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敌营再演苦肉计 自贡布局盐生意(1/1)
古语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是四川的险山恶水。历史上许多皇帝被逼无奈,避祸四川,一则固然是天府之国,粮食充沛;二则是因了此地的环境。
入蜀只有两条路可行,即东面的瞿塘关以及北面的剑门关,一东一北,两关雄峙,其周围皆是险山峻岭,千仞峭壁,绵延百里,易守难攻,这也是三国后期蜀汉尚能于乱世中存在数十年的原因所在。
巍峨的剑门山横亘两百多里,到了江油关时,其险峻之势依然不减,西北有鹰嘴岩、凤翅山两山对峙,东南有夫子山、箭杆岭险峰并立,四山环抱,峭壁巍巍,中间又有条浊浪滔滔的涪江从中而过,造就了这一道蜀北名关。
从平武城下来,清军要想攻克江油关,必须要经过鹰嘴岩,或者渡涪江而入,但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极其凶险,一旦遭遇伏击,绝无突围的可能。
是日晚上,月黑风高,一支队伍悄然地出现在了鹰嘴岩的山道上。
这是一支千余的清兵,由萧启江亲自率领,往江油关的方向摸了下去。
与此同时,江油关的一座帅府大堂上,灯火通明,蓝大顺笔挺地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在他的下面,右侧分别坐着游民生等捻军及顺天军的头领,而在其左侧,则站了王炽、于怀清和李晓茹三人。
堂内火光摇曳,火把时不时地爆出啪啪声响,使得大堂内的氛围越发沉闷,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神色肃然。
脚步声响起,堂外走来三五人,当火光映射在那些人的身上时,王炽等人的心头不由得怦怦剧跳起来。只见马如龙被五花大绑,由四名士兵押着,走入堂来。
“跪下!”后面的士兵一推,马如龙不由自主地被推倒在地。
王炽的脸皮一动,一股怒意上涌的同时,也为马如龙感到不平。他少年英雄,南征北战,威风八面,即便是面对再大的阵仗、再大的官员,他也敢以睥睨之态,漠然无视,何曾屈过他那黄金膝!而如今,他不仅被污为贪官,还要在顺天军面前屈膝下跪,这对一个浴血奋战过来的将领而言,是痛苦的、难以承受的。
马如龙跪在地上,转过头来,目光从王炽、于怀清、李晓茹身上一一掠过,突然咧嘴笑了一笑:“原来三位也在此啊!”
蓝大顺目光一瞥,落到王炽身上,并未发话,似乎想要看看王炽会如何应对。
王炽收回遐思,摇头一叹,道:“马兄弟,在下敬你,才称你一声兄弟,而你却没将在下当兄弟看待。”
马如龙哈哈一笑,道:“别跟我扯什么兄弟之义,我从加入杜元秀起义,到投靠清廷,为的是什么?活着!靠什么活着?银子!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除了银子什么都靠不住。”
王炽深沉的一声叹息:“你的话令在下心寒!”
王炽的这一声叹息,大有为马如龙的遭遇心痛之意,李晓茹却是怒气冲冲地走上去,一个巴掌拍在其头上,“你这狗官,贪赃枉法,莫非你还有理了不成!”
“打得好!”蓝大顺看了会儿,终于发话了,他起了身一步步地走向马如龙,及至面前时,霍地解下腰际的佩刀,“啪”的一声,刀鞘砸在马如龙的头上,直将他打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
王炽浑身一震,定睛看时,只见马如龙的头上慢慢地溢出血来,顺着右侧的太阳穴,缓缓地流下。他们一同出生入死,一同闯过无数的艰难凶险,他实在无法容忍马如龙被敌军侮辱,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而视若无睹。他捏紧了拳头,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了愤怒。
这时,王炽只觉一只手悄悄地捏紧了他的手,转目一看,看到了于怀清暗示的眼神。王炽猛然省悟,是的,现在蓝大顺既不相信魏元,也没有完全相信他们,他这是要通过马如龙来试探他们。
想到此处,王炽不觉往李晓茹看过去,只见她竖着蛾眉,胸脯快速地起伏着,显然她也在隐忍着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且她心中的这股悲愤比之王炽更甚。她痴恋过他,他曾是她为之疯狂追求的对象,现在马如龙受辱,若非身处在特殊环境之中,按照她的性子,只怕早已爆发了。
“你居然还敢来江油关,哈哈!”蓝大顺怒笑一声,举起刀鞘再次落向马如龙的头,又是“啪”的一声,刀鞘裂作数片,散落在地。在蓝大顺的心里,怒打马如龙不只是要试探王炽,更是要将心头积攒的火发泄出来。如果不是马如龙陡然出现在红岸码头,也许他现在已经知道谁是真正与清军接头的人,蓝二顺更不会无端丧命,今日的结果,其源头皆出自这个人身上。
蓝大顺刀头一指,将刀锋搁在马如龙的脖子上,额前露着青筋,咬牙切齿地道:“你来错地方了,老子今晚就要用你的血来祭二顺兄弟!”
