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大新王莽 中》(7)(1/1)
温柔乡里假戏真做
未央宫中颠鸾倒凤
“皇上,皇上……”董贤醒了过来,伸手一摸,身边却没有了人影,身下却压着半截断袖,他认得那是天子的衣袖,不禁呼唤起来。
“圣卿醒啦,朕正在披阅奏书呢。”见董贤手上拿着自己剪下来的半截袖子,哀帝微笑着走了过来,说道:“朕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你……”董贤被天子的爱意感动了,喃喃地说道:“皇上……”
公元前4年,夏历二月。哀帝的日子过得很舒心,朝政上有新的三公大臣在操劳,他只过问一下大事。国丈傅晏被狠狠地收拾了一下,傅太后也不再贸然来到未央宫。没有了祖母的打扰,哀帝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下来,平时有董贤伺候着,长时间难以启齿的痿疾也消失了。
“陛下,平丞相的身体欠佳,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上朝了。”侍中张纯来报。
哀帝想起上年十月拜任平当为相的时候,时值冬月,只赐给了关内侯爵位,而按照汉朝的惯例,丞相应当被封给列侯,此时平当称病不朝,也许是惦记着封侯的事吧。“你去丞相府慰问一下他吧,并请丞相到宫中来,朕立即给他封侯。”哀帝对张纯吩咐说。
丞相府第,年迈的平当正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咳着嗽,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例行的朝会也无法参加。夫人走到床边,小声说道:“子思君,皇帝派来使者专门看望你呢。”
平当披上一件厚袍子,在夫人的搀扶下,吃力地来到了厅堂。张纯赶紧把平当扶到椅子上坐下,说道:“丞相大人,天子特意命令小的来看望您,并转告说准备给您封侯呢,希望丞相到朝接受列侯印绶。”
平当猛烈地咳了一阵,半天才缓过劲来,说道:“张侍中,你也看到了……请转告皇上,臣身体将朽,已经无法到朝了。”夫人为平当捶着后背,有些着急地说道:“子思君呀,皇上如此关怀你,等着你到朝领受侯位,难道……你就不能忍着病痛,入朝接受侯印吗?”她见平当沉默不语,又道:“子思君,妾以为你应当咬着牙挺住,到朝接受封赐,这也是为子孙后代着想呀!”
“丞相大人,获得列侯的尊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追求……”张纯说道。
平当说道:“皇上的隆恩,为臣心中已经领受了。我平当身居丞相大位,现在又病卧床上,尸位素餐,已经有负于丞相职责了。如果再起身到朝接受侯印,回到家中就天天躺在床上,行将就木,这样做就是死了也有余罪……我现在之所以不愿意再去上朝领受侯印,正是为子孙后代着想。”说罢,他吩咐夫人把儿子平晏叫来。平晏从小喜读经史之书,被朝廷任命为五经博士。平当叫平晏取来纸笔,一边咳嗽,一边口述文字,写就一篇辞呈奏书,以天降灾异为由,请求天子准允自己辞去丞相官职,并把关内侯爵位归还给朝廷。
张纯把辞呈带回宫中,哀帝读罢,喟然叹道:“丞相真是高风亮节呀!我大汉有这些大臣为股肱,真是幸事!”于是亲自写了一篇回信:“朕于众臣中选择子思君为丞相,视事不多,辅政未久,因此天象阴阳不调,冬无大雪,旱气为灾,实属朕之不德,君有何罪?君何必自疑而上书请辞相位,并归还关内侯爵邑?……望君勉力在家医病。”哀帝把天降灾异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有同意平当辞官。哀帝又诏令尚书令鞫谭把御笔书札返还丞相府第,并赐给平当养牛一头、上等酒十石。
一个多月后,平当在家薨亡。御史大夫王嘉接任了丞相,封为新甫侯,增封食邑一千户;河南郡太守王崇被提升为御史大夫。王崇是著名的琅邪王氏后人,祖孙三代都当过大官,祖父王吉当过谏议大夫,父亲王骏当过司隶校尉、少府、京兆尹和御史大夫,都留下了清廉的名声。王嘉见朝政混乱,便上书劝谏天子,建议哀帝重视维护二千石地方官员的威望,留心选择贤才,记善忘过,对大臣不求全责备,培养国家急需的人才。
新任丞相王嘉是个刚直大臣,他向朝廷推荐了儒者公孙光、前丞相匡衡的弟子满昌,名臣萧望之的公子萧咸,前丞相薛宣的弟弟薛修等人,这些人以前都当过二千石官员,哀帝都一一予以接纳,让其在朝中任职,朝事也还顺当。
