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雪地作画,纪念爷们陆一……(1/1)
“接下来呢?”我问胜男。
“作画。”胜男抓着扶梯,从焚烧炉上走了下来。
“作画?”我疑惑地问。
胜男对我笑道:“忙活了这么半天,你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回最后两幅画。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以画易画,我记得。你让我画什么?”
“先不告诉你。”胜男卖了个关子,“作画需要好环境,需要好素材,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环境和素材在哪?”
“跟我来。”
我们先清理了李胜留下的血迹。好在屠宰场里有强力的化学药剂,能清除任何污渍,血肉和骨头也包括在内。
忙完后,我们姐妹俩来到屠宰场后面的冰湖里。
我们循着昨晚的脚印,走向冰湖中央。
正午的阳光下,我看到冰面下的尸体。
冰面下的尸体嘴巴大张,右眼变成了黑黑的眼洞,脸庞狰狞可怖,像是白天出现的鬼怪。
我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真正见到时,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说:“没想到尸体会飘起来。我以为它沉入湖底了呢。”
胜男拉响了破冰电锯,开始切割尸体上的冰块,碎冰和碎雪像烟雾一样升起。
李强的尸体浮到了水面上,在水流中缓缓地转动着。
胜男和我一起用力,将死去的李强拉出了冰面。
之后,胜男拿出折叠椅,放在冰面上,然后把李强扶坐在上面,最后告诉我:“画吧。”
我展开画架,放上画纸,一边望向对面,一边作画。
奇怪的是,我并未感觉到恐惧和紧张,握笔的手在画纸上轻快地灵动着。
我感觉自己蜕变了,至于蜕变成什么,是恶魔,还是天使,我也想不清楚。
我能想清楚的,是尽快拿回我的画。
我沐浴在暖人的阳光下,站着完成了这部作品。
胜男凑过来时,我主动给她讲解:
“左边是哥哥李强,他的下半身陷入了冰湖,双手死死扒住了冰块的边缘,但没用,他的身体依然在往下沉。你再看李强的脸,他的一只眼睛被陆一的老洋炮射瞎了,另外一只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你能感受到吗?”
胜男回答:“感受到了。”
我重重地点头,继续说:
“右边是李强的双胞胎弟弟李胜。李强陷入了冰湖,他弟弟则陷入了钢铗子里。两人一同降生,一同作恶,也一同死去。留意李胜的表情——”
胜男说:“龇牙咧嘴,哭喊震天。”
“对,就是这种感觉!”我非常开心地说,“你虽然听不到,但你感受到了李胜的哀嚎,还有他心里的绝望。”
“完美的画作。”胜男点评。
“缺憾的复仇。”我补充。
三个心跳后,我抹去眼角的泪水,哀叹道:“可惜啊,可惜陆一没看到。”
“杀死陆一哥哥的双胞胎死了一双,陆一死而无憾。”胜男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别悲伤了。”
“我做不到。”我哭着说。
“那就把陆一画出来。”
我把心中翻滚的情绪统统寄托在画笔上,我虽然大脑空白一片,想不出结构,想不出内容,但画笔上下游走,腾挪转移。
悲伤在笔间流淌,思念在画纸上徜徉,永恒和意义最终定格在这张画上。
一个小时后,我完成了这部作品。
这是陆一开枪时的场面,他坐在雪地上,坚毅的脸庞紧绷着,结实的左手持握老洋炮,右手扣下了扳机。
枪筒的前端冒出橙色的光圈和白色的烟雾,释放出炽热的热量。
这是属于男人的力量。
我和胜男手牵手,对着这幅画鞠躬,向死去的陆一致敬。
之后,胜男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幅画,递给了我:“这是你念念不忘的画。说说吧,说说画背后的故事。”
我欣喜地展开第三幅画,把它放在画架上,开始了倾诉: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溜冰场滑冰时的样子。我不会滑冰,没有进入冰场,只能站在冰场外头看。你瞧,父子俩玩得多开心。”
胜男看了一眼画作,笑了。“爸爸坐在溜冰车上,儿子在后面推啊?他能推动吗?”
“我老公推了整整一个上午,累坏了,儿子便自告奋勇推爸爸。他不会用力,还把车给推翻了。”我笑着说。
“父慈子孝。”胜男点评。
“作画时,我和老公已经结婚八年了。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出了很多问题。我感谢儿子的降生,感谢老公的大度,这些东西帮助我挺了过来!”
“男人跟女人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胜男用感慨的语气说,“这很不容易。”
“可不是吗?在我们关系最艰难的时候,老公跟我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守着家和儿子。那时我的画还卖不上价,手上没钱,买菜时,我还把手机给丢了,非常无助。回到家后,我无法排解心中的抑郁。最后,我拿出这张画,看到我老公和儿子这么开心时,我也就释然了。”
说着说着,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涌出。
我接着说:“后来我去了谷姐家,用她的手机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向他承认了错误。没想到,我刚回到家,老公就进门了,手里还拎着我最喜欢吃的打糕。原来老公没有离家出走,而是跑了个大老远,专门给我买打糕去了。”
“挺感人的。”胜男说,声音里充满了感情,“这张画很有纪念意义。想想也是,人这一辈子,能凑出几幅这样的画呢?”
胜男这句话,说的非常到位。
我抹去眼泪,谨慎地收起了画。
只差最后一张了。
胜男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最后一张也快了。”
“现在呢?”我问。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需要尽快处理。”胜男回答,然后望向浓密的树林。
琐碎的事实际上非常复杂。我们先回到了废弃的小木屋,把里面的血迹和弹珠收拾干净。
之后,我们来到屠宰场的南边,找到了双胞胎的越野车。
胜男和我进入车内。胜男打着火,把车开到湖边。
我和胜男一起把李强的尸体拉到驾驶员的座位上。
胜男费了半天劲,才取出了定位仪,然后挂上挡,越野车缓缓驶向湖中央。
“枯嚓嚓”一声,冰层碎裂,庞大的越野车慢慢坠入湖中。
这次,李强的尸体肯定浮不出水面了。
忙完这些琐碎的事情后,天已经黑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期盼头顶的小雪能变大些,以尽快掩盖越野车留下的轨迹,也能遮掩发生在林场和大湖的杀戮。
这就是我大东北,能掩埋一切罪恶、荣辱和生命。
我身上有股子浓烈的火药味,回到家后,我要马上洗掉。
不过,无论我怎么用力,我手上的鲜血是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