李晓茹见状,脚步一动,待要出去,于怀清眼疾手快,伸手制止了她的行为,一旦暴露身份,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大堂的门!
蓝大顺握刀的手使劲儿的同时,目光一转,落在王炽等三人身上,见李晓茹阴沉着脸,停了手上的动作,阴恻恻地一笑,问道:“你急了吗?”
于怀清大吃一惊,心想这下完了!李晓茹何等机灵,走上去要拿蓝大顺手里的刀,道:“让我来结束了他。”
如此一来,蓝大顺反而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紧捏着刀柄道:“你与他有何仇恨?”
李晓茹愤然地瞟了马如龙,冷哼道:“在昆明的时候,这小子坏了我生意,还抓了我作威胁,要家父跪在他面前认错,当时家父无奈,只得下跪。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是为奇耻大辱,反正将军也想杀他,不如便宜了我可好?”说话间,目光一转,眼含杀气,朝蓝大顺直射过去。
王炽和于怀清看到此情此景,心头咚咚直跳。李晓茹的这一招好比是战场上的背水一战,企图在气势上去压倒敌人,然而剑走偏锋的结果是胜得彻底,败得也彻底。他们心里都清楚,蓝大顺是在试探,考验他们的内心,而且按照常理来讲,蓝大顺在没弄清楚马如龙的来意之前,是不会真下杀手的,李晓茹如此做,固然可以彻底让蓝大顺取消怀疑,但谁能保证蓝大顺在丧弟之痛的情况下,不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事呢?
蓝大顺突然咧嘴一笑,放开了手里的刀,直起腰来,朝李晓茹道:“我成全了你。”
王炽、于怀清不禁面面相觑,连脸色都变了,心想这下弄巧成拙,如何是好?
李晓茹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他是真想我杀了马如龙,还是依然在试探?如今骑虎难下,这一刀该不该下去?
李晓茹暗吸了口气,朝马如龙看了一眼,心想你小子该不会什么也没准备,就咻咻然前来送死的吧?
思忖间,陡然听得马如龙仰首哈哈一笑,舔了下流到嘴边的血,破口骂道:“你这恶婆娘,倒贴都嫁不出去的假女人,你要是敢杀了我,相信你也走不出这里!”
听了这骂声,李晓茹反倒是暗松了口气,心想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嘴上却恶狠狠地反骂道:“你这死了都没人收尸的狗官,死到临头了还敢满嘴喷粪,本大小姐现在就解决了你,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走不出去!”话落间,紧握着刀,作势欲劈。
“不需我收拾你,蓝将军自会杀你。”
李晓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见他把问题抛向蓝大顺,手一停,往蓝大顺看过去。
蓝大顺本来就是想试探下李晓茹,并无意在事情没弄清楚前,要了马如龙的性命,见他话里有话,便问道:“此话何意?”
“让这女人走开,给我松绑。”马如龙道,“我虽然贪财,可也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休要这般地来羞辱于我。”
蓝大顺寒声道:“你有跟老子谈条件的资格吗?”
“有。”马如龙紧盯着他道,“我既然敢到这里来,必是带了筹码。”
王炽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只要马如龙所说的条件有足够的吸引力,那么就可以稳住蓝大顺。
蓝大顺上前两步,在马如龙面前蹲下身,用手指拨开李晓茹的刀,“是什么样的筹码?”
“关乎贵军存亡。”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知道我为何来这里吗?”马如龙冷冷一笑,“我犯的是贪污罪,并没违反军纪,骆秉章不会贸然处决了我。本是要进入平武城后,再将我移送朝廷处置的,我却在混战之时逃了出来,因为我知道一旦被移送朝廷,革职不说,在牢里还得关上个十几年,试问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蓝大顺没发话,只盯着马如龙看,似乎想要看透他是不是在撒谎。马如龙浓眉一扬,又道:“在我说这件事情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蓝大顺道:“说来听听。”
马如龙道:“留我下来,加入顺天军。”
蓝大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那要看你所带的消息值不值得本将军留你了!”话音落时,夺过李晓茹手里的刀,将马如龙身上的绳索割断了。
李晓茹见状,心头犹如落下了块巨石,脸上却是一股愤慨之色,“就这么便宜了他吗?”