这一两年中,王莽身处新都国,心中却挂念着朝政变迁。朝廷发生的大事,王莽了如指掌,他是通过崔发等老友打探到消息,并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在新都国任门大夫的陈崇。什么改元易号、侫幸董贤入朝、更换三公……陈崇又把这些消息不断地汇报给王莽。王莽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恩将仇报的朱博自杀了,谄媚傅氏的赵玄被放逐边郡了,国丈傅晏也被天子收拾了一下,傅太后的气焰得到了抑制。王莽回想起王太后要他退出朝政自保爵位,现在看来这是极为明智的选择,比起何武、傅喜、师丹等人被赶出了京城,师丹连爵位都未能保住,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让王莽忧心忡忡的事情也太多了,朝政昏乱不说,天下灾情不断,庄稼年年歉收,逃荒要饭的饥民越来越多,加上一些地方官吏作奸犯科,百姓被迫当起了盗贼,有的地方竟发生了攻打官衙,杀死长史的骚乱。最近又传出美少年董贤受到宠幸,王莽不禁叹道:“汉运日衰,奸臣当道,皇嗣不断,难道大汉真的要衰亡了!”
朝事当然要关心,自己待在侯国中恰似世外桃源一般,该享受的也要享受。春日融融,风光无限,新都国的山山水水一片碧绿,王莽珍惜这大好春光,置酒于唐河河畔,由家丞甄丰、门大夫陈崇等属官相陪,几位美婢在旁边侍候着。一口酒下肚,他对甄丰和陈崇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同窗老友了,你我年轻时崇尚圣人的学而优则仕,现在无仕可致,你们跟着我王莽还有什么意思呢?”
众人酒过三巡,有了几分醉意。陈崇说道:“君侯,读太学时你就是在下的楷模,俺一直崇拜你拥有的理想和追求,永不言弃……”
甄丰笑道:“现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谈理想和追求似乎隔得太远了吧。”
“错了!错了,俺一开始就错了……”王莽猛地把一口酒吞下,忽然说道,“满腹的经书,高尚的德行,伟大的追求……呸,还不如爹妈生的一副俊美的长相!哼,董贤,美男……哈哈哈哈!”朝政越乱越让他心情复杂,不禁以手拊膺,仰天长叹。
这样纵酒的情况已经有过多次了,陈崇很少看到王莽如此心怀怨气,于是小声提醒道:“君侯,喝高了吗,那就别喝了吧。”一位美婢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婉转地说道:“侯爷,婢子为你斟酒。”说罢,又斟满了一樽。
“美人儿……过来。”王莽忽然发现身边这位女婢长得如花似玉,纯朴可爱,让他想起了以前忍痛割爱赠给朱博的美婢,不禁萌动了一些情意。美婢走了过来,王莽问道:“美人儿,你是本地人?”
“侯爷忘记了吗?婢子的老父亲在乡间收割的时候,你还送了好多五铢钱给他呢。”
王莽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场景,又道:“哦,你父亲现在过得可好?”
“婢子的父亲自从得到侯爷关照,日子比以前好多了,现在他在侯国的殿中为仆。”美婢说道。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侯爷,婢子没有正式的名字呢。”
“呵呵,以后我就叫你‘增秩’吧,但愿能够为俺带来好运,增添朝廷的秩禄!”
“婢子谢过侯爷!增秩这名字很吉利呀,定能为侯爷带来官运。”说罢,盈盈伏身下拜。
王莽乜斜着蒙眬醉眼,望着身边陪侍的几个美婢,说道:“南阳的姑娘朴实善良,长得都很端庄美丽呀……你们都让我很满意,过来吧,俺也给你们取个好听的名字。”美婢们都羞红了脸,垂首无语。“个子高挑的这位就叫‘开明’吧,俺希望朝政革新,走向开明。这位娇小的姑娘就‘怀能’,但愿朝廷中都是些有本事有才能的人,而不是那狗屁庸才当道。”两婢伏身下拜,感谢王莽赐名。
陈崇已揣知王莽的心意,说道:“当今世上,哪位侯爷不是三妻四妾的。君侯何必还守着德操,不妨纳几个小妾……”他又吩咐几位美婢说道:“你们好好陪着侯爷喝喝酒。”增秩等人羞红了脸,依偎在王莽的身边。
王莽顾忌自己的名声,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不是要害我吗?这样一来,朝廷的群臣们又要说我王莽的德操是装出来的。”
此时,国相孔休匆匆赶来,向王莽禀报说:“君侯,在下刚刚从南阳郡赶回,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朝廷已向李太守下了密令,要郡府密切监视君侯的动静,并随时向朝廷奏报。君侯千万要小心呀。”
王莽大吃一惊,酒已清醒了一半,推开增秩等人,站起来恨恨地说道:“哼!难道我王莽闲居于乡间,那傅老太婆也放不过我吗?”
