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义军内部现裂痕 清兵盘活绵州城(1/1)
杨大嘴并不傻,他只是性子直,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血性汉子,现在他完全相信是萧逸要害他,因此当应天寿带着马如龙和萧逸进来时,他狠狠地瞪了眼萧逸,脸上的横肉动了一动,目射凶光。
应天寿看到他的眼神时,明显嗅出了一股杀气,脚步戛然而止。萧逸也不是傻子,看到杨大嘴的脸色,再看应天寿冰冷如铁的脸,他便已意识到,接下来发生之事,可能于己不利。
“听说你要见本将军?”应天寿目光一转,落在杨大嘴身上,“说吧,到底是何事?”
“这件事影响到联军的团结,我本不想说,可是……”杨大嘴咬了咬牙,道,“如今将军要杀我,我思来想去,要是我顶着黑锅丧命,不管是对我本人还是捻军的声誉,都大受影响。”
“很好。”应天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早该如此了。”
杨大嘴道:“当日盗盐的是顺天军,领导那次盗盐的是萧逸。”
“杨大嘴……”萧逸虽早已料到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杨大嘴会将这脏水往他身上泼,“当晚要不是我劝下了应将军,你还能在此血口喷人吗?我不指望你感恩,可你如何能以怨报德呢?”
看着萧逸激动的神色,应天寿冷冷一笑,转向杨大嘴道:“这两日来,本将军确也看到了,萧逸一直在护着你,如果他参与了盗盐,为何还想着救你?”
杨大嘴哈哈一笑,道:“老子是笨,但这次有一个词老子记住了,叫作‘贼喊捉贼’,将军以为这厮是真心要救老子吗?”
萧逸强忍着怒意,道:“那么你认为我救你是为何?”
杨大嘴道:“因为你当了婊子后,转身又给自己立了块大大的牌坊,好让兄弟们以为,你真是在维护捻军。可是结果呢?那件事是你自己做下的,注定了查不出什么结果来,到头来老子还是得死,你却落了个好名声。嘿嘿,身在同一军营,都是被逼无奈揭竿而起的义军,老子本不想揭发你,可这几日来老子越想越是不对劲儿,你小子是得了便宜,还想踩着老子的尸体往上爬,忒不是人!”
马如龙在旁听得这一席话,再看看应天寿的神色,心里落下了块石头,杨大嘴虽然有头无脑,可一旦激起他的怒意,说起谎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萧逸有口莫辩,急得满脸通红:“杨大嘴,你这般信口雌黄,就不怕遭天谴吗?”
应天寿不愧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看着双方面红耳赤地争论,他淡然地闻着浓浓的火药味,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是他吗?”
杨大嘴大声道:“老子与他在军中共事多月,受蓝将军差遣一同来了这里,别人老子认不出来,他就算烧成灰老子也能认得出来。”
“好。”应天寿转过头看向萧逸,寒声道,“你有何话要说?”
萧逸“扑通”跪在地上:“请将军明鉴,属下绝没参与那晚之事……”
话犹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应天寿眉头一蹙,转首往门口看去时,已有一名士兵进来禀报:“启禀将军,捻军和顺天军在外面对峙,快要打起来了!”
“把萧逸抓了!”应天寿低喝一声,临乱之时他表现出了一位将领该有的镇定自若,带着一脸的杀气,大步往外走去。
马如龙瞟了眼杨大嘴,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随即走了出去。
盐场内,两股人马手持着明晃晃的兵器,在破口对骂着,嘈杂之声,震耳欲聋。这是马如龙授意席茂之所为,席茂之山匪出身,匪气与沉着兼而有之,做这种事自是得心应手,便去鼓动捻军说,今日应天寿会处理当晚群殴一事,有时候有理没理全凭一张嘴,以及对事的态度,你态度强硬了,人家自然会惧你三分,鼓动捻军去与顺天军吵架。顺天军明明未曾参与盗盐,让人无端冤枉谩骂,自是不服,两军很快就吵了起来。
王炽和于怀清正面对撤还是不撤的两难境界,听得外面的嘈杂声,便出来观看,见此情景,便知是马如龙那边应该成功了。
王炽回过头看向于怀清,道:“马如龙已成功地转移了义军对我们的注意力,短时间内我们可能不会有危险,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在下方寸已乱,请于先生定夺吧。”
“你想不想赌一把?”于怀清沉吟片晌,转过头去问道。
“赌一把?”王炽浓眉一动,疑惑地道,“先生是说清军溃败的消息可能是假的?”