“杀不杀他,自有本将军说了算!”蓝大顺喝了一声,李晓茹狠狠地瞪了眼马如龙,悻悻然走开去,转身时,朝王炽使了个鬼脸。王炽见状,脸上露出抹淡淡的苦笑,心想方才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你却还有心情做鬼脸!
马如龙从地上起来,甩了甩被打得兀自嗡嗡作响的头,然后朝蓝大顺道:“昨晚一战,贵军伤亡惨重,其因在于从红岸码头跟踪过去的那两个士兵暴露了行踪。那个绑架我的土匪狡猾得紧,故意装作不曾察觉,把他们引到了清军的大营。”
蓝大顺暗吃一惊,心想这倒与王炽的猜测不谋而合,问题果然是出在跟踪之人身上:“骆秉章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将计就计,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
马如龙点了点头。蓝大顺又问道:“魏元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是一个无利不图的商人罢了。”马如龙冷冷一笑,“重庆府向商界筹了十万两军饷,让他送过来,这小子想趁机捞一把,顺便利用贵军,杀了王炽,报他的杀父之仇。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到了这边后,听闻清军粮草被烧,藏匿山中,不知所踪,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恰巧在红岸码头遇上了我。”
蓝大顺紧逼着问道:“那么你为何会出现在红岸码头?”
“我是从云南赶过来的。”这一套说辞马如龙已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因此说将起来,极为顺畅,“战争对百姓来说是灾难,而对当权者而言,却是机会。我带了两千余人,以支援四川战事为由,进入川境,到了红岸码头外围时,我让军队暂时隐藏起来,本是想去打探一下情况,谁知就遇上了魏元。后面发生的事情,相信将军已然知晓了,我有权他有钱,与之一拍即合。”
蓝大顺眉头一沉,思索了起来。他把马如龙所言与他所掌握的情况快速地理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马如龙的话基本可信,唯一值得怀疑之处就是,红岸码头他与魏元的巧遇,真的有如此之巧,让他们两个遇上并在短时间内达成了合作?
“你现在可以说你的筹码了。”蓝大顺决定再试探一次,看看他所谓的这个筹码,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将军算是相信我了吗?”马如龙看了他一眼,又道,“骆秉章在拟定了那场伏击战之后,同时又制订了一个作战计划。”
蓝大顺闻言,心里不由紧张了起来,问道:“是什么?”
马如龙瞟了他一眼,道:“在我说出这个计划前,请将军应允我的条件。”
“在本将军答应你之前,你也须回答一个问题。”蓝大顺“嘿嘿”怪笑道,“如此重大的作战计划,你是如何知道的?”
马如龙也“嘿嘿”笑了一声,道:“将军不要忘了,我虽贪得无厌,却是个身经百战的将领,他们虽恨我贪赃枉法,但他们同时也清楚,如今大清国的官员,有几个不贪的?他们对此早已见惯不怪,所以并不曾对我防备,当我要求将功补过参与战事时,骆秉章就同意了。”
蓝大顺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参与了作战计划的制订?”
马如龙道:“不错,这就是我来此投靠贵军的筹码。”
蓝大顺转过身,朝右侧所坐的顺天军及捻军头领看了一眼,“你等觉得如何?”
游民生当作没听见一般,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为人比较谨慎,认为这是顺天军内部的事,最好不要去参与,如此出了问题也怪不到捻军头上,乐得个清静。杨大嘴启了启嘴,似乎想要表达想法,看到游民生的神色时,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最后由顺天军的几个头领建议,只要证实马如龙所言不假,可以考虑让他加入。
蓝大顺一想也是,先证明真伪,再决定他的去留。当下说道:“只要证实了你所说,本将军便让你留在军中。”
马如龙拱手相谢,朝着蓝大顺沉声道:“拿下平武关后,清军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江油关。”
“什么时候?”蓝大顺瞪大了眼睛,惊道。
“今晚。”马如龙冷冷地道,“由萧启江为先锋,从鹰嘴岩南下,目标是快速袭击贵军驻扎在鹰嘴岩的部队,如此一来贵军在西北的两翼便失去其一,无法遥相呼应,进而拿下贵军的凤翅山部队。战斗一打响,骆秉章所率的主力也会随之而来,而你们估计也会闻风而动,赶过去增援,由于关中距以上两处地方尚有一段路程,加上夜黑路陡,及至你们发现,从这里赶去时,只怕清军主力已居高临下在那里等着你们了,这时候他们就会对江油关展开强攻。”
蓝大顺心头一震,袭击西北两翼,吸引关内的军队出去,一石二鸟,倘若此计成功,赶去增援的部队被如数歼灭,江油关就危险了!此时的蓝大顺已经基本相信了马如龙,转身吩咐一名头领速去探明情况,另命令余下的所有人,集合军队,准备迎战。
起风了。四周的林子里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不远处涪江水的咆哮声亦是越来越响,大自然雄壮的声音,似乎在配合着战前的氛围,使江油关一下子充满肃杀之气。
关内的一块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了数千士兵,他们或持钢刀,或扛鸟枪,神情肃然,只待头领一声令下,奔赴战场。
王炽远远地望着这边,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于怀清手拂青须,神色间倒是轻松了许多:“骆总督倒是下血本了。”
李晓茹抿嘴一笑,道:“骆总督就是骆总督,果然是大手笔!”