甄丰不动声色,平静地说:“前些时候中山国冯太后和冯氏宗族被诛,就是帝太太后所为。除掉了冯氏,她眼中的大敌就只有你们王氏外家的人了。太皇太后待在长乐宫,名分上也还是天子的正宗祖母,帝太太后一时还难以撼动,君侯你当然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王莽已经从酒中完全清醒过来,说道:“天子已经换了丞相和御史大夫,国丈傅晏也靠边站了,傅氏外家的势力对天子的威胁大大减弱了吧。”
“对,可是在下听说天子本人对王氏外家早有成见,对君侯也不会掉以轻心的。”甄丰转身又向孔休问道:“国相,李太守一定向你打探过新都侯的举动。”
孔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每次回南阳郡时必须要向他汇报新都国的动向,不过,我都告诉他说,君侯每天都在饮酒作乐,咏诗作赋,从不过问朝廷政事。”
“眼下危殆之情并未解除,帝太太后和朝廷里有些人决不会轻易放过君侯的。依在下愚见,君侯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傅氏主天下的所有人放下心来才行。”甄丰说完,又认真地思忖了一下,走到王莽身边,附着耳朵密语了几句。王莽听得十分开心,拍手笑道:“妙!妙!只是从今以后,你们在场的几个人要为我王莽的清誉作证,以免世人以为我王莽真的变成污泥浊水了!哈哈……”说着说着,一把将身边的几位美婢搂在了怀里。
半个月后,孔休陪着南阳郡李太守一行,来到新都国看望王莽。
日上三竿,李太守的车马停在了侯国都邑,甄丰和陈崇走出殿门迎接李太守,孔休先进入大殿的内室向王莽通报。很快,孔休走出内室,向李太守禀报道:“启禀太守,新都侯昨晚喝了许多酒,正醉卧在床上呢。他听说太守来了,才起身穿衣。”李太守耐着性子,坐在侯邑的大殿中等候。过了一会儿,内室的门帘掀动,李太守以为是新都侯要出来了,连忙起身,不料走出来的却是几位美艳的侍婢。美婢们低着头,浓妆淡抹,袅袅婷婷地从里面走出,每人的脸上红红地,浑身散发着香艳的脂粉气。
看着这些娇美的人儿,李太守也不由得有点动心,但他也有些惊讶,因为早就听说王莽是个极为勤奋的君子,德操高尚,节操盖世,府上只有一位正妻,从不纳妾蓄女,谁知在侯国中也露出了本相。李太守暗自笑了笑,转身向孔休小声问道:“国相,新都侯怎么也纳了妾?”