“不才委实难以肯定。”于怀清手捏青须,脸上像是灌了铁般的凝重,“如果是陷阱,这盐场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管我们是去江油探听虚实,还是撤走,下一步我们怎么走,都可能是死路一条。索性就哪儿都不去,以不变应万变。”
王炽深吸了一口气,可万一不是陷阱呢?混迹于各种势力交织的起义军之中,不只是浪费了光阴,而且还凶险重重,随时都有可能暴露身份,死于非命。他知道这一把赌注下去,便是他们这个团队的几十条人命,非同小可。然而再转念一想,万一真是陷阱的话,这一步跨出去,会否悔恨终身?
王炽握紧了拳头,沉声道:“赌吧,但不能以不变应万变,等老天爷给咱们一条活路,不管有多大的风险,还是要趁送货的机会,去江油那边打探一下虚实。”
于怀清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盐场时,顺天军和捻军依然在争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随时都会大打出手,心想希望这场风波能让他们彻底转移注意力,缓解我们的压力。
应天寿看到这幕场景时,怒气上涌,脸色顿时涨红了,他怔怔地看了会儿,蓦地一声暴喝:“想打吗?打啊,像泼妇一样只骂不打,就不怕丢了你祖宗的脸吗?”
喝声一落,吵吵闹闹的盐场瞬间静了下来。应天寿圆睁着怒目,一步一步走到两方军队的中间,厉声道:“把杨大嘴、萧逸给我带出来!”
顺天军、捻军不知他要做什么,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
不一会儿,杨大嘴、萧逸被押了出来,应天寿扫了眼两军将士,大声道:“为了几车盐,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利,不管兄弟之情、袍泽之义,大打出手,上百将士死于非命,你们还好意思说揭竿起义、推翻清廷、救国救民吗?还好意思穿着这身衣服,打着起义的名义,站在军队中吗?今日,本将军就给你们来个了断,当晚盗盐者已经查明,乃顺天军所为,带头的人就是萧逸。其他的人本将军就不追究了,但萧逸定斩不饶。”
捻军闻言,只觉积压了几日的怨气顿散,不由自主地欢呼了起来。而这呼声在顺天军听来,却如利刺一般扎在心头,一个个红了眼,握兵器的手青筋暴露。这时候,只听萧逸大喊道:“姓应的,你冤杀顺天军将领,不得好死!”顺天军本就恼怒,听得这一声喊,怒不可遏,大喊着挥动兵器就要冲过去抢人。
“斩!”应天寿铁青着脸一声大喝,那边的太平军士兵闻言,手起刀落,在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萧逸的人头落了地,径往顺天军那边滚过去。这一幕情景,连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马如龙亦为之震惊,这应天寿好大的气魄,驻扎在盐场的顺天军好歹也有千把人,他居然敢在他们挥着兵器抗议的时候,断然下令,军前立威!尽管这是王炽等人设下的计谋,萧逸的确是被误斩的,但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决心,却令马如龙对他刮目相看。
顺天军彻底被激怒了,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过来。应天寿早有准备,命令他带来的鸟枪队站成两排,“啪啪啪”两轮射下来,数十人倒下地去。
“我们是来打清兵的,不是见利眼红的土匪!”应天寿声嘶力竭地激动地喊道,“只要你们在战场上奋勇作战,不管是哪方面的部队,太平军都会记得你们的功劳。但你们今天要是为了利益,与我作对,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确切地说,是应天寿的气势吓退了顺天军的士气,他们像狼一样怒视着应天寿,恨不得上去将其撕裂了,然而他们狠,应天寿比他们更狠,在群龙无首的环境下,顺天军退缩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有惊无险地散场了,马如龙暗暗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起义军的联盟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口,这对清军来说是极为有利的,接下来只要王炽那边不出事,他相信胜利的曙光即将来临!
夜幕开始降临了,依然无风无月,却冷得让人直想往被窝里钻。
在距盐场约一里地的一处平原上,荒草轻轻地摇曳着,发出细小的窸窣声。草丛里趴着十余人,领头的正是魏坤。这个背负了父兄两代血仇的年轻人,两道眉毛如剑,眼里露着凶光,他恨不得王炽的人马上出现,去江油打探虚实,这样他就可以将其当场抓获,而后杀了王炽,替死去的父兄报仇。
可是时间慢慢地过去,魏坤所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他不由得急躁了起来。按道理来讲,此时王炽没道理还能坐得住,为何到了这时,还没有动静?