“只怕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如此大的阵势,如何取信于蓝大顺?”王炽眉头一蹙,神色越来越凝重,“总督大人如此配合我们,接下来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若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江油关倒是好说,要是拿不下的话……”于怀清叹息一声,道,“只怕咱们还得秘密转运一批军粮过去,以保障清军的军粮不缺。”
王炽皱着眉点了点头,却没有发话。要想从这里转运一批军粮出去,难于登天。
这时候,只见从城门外奔入一匹快马,向蓝大顺禀报军情,蓝大顺听完,脸色倏地一沉,大声道:“以最快的速度赶赴鹰嘴岩,要是出半点差池,本将军唯你们是问!”众将得令,喝令三军出发,急往城门外跑了出去。
于怀清道:“看来他们已经查实,清军正在向鹰嘴岩进军的消息了。”
李晓茹松了口气,道:“马如龙的罪算是没有白受。”说话间,借着火光,朝马如龙望将过去,他的脸上依然留着血迹,不知为何,心里竟是起了股疼惜之意。
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后,山风里传来厮杀声,看来是两军交上手了。
蓝大顺转头看向马如龙,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本将军看到了你的诚意,今晚这一战的胜利,将大大激发我军的士气,即时起,你就是我军中的一员了。”
马如龙连忙单膝跪地,“多谢将军不杀之恩,马如龙今后愿誓死效忠将军!”
“起来吧。”蓝大顺笑容一敛,突问道,“依你之见,魏元该如何处置?”
马如龙想也没想,答道:“杀了。”
蓝大顺道:“你先前不是要与之合作吗?”
马如龙道:“此人如今不管是对将军,还是对属下而言,都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放他回去,万一向清军报告这里的情况,对我军极为不利。”
“好得很!”蓝大顺哈哈笑道,“可利用者留,不可利用者杀,倒是合本将军的脾性!”
一个时辰后,出去的队伍回来了,他们脸上带着兴奋之色,满脸通红,眼里闪闪发光,昂首阔步地进入了城门。蓝大顺舒了口气,昨晚惨败后,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不在于杀了多少人,他们需要这么一次发泄,来振奋士气。对他自己而言,也需要这样的一场胜利来出口恶气,唯如此才不负蓝二顺拼了性命让他顺利撤出来。
蓝大顺看了眼马如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敢与本将军一起喝酒吗?”
马如龙装作一副恭顺的样子,道:“属下恭敬不如从命,将军请!”
进入大堂里,马如龙看了眼地上自己流的血,依然未干,只一会儿工夫,却成了蓝大顺的座上宾,想起不久前所发生的事,不免一阵后怕。蓝大顺瞟了一眼,笑道:“先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吧,凡热血男儿,都不应记过往的仇恨。”
马如龙称是,跟着蓝大顺在桌前面对面坐下。不消多时,酒菜上来,蓝大顺举杯与马如龙一口饮尽,突然叹道:“就在昨晚,我也与二顺一同饮酒,谁能想到,如今却是天各一方了。”
马如龙看着他黝黑如铁的脸,不想竟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便问道:“将军只有二顺一个弟弟吗?”
蓝大顺点了点头道:“父母谢世时,二顺还不到十岁,我挖了个坑,草草地将父母埋了,二顺在坟前大哭,我劝他说,有哥哥在不用怕,哥哥会保护你……”
蓝大顺哽咽了一下,眼圈微红,道:“从此之后,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那年天灾,赤地千里,再加上这天杀的年代,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于是我们就揭竿起义。一路走到现在,终于熬出了头,我原是想打下四川后,让二顺找个好女人成个家,让他可以过上安生日子……如今想来,这许多年南征北战,是他在为我建功立业,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耗尽了他年轻的生命,昨晚一战,是他保护我逃了出来……”
“我食言了。”蓝大顺略带伤感地看了眼马如龙,“没有保护好他,让他战死在了沙场。”
马如龙眉头一动:“如将军所言,这是一个充满苦难的时代,或为了生存,或为了尊严,都拿命去争取,在乱世说不上谁对谁错,也没有是非可言,我相信二顺将军死得其所,他用生命保护了他身后的兄弟,应是死而无憾。”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蓝大顺问道:“对王四你有何看法?”
