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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大新王莽 上》(24)(1/1)

如愿以偿接替辅政

欲罢不能耗尽精元

京城长安之夜,一钩新月挂上了天际。

侯王府第,到处歌舞升平,杯盘交错。新都侯府第却是出奇的安静,隐秘的内室里,王莽和甄丰彻夜长谈,分析朝政大势。刚才甄丰的分析显示出超群的睿智,这让王莽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安,但他不愧为一代雄杰,很快就掩去了内心活动,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甄丰似乎没有察觉到王莽的心理变化,仍然冷静地分析道:“据小弟的愚见,巨君兄要警惕的还不只是大司空何武,而是新立的皇太子和他的外家亲戚。”这话说得很轻,可是王莽听出了很重的分量:是呀,就连大司马王根和后宫赵氏姊妹都在为太子说话,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于是问道:“定立太子固然对朝政有影响,但是根据朝廷礼制,太子已经是皇上的继嗣,不得顾及定陶国的私亲,因此似乎还没有什么近忧吧?”

这时,崔发和孙建等人也来到了新都侯府第,带来了不少的新消息。甄丰要他们先把太子和傅氏外家亲戚的情况叙述一下。崔发首先说道:“君侯,皇太子住在太子宫中,没有什么新情况。只是定陶国的傅太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天子下了诏,允许她每十天入宫探视太子一次。”

孙建说道:“小弟得知,太子的妃子也姓傅,是傅太后的侄孙女呢。”王莽皱了皱眉头,忽又想到要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哼”了两下,没有说话。这次是甄丰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说道:“如果傅太后留在京城,与太子一直保持密切来往,将来太子即了天子位,朝政就要变样了。据小弟所知,这傅太后非常厉害,后宫赵昭仪和大司马王根都接受过她的贿赂。”

“怪不得定立太子时,他们都在为太子说话。”王莽说道。

众人正说着话,陈崇又匆匆来到府第,带来的消息是大司马王根的旧病复发了,而且看起来很严重,连天子和皇太后都赶去了。王莽立即向众友吩咐了几句,乘坐轺车,向王根府第匆匆赶去。

大司马府第的大门前,已经停放着十多辆华贵的车马,皇宫的卫士在旁边守卫着。王莽被仆人带进府门,进入王根的卧室,王太后和成帝已经站在王根的床前。王太后望着奄奄一息的王根,垂泪不已。王莽正要向成帝行臣子礼,成帝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王莽走上前去,轻轻地握着叔父王根的手。王根脸色苍白,憔悴得不像样子,说话已很吃力了,老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王太后也忍不住抽泣起来。十多年前探视大舅王凤的一幕又涌上脑际,王莽心中不由得哀伤不已。

王根颤巍巍地说道:“陛下,臣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这大司马辅政的职位,请陛下郑重挑选吧。”听他提到后事安排,王莽很想听听,口中却对王根说道:“侄儿不便在场,还是出去一会儿吧。”王根拉着王莽的手不让离开。

成帝忍着眼泪,问道:“将军心目中定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可以告诉朕了。”

王根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臣原先以为淳于长堪当大任,谁知此子目无国法,受到天诛,这是咎由自取……”他喘息了一会儿,拉着王莽的手又道:“放眼朝中,咱们王氏外家诸侯以及公卿大臣,臣都进行过考察。要论德行、才干、能力方面,王立和王逢时都不行,臣认为只有巨君贤侄堪挑重任……臣的病一时好不起来了,可是不能让朝事耽搁下来,因此……臣再次请求辞去大司马官职。能够接替臣辅佐朝政的,恐怕非巨君贤侄莫属了。”说罢,他紧紧握着王莽的手不放。

成帝点了点头,说道:“嗯,新都侯在朝中颇得人心,朕就答应你吧。朝事方面,大司马就不要费心了,但请安心养病为好。”

王根又是一阵喘息,然后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不得不如实禀报。本朝有个人才名叫李寻,字子长,在丞相府上任职。此人精通占术,本事十分了得。他查验了天象,预见本朝有中衰之象,还说可能会发生大洪灾……此事不可全信,但近年来灾害不断,却是事实,陛下应考虑改进朝政,以应灾异。”成帝点了点头。

几天以后,未央宫前殿举行朝会,天子和群臣到齐,成帝颁下诏令:准予王根辞去官职,回府养病,为王根增封五千户,并赐给安车驷马、黄金五百斤。诏书称赞王莽揭发淳于长有功,将他从光禄大夫加侍中衔的位上,一举提拔为大司马辅政。这年,王莽虚岁三十八,终于从王氏诸侯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继四位叔伯父之后,辅佐大汉朝政。王莽战战兢兢,谦恭地走上陛阶,接受策书,天子亲自把大司马印绶赐给了王莽。这道诏令引起朝野内外的震动。

新都侯府第,王莽置酒款待亲友,前大司马王音的儿子王舜、成都侯王商的儿子王邑等堂兄弟在座,平时交往甚密的许多朝臣,甄丰、陈崇、崔发、孙建等同窗好友,刘歆、扬雄和郎官桓谭等才子也应邀前来。

厅堂里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刘歆和扬雄坐在一旁,只顾着喝酒。桓谭抚着古琴,弹奏着美妙的曲子,为众人助兴。酒至半酣,客人纷纷举杯恭贺王莽升任辅政大位。王莽谦虚地笑道:“全靠诸君的辅助,我王莽才有机会为国效力啊!”