王炽的确是坐不住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决定连夜发一批货出去,趁机派一人偷偷去江油打探那边的局势。于怀清也知道如今他们站在了生与死的路口,去探探实虚是有必要的,因此也没有阻拦,由着王炽安排去了。
就在王炽吩咐完毕,牛二正要带队出发时,烛光下霍地寒光一闪,“嘟”的一声,一把匕首落在了墙壁上。屋里人大吃一惊,席茂之、马如龙都是习武出身,抢步出去查看,盐场上只有几名工人在走动着,并没发现可疑人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是何方高人,好快的身手!
马、席两人返身入内时,牛二已将匕首拔了下来,取出上面所插的一张纸条,交给王炽。王炽皱着眉头打开一看,脸上微微一变。
于怀清走上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小心有诈”四个字,不由得愣了一下,是谁送来的警示,小心有诈指的又是哪件事?
席茂之看着这张纸条,蓦然想起了在北京城时,也是有人寄书示警,使他们全体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俞献建更是为此送了性命,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饶是席茂之见惯了大风大浪,因了俞献建之死,看到这纸条时,可谓是触目惊心,道:“你们还记得北京城的那次寄书示警吗?”
王炽大吃一惊,北京城的遭遇刻骨铭心,如何能忘得了?当下把目光往于怀清身上落去。于怀清慢慢地踱着步,边思量着边徐徐地道:“不才以为此一时彼一时,北京的那次是要把我们往教堂引,而这次对方只是想要提醒我们,小心有诈。不才以为,纸上所指的应该就是清军溃败的消息。”
马如龙神色一振:“于先生是说我军溃败的消息是假的吗?”
“应该是的。”于怀清抬头朝众人扫了一眼,“目的是要打乱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
“若是如此的话,真是太好了!”马如龙激动地击了下掌,及至冷静下来后,蹙着眉头道,“细细想来,也是我们急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战报如何还没到这里,盐场的长毛军如何会没得到消息?”
“要么是战报尚未到这里,要么……”席茂之道,“是应天寿与刘太和联合设下的计,刻意隐瞒了下来。”
王炽道:“在下思来想去也没想清楚,会是哪方面的人来提醒我们?”
“从我们的处境上来看,周围都是敌人,应该没人会来提醒我们,不才实在想不出是哪个示的警。”于怀清转首朝王炽道,“王兄弟,不才建议取消向江油探听消息的行动,不管如何,先看看这边长毛军的动静再说。”
王炽点了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
天亮的时候,魏坤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太和全,百里遥一看他的样子,便知是一无所获,不由得脸色一沉:“没看到人?”
魏坤摇了摇头,“真是怪了,他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刘太和黝黑如铁的脸也满是疑惑,“如果那王四真是官府派来支援的,得到清军战败的消息,不可能还泰然若素,他不要命了吗?”
百里遥冷哼道:“刘大掌柜是不相信我吗?”
“百里大掌柜多心了。”刘太和“嘿嘿”怪笑一声,“找不到王四的破绽,长毛军对他深信不疑,眼看着他把这盘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赚得盆满钵满,刘某不过是心里着急罢了。”
“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百里遥眼里寒光一闪,“不然他没有理由稳如泰山,我们得把这个人挖出来。”
魏坤剑眉一蹙:“会是哪方面的人?”
“现在不好说。”百里遥道,“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哪方面的人都有可能。”魏坤、刘太和相互对视一眼,均觉有理。
让百里遥没想到的是,三天后,事情陡然急转,反而使他们越发被动。
绵州城里,唐炯几乎绝望了。五万长毛军把绵州城围得铁桶似的,虽说一时攻不进来,但他城内不过两万人马,要想杀出去也是难如登天。双方僵持了下来,打起了消耗战,长毛军时不时地出来骚扰一下,往往只是点到为止,存心要使城内的清军粮尽械绝。
这一僵持就是一个月,唐炯果然被逼上了绝路。城内的士兵和百姓每日消耗的粮食巨大,即便是节衣缩食,可以吃的几乎也都吃完了,被逼无奈的百姓开始去街上哄抢,每天都有抢劫或杀人的事件发生。
内外交困,如此下去,不用长毛军来攻城,陷入绝境的百姓也会打开城门,逃出城去,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唐炯坐在府衙的大堂上,脸色苍白,粗壮的身子也瘦了一圈,但毕竟是武将出身,眼神依然坚毅无比,扫视了番堂下的将领,生硬地道:“大家不必沮丧,我们参军不管是为国也罢,为家也好,从穿上这一身盔甲开始,就都知道,我们的性命已不由自主,都知道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
唐炯语气一顿,暗暗地提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洪亮坚定一些,“既然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何不让自己死得壮烈一些呢?”
“愿意陪我杀出去的,站起来!”唐炯霍然起身,苍白的脸陡然间神采飞扬,眼中精光四射,“若是不愿意的,我也绝不勉强,请大家速做决断!”