马如龙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那小子胆大包天,行事往往不按常理,所以他不是寻常的商人。”
蓝大顺饶有兴趣地道:“那么在你眼里,他是个怎样的商人?”
“大胸怀,大气魄。”马如龙道,“他可以容得下一切,却不会与任何一方同流合污,在云南时,他曾两次救了弥勒乡,乡绅曾为他捐了个官,而他却弃官不做,毅然南下去了昆明。到了昆明后,曾为守昆明提供了巨大帮助,然因其性子使然,又被官府排挤,几经周折,逃出昆明远赴四川。在重庆的时候,他也曾为守重庆城提供物资保障,九死一生,到最后却依然难免被陷害入狱,原因无他,凡有能力者,一旦露出锋芒,便会对别人造成威胁,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蓝大顺道:“如此说来,把我军的盐交给王四代理是可行的?”
马如龙道:“属下以为,完全可以。再多的盐到了那小子手里,都不是问题。”
蓝大顺低头思量片晌,道:“我军的盐务今后就由你来负责,游民生毕竟不是自己人,本将军不甚放心。”
马如龙闻言,反倒是怔了一怔,这是在试探还是真的信任了他?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只要在日后行事时小心一些,不露马脚,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开端。
马如龙神色一正,道:“多谢将军信任!”
次日一早,魏元被拉出去斩了,在行刑前,他大骂着王炽,骂蓝大顺瞎了眼,骂老天不公,在痛骂和怨恨中结束了一生。
对魏元的死,王炽深为愧疚,他害了魏伯昌,如今魏元又死于非命,为了生意、为了个人的利益,莫非要害得人家断子绝孙吗?这不该是生意人的行径。但是他同时也明白,当官场、战场和商场这三股势力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魏元的死又是必然的,谁也救不了他。
马如龙道:“这里是战场,如果把生意场上的恩怨挪到战场上来了结,那么就是你死我活的恶斗,不存在两全其美的结果。”
王炽微微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马如龙道:“好在蓝大顺已经把盐务交予我负责,接下来你就可以把大宗的盐销出去,此举可以救得千万人的性命。”
王炽抬起头,看向马如龙,脸上漾起抹浅浅的笑。是的,几经波折,以盐易饷的目标终于可以顺利实施了,若是保障了清军的粮草,保卫了四川全境的安危,那么所拯救的就是千万人!
“多谢马兄弟!”王炽微哂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再大干一场吧!”
于怀清道:“起义军占了犍为、自贡两大盐场,年产盐量在数百万石,如此大的数量,我们怕是吃不消。”
“于先生所言不差,我们的确吃不消,但我们拥有特权,可以分配这些资源。”王炽道,“盐场被太平军占据之后,随着战争的持续,整个四川都会缺盐。但是,有销盐资格、有自己引岸[1]的盐商,又不敢来拿太平军的盐,一经发现,便是杀头之罪。而我们可以将太平军手里的黑盐合法化,盐商见有盐可卖,岂不趋之若鹜?等席大哥回来后,于先生和席大哥负责联络盐商,我们争取在近一段时间内,于沱江、嘉陵江、涪江、岷江、长江沿岸形成一条销售网,以此来消化两大盐场所产出的盐。”
李晓茹闻言,惊诧地道:“王小贩子,你野心端是不小啊,如此下去,很快就能成为王大贩子了!”
于怀清笑道:“如果能实现这个目标,的确是一笔大大的生意!”
马如龙道:“冒多大的风险,做多大的生意,做成了也是应得的。”因恐蓝大顺起疑,马如龙不敢在此久留,说完后便告辞出来。
两日后,席茂之从绵州一带销盐回来,说是因不知王炽已至江油关,从平武城绕了一圈回来,这才耽误了行程。王炽问及绵州的情形时,席茂之道:“绵州城被围已将近一月,据说城内几近械尽粮绝,军民皆是苦不堪言。此外,我打听了一下那边的盐业情况,太平军为了消化手里的盐,大多与私盐贩子合作,不过私盐虽猖獗,却依然是杯水车薪,盐场内的盐滞销严重,盐场主怨声载道。”
王炽差了一个马帮工人,去把马如龙叫了来,向他转述了下绵州的情况,说道:“唐将军被困绵州城,械尽粮绝,须让骆总督尽快想办法,不然的话,绵州早晚不保。”
马如龙称是,道:“我们就趁着去自贡盐场的时机,差人给骆总督带个信过去,让他尽快想办法。”
越一日,由于怀清、席茂之负责去联络盐商,而王炽、李晓茹和牛二则在马如龙的带领下,去了自贡的盐场。不知是蓝大顺防着马如龙、王炽等人,还是真想派人去做帮手,差了杨大嘴和顺天军的一个裨将萧逸随行,说是盐场那边有捻军和太平军的人,有这两人在身边好做事。王炽朝着马如龙笑了一下,马如龙也会意地一笑,你既然留了一着,那么我们也只好小心从事了。但不论如何,对王炽来说,迈出了天顺祥涉足盐业的第一步。这一步的迈出,在王炽的经商史上,意义非凡,他即将从一位不知名的商贩,迈向大生意人的行列!