众多的堂兄弟中,王舜和王邑平时和王莽最为要好,两人举樽向王莽祝贺。

甄丰拱手说道:“巨君兄忍辱负重,克己复礼,才有了今天的光明前程。小弟深知巨君兄胸怀宏愿,力图振兴大汉,使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已得大位,正是实现这个宏愿的时候了!”

王莽喝得兴起,举着满满一樽美酒,高声说道:“在座诸君听着:我王莽必不辜负大家的企盼,定当弘扬圣贤精神,革新朝制,去除弊端,早日建成圣制。倘能如此,我王莽此生便已足矣!”说罢,一饮而尽。众人也举起了酒樽,尽兴而归。

过了几天,王莽母亲李夫人生病,王莽亲自把她从长乐宫接了回来。消息传出,朝中的公卿大臣、贵戚都想借机加深和王莽的关系,纷纷派夫人前来问安。京城长安的街上,二三十辆华贵的轺车招摇过市,吸引了许多市民观望。轺车后面跟着一大群仆从,浩浩荡荡地来到王莽府第。

贵妇们下了车,一个个锦衣绣裙,打扮得珠光宝气,命令仆人叩门通报。不一会儿,府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走了出来。众贵妇见妇人衣裙长不及地,还用布遮蔽着膝腿,以为是府中女仆,齐声问道:“请问贵府中,新都侯和夫人是否在家?”

这妇人笑道:“诸位夫人是来看望太夫人的吧,我夫君已经上朝去了。他知道今天有贵客来,吩咐妾在府中迎候各位呢。”眼前看似穿着朴素的妇人竟然是王莽的妻子王氏,众贵妇顿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原来,汉代显贵人家的妇女讲究衣着,一般要穿戴宽服长裙,而且长裙至少要拖在地上才显得身份尊贵,行走时也要莲步轻移,不露腿足。贵妇们没有想到大司马辅政的夫人穿戴得如此俭朴,纷纷走上前去行礼。王夫人淡然一笑,把客人迎进府第。

此时,王莽确实在宫中处理朝务。自从升为大司马后,他的精力更加旺盛,处理政务克己不倦。王根在位的这几年,常常因病无法到朝,堆积如山的军政奏书等着处理。王莽令下属把所有的案牍找出来清理了一遍,忙得往往是夜不归家,或者是夜以继日地一直熬到天亮。按照汉制,大司马府上可以设置幕府,王莽乘机延揽各种贤良人才,任命为大司马幕府中的官职,甄丰、陈崇、崔发等人都得到了任用,甄丰任大司马府司直,陈崇任大司马府主簿,崔发任大司马府上的门下史,孙建在军中也得到了提升。王莽又拿出自己得到的朝廷封赠钱财,赏赐给学有成就的士人,自己却省吃俭用,专心于天下大事。

王莽勤于政务,平时和丞相翟方进相处得比较融洽,但对大司空何武怀有戒心。何武成了天子重用的新宠,凡是起用新人,改动中央和地方的官制,成帝都要听取何武的意见。

翟方进明白自己已不合天子的心意,渐渐萌发了辞退的念头,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翟方进是研究《春秋》的大师,《春秋左传》方面拜刘歆为师,星相占卜方面拜长安令田终术为师,自己也要观察星相。大司马王根病重时向天子推荐的李寻,就在翟方进的丞相府任议曹,翟方进也认为李寻的天文星象、阴阳占卜术很高明,在朝中很少有人能比,于是,经常向李寻请教,两人私下以朋友相处。

转眼就到了公元前7年的春天。一个晴朗的晚上,长安的夜空布满星辰,丞相府议曹李寻夜观天象,发现荧惑星守在心宿,太白金星也出现了异常的情况。李寻用周易卜卦掐指一算,暗道天象不好,因为荧惑星就是火星,平均每八十年就要出现一次“荧惑守心”天象,被视为是大凶之兆。而太白金星主杀伐,出现异常则预示着国家将有兵戎之灾。

次日,李寻来到丞相府第,翟方进的两位儿子都出来迎接。翟方进生有两子,长子翟宣,字太伯,三十来岁了,好读经书,是个谦谦君子。翟宣的弟弟名叫翟义,字文仲,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是个血气方刚、敢说敢为的血性男儿。翟义当过朝廷的郎官,这时任南阳郡都尉。李寻见小公子翟义也在家,笑着问翟方进道:“你家翟公子为何不在南阳郡府?”