话音甫落,底下两排将领齐刷刷地都站了起来,大声道:“卑职愿随将军杀出去,跟长毛军来个了断!”
唐炯没想到他们在绝境中依然愿意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一副慨然赴死的神色,他的胸口倏地一阵窒息,这窒息感逼得他鼻子发酸,一旦打开城门杀出去,这些活生生的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下来!
大堂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沉重,突然,一名士兵跑了进来,像是见了鬼也似,急匆匆地跑入堂内,道:“启禀将军,长毛军退了!”
“什么?”唐炯听到这个消息,未见丝毫兴奋,反倒是大吃一惊,“退了?”
“是的。”那士兵道,“长毛军正往西北方向退去。”
“西北方向?”唐炯低头思量了会儿,“莫非是骆大人拿下了江油关,对长毛军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果若如此的话,我们应该起兵北上啊。”底下一位将领兴奋地道。
“不错。”唐炯的脸上亦是难掩兴奋之色,“骆大人走活了绵州这盘棋,我们自然得有所作为,方不负他的一番苦心。”
“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把自贡和犍为盐场夺回来!”唐炯眼里精光一闪,“让三军将士收拾一下,下午出发!”
几乎与此同时,自贡盐场的义军也动了起来,纷纷在广场内集结。王炽等人正觉得奇怪,突见马如龙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道:“我们的危险解除了,骆总督围攻江油关,蓝大顺抽调了这里的兵力去支援。”
王炽又惊又喜:“如此看来,清军大败的消息,果然是给我们挖的陷阱。”
于怀清神色一振,笑道:“如此太好了!”
“不过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了。”马如龙道,“据长毛军说,骆总督正在涪江筑一道堤坝,看样子是要水淹江油关。现在双方都在抢时间,看是长毛军的援军赶到得快,还是清军的堤坝筑得快了。”
“未必。”于怀清微哂道,“马将军莫非还不了解骆大人吗?他要么不出招,一出招便是致命一击。依不才看来,就算是长毛军的援军提前到了,他们依然会一败涂地。”
马如龙眼睛一亮,道:“请先生赐教。”
于怀清道:“各地的兵力被调到江油关后,长毛军的后方却空虚了,绵州的死棋就变成了一柄利剑。若是不才所料不差,唐炯一定会袭击自贡和犍为,这两座金库一旦丢失,长毛军还有什么优势可言?这其实是一场心理战,人心哪,大多很难承受在得到中失去,他们原本守着两座金库,一朝失去,你觉得这股由各方面组成的杂牌军,能承受这种打击吗?”
马如龙听得这一席话,深以为然,为了利益,他们内部本已出现裂痕,倘若突然间什么都没了,裂痕只怕会演变成分裂,到时候兵败如山倒,长毛军怕是要彻底完蛋了。思及此,不由笑道:“总督大人不愧是清廷之支柱,这盘棋下得太妙了!”
“这么看来的话,我们也得谋后路了。”王炽抬头道,“这段时间以来,出盐量很大,我们确也从中盈利不少,可到时候清军的饷银是要从我们手里出的,而且为了使这件事有始有终,把表面工作做得漂亮一些,还需要以天顺祥的名义,犒劳一下三军,如此一来,几十万银子不在话下。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一下,抓住最后的机会,加快出货的进度。”
于怀清知道两大盐场一旦重新回到清廷手里,就又变成官盐了,到时候当地的盐商又可以重新掌握这里的生意,他们这些外地商人只怕连汤都喝不到,便道:“王兄弟说的是,眼下的商机是千载难逢的,须抓紧了。”
正自说话间,外面突传来吵闹声,出去看时,只见空地上两股人马对峙着,一股是太平军和捻军,另一股则是顺天军,剑拔弩张。正在负责出货的席茂之从盐场一头走过来,说道:“太平军接到了命令,要求各军向江油关集结,顺天军心里有怨气,不愿出兵,正跟应天寿闹着。”
于怀清手拂青须,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笑道:“如此一来,这场战争更是悬念丛生了,看来我们误打误撞,还是帮了骆大人一把的。”
席茂之哈哈笑道:“我们又立了一功!”