自贡盐场只是一个统称,在自贡地区有很多盐场,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富顺、荣县两个地方,甚至有川盐之都之称。
盐都之誉乃四川人民智慧的结晶,井盐是靠钻凿工具往地下打井,所得卤水煎煮而成,盐井的深浅决定着卤水含盐量的多少,早期设备落后,俱是浚淘小井,为粗陋的工具手工所挖,挖到的卤水含盐量可想而知,煮不出多少盐来;到乾隆帝后期及嘉庆帝年间,挖钻技术有所发展,盐井的深度可达六七百米,汲出来的是浅黄色半透明状的黄卤,含盐量较高,盐业自此进入高速发展期,大盐商、大型盐厂纷纷涌现出来;及至道光、咸丰时期,自贡盐场的盐井最深可达上千米,汲出来的为黑卤和岩卤,含盐量最高。
值得注意的是,大清朝的这种钻探技术领先世界八百年,为后来石油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借鉴,也难怪到了清朝后期朝中的帝王将相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这种优越感是有历史根基的。
四川人在商业上自古以来并无多大影响,当时的川盐生意大多由秦商和晋商控制,秦、晋商人在盐场翻云覆雨,成就了许多大商号,然而盐业虽高速发展,却也并非一本万利,所有的投资都存在风险,盐业也是大浪淘沙,经营投资者能存活下来的并不多。
井盐想要出效益,要经过凿井、汲卤、输卤、煎盐等工序,从人工到设备,投入巨大,井浅者几千两银子,然卤水含盐量不高,效益自然也得不到多少;井深者须数万两银子,然也不是每口井打下去都会出卤水,耗费几万两银子不见其功者比比皆是。
王炽等人来到富顺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平原之上,满目皆是井架,像铁塔似的,立于平原及丘陵之间,雄浑壮观。成千上万的工人,在井架及平原上来往穿梭。再往远处望,担水的或运输的工人在两条平行的路上,排着长龙徐徐移动,衔接着井架和远处的灶房。灶房乃煎盐所在,房顶的大烟囱吐着白烟,直入云天,千百根烟囱、千百道直冲上天的白色烟雾,与蓝天白云映衬着,其磅礴之气势令人窒息。
王炽微吸了口气,吸入鼻端的是咸咸的卤水的味道,以及煎盐的灶房里烧出的怪味。仿佛这是另一个世界,如果未曾目睹,决计难以想象在四川盆地上会存在如此一个热火朝天、气势磅礴的工业盐场!眼前的情景,让王炽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发生了改变,也让他的眼界大大开阔了,生意不仅在于城里商铺的方寸之间,它是可以形成一个工业,甚至形成一个单独的帝国,眼前所看到的不就是一个不太为人知的商业帝国吗?
通过深入了解,王炽内心的震动越来越大,在这个上万人的工业世界里,分工井然有序,管理十分严格,高级工种有凿井的山匠、煎盐的烧盐匠,输卤的笕匠,均是有专业技术的工匠,其次有挑水的担水工、烧火工、仓库管理人员等,分工达四十五种,工钱从一吊到三十吊不等。在重要的工事上,又分别配备了掌柜、经手、管事等管理人员,俨然一个管理体系完善的商业王国。
与之相比,王炽方才觉出自己的渺小,而且以前所做的事,不管是粮食、茶叶还是杂货,其实赚的都是收货和销货之间的差价,说白了只是一个中间经销商。而眼前的却是商业的源头,真正的制造商,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商人该做的事情,所掌握的不仅仅是货源,还有技术。
想到此处,王炽禁不住心潮澎湃,谁说商人只会投机取巧,只能生存在商场和官场的夹缝中?到了一定程度时,伟大的商人一样可以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就以眼前的盐场而论,如果没有他们的建设,中国的盐业如同其他行业一样,将被洋人控制,如果没有他们的探索,中国的制盐技术如何能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是的,只要努力探索,不断钻研,商人也可以是伟大的,商人的付出也可以彪炳千秋!