翟方进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不肖之子,尽给我惹麻烦。”

翟义脸红了红,没有吱声。翟宣悄悄告诉李寻,南阳郡治宛县县令刘立是前大司马王根的女婿,在州郡很有些名声。前些天翟义为南阳郡太守办事来到宛县官衙,刘立正在摆设酒宴款待朝廷来的丞相史,正好都尉翟义也到了官衙,刘立依然自己喝酒,态度十分怠慢。翟义径直走进府中,刘立才勉强起身。翟义见刘立如此轻薄,回去后越想越生气,指责刘立在任上盗取十金,滥杀无辜,令属下将刘立抓了起来,押在槛车上,在宛县公开游街示众一圈,然后将他关进监狱。这事震动了南阳郡各县。刘立的家人从武关轻骑驰入京城长安,求告王根,因此也惊动了天子。成帝要翟方进出面说情,刘立才被放出监狱。翟义因此事得罪了王根,也被王根找了个借口被免官,因此待在家中。

李寻听罢,对翟方进笑道:“我看小公子非等闲之辈,有王公之才,但也有杀身之祸……”

翟方进说:“这小子二十来岁,当了个郡都尉就以为了不起了,其实他懂什么为官之道,以为把人关进监狱就可以治以死罪,结果呢……”

翟义小声辩解说:“刘立本来就是个贪官,谁都不敢治他。我就不信这门邪,就要拿他游街示众,南阳的百姓都拍手称快呢。”

翟方进说道:“哼!还不快住口,你这小子只图出一口恶气,却惹上了天子的外家。我对你始终放心不下,你要向哥哥学习,多读读书才行。”

李寻忙将话题引开,谈起了昨晚观察到的异常星相:“丞相,昨晚微臣夜观天象,发现有重大变异,特来相告。”翟方进吃了一惊,详细询问情况。李寻说道:“天象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凶兆,可能对天子不利。回想起天子即位以来,天象变化不已,大的日食就已经出现了三次。北宫的井水溢出地面,事后都得到了应验。近年来京城里民谣又传唱‘燕燕尾涎涎’,后来宫中果然传出皇子被害的事。以上三事,令人十分担心呀。”

翟方进对天人感应学说也很有研究,叹道:“后宫阴盛掩阳,皇上后嗣不济,王氏外家权重。我平时不想多言,只一心处理朝事,才保持了九年的相位。谁料近年灾异不断,三年前蜀郡岷山山崩地裂,河道堵塞,岷江倒流,几天以后河道才通畅。这些都是不祥之兆。”

“在下还观察到摄提星扬动光芒,矢星贯中;狼星也出现了光芒,天弓九星逐渐显明,说明将有盗贼闹事,这是将起兵家之兆;太白金星的行径路过库室,这也是武库兵起之兆!”李寻说道。摄提星就是木星,人称岁星,在汉代占卜术中,它的变动预示着地面上将会出现大动荡。

翟义对周易占星术听不太明白,只听出将会发生兵火之灾,在旁插嘴说道:“我在南阳郡中,到处都是灾荒不断,民不聊生的情况,确实是乱象横生。”

李寻望着翟方进,神情忧郁地说道:“丞相,在下还看到一些异兆,不知道该不该讲。”

“是和我有关吗?但说无妨。”

“在下夜观天象,还见土星逆行,北斗第四星——辅星沉没不见踪影,火星守于舍室,这是死亡之期就在朝夕之间的征兆。在下以为这些异兆和丞相府有关,因此今天专程到府,冒昧相告。”

“这凶灾和丞相府有关,难道我将有杀身之祸?”翟方进想起曾与淳于长私交甚好,多次在天子面前推荐过淳于长,后来淳于长伏诛,他曾经呈递过一份奏疏请求辞去官职,成帝却让他“朝过夕改”,专心当他的丞相。翟方进对天子心存感激,因此上了若干个奏书,把平时和淳于长有交往的二十余位二千石官员一一弹劾免官。

“在世人的眼中,你上无忧心济世之功,下无推让避贤的举动,现在又担当着丞相大位,没有建立什么功绩而想保全自身,真是太难了。”李寻的话说得委婉,翟方进却听得明白,知道李寻是关心他的前途,特地为他占的星相,于是叹道:“我即位丞相十年,既无大功,也无大过,而被世人称‘通明相’,深得天子信任。没有想到天子后来对我常加责备,也许是受我弹劾的大臣太多了,也许是犬子得罪了前大司马王根的缘故吧……看来,我的大难已经迫近了,你看用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杀身之祸?”

“在下觉得,应当早些辞去丞相官职,才得以尽可能地转凶为吉。道教主甘可忠早年就曾做出过预测,说是人间将有大洪灾出现,到时候灾异一旦来临,所有的过失都将由丞相你一人来承担,更难脱得干系。”甘可忠传播的教义在朝廷中影响很大,李寻就是他的弟子。

翟方进听了李寻的建议,左思右想,始终举棋不定,进退无方,没有做出决断。然而他所担忧的事果然出现了,他的儿子翟义逞一时之气,却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前大司马王根虽然病退回府,却因翟义责辱其女婿刘立的事怀恨在心。王根身边有一位心腹名叫贲丽,在朝中当郎官,也擅长星占之术,同时观测到了星宿的异动,并把情况告诉了王根,认为天子有危险。王根授意贲丽给成帝上奏,解说天象的异常,并把责任归咎于丞相。成帝也极为相信天人感应之说,看了贲丽的奏书后深感畏惧,立即召见翟方进入宫,当面指责了一通,要他为国担责。