孔休躬身回答道:“太守,君侯并未纳妾,只是看上了新都国中的三位侍婢,日日笙歌,夜夜由她们陪着作乐。属下也曾劝谏过,但新都侯不听,还说什么要把过去在京师的损失夺回来呢。”
李太守笑道:“侯王府上妻妾成群,是天经地义的事,无可厚非嘛。”说着,又偷眼望了望穿梭往来的美婢们。
“李太守早呀!王莽昨晚睡得太晚,失敬了!失敬了!”这时,王莽束着腰带,打着哈欠从内室走了出来。李太守见他头发蓬松,眼圈发黑,显然是熬夜过度,连忙行礼说道:“敝府向君侯请安了,君侯曾为朝廷的股肱之臣,还望保重贵体。”
甄丰有意插话说道:“君侯,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你有好几天都没有读经书了。”
王莽捋了捋颔上的虎须,哈哈大笑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前我王莽在朝,只知道忧国忧民,改革朝政,谁知道人生还有这么多乐事。唉,我新都侯真是浪得虚名,枉活了多少年啊。”他随手招呼了一位美婢,说道:“增秩,快去为太守泡上香茗。”增秩声若黄鹂般应了一声,为李太守端来一杯香茗。
增秩长得的确太美了,又带有南阳当地淳朴乡风,李太守目不转睛地望着增秩的美目,端着茶盅竟忘了喝一口。王莽心中暗自发笑,又招呼另一位美婢:“怀能,你去为太守大人松弛一下吧。”这怀能比起增秩更为娇小可爱,姗姗走到李太守身边,一双玉手在他的肩上揉捏起来。李太守脸红了红,正想推迟,又觉得舒服极了,于是顺水推舟,闭着眼睛任由怀能在肩上按摩。
见李太守舒坦地坐在那里享受着,王莽又拍了拍手,叫道:“开明,你也过来照顾一下太守大人。”李太守睁眼一看,一位绝色佳人挽着双髻,身材高挑,五官明朗,显然是中原美女,甜蜜蜜地走了过来,捉住李太守的双腿一阵轻揉,把这个李太守乐得半死。
甄丰与王莽对视了一下眼神,二人会心地笑了笑。李太守闭着双目正享受着,旁边传来甄丰的声音:“君侯,请勿过于放纵了吧,君侯是当今德高望重的人物,千万不要为女人而毁了自己的一世清誉呀。”
王莽见李太守支着耳朵听得专注,向甄丰正色说道:“家丞,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王莽辛辛苦苦操劳了这么多年,再不享受生活的乐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陈崇也明白王莽正在太守面前故意表演,也从旁劝谏说道:“君侯,在下以为,不能因为辞了大司马官职,离开了京师,就颓丧了心志。山不转水转,说不定有朝一日还有报效朝廷的机会呢。”
王莽忽地站了起来,生气地说:“你们都给我住口!我王莽怎样生活,还要你们几个来规劝吗?哼,当今哪个侯爷不是这样过的?我王氏为前朝外家,已经完成了辅佐先帝的使命,本朝天子自有新的外家来辅佐,难道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明白?”
孔休乘机打着圆场,说道:“君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也该享受享受一下了。人生百年,转瞬即逝,死后还不是一抔黄土,因此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王莽听得哈哈大笑,拍着孔休的肩膀说:“你们看,知我新都侯之心者,还是国相呀!”
李太守见王莽雄心壮志已消,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坐在大殿和王莽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未央宫宣室殿侧的天子寝室,春光无限。
浴盆中盛满了温暖的水,董贤脱光了衣服,懒洋洋地躺在盆中不想起身。哀帝在床上召唤了几声都没有应答,不禁有些着急,下床走到浴盆前亲自为他揩干身体,又扶上床去。董贤似乎有些郁郁不乐,哀帝觉得奇怪,问道:“圣卿,今天有什么不舒适吗?”董贤叹了口气,半晌无语,勉强和哀帝上床同眠。
第二天是朝休日,一大早董贤就匆匆离开了皇宫,赶回自己家中,到了晚上仍没有回宫。哀帝有些着急,次日把侍中张纯叫来,要他召传董贤入宫。等了好几个时辰,张纯终于回复说:“陛下,驸马都尉称自己身体不适,在家中休养呢。”哀帝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在意。谁料两三天过去了,董贤仍没有露面,哀帝心中已经按捺不住了,有些着急起来,但又不想太过强求。他感觉到董贤忽然变得有些若即若离了,他毕竟是有了妻室的人,与自己厮守在宫中也有一两年了,如果强迫他入宫侍奉,也难以得到他的心,不如让他的妻子也可以进入皇宫,也许才能使他专心。一念至此,哀帝下诏:准许董贤的妻子陆氏进入皇宫探视董贤,并在未央宫中为董贤夫妇专门安排了一处宫观。
董贤倒不是故意矫情,而是玩了些小心眼而已。妻子陆氏和他同龄,长得也还乖巧,当然不敢阻拦他和天子的事,但多少有些不愉快。其实,这对小夫妻成婚不久,感情也还可以,可是董贤长期待在宫中,陆氏也有些不快,说道:“夫君,你现在长时间待在宫中,小女子我天天守在空房中,你就这么忍心吗?”
“呵呵,天子身体欠安,我不过是在他身边侍奉而已。天子给家父升了官,对咱们董家有隆恩,怎能不报答呢?”