从盐场转了一圈回到休息处后,王炽沉默了。怪不得李晓茹一直笑他是投机取巧的小商贩,今日他明白了,李晓茹说得没有错,他的的确确是个投机者。
李晓茹走到他面前,笑道:“看到今日之景象,你是被震惊了还是自卑了?”
王炽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瞒大小姐,在下是自卑了。”
“人啊,最为可怕的是狂妄自大,会自卑说明你还有救。”李晓茹在他旁边坐下,斜着眼瞟了他一下,装出一副前辈训导后辈的样子,道,“你如果真的有心,本大小姐倒是可以提点一下。”
王炽看着她的架势,却也没在意,只诚恳地道:“请李大小姐不吝赐教。”
李晓茹见他诚心讨教,便故装高深地喝了口茶,让牛二去外面放哨,以防让杨大嘴和萧逸偷听了去,这才不疾不徐地道:“眼前的这场战争,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平军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势头很猛,即便是清军胜了,也是两败俱伤。这场战争的后果你可有想过?”
王炽认真地想了一想,道:“清廷的经济可能会崩溃,百废待兴。”
“你说的只是大方向。”李晓茹摇了摇头,“往细节处想,你觉得太平军一旦溃败,会不会把这里的盐场拱手送给朝廷?”
王炽闻言,身子陡然一震,旁边的马如龙忍不住道:“你是说他们会毁了这里?”
李晓茹冷笑一声:“换作你,你会把大好的金矿完整无损地拱手送给敌军吗?”
马如龙倒吸了口凉气,“从战争的角度来看,谁也不会让敌军得了便宜。”
“这便是了。”李晓茹道,“不过这件事也要分两方面看,对朝廷来说,这种打击是致命的,对商人而言,却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商机。”
王炽静静地听着,慢慢地回过味来。如果李晓茹所说之事真的会发生,那么朝廷必会干预整饬盐场,朝廷会如何整饬呢?从当前的形势来看,国库空虚,连军饷都发不出来,那么盐场的整饬必是官管商行,至于谁敢去接手那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就要看你有没有勇气和信心了。
王炽思量了会儿,抬头望向李晓茹道:“李大小姐所言极是,咱们要想把业务做大、做强,应将目光放在国家的层面,去审时度势,掌握关键的业务和技术,振兴我们的工业。不过,此乃以后的事,姑且放下不论,眼下还有一个难题,需要向李大小姐讨教。”
李晓茹端起杯子,笑吟吟地道:“说吧,本大小姐今日心情好,多传授你些生意经也无妨。”
马如龙不觉笑道:“王兄弟,你若果然拜了李大小姐为师,我可不依,本是同辈,彼此无甚隔阂,你这一拜,她便高高在上,与我们差了一辈,我实难接受。”
王炽看了眼李晓茹那装模作样的姿态,摇头苦笑,随即眉头一扬,正色道:“这里的经销业务一旦运作起来,便会在四川大部形成一条巨大的业务链,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资金链如何解决?”
李晓茹美目一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的盐大批量运出去,到了目标口岸后方才可以结算,验货入库,银货两讫,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会形成一个资金回收期,也就是说头期的货款必须王炽支付,往后才会慢慢回笼资金,然而以王炽当前的实力,他还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资金流水线。
“只能在盐场主身上想办法了。”李晓茹转首看向马如龙,笑道,“你现在是顺天军的走狗,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妨和杨大嘴、萧逸两人打个招呼,然后再去与盐场主商量一下。”
马如龙无奈地苦笑一声:“我有今日这身份,全拜李大小姐所赐,要我去可以,但你须敬我碗茶。”说话间,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笑吟吟地看着李晓茹。
“想报复吗?”李晓茹“嘿嘿”怪笑道,“说到底这是王小贩子的事,与本大小姐无关,你要找人敬茶,却是找错对象了。”
“这段时日以来,我被你又打又骂,吃得苦还少吗?”马如龙道,“况且你如今与王兄弟差不多已经穿一条裤子了,要我帮忙,敬我一碗茶殊不为过。”
“找打!”李晓茹俏脸一红,瞪着马如龙道,“哪个跟王死贩子穿一条裤子了?”
王炽支支吾吾地道:“在下说句公道话,马兄弟在你面前确实遭了不少罪,拳打脚踢不说,还一口一个狗官,漫说是马兄弟,连在下听了也是颇不自在,敬碗茶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李晓茹想起在红岸码头时把马如龙打得嗷嗷直叫,不由扑哧笑将出声。“罢了,看在你吃了这么多苦的份儿上,本大小姐就给你端碗茶喝喝。”言语间,李晓茹倒了茶送到马如龙面前,说道,“非是我要下手那么重,不那么做难以取信顺天军,喏,这碗茶算是给你赔不是了。”
马如龙伸手接过,道:“还没说与王兄弟穿一条裤子,为何他一开口,这碗茶就送了过来?”