翟方进回到府中,想起李寻的建议,对仕途万念俱灰,提起笔来准备向天子撰写辞呈,府第外忽然传报尚书令到达府上,要他出来接旨。翟方进大惊,把尚书令迎入厅中。

尚书令身后跟着一群从吏,从车上抬下一个个很大的酒坛,车后拴着一条宫中饲养的黄牛。尚书令交给翟方进一封天子的册书,翟方进展开一看,满篇都是苛责之词,指责他登位十年来,“灾害并臻,民被饥馑,加以疾疫溺死”,盗贼成群,残害吏民,殴杀良民,老百姓诉讼的案子一年比一年多,上书言事的挤满了道路,朝臣结党营私,互相隐蔽,均不怀忠心……册书又提及国库不足、朝政多次变更等事,都归咎于翟方进,最后称“赐君上尊酒十石,养牛一”,要翟方进自己看着办。尚书令传唤兵丁把十石御酒抬入府中,那头牛也在府门外吃着草。翟方进明白了天子的意思,显然是要他辞职。翟方进感叹万分,想起李寻的劝谏,当天就在府中自杀了。

翟宣和翟义抚着父亲的尸首,痛哭不已。翟宣派遣家人将死讯飞报朝廷,成帝深感愕然,想起翟方进十年来的种种政绩和好处,又起了宽仁之心,垂泪不已。他知道丞相以生命承担起了天降灾异的责任,决定给予翟方进最高的尊荣。成帝没有宣布丞相自杀的事,只向群臣说是丞相病故身亡,破例派遣九卿赠给翟方进丞相、高陵侯印绶,又赐给乘舆和许多华贵的葬品,并由少府承担全部丧事费用,允许在丧礼期间,翟府的屋柱和门栏都用白布包裹起来,这已经是朝廷给予的最高丧礼待遇了。成帝心中仍然感到不安,又亲自前往翟府的灵堂凭吊了几次,赠给翟方进谥号恭侯,长子翟宣继承高陵侯位,翟义被提升为州牧守。

处理完丞相的丧事,成帝对朝政改革的兴趣消失殆尽,天象的异常和朝事的跌宕起伏,让他备感疲惫。他很想彻底释放一下疲惫的身心,于是把朝事委给大司马王莽和大司空何武,自己来到了后宫。

后宫增成殿,成帝刚刚走到殿门,于客子等三位健仆就在门外伏身恭迎。昭仪的贴身美婢羊子闻讯,笑着迎了出来,娇声说道:“皇上,昭仪娘娘正在祭拜神灵呢。”

成帝对羊子的印象很好,尤其喜欢她的温柔和雪白的肌肤。他悄悄在羊子的肩上拧了一下,羊子脸红了红,略有躲闪。成帝又在羊子的香腮上亲了一下,压着嗓子说道:“朕就是喜欢长得美丽的姑娘。”羊子早就习惯了成帝的调情,笑了笑没有吱声。王业、任孋、道房、公孙习等一群女婢拥着成帝走进殿中,但见香烟袅袅,案桌上供着一尊西王母神像,赵昭仪跪在神像前,喃喃地祷告着,显得十分虔诚。成帝知道昭仪在祈求西王母赐给子嗣,不禁为赵昭仪的诚意所感动,也在她的身边跪了下来,一起双手合十祷告西王母。

过了一会儿,赵昭仪睁开美目,见天子也在身边祷告,满意地笑了。

众美婢把二人拥入内室,便退了出去。赵昭仪搂着天子便倒在床上,娇嗔地说道:“陛下,你又有好多天没有来看望臣妾了……”

成帝连忙解释说道:“美人儿,这几天朕忙得都快要疯了,哪有时间到后宫呀。”赵昭仪疑心甚重,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成帝又道:“舅父王根病重,大司马辅政刚刚换成了王莽,就有精通天象的臣子上了个奏,说是天上星辰运行有大凶兆,必须要换丞相才行,否则将危及于朕,朕就让翟丞相辞任,谁知他却自杀薨亡了,唉……朕感到有些对不起丞相呀,天天都要到灵堂去凭吊一下,朕的心中才能安宁,这下子总算把丧事办完了……”

“哦,这么辛苦呀,皇上还不好好休息一下。”

“朕连皇后那里都没有去,马上就先来看你。”赵昭仪听了这话,十分高兴,为天子解衣脱履,少不了又放出阵阵媚声,施出百般功夫,将这多情天子弄得兴奋不已。两人云收雨毕,赵昭仪偎着天子,娇声说道:“陛下,臣妾对子嗣的事总是不甘心,时时在殿中祭祀神灵,求赐子嗣呢。马上要到春暖花开的日子,听说对天神要心诚则灵,咱们还是再去郊外祭告后土神一番,如何?”