面对眼前这群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应天寿觉得自己的威信在一点点丧失,尊严受到了挑衅,体内的怒火瞬间被激了起来。但他知道此刻必须忍耐,这些人正因萧逸被杀,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一旦发生冲突,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如当晚那样的混战,场面就难以控制了。
应天寿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蓝大顺将军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吗,清军围城,蓝将军和李将军命在旦夕,莫非你们连他们也不管不顾了吗?”他想打感情牌,使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实际上这时候的起义军,情况很是复杂,一则是他们与清廷之间到了最关键的决战时期,说白了就是做最后的疯狂反扑,成败在此一举;二则是各路起义军虽说联合了起来,实际上是各怀心思,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说太平军是想建立自己的国家的话,那么李、蓝的顺天军则是想着建小朝廷,换句话说,四川全面胜利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跟太平军决裂的时候,哪怕有一天真的推翻了清廷,那也是一山难容二虎。在这种复杂的形势驱动下,自然是人心不稳,而对于自贡的这股顺天军来讲,反正早晚有一战,还跟着太平军出征作甚?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守在盐场,让太平军拼命去,好教他们多死一些是一些。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普遍心理,应天寿若非想着为在大渡河死难的将士报仇,他也不会如此积极地前去应战。显然,应天寿在这种情况下打感情牌,是用错了地方,见顺天军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怒意再次被激了起来。他开始急躁地来回踱步,正不知如何下台时,盐场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如雷一般,沉重而齐整,有经验的人一听便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应天寿暗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已到了盐场外,领头的那人是个中年汉子,模样精干,非一般的粗莽汉子,正是捻军蓝旗旗主游民生。
此人带着上万之众在此出现,令所有人都惊诧莫名,江油关不是马上要决战了吗,游民生还跑出来作甚?一股不祥的感觉骤然在大家的心头升起,随着游民生朝盐场内走来,他们的目光便一直在其身上打转。
杨大嘴迎将上去,拱手行礼。游民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场内的情景,轻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杨大嘴咧嘴笑了笑:“萧逸因盗盐事件被应天寿处决,现在顺天军不肯去支援江油关,双方正对峙着。”
游民生冷哼一声,心想杨大嘴虽然被放了出来,但他的决策依然是没有错的,盐场的事件进一步证明了,这些人是不会有大的作为的,为了蝇头小利争执不休,非是做大事之人所为也。当下把目光朝杨大嘴身上一落,道:“咱们走吧。”
杨大嘴讶然道:“去何处?”
游民生道:“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
杨大嘴看了眼盐场,似乎有些不甘心,道:“盐场里的利润咱们还没分账呢,就这么走了吗?”
“这种时候你若是去分伙分账,应天寿肯依吗?”游民生道,“咱们与他们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毕竟都是起义军,值此决战之际,为了利益,不顾大局,大打出手,与盗匪何异?”
杨大嘴愣了一下,尽管他也认同游民生的话,可那些利润分成,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委实可惜。当下大叹一声,道:“如此就便宜长毛军那帮龟儿子了!”回过身去,朝捻军喊道:“兄弟们都过来,咱们走!”
驻扎在盐场的捻军不多,只五六百人而已,但这种时候哪怕是只有一人要走,对应天寿来说也是种打击,尊严是种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愤怒地看着捻军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浑没将他放在眼里:“站住,你们不需给我一个交代吗?”
游民生转过身,面向满脸通红、怒不可遏的应天寿,这位平时心思细腻、行事谨小慎微的蓝旗旗主,浑身透着一股傲然之气,脸上露着轻蔑的神色,冷冷地道:“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告辞!”言毕,挥了下手,带着众人大步往盐场外走去。
应天寿浑身微微战栗着,谁都以为他会下令拦阻捻军,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忍了下来,大喝了声:“走!”带着他手底下的太平军,急速地往前走,哪怕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孤身去江油关,与骆秉章决一死战。这是信仰,与利益无关,与生死也无关!
“应将军!”应天寿听得喊声,回头望去,却见马如龙赶了上来,不由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算我一个!”马如龙大步走到应天寿面前,大声道,“我比较熟悉清军,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应天寿没想到在盐场里支持他的竟会是马如龙,神色间显然有些激动,拍了拍马如龙的肩膀,郑重地点了下头,也没说话,径往盐场外走。马如龙回头望眼王炽等人,便跟了上去。
“真正决战的时刻到了!”于怀清道,“我们也得抓紧了。”
王炽点头称是,吩咐席茂之、牛二等人,这两天抓紧出货,另嘱咐于怀清,在撤出去之前,尽量把货款收齐。众人称好,分头行事。
大家都忙碌了起来,有的忙生意,有的忙挖井,盐场内人流涌动,行走在各自的轨道上,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实则在决战即将来临的时候,大家的心态亦发生了变化,毕竟这一战的成败,决定着这一群靠盐而生存之人的命运。
应天寿走后,在盐场的太平军已所剩无几,捻军更是走得一个不剩,顺天军俨然成了盐场的最高管理者,凡是某个地方的管理者,生意人自是不能怠慢的,王炽打听到顺天军的头目叫作李小四,便想去打点一下,谁知到了那边,底下的人说是不在,问去了何处,几时能回时,底下人说让太和全的人请了去,最早也得等到午后了。
王炽道了谢,转身出来,那刘太和从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浑身都长着心眼儿,通透人情世故,决计是个厉害的对手,他这时候请李小四过去有何意思?眼下两大盐场依然掌握在起义军手里,从这里出去的盐属于黑盐,哪个都不敢接手,他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重庆府被逼得走投无路,付少华这才冒着大险许他前来。刘太和邀李小四前去,用意何在,莫非他还能把黑盐洗白了不成?