陆氏噘着嘴说道:“既然如此,夫君想想办法,也让天子关照一下我们陆氏家族的人吧,让那些臣子们也无话可说。”陆氏的父亲三十多岁,弟弟也才十五六岁。董贤答应着说道:“这个不急,到时候是水到渠成的事。”陆氏这才眉开眼笑,后来哀帝把一亿赏钱送到董贤府上,陆氏更是满心喜欢,不再有怨言。
家里的事情摆平了,可是董贤确实听到了一些朝臣对自己的非议,一些大臣见着他表面上很恭敬,背地里却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尤其是傅氏外家在朝中当官的也不少,对他都侧目而视。董贤在宫中天天见着朝臣们异样的眼神,心理压力也很大。他担心天子对自己动了真情而冷落了傅皇后,而傅太后是个刁泼的老妪,傅氏外家的势力还是让他有后顾之忧。
董贤在自己的府上待了几天后,也很思念天子,这时接到哀帝准允陆氏入宫居住的诏令,心里有些感动,于是又回到了宫中。哀帝终于等到了董贤回来,不禁大喜,问道:“圣卿,这几天没有到宫中来,是否身体欠安?”董贤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哀帝又道:“你是否担心宫中的闲言碎语……如果是觉得身份不够尊贵,朕就赐给你一个爵位。先帝在位时,听说也很爱淳于长、张放、史育等人,还给淳于长封了侯呢。”
听到天子提到封侯的事,董贤更是感动,于是说道:“小臣这几天没有来到皇上身边,是想到了一个事情:皇上即位已经三年多了,至今还没有得到子嗣,一些朝臣对小臣似有怪罪之意。现在皇上痿疾也好转了,何不眷顾一下皇后,让她早些怀上子嗣,以免群臣对小臣有所微词。”
“哦,原来圣卿是为了朕着想呀。皇后和朕从小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她本来也是朕的表妹,为人贤淑,也没有什么过失,可是……以前曾向你提起过,朕对皇后始终无法产生激情,对后宫的美人也提不起兴趣。”哀帝叹了一口气,又道:“要不是遇见圣卿,朕至今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爱为何物。”
董贤听罢,思忖了一下说道:“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容易受到性情的影响。小臣以为皇上并不是不能做男欢女爱的事,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妃妾而已。因此皇上应当关注一下谁是适合自己的女子。一旦遇到了,一则可以得尝美味;二则可以增加怀上子嗣的机会。小臣的这个建议,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唉,后宫的淑女上千,朕见着就是没有感觉,不知道合适的女子到哪里去寻找。”
董贤连忙说道:“皇上,如果有合适的女子,不知是否愿意接纳?”他见哀帝不置可否,又道:“小臣向你推荐一位绝色少女,她的相貌长得和小臣一模一样,而且内心清纯无比,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皇上如不嫌弃,小臣立即可以把她召来侍候。”
哀帝有些惊讶,笑道:“圣卿是开玩笑的吧,你已经是天下绝色俊美之人,这世上还会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不成?朕不相信呢。”
“皇上,不管你信不信,小臣可是认真的,怎么敢诬蒙皇上?……你仔细瞧瞧我的样子,到时候再看看这位少女的模样,就会知道了。”
“咦,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少女?会是谁呢。”听董贤说得认真,哀帝有些半信半疑。
“实话对皇上说吧,小臣向皇上引荐的这位少女,就是胞妹,名叫董惠,和小臣长得一个样子。皇上如果真的喜欢小臣,也一定会喜欢小臣的妹妹。”哀帝听了这话,有些迟疑不定,说道:“朕有了你就知足了,何必再……”
董贤只好又解释说道:“小臣提出这样的建议,是真心希望皇上能够延续子嗣,也是为了小臣自己能够和皇上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呀。”
哀帝这才点头答应说道:“圣卿,只要你妹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朕见着她,如同见着你一样,就心满意足了。”
董贤得旨大喜,立即将妹妹董惠送进宫中。
未央宫,董贤夫人陆氏的住所,哀帝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看到董贤正背对着自己,叫了声“圣卿……”,董贤缓缓转过身来,对哀帝嫣然一笑,盈盈伏身下拜,说道:“小妹董惠,见过皇上。”哀帝大吃一惊,仔细一瞧,才发现眼前的这人竟是年方二八的美少女,便问道:“你就是圣卿的妹妹?”
“小女子正是。哥哥叫我穿上他的男装,试试皇上的眼力呢。”董惠起身笑道,哀帝有些惊讶,因为眼前的佳人确实和董贤长得极为相像,皮肤雪白,身材匀称。两人说话间,董贤和夫人陆氏走了进来,董贤说道:“皇上,小臣绝无虚言吧,妹妹是否和我长得一样?”