成帝点头说道:“反正朕已经立了定陶王为后嗣,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真的有了咱们的血脉,皇太子自然是非他莫属。”赵昭仪大喜,施展出媚术功夫,两人又是一番淫纵。

春光无限好,柳树吐翠,阳光迷人,万象更新。长安城东,城门大开,鼓乐齐鸣,八十一辆气势不凡的车驾隆隆驶出城门,数千军士手执旌幢,跟随在车驾后面。高大华贵的车队吸引了市民们争相观看,人们都想一睹天子和赵昭仪的丰采。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迤逦往东而去,渡过黄河后又来到汾阴县的后土祠。天子和赵昭仪在祠旁的寝殿中沐浴斋戒,双双跪在后土神坛前,群臣都跟着跪下来,天子和昭仪极尽虔诚,向上天神灵祭告了一番。这次出行,成帝没有让太子刘欣跟随。

祭拜完毕,忽有快马驰来,奏报说楚思王刘衍、梁王刘立来朝,已到了京城。成帝不顾沿途辛劳,一路奔波又急忙赶回京城。成帝对两位宗室王的到来十分重视,主要是因为楚王国和自己的继嗣有关。楚思王刘衍是宣帝的孙子,他的弟弟刘景最近被选立为定陶王,继承定陶王刘康的后嗣,而刘康的亲子刘欣已经成了成帝的太子。

成帝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未央宫,已经疲惫不堪,念及皇室亲情,没有顾得上休息,立即召见楚思王和梁齐王。到了黄昏时分,宗室二王离开了未央宫,成帝正想歇口气,谁知尚书令又来报,说是朝中奏书太多,丞相位置空缺,无人处理公务,催促成帝快些另立丞相。成帝又开始思索丞相的合适人选,最后还是觉得孔圣人的后裔孔光合适,于是把尚书官召来,诏令他做好册封孔光为丞相的准备。

忙完朝事,已经快到夜半子时,成帝正想合眼休息,不料后宫宦官来报,说是皇后赵飞燕召请。成帝心想:这段日子全在陪伴赵昭仪,对皇后十分冷落,心中感到歉疚,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后宫昭阳殿。

掀开昭阳殿的珠帘,一颗巨大的夜明宝珠悬在梁上,恍若天上人间。赵飞燕坐在明亮的乌精铜镜面前,静静地等着天子的到来。成帝对飞燕是有挚爱之情的,他爱她惊人的美丽和温柔的性格,爱她轻若飞燕般的身段和迷人的舞姿。这份爱,与对赵昭仪的爱有所不同。在成帝心里,常常比较着姐妹俩的区别,觉得飞燕是最标准的正室,而赵昭仪却像个野味十足、风情万种的情妇。

飞燕的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微笑,很快投入成帝的怀抱。成帝的朝三暮四,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但从来没有怨言,还认为天子就应当这样。飞燕见成帝神色憔悴,关切地问道:“皇上脸色不好,又操劳了吧。”成帝把几天来的辛劳述说了一遍,飞燕心痛地说道:“皇上,你如果太累了,就躺着不要动,臣妾为你解解疲乏。”说着,为成帝宽衣解带,用那双羊脂般的玉手,抚按着成帝的周身。成帝被这双玉手弄得舒服极了,一会儿就喘息不已,也动作起来。一个是温柔仙子,一个是人间情圣,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东方已经现出了晨曦,天子这才拥着赵飞燕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竟睡去了一个白天,直到黄昏时分成帝才醒了过来,这时已是二月的乙酉日。成帝用过晚膳,想起马上要册封孔光为丞相的大事,告辞了皇后赵飞燕,又来到皇宫的白虎殿,把尚书召来询问册书准备情况。尚书奏报说侯印已经刻制好了,待完成册书的制作,就可以举行仪式了。成帝吩咐说道:“你们赶快把将封拜的册书写好,明天早上举行朝会,朕就要拜孔光为丞相。”尚书应声退了出去。

成帝做了些封拜丞相的准备,正想好好再睡一会,帝师张禹又有要事求见。成帝对张禹一直十分敬重,每次张禹生病,成帝都要亲自到他府上探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把张禹请入白虎殿。张禹此时已经八十多岁了,长髯及胸,平时尽管保养得很好,毕竟年事已高,走路已经是颤巍巍的,要拄着拐杖才行。大将军王凤为辅政时起,他当了六年丞相就主动退位,在家经营田产,日子过得十分富裕。成帝对张禹和他的家人一直十分关照,张禹曾经找风水先生看中了平陵县肥牛亭治所的一块官地,想要来作为自己的墓地,成帝特赐给他作为埋骨之地。张禹拄着鸠杖走进白虎殿后,向成帝问了安,叹道:“陛下,‘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迟。’为师已感到老迈了!”成帝赶紧搀扶着帝师坐了下来。张禹又道:“老臣以前还说过人寿有限,圣学无限的话,到了我这把年纪,又觉得生命的可贵。不过,我等有再多的富贵,和那些凡夫俗子相比,死后有何区别,还不都是黄土一抔,枯骨一堆。圣人之学研习得再高明,死后还不是与地下的其他人没有两样。”