回到屋里,其余人都已出去忙碌了,王炽总觉得会出事,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急躁地踱步,突然一个细小的影子一闪,从门外投入个纸团来,王炽暗吃一惊,急忙跑出去看,盐场内人来人往,哪里还能分辨谁是投纸团之人?
王炽返身入内,拾了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当心刘太和使诈。
从字迹上基本可以确认,与前次投纸示警的是同一个人,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屡次帮自己?还有,刘太和会使什么诈,此人又如何知道刘太和会使诈?王炽如置云里雾中,他本就担心刘太和、百里遥等人联合起来,给他设陷阱,现在一来,又多了一层疑虑。
及至晚上,等席茂之、于怀清两人回来,王炽便将此事说了。于怀清闻言,眉头一皱,道:“示警之人,是友非敌,该露面时终究会露面,倒是无须顾虑。至于刘太和……”
于怀清来回踱着步,想了一想,又道:“义军与清军决战在即,胜负难料,盐场究竟会落于谁手,也是未知之事,他没有理由会在这时候发难。除非是百里遥和魏坤要置我们于死地。”
席茂之惊道:“于先生是说,他们会假顺天军之手,来为难我们?”
话音甫落,外面陡然一声呼喝,未待王炽等人反应过来,李小四带了两人已然闯了进来!
杨大嘴离开后,对盐场的分红依然不舍,一路上不停地念叨着。游民生自然也是在意的,但是在大局和弟兄们的性命面前,毅然放弃那些,却是值得的。听杨大嘴念叨时,他也没去打断,由着发着牢骚。
入夜时分,山区的气温降得很快,游民生带众人在一座背风的山崖下落脚,取出干粮吃了,便吩咐全军尽快休息,以便明天赶路。
杨大嘴走到游民生旁边,问道:“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先离开四川再说。”游民生皱着眉道,“这场战争不管谁胜谁负,都容不下我们了。”
杨大嘴道:“这笔账以后再找王四去算!”他还想着要把盐场的分红拿回来。此句刚落,便见放哨的士兵跑过来,一脸惊恐。
游民生见状,心头“咯噔”一下:“什么情况?”
那士兵道:“两里外一支部队正往这边赶来。”
“是冲着我们来的吗,哪个龟儿子要跟我们过不去?”杨大嘴瞪大了眼,“有多少人?”
那士兵道:“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游民生急忙拍马往前去查看,透过夜色,只见一条山路上,一股人马正快速地往这边而来,队伍若长龙似的,望不到尽头。
“是清兵!”杨大嘴边盯着前方边道,“这是哪方面的人马?”