“是呀,比你还清纯可爱呢,确实和后宫的那些淑女们不太一样。”哀帝赞叹着说,又把兄妹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一个是貌比潘安,绝世美少年;一个是越国西施,有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之容,似专为君主而生。
陆氏笑道:“以后,就让妹妹跟着皇上吧。”董惠眼含秋波,楚楚动人地瞟了哀帝一眼,低着头羞涩不已。
“好吧,朕就把董妹安排在后宫。”
“还不谢过皇上!”董贤在旁边说道。董惠盈盈下拜,正待要说些感谢的话,哀帝已然把她扶了起来,说道:“就免礼了吧,朕有你们兄妹二人,此生已无遗憾。”
陆氏说道:“妹妹要好好伺候皇上,争取早日生得龙子……”说罢,在内室安排了一番,和董贤走了出去,让哀帝和董惠两人在一起。董惠尽心伺候着天子,没过多久便和天子合为一体。
两人云收雨毕,气息稍定,哀帝拥着董惠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嫔妃了。”
“妾愿意永远侍奉皇上,让皇上快快乐乐……”瞧着董惠羞涩的丽容,哀帝说道:“朕还希望你为大汉生下龙子!现在就册封你为昭仪,你可立即搬入后宫。”董惠再次伏身下拜。
哀帝在后宫为董昭仪挑选了一处宫观,比着傅皇后居住的椒房殿修饰一新,同样用花椒和着泥土涂在墙壁上,入室香气袭人,又寓意多子多福,哀帝亲自取名为“椒风殿”,这殿名和傅皇后的“椒房殿”仿佛。从这以后,董昭仪在后宫的尊位就仅次于傅皇后。一切安排妥当后,哀帝有时候和董贤在宫中相会,有时候来到后宫椒风殿和董昭仪同眠。这董昭仪长得和董贤极为相像,哀帝把她当成董贤,也很宠爱。
从这以后,董氏兄妹二人双双侍候着哀帝。哀帝只要高兴起来,就给董贤兄妹赏赐钱财,董贤夫妻和董昭仪得到的赏赐各自多达几千万钱。
皇恩浩荡,泽及董贤的亲戚族人。董贤的父亲、光禄大夫董恭被提升为少府,位至九卿,还赠给了几百户封邑。不久,哀帝拜任董恭为卫尉,负责宫中的警卫。这卫尉的官职十分重要,以前都由天子的外戚担任。哀帝又提拔董贤的丈人陆安为将作大匠,负责宫室和皇陵的修建;董贤的妻弟陆丰被拜任为执金吾,负责京城的治安和武库。
不知不觉间,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年是哀帝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虽然说痿疾仍然没有根除,身体也有些虚弱,可是开心比什么都管用,哀帝的身体和以前相比已经好了许多。哀帝感觉到和董贤的见面不能总是在宫中,对董贤说道:“朕遇到了圣卿,真是快乐无比。可是咱们君臣二人宫中相会总是避不开朝臣的眼目,毕竟不太好,朕在皇宫附近给你建一座府第,咱们以后就在府第中相见。”
“皇上对小臣恩重如山,小臣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呀。”董贤伏身于地,拜谢着说。
“呵呵,谁叫朕这么爱你呢?朕要把赐给你的董府建成世上最豪华的住宅,而且地址要选在京城中离皇宫最近、最热闹的地方……”
“哎呀,皇上千万不可,小臣本来就惹恼了好多大臣,这样会引起众怒的。”
“有何不可!哼,朕想给谁,难道有谁还管得了吗?朕已经选好地址了,就在皇宫外面的北阙附近,朕随时可以抵达你的府第,也让天下人都知道圣卿的尊贵身份。朕就让你的丈人、将作大匠陆安亲自来监造吧。”未央宫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汉初时丞相萧何建造未央宫时,分别在北门和东门修了两座高大的门阙,称为北阙和东阙。北阙又是皇宫的正门,阙上竖着龟蛇相交的玄武雕像,因此也称为玄武阙,它和附近的禁观、苍龙观、当市观、旗亭楼等一起,组成了长安城中的著名建筑,在京城里名气很大。朝臣和百姓上书奏事,等候天子接见,都要在北阙守候着,天子号令赏罚的诏书和公告也是从北阙递出。北阙有重兵守卫,一般人不许随意进入,文武百官从北阙入宫时必须凭令牌出入。当时,如果有儒生请愿,朝臣争执,吏民谢罪等情况,都集中于北阙的朝阙之下。