一番话说得成帝心有同感,悲从中来,他本来是性情中人,不禁泪水盈盈,叹道:“唉,先生高论,让朕也感到生命的无常。我高祖建立大汉,曾经想效仿秦始皇,江山一统,万世相传,这实在是不可能的。朕看这朝政起起伏伏,犹如人生一世,有兴有衰,现在汉运由兴转衰了。朕每天都身心疲惫,早已厌倦了朝事……”

“陛下,臣今天求见,是有要事相告,不得不说。”张禹是易学大师,对大儒董仲舒主张的天人感应学说有研究。他的《易经》老师名叫施仇,当年曾在石渠阁舌战群儒,雄辩天下,名声大噪。张禹辞官以后,有感于天子的恩德,见灾异不断,为大汉的运道感到担忧,常常私下为天子观察天象。头天晚上,他焚香沐浴,整衣斋戒,虔心祝祷上天,想求得一个吉卦,好让成帝高兴高兴。到了夜半子时,星空朗朗,张禹取出蓍草,选定方位,屏住呼吸,占卜立筮,郑重地打下一卦,当他小心地取出卦筮,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占得的是不祥之卦。张禹流着泪,把昨晚占卜的结果详细说了一遍。

成帝听了帝师的解说,叹道:“唉,朕即位以来灾异不断,百姓动荡不安。天命如此,又有什么良策呢?朕的性命倒不要紧,大汉的国运如果葬送在朕的手中,朕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张禹哽咽着说:“陛下,臣本来不应当把占卜的结果告诉你,但又想让陛下预先知道,好有所防范。”

“有无规避灾厄之法?”成帝已经听到许多类似的奏告了,这时已不太惊讶。

“当然是有的。臣用《周易》推算了转厄避灾的方法。”他把方法介绍了一遍,成帝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最后几句话:“宜当改进政事,以应对灾异,与下民同享福喜,以应天变。”

送走张禹后,成帝疲倦已极,想睡又睡不着,想起张禹带来的凶险之兆,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阵莫名的恐惧。也许是由于忙碌了好几天,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渐渐地走向了尽头,大汉的运势也渐渐地消失殆尽,临近死亡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各种鬼魅般的影子不断地晃动着,让他感到窒息,差点就要尖叫起来。正在这时,耳边传来后宫宦官的声音:“陛下,赵昭仪召请到增成殿。”成帝收住心魄,强打起精神,乘辇前往增成殿。

月色忽隐忽现,成帝透过车窗,看见宫中的假山、奇花异木,犹如鬼影一般,心情十分紧张。刚走进增成殿,一股熟悉的熏香钻进了鼻中,成帝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走进了内室。

赵昭仪慵懒地躺在饰满珍宝的床上,早就等得焦虑万分了。看见天子到来,她心中的焦虑立即化为乌有,转为甜美的笑容,向侍从轻轻挥了挥手,女婢羊子、王业、道房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看见赵昭仪迷人的媚笑,成帝心中不觉一荡,刚才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连忙上床将赵昭仪拥在怀中。赵昭仪闭着美目,口中喃喃说道:“皇上,臣妾知道你辛劳……臣妾拜了西王母了,后土神也拜了,什么神灵都拜祭过了,就是盼望着能为皇上生下皇子。”

成帝被赵昭仪的真诚感动了,轻声说道:“美人儿啊,朕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但只要你一声召唤,朕随时都会前来陪伴的。”

赵昭仪吐气如兰,娇声说道:“皇上,臣妾刚刚拜过神灵,说不定今晚就能怀上子嗣呢。且看臣妾的本事……”说罢,赵昭仪用她那魔鬼般的香唇,在天子的身上吻动起来。她一心想得到子嗣,使出了浑身的招数,几乎是如狼似虎,恨不得将神灵的庇佑立即变成龙胎降临。成帝虽然劳顿不堪,但自恃身体强壮,也还可以应付。

不一会儿,两人云收雨毕。成帝说道:“美人儿,朕连日劳累,明天一早还要早朝,封拜孔丞相,今晚就早些睡了吧。”

赵昭仪意犹未尽,涎着脸说道:“皇上,咱们刚拜了后土神,应该乘着神灵庇佑,早些有了结果才是。臣妾这里有颗丹丸,极有奇效,不妨试试。”说罢,从香囊中取出一枚蚕豆大小的丸子,成帝接过来一看,只见红如乌梅,一股异香直扑心肺。成帝手一扬便将它吞进肚中。赵昭仪赶忙端了碗参汤,伺候着天子服了下去。很快,成帝便感到一丝热气隐隐从丹田升起,脸色又红润起来。

看见天子的异状,赵昭仪笑道:“臣妾这丹丸神力如何?它是山东一位修道的高人进贡的,说是皇上用了可以延续子嗣,保佑国泰民安呢。”

成帝似乎有些印象,说道:“前些年山东地区有个叫甘可忠的,四处传道,也向朕献过一卷经书,其中还有丹术,说是可以延年益寿,多生子嗣。朕有些不信,让群臣议论,宗室刘向认为甘可忠的东西不合圣贤的教导,朕就将甘可忠下在狱中,还没有审理就病死了。”

