来：“老夫人，不可！”
眼见许丽婉抢过了药瓶，南部吩咐：“动手！”
本田冲窗外一摆手，一对日本人抬着担架走了进来。
正要冲进去的许致远被周言死死按住。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紧张，沉重。
对许致远来说，这一刻，比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和长枪短炮都更让他紧张无措，因为那是他母亲的安危。
“老夫人，您请吧！”这是本田的声音。
“慢着！”许丽婉婷声音传来。
许丽婉挡在了许老夫人的床前。
“贞子，你要干什么？”南部沉下脸。
“爸爸，您不能这么做！”
“怎么说？”
“爸爸，我来中国的时候，妈妈特意告诉我，她说已经20多年了，她早已经放下，她不希望您在江陵做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情。她说您来中国之前，亲口答应过她。”
南部沉默了。那一刻，南部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然后南部一摆手，转身走了。本田临走前看了许丽婉一眼，眼神很有点意味深长。
许老夫人看着许丽婉：“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是日本人。”
许老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提起你妈妈，你爸爸就放过了我。你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妈妈和我爸爸之前的约定。”
周言和许致远站在密道门后面，许丽婉在，他们不能贸然出去，那样这个密道口就暴露了。
这时候传来脚步声和许致明风风火火的声音：“妈！您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许小姐。”
没等许致明说话，许丽婉就摆摆手，礼貌谦和：“举手之劳，我先出去了，一会再来看您。”
许丽婉转身走了，许致明看着许丽婉婷背影，目光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刻薄。这个许丽婉好像有点意思呢，不过，她为什么这么愿意帮忙？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奶奶？这真的很奇怪。就在许致明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轻轻的敲击声，很有节奏和频率，许致明立刻紧张起来，因为那是她和周言的暗号。许致明立即咳嗽了一声，表示安全，然后飞奔出去，锁上了寝院的大门。等她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大哥正跪在母亲的床前……
“妈！我是致远，孩儿不孝！”许致远眼眶含泪。
许老夫人泪流满面地伸出手，哽咽着：“远儿，我的儿子，真的是你吗？”
许致远跪爬两步，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动情地：“妈，是我，我来看你了！”
身后的许致明已经快哭成了泪人，她拼命控制着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周言上前轻轻搂住许致明的肩膀。
“远儿！过来！”许老夫人颤抖着声音。自从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身为国民党上将的许致远就率领军队上了前线，自此再未见面。
许致远起身坐到母亲身边，伸出手臂抱住了母亲，母子就这么静静地依偎着……许致明依偎在周言胸前，周言轻轻搂着许致明，无言又感动到看着这一幕，屋内掉针可闻……这一刻，已经不需要语言，前线炮火轰鸣，他们只想在这乱世中，静静地安享这一刻……
但这一刻是短暂的。许致远该离开了，周言无需护送，许致远只需进入密道，原路返回白云寺，从寺庙离开即可。
还没等周言关上密道的假门，许致远一步一步又退了回来，有一支手枪正顶着他的额头。
“大哥！”周言震惊又气急败坏地叫道。
“自从许老夫人在周宅病倒，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还是念及二弟，给了你们重聚的美好时光，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周奇隐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现着既兴奋又狡黠的贼光。
“大哥！如果你当我是弟弟，放他走！”周言痛心疾首，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放他走！怎么可能？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这可是天助我也啊！”
从周奇身后冲过来一群特务，七手八脚就把许致远绑了。
周言恨不得上前给他大哥这个狗汉奸一拳，“你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知道！国民党上将许致远！”
“你既然知道他在带兵和日本人开战，为什么还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只要我把他交给南部，我在江陵这片土地上，就能获得更大的权利和活动空间，我就能一步一步地建立我的水泊王国！当然我把他交给南部的目的不是让他坐牢！许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俩是小学同窗，你和南部是日本东京大学的同窗，你看看，这是多好的关系和契机啊，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保证不难为你，而且把你奉若上宾，以后在江陵这块土地上，你，许致远，永远在我之上！我说到做到！”周奇慢条斯理。
“哼！要杀要剐你！大丈夫誓死不做卖国贼！更不做狗汉奸！”许致远说着啐了周奇一口。
周奇摘下眼镜，抹了抹脸：“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顺便把许老夫人一起带走！”
“周奇！”许老夫人开口，“日本人都没能带走我，你觉得你能吗？你凑上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周奇警觉地看着许老夫人：“你想干嘛？”
“怎么，你怕我一个老婆子不成？”许老夫人蔑视地看着周奇。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周奇硬着头皮走到床前。许老夫人伸手摸向怀里，不止周奇一惊，身后的许致明也惊叫出来，声音充满颤抖：“妈！”她知道她妈要拿什么。
许老夫人用眼神制止许致明，再向周奇做出让他再靠近一点的手势。
“许老夫人，有话就说，不要耍花样！今天，你和你儿子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是吗？”许老夫人蔑视地说，“那我们就看看吧！”说完，突然把什么东西送进口里吞咽了下去，然后冷不丁起身扑向周奇，周奇绝对没想到许老夫人都这样了，还能做出这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动作，只听他惨叫一声，许老夫人竟然一口咬住了周奇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