游民生惊恐地望着那支清军,道:“蓝大顺把沿途的兵力都抽调去江油关了,这应该是附近城里的清兵,赶去支援的。快走,我们躲在这里会被他们发现的。”
杨大嘴急忙应了一声,与游民生一起赶回山崖去,命令三军马上动身,躲到山里去。
此处距离自贡盐场不过半日路程,急行军的话,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到,在敌占区行军,自然不能马虎,那支清军早已派出哨兵打探,捻军有万数人马,行动之时尽管小心翼翼,但由于目标太大,依然被清军的哨兵发现了,就在游民生带队撤离没多久,后面的清军便加快了步伐,往这边追过来。
游民生料到自己的兵力可能不如对方,不敢与之硬碰,命令杨大嘴断后,掩护部队安全撤离。
杨大嘴得令,待游民生带人离开后,率了一千人,故意往另一个方向逃窜,企图吸引清军注意力。
这股清军便是从绵州赶过来的唐炯部队,唐炯何许人也,乃骆秉章提携起来的战将,岂会让这些伎俩骗过去,冷笑一声:“好得很,把他们打散了,逐个消灭。”命令底下一名将领率千余人朝杨大嘴杀过去。另遣一支精兵,持鸟枪和弓箭,迅速地抄近路去拦截游民生,把他们赶下来。他自己则站在原处,观看着猎人在山中追击猎物的场景,等待着猎物被迫从山上逃窜下来。
在唐炯看来,这股捻军在此出现,定有目的,为了能保证顺利拿下自贡,免去后顾之忧,必须消灭这些捻军。如此一来,着实苦了捻军,他们本是要撤离盐场的,无端被唐炯追击,没出多久,山上山下全面开花,枪声、弓箭的射击声,喊叫声、厮杀声不绝于耳,杨大嘴为了能让游民生顺利逃出去,被人追着打,苦不堪言。而在后面追杀的清兵,被人在绵州城围了一个多月,无所作为,想要拿这股捻军祭刀,一个个生龙活虎,死死地咬着杨大嘴不放。
杨大嘴见甩不掉清兵,心想要是被你们这么追一夜,老子非活活累死不可,想要去和游民生会合时,发现山上也并不好过,鸟枪居高临下,在夜色里闪着刺眼的光亮,惨叫声不断响起,兄弟们也正被清兵追着打。
“他娘的,跑不掉老子就不跑了!”杨大嘴霍地回身,瞪着眼气喘吁吁地看着追过来的清兵,“果然以为老子怂了怕了你们这帮龟儿子吗?在联军里,他们拿白眼珠儿看人,当贼一样防着、压着,出来了还要被你们追杀,他娘的当我们捻军是什么人,哪个都好欺负的吗?”言语间,手里的刀一扬,往清军奔袭了过去。
捻军兄弟见杨大嘴不顾一切地杀了过去,纷纷掉头跟清军拼命。一方是被人困于城中,憋了月余的气;一方是被人压制着,处处受气,两股人马都想要把胸口的这口气发泄出来,一经相遇,便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近身搏杀。
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血肉飞溅的场景,但还是能从呼喝声中听得出来,那是一场残酷的厮杀。游民生听得声音,定睛一看,依稀看到杨大嘴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地跟清兵拼命,不由大骇:“杨大嘴,快上来与我一道杀出去!”
杨大嘴哈哈一声怒笑:“老子要是能甩得脱他们,还用得着跟他们拼命吗?趁着老子还能挡他们一阵,快逃回盐场去,跟那边的顺天军会合,或许还能收拾这帮龟儿子,到了那边,别忘了把属于咱们的那份分红要回来,多买些纸钱烧给老子!”
游民生睚眦欲裂,他停下了脚步,霍地喊一声“杀”,带头往吐着枪火的清兵冲了上去。当一个人决心要拼却性命的时候,其状态便处于最为原始、最为野性之时,与虎狼无异。唐炯所派遣的那股精兵,虽拥有最精良的武器,但面对一群不怕死的人,却也束手无策,只得边打边撤。
激战中,杨大嘴往上面瞟了一眼,见游民生逐渐摆脱了包围圈,哈哈笑道:“兄弟走好啊!”没了顾忌时,他把刀舞作一团,只进不退,血淋淋的脸上,瞪着两只大大的眼珠,状若天神,呼喝不断。清兵也被他的样子惊着了,不敢单独与之对抗,几个人围着他打。
杨大嘴本身就已受了伤,再加上杀了一阵子,体力不济,怎经得起数人轮番攻击?一个不慎,被一杆枪插入腹部。他一声闷哼,皱了皱浓浓的眉头,斜着眼望了下游民生所在的方向,见他们已然杀了出去,嘴角一斜,似是想笑,然未及他笑出来,却已断了气!
那李小四本是顺天军派驻在盐场管理的小头目,现在萧逸死了,应天寿又支援江油去了,他便成了最高领导者,脸上明显带着股小人得志的傲慢之态,瞟了眼王炽,瓮声瓮气地道:“知道我今晚找你来作甚吗?”
王炽向他拱拱手道:“在下不知,敬请将军赐告。”
李小四哼的一声:“这乱糟糟的世道,大家活着都不易,你这些日子以来,赚得也是不少了,可以说你着实发了笔战争财,现在我让你交出属于我们顺天军的那笔分红,不算过分吧?”
王炽看了他一眼,心想原来是敲竹杠来了,微哂道:“这些日子以来,承蒙李将军照顾,在下时刻铭记于心,自然是不会忘了您的好处。不过,说到顺天军的分红,本应过萧逸将军之手,如今萧将军不幸遇难,顺天军的分红由谁经手,得由蓝将军来定,在没有接到指令之前,在下不敢擅作主张。”
“如此说来,你是不相信我了?”李小四冷笑道,“也罢,我不要顺天军的分红了,只要我自己的那份,可好?”