董府很快就耸立在北阙的对面,极为富丽豪华,府第的大门上悬挂着“董府”两个金色的汉隶匾额,是由哀帝亲自题写的。董府的外面竖立起一座高大的楼观,被长安市民们称为“董贤观”,董贤观气势非凡,和皇宫的北阙遥遥相对。整修工程都由董贤的丈人、将作大匠陆安监造完成。
董府竣工的这天,高大的府第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一辆六匹骏马的华贵朱车从未央宫北阙缓缓驶出,停靠在董府大门前,府第中顿时锣鼓喧天,董贤跑到车马前迎候,打开车门把天子扶了下来。
在一群侍从、卫士的簇拥下,哀帝满面春风地走进了董府。董贤的父亲董恭,妻子陆氏、丈人陆安、十五六岁的妻弟陆丰以及董、陆两家亲属族人,带着上百名僮仆出来迎接。哀帝在府内的大花园、前殿、后殿转了转,只见园子十分开阔,大池中荷叶萋萋,水质异常清澈,鱼虾可见,池泽很大,里面可以撑船。殿内屋柱和门槛上裹着华丽的缯锦,工艺绝伦,不禁赞叹说:“圣卿的府第和皇宫的一些大殿相差无几了。”
董贤连忙伏地叩谢说道:“小臣感谢皇恩浩荡,这些装饰都是皇家工匠的技艺,是天下最好的。”董府的百十号人都跟着主人一起伏地,感谢皇恩。哀帝十分高兴,将董贤扶了起来,吩咐随行的侍从取出金银珠宝,一一赏赐给董府的所有人,每人至少十万钱,就连守门的苍头都得到一份赏礼。
当晚,哀帝住在董府后殿的内室,搂着董贤又是一阵翻云覆雨。事后,哀帝对董贤说道:“朕说过要让圣卿得到富贵,你现在总相信了吧。”
“皇上对小臣委实太好了,这些丰厚的赏赐,让小臣几辈子都享用不完,也让小臣无以报答。”
“你以身相许,就是最好的报答。”哀帝笑道。在哀帝的慷慨大方面前,董贤已经变得娇惯和贪婪起来,叹道:“皇上恩比天高,让小臣府第有了,钱财有了,宝物有了,官禄也有了,唉,只是……”
“只是什么……圣卿为何不说了?”
“小臣只是感到走出皇宫后,依然还是被那些大臣瞧不起。”他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还没有得到尊位。哀帝想了想,觉得董贤说得有理,他也风闻有些大臣对他和董贤的事说三道四,于是说道:“哼,朕就让你得到尊位,生要替朕处理朝事,死也要永远陪着朕,看他们怎么说!”哀帝先下了个诏,让将作大匠陆安在为自己修建的义陵旁,为董贤另建一座高大壮观的墓冢,他要光明正大地让天下臣民知道,自己生前死后都要董贤陪着!
“难道,吾师君平先生所说的汉室中衰,竟是真的发生了!”扬雄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对桓谭叹息着说道。两人品着酒,述说着心事。前些时候,新即位的哀帝让扬雄看到了一丝希望,以为国家将会重新振兴起来,可是随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初期制定的新政无法实施下去,天子又盲目信任夏贺良等人的说教,改元易号后又反悔了,老友也一个个被逐出京城:王莽被放归侯国,刘歆也被外放到地方。
“子云君,本朝天子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得到子嗣,君平先生预测的天下大势确实很准呀。”桓谭喝了一口酒,又问道:“不知道子骏君的处境怎么样了?”刘歆继承父亲刘向的事业,主持完成了一部重大的典籍类书《七略》。汉成帝曾经委任光禄大夫刘向等人在天禄阁进行大规模的图书整理和校勘,刘向负责领校经传诸文诗赋类文献,步兵校尉任宏负责校勘兵书,太史令尹咸负责校勘数术类文献,太医监李柱国负责校勘方技类文献,每完成一本书的校勘,都要由刘向画出篇目,修改错误,写一叙录,随书奏上。刘向去世后,哀帝诏令刘歆子承父业,完成了这一浩大的工程,目录上分为提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共七大部分,集中了五百九十六家流派或作者,辑皇家藏书一万三千多卷。