李晓茹娇喝一声,要去夺回那碗茶,马如龙早有防备,身子一斜,躲了开去,回头见李晓茹追过来,急忙夺门而出。
一天后,马如龙在杨大嘴、萧逸的协助下,与盐场主都谈妥了,约定在出盐后五天内付款。王炽一听,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有了这五天的缓冲余地,他的资金就可以周转了。
又过一日,第一位盐商到了盐场,乃是当地有名的大盐商“太和全”的大掌柜刘太和,因是第一位重要商户,王炽亲自出去接见。
那刘太和见到王炽时,神色间愣了一愣,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眼下义军和清军交战正酣,王大掌柜居然可以在两军之间游走自如,如鱼得水,刘某自叹弗如!”
王炽打量了下此人,长得又高又大,肤色黝黑,显然是经常在外奔走,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实干家,当下拱手笑道:“刘大掌柜过奖了,我等行商除了必要的手段外,还要靠时运,在下不过是运气好,恰逢其会罢了,论商场经验手段,如何能与刘大掌柜相提并论。”
“果然是运气吗?”刘太和收起笑意,看着王炽道。很显然,作为当地知名的盐商,他心里并不服气,本是自己的势力范围,握在手里的生意,自太平军进来后,盐虽还是一样的盐,只因出自太平军之手,无端变成了黑盐,不得正常销售。本地商人也曾到处走关系,叵耐各级官府都不敢担此责任,军匪有别,这是根本问题,与起义军做生意,就是间接帮助起义军,是杀头的大罪。现在倒好,不知从哪里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知其有什么后台,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接手了这盘生意。
王炽看着他的脸色,心中暗自一震,看来附近的这些大盐商心中是有怨气的,今后再面对这些人时,须多长些心眼了,不然的话,随时都会有性命之虞。心中虽如此想着,脸上却兀自端着笑意,反问道:“古人行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排于首位的天时,便是所谓的时运,当今天下,时局混乱,我辈行商端的是靠运气了。”
刘太和哈哈一笑:“如此说来,王大掌柜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不过刘某提醒王大掌柜,千万不要以为盐商会感激你,人皆善妒,为了生存,他们都会赶来要你的盐,与此同时,你也会落入他们的视野,一个不慎,王大掌柜便会从天堂掉入地狱,非同小可啊!”
王炽收敛了笑容,他的眼里不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只孤狼不小心闯入了一群狼的领地,那群狼龇牙咧嘴地将它围了起来,狼眼里射出凶狠的幽蓝的光,寻找着机会,伺机要将他撕碎。
“多谢刘大掌柜提点,在下记下了。”王炽看着他的脸,感受到了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他隐忍着,这样的较量不同于战争,来不得硬的,凭的是谋略和手段,“刘大掌柜请去库房提盐吧。”
刘太和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李晓茹目送其离开,随后道:“我担心会出事。”
王炽也觉得惴惴不安,皱着眉头道:“本地的商人如果要发难,会从何处下手呢?”
“不好说。”马如龙道,“凡有些根基的商人,关系都十分复杂,难说会从何处下手。”
“这也是最为可怕之处。”李晓茹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何时会被人算计都无法知晓。”
马如龙道:“这一单生意,让萧逸负责去押送吧,有顺天军的人跟着,会多些保障。”王炽点头称好。
此后的几天,来提盐的盐商越来越多,王炽不敢大意,小心应付着。另差牛二在当地招了几百名工人帮忙,以应付搬运或押送事宜。
好在几日过去了,并没出什么事,第一笔资金回笼后,生意也渐入正轨。这一日,突接到骆秉章送来的密件,马如龙拆开一看,上书八字:围魏救赵,援粮救军。
马如龙把信件交给王炽看,王炽看了一眼,神色沉重起来。按照骆秉章的意思,他是想围困江油关,逼使绵州那边的太平军回来救援。如此一来的话,绵州的棋就活了,唐炯大可以挥师北上,与骆秉章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然而围城是需要时间的,特别是像江油关这样的天险雄关,要对它形成合围之势,并非易事。当然,那是骆秉章所要考虑的事,与他王炽无关,让王炽担心的是,支援的军粮该如何运出去?
眼下刚刚进入冬季,秋粮收上来没多久,收粮并不成问题,难就难在当地的那些盐商都在盯着他,身边又有杨大嘴、萧逸随时跟着,哪个能保证在收粮和运粮的过程中,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马兄弟可有良策?”王炽把头转向马如龙问道。
[1] 引岸亦称引地、销地,特指每个商人在某地区所划分的指定经营区域,销售经营区域划分严格,不得越雷池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