赵昭仪叹道:“臣妾听说山东和蜀郡,信奉道教的人越来越多,香火十分旺盛。这丹丸有如此奇效,可见甘可忠真是民间异人呢,朝廷为何不听他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不停地抚弄着彼此。不一会儿,成帝已不能自持,竟一把将赵昭仪压在龙床上。两人极尽缱绻,梅开数度,不知不觉早已过了半夜子时。到了鸡鸣三更时分,成帝真气不继,方才罢手,拥着赵昭仪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二月丙戌日,晨光熹微,天色还未大亮,后宫掖庭令李辅来报,说朝廷的侍中已在催天子早朝。成帝从梦中惊醒,猛然想起今天举行朝会,马上要向群臣宣布孔光接替丞相的事,他急忙挣脱美人的怀抱,起床穿衣。赵昭仪唤来宦官和美婢,为成帝穿上裤子和袜子,昨晚天子与赵昭仪风流了通夜,上衣不知抛到何处去了,众人四处寻找,始终未见踪影。

成帝焦躁不已,侍中又飞速来报,说群臣陆续到了,朝会马上开始,催天子快些上朝。赵昭仪、宦官、女婢们都慌着找衣,成帝也跟着找了一阵子,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昨晚看见的那魑魅魍魉时隐时现。成帝大惊,用手指着空中的鬼影,嗫嚅着竟说不出话来。

掖庭令李辅与宦官急得惊慌不堪,立即把天子平放在御床上。“皇上!皇上……”赵昭仪在旁侍候着,连连呼唤。过了好一会儿,成帝的手脚已不能动弹,嘴也歪了,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半空。赵昭仪心头发慌,急忙召唤宫中太医火速赶来。

众太医忙了好一阵子,仍然回天乏术,四十五岁的成帝渐渐停止了呼吸。皇后赵飞燕闻讯大惊,也从昭阳殿急急赶来,姐妹二人抚着天子的躯体痛哭失声。

后宫增成殿,哭声四起,内室中一片狼藉,在场的人乱成一团。此时在未央宫前殿,朝会即将开始,满朝文武群臣排列得整整齐齐,正等待天子入朝。大司马王莽尤其焦虑,这是他当大司马辅政以来的第一个隆重的朝会。候任丞相孔光穿戴得十分整齐,在殿中肃穆静候。群臣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天子的踪影,群臣在大殿中议论纷纷。快到正午时分,大司马王莽连忙派人寻找成帝的贴身侍中。不一会儿,那侍中红着双眼来到前殿,附在王莽的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王莽脸色忽变,与大司空何武商量了一下,神色肃穆地宣布朝会暂时停止,群臣退朝。

这时,群臣心中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纷纷退朝离宫。

王莽紧急调动皇宫羽林卫士,封锁了未央宫、后宫与外界的联系,又派遣心腹陈崇等人飞赴长乐宫,将天子驾崩的事禀报王太后。太后闻报大惊失色,先是不敢相信,说道:“你们胡说八道!皇儿身体从来就是健壮的,怎么会忽然驾崩?”当她明白这已是事实之后,号啕大哭起来。王政君从来没有这样大哭过,元帝驾崩时她也哀伤,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痛,因为她和元帝只有几夕春风的恩爱之情,而她和成帝刘骜母子情深,一起度过了数十年生涯。陈崇等人只敢站在旁边,和宫中的宦官一起劝慰太后。

过了好一会儿,王莽带着甄丰也赶到长乐宫。见王太后披头散发,涕泪交加,王莽叩首说道:“太后,事已如此,再哭也无济于事了。天子驾崩的事已经传了出去,朝野一片哗然。天子驾崩时是在增成殿内室,知道情况的大臣都把皇上的驾崩归罪于赵昭仪。”

王太后听后,由哀转怒,对王莽愤恨地说道:“哼!皇上当年微服出宫,把那两个寒微的贱妇弄进宫来,真是红颜祸水呀!刚才听说皇上就是死在赵合德的身边,那贱妇绝对脱不了干系,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天哪,我那可怜的皇儿……怎么会先我而去了呀……”王太后又哀泣起来。

王莽安慰了几句,说道:“太后请节哀,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天子驾崩极为突然,眼下要立即处理朝政大事。”见王太后一脸的茫然,又道:“当务之急,是要追究皇上的死因,让太子即位,使朝事照常进行。依小侄的意见,这些都只有听凭太后之命了。”

王太后唏嘘着说道:“哀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从来没有管理过朝事,怎能为天下大事做主?”

甄丰叩首说道:“太后,皇上忽然驾崩,丞相孔光还等着赐予印绶,三公之位尚缺,没人敢号令天下。放眼朝中,只有太后贵为至尊,可以向天下发号施令。”

“新都侯,你已经是大司马辅政了,朝廷的大事应当如何处理,哀家就只管下诏令,你来拿主意吧。”

“太后,危急当头,侄儿一定要担当起来,但首先要正式颁赠丞相印绶给孔光,补齐三公官职,才便于下一步施政,只有太后您才有任命丞相的权力。太后德高望重,只要太后出面,群臣自然听命,侄儿才好处理大事。”王莽说道。

甄丰见王太后还有些犹豫,说道:“太后,朝政事务不必担心,朝廷中自然有大臣为太后起草诏令,大司马府上会把一切准备好,太后只管下诏就是了。”

“既然如此,你们做好准备,哀家就出面主持朝事吧!”