扬雄说道:“子骏兄最终完成的《七略》,分类著录了上古以来皇家书库中收藏的所有典籍,校书工作谈何容易呀,它包括收集、清理、删重、分类、校雠、誊抄定本等内容,工程浩大,功劳甚伟。可是他已经被外放到地方当了太守。可惜子骏兄文才盖世,却受到傅氏外家的排斥。”
“前些时候,听说子骏兄极力提倡《春秋左传》之学,和以前的五经博士所接受的正统官学不太一样,结果招致朝廷里那帮腐儒们的攻击,子骏兄还专门写了一篇《移书让太常博士》的文章,反击朝廷的官学博士。”桓谭说。
“确有其事,那帮腐儒只知道官学里博士传授的五经经义。不过,巨君兄被遣离京城之后,子骏兄担心与他结成姻亲的事受到傅太后的诬陷,主动请求哀帝把他调出朝廷,外放到河内郡当了个地方郡守,不久又迁任五原郡太守。最近,他还写了一首赋文呢。”扬雄从怀中取出一份手稿递了过去,桓谭翻开一看,是一篇长长的赋文,取名《遂初赋》,文字洋洋洒洒,竟长达一千余字,开头写道:
昔遂初之显禄兮,遭闾阖之开通。
跖三台而上征兮,入北辰之紫官。
备列宿于钩陈兮,拥大常之枢极。
总六龙于驷房兮,奉华盖于帝侧。
惟太阶之侈阔兮,机衡为之难运。
惧魁杓之前后兮,遂隆集于河滨。
遭阳侯之丰沛兮,乘素波以聊戾。
得玄武之嘉兆兮,守五原之烽燧。
……
运四时而览阴阳兮,总万物之珍怪。
虽穷天地之极变兮,曾何足乎留意。
长恬淡以欢娱兮,固贤圣之所喜。
赋文最后韵脚一变,改为四字一句的“乱曰”笔法:“……宠幸浮寄,奇无常兮。寄之去留,亦何伤兮。大人之度,品物齐兮。舍位之过,忽若遗兮。求位得位,固其常兮。守信保己,比老彭兮。”
桓谭读罢,说道:“没想到子骏君的赋文也写得这般华丽,又如此伤感。”
扬雄叹道:“朝政已经变得昏乱,让人迷失了方向。子骏兄因经学而不得志,被权威学霸们排挤出朝廷,郁郁而不得志,从河内郡到五原郡的途中,跨越黄河,观瞻晋国故地,发思古之悠情,感自身怀才之不遇,才创作了这首《遂初赋》。”
“听说子骏兄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刘秀,这是为什么呢?”
“几年前就改了,不过歆与秀同韵,一般人还是称他原名。子骏兄精通《周易》谶纬之学,又研究过数术,觉得自己命运坎坷是因名字不祥引起的,就仿效父亲当年将刘更生改为刘向的做法,认为‘秀’字吉利,合数术之说,于是改为‘刘秀’,字‘颖叔’。刚刚改名时,子骏兄确实官运亨通,深受哀帝赏识和宠信,后来也就不行了。”
“小弟我不相信星相占卜、长生不老之说,更不读谶纬的书。人的一生,生之有长,长之有老,老之有死,就像四季代谢的规律一样,怎么可以违背呢?上古以来就有人宣称有长生不死的仙药,秦始皇、汉武帝都盲目相信,方术之士投其所好,结果成了笑话。谶纬预言之说小弟也从来不看,大自然偶然发生巧合的事情,完全不足凭信,而朝廷的经学权威们却把天降灾异当作是上天对世人的谴告,何其荒唐!”
扬雄表示赞同,说道:“就如夏贺良等人的说法,甚是荒谬,天子居然也信了,国号也改了,大汉变得国将不国,真是不可思议。幸好现在子骏兄和新都侯远离了京师,不然看到董贤受到如此宠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弟无意于朝争宫斗之类的事,还是静心于抚琴弄筝,安心写我的《琴道》吧。人生如琴之道,混浊高雅,手指挥动就见分晓。”说罢,把写的《琴道》文字背诵了一段:
昔神农氏继宓义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
扬雄笑道:“是呀,琴操如人生,琴音如朝政。愚兄对琴学也有研究,最近在皇家书库闲来无事,也在构思写一篇琴操方面的文字,取名《琴清音》。”
桓谭说道:“知音难觅呀,小弟和子云君相知相识,友谊如高山流水。”他取出古琴,抚琴而鸣,古曲《流水》的声音回响在厅堂之中,孤独中蕴含着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