王炽问道:“请李将军说个数目。”
“十万两白银。”
王炽闻言,心思一动,刘太和今日叫了此人过去,莫非是为了向我敲诈吗?王炽看了眼这个尖嘴猴腮的小喽啰,觉得此事可能没这么简单,便狠了狠心,试探他道:“在下只是个生意人,并非开银铺的,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分红,哪有这么多银子,恐怕要让李将军失望了。”
“我的确失望得紧!”李小四脸上凶光一现,“既然你不肯给,我就少不得要自个儿动手了。来人,给我搜,凡值钱的一律拿走!”
话犹未了,从外面又冲进来三五个人,挥动着刀枪就要抢东西。席茂之早有准备,大喝一声,挡在那些人面前,“哪个敢动,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小四仗着人多,浑没将他放在眼里,喝道:“哪个敢拦着,格杀勿论!”
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突听得门外陡然一声大喝,刀光一闪,闯进来个中年人,生得矮矮胖胖的,整个脸又大又圆,与大饼无异,嘴上留了两撇稀松发黄的鼠须,手擎把大刀,目似铜铃,口中嚷道:“爷爷在天津那鸟不拉屎的船上待了将近一年,委实手痒得紧,这下倒好,正巧让爷爷赶上了!哪个要动手,只管冲着爷爷来!”
“三弟!”来者正是孔孝纲,席茂之见状,又惊又喜。
在距离王炽这间房子不远处的一座盐井架下,掩藏着三人,分别是刘太和、百里遥和魏坤,均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子里的动静。孔孝纲出现时,三人的脸上均现出惊异之色,魏坤忍不住发声道:“怎么会是他?”
百里遥眼里精光一闪,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
刘太和讶然道:“为何?”
百里遥道:“此人原不过是一个山匪,有勇无谋,一旦有事,他必然会第一个跳出去,如何会藏在暗处,伺机协助王四呢?”
原来刘太和等人把李小四叫过去,是煽动他威逼王炽,说眼下两军对垒,胜负难料,人的命运恰如浮萍,前途未知,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从王炽身上捞一把。起先李小四还有顾虑,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不好收场。百里遥却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说那王四不过一个商人,即便是抢了他的,大战之际上头也没心思来追究。
李小四一听,是这道理,便果然来了。而百里遥等人的真正目的,则是要通过他,逼出在暗中帮助王炽的那个神秘人物,谁曾想藏在暗处的那人尚未现身,半路却杀出个孔孝纲。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王炽、于怀清等人可能拙于应付此等兵痞,然孔孝纲一出现,李小四反倒是胆怯了,再蛮狠的人在未到拼命的境地,谁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李小四见来了个拼命的主儿,心想一旦真的动手,场面难以控制,万一王炽真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上面交代?可转念又想,今晚既然来了,若是空着手回去,脸往哪儿搁?思忖间,看了眼横眉竖眼的孔孝纲,计上心来,朝他招了招手,道:“你出来。”转身走了出去。
孔孝纲正拉开了架势要斗,见他突然走出去,愣了一下,紧随而出,大声问道:“你要搞什么幺蛾子?”
李小四铁青着脸道:“你很能打是吗?”
孔孝纲道:“爷爷天生爱打,不打手痒!”
“好得很!我手底下也有一人天生爱打架,你俩比一场罢了。”李小四转头指了指身后一名五大三粗的士兵,又道,“这场比斗,不计生死,你敢吗?”
那士兵比孔孝纲高过一头,身体也粗壮许多,往孔孝纲面前一站,颇有些大人跟小孩打架的感觉。王炽见状,心头大震,自席茂之三兄弟的山头因他被剿后,他心里一直不安,特别是俞献建死后,更是愧疚,今面对如此强敌,万一有所不测,如何是好?在生命面前,银子算得了什么呢?正要开口说话,席茂之却已跳了出去,道:“三弟,让大哥来替你。”
孔孝纲本就是个争强好胜之辈,已然上了场了,哪里肯让:“这么个小兔崽子大哥还怕我应付不了吗?”未待席茂之发话,钢刀一扬,逼上前去。
王炽见状,委实急了,那士兵无论是力气还是个头,都要大过孔孝纲,为了些银子,万一丢了性命,那就是大大的不该了。刚要上前去跟李小四说话,有人却拉了下他的手,转头一看,正是于怀清,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王炽挂念着孔孝纲的安危,问道:“先生有何计较?”
于怀清冷笑道:“此事没这么简单,若是不才所料不差,这仅仅只是个开端罢了。”
王炽暗吃一惊,如果这只是个开端,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