当天晚上,未央宫前殿,搭起了成帝的灵堂,阵阵哀乐声中,公卿大臣、文武百官已经到齐。王太后在王莽等官员的簇拥下,拄着鸠杖来到成帝的灵堂前。在群臣面前,王太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情绪,把一炷香点燃后插入香炉,群臣跟随太后遥祭成帝的在天之灵。

祭奠之礼完毕,朝廷召开朝会,王太后代行成帝的职责,拜任孔光为丞相,赐给博山侯印绶。王太后当即下诏,命令大司马王莽会同大司空何武、丞相孔光,三公共同负责立案查究天子死因。王莽等三公手持太后诏令,传讯当时守在天子身边的掖庭令李辅,要他说明天子的起居和发病情况。李辅如实禀报了当时的情况,说天子从头天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都和赵昭仪在一起。紧接着,后宫的宦官、增成殿侍卫、婢子等被一一传唤到廷尉府上,接受讯问。

夕阳将落,西天泛出了血色,映着鱼鳞般的云彩。后宫已经被皇宫的羽林军团团包围,各大殿之间禁止通行。赵昭仪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仍在增成殿中饮泣不已,道房等其他女婢已经被带走接受审问,只有羊子、王业、任孋、公孙习等几个贴身美婢守在昭仪身边,陪着一起落泪。忽然,大宦官田客急急走进殿中,向赵昭仪禀报说道:“昭仪娘娘,王太后十分震怒,要朝廷三公严查天子死因。”

赵昭仪这才从哀痛中惊醒过来,感到不妙,连忙吩咐田客说道:“你去把后宫的侍卫和御者叫来,要他们赶往昭阳宫皇后那里求救。”

田客说道:“昭仪,于客子、王偏和臧兼等人被廷尉传去审问了,羽林卫士也封锁了后宫的要道,各宫殿之间已不能通行。”正在这时,掖庭令李辅回到增成殿,叩首说道:“昭仪,我等奉皇太后懿旨,要昭仪立即到廷尉那里走一趟,说明当时和天子的情况。”

赵昭仪走到殿门,望了望宫殿外面,到处都是手持刀剑的卫士。赵昭仪大惊,心想:皇太后对我赵氏姐妹一直怀有很深的偏见,天子现在驾崩,我赵氏已经没有后路了。她平时极得成帝宠爱,享尽了宫中的至尊,如何受得了朝臣审问这等窝囊之气。再说,成帝当夜和她缱绻共枕,这些床笫香艳之事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呢!赵昭仪千思百转,满腹愁肠,又回想起以前曾经杀死皇子的事,于是叹了口气,对羊子等美婢说道:“天子驾崩,朝政已由太后做主,群臣众口一词,我昭仪即使无罪,也是有罪的了。”王业等人没有说话,只有羊子哽咽不已。赵昭仪又道:“你们说说,我昭仪平时对你们如何?”

王业、任孋、公孙习等美婢跪了下来,说道:“昭仪娘娘,你待我等如同姐妹,给我们的赏赐无比丰厚,我等视昭仪为再生父母。”

“如今皇上驾崩,我已大难临头,太后这老婆子必定不会放过我的。你们跟了我多年,对我和天子的事情你们知道得最多,可有些事是不能讲的,一旦泄露出来,必有杀身之祸。”王业等人听罢,只是哀泣着叩头不已。赵昭仪又道:“既然廷尉已经立案审讯,很有可能要搞刑讯逼供,非要逼着你们顺着他们的意思得到供状。你们如果害怕刑讯,都推在我昭仪身上就行了。”众婢子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赵昭仪叫羊子随她进入内室,把一箧金银珍宝取了出来交给羊子,吩咐说道:“羊子,你把这些稀世珍宝都送给殿中的仆从和女婢吧,也算是我对他们的补偿。”

羊子问道:“昭仪,这些珍宝都是皇上所赠,极为珍贵,为何要赏赐他们?”

赵昭仪叹道:“皇上已去,宫中恐怕马上就有大变,我拿着这些珍宝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平时只有你和我最为贴心,我的心事也只能告诉于你了。”羊子伤感不已,泪水也浸润了双眼。赵昭仪又道:“唉,王业等人平时都跟随在我的身边,知道我和皇上的事最多,你告诉她们几个,如果还念及跟随我一场,就要她们不得在外乱说。”羊子遵嘱,走出了内室,把珍宝一一分给王业等贴身美婢和仆人。

不一会儿,羊子又转了回来,说道:“昭仪娘娘,婢子已经把你的心意告诉了她们,她们都答应为昭仪保守秘密呢。”赵昭仪点了点头,叹息不已。羊子又道:“不过,本殿婢子已经有几位不见了。”

赵昭仪问道:“谁已离去?”

“道房等人不见了,好像已经被羽林卫士带走了。”

赵昭仪又叹了叹气,说道:“道房等人被带离增成殿,恐怕会说出许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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