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岛，哭泣都来不及（1/1）

8月6日这天早晨，广岛市民的生活跟往常一样。8月的广岛异常炎热，警报声经常打扰人们的美梦，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每日每夜，美军飞机都在向日本投下成吨的炸弹。然而，广岛有幸没有遭到破坏。有人猜测可能是由于广岛向美国移民比较多，所以美国人对广岛比较友好。还有人甚至说，杜鲁门的一位远房姑妈住在广岛，所以美国总统特意关照不要轰炸这个城市。鉴于此，一些广岛人并不太仇视那些常常飞过头顶的美军飞机，甚至开玩笑地把B-29轰炸机称为“B君”。

8时左右，当防空警报响起时，许多人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一点也没有感到惊慌。当原子弹落下时，不少人都看见从空中的B-29轰炸机上掉出来个纸屑般大小的白点。又过了一会儿，人们觉得那似乎是个降落伞，谁能想到会是威力无比的原子弹？一个叫田中的日本人甚至还朝“小男孩”伸出双臂，嘴里喊着：“你好，天使！”巧合的是，在“小男孩”蓝色的铅皮上确实有一个“天使”，那是一张驰名全球的电影明星丽塔·海华丝的玉照，不知是哪位美国大兵将这位“爱之女神”贴上去的。很快，广岛人就明白了，这不是上帝派来的给他们带来幸福的天使，而是吃人的恶魔。

广岛，一个生气勃勃的城市。天守阁、广岛大学、国泰寺、三龙公园……一个比一个美丽的地方让人流连忘返。然而，随着那道强烈的闪光，美丽的广岛从此变成了人间地狱。原子弹没有落到预定的T形相生桥上，偏离了预先设计的弹着点250米，在市中心岛川医院上空的555米的空间爆炸。

广岛在浓浓的雾中开始燃烧。熊熊烈火从市中心向四周扩展。一根根粗大的火柱，旋转飞舞着向四面八方扑去。福屋百货商场、本州西部供电公司、广岛市政府，一个个大型建筑物被无情地笼罩在火海中，火从窗口里往里蹿，不一会儿就吞没了一幢大楼。到处是黑烟，到处是烧焦的气味。从横川车站到三龙公园，l00多米长的马路上躺着90多具尸体。一对男女被烧焦，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1具尸体面部器官都烧掉了，看起来像个骷髅。还有1具尸体的手向前伸着，似乎想冲出火海。

岛川医院成了原子弹爆炸的中心地带，医院庭院的地面与爆炸空间正好是一个直角，成为广岛死亡世界的焦点轴心。距离爆炸中心450米的范围内，88%的人当场死亡或在当天死去，剩下的12%在几个星期内或几个月内相继丧命。T形相生桥长120米，桥身虽然未被炸断，但两侧的石栏杆一根根掉进河里，混凝土的桥面就像海洋中的波浪一样隆起了褶皱。在横川车站，电线杆都被烧焦了，乱七八糟地倒在那里。与车站相连的房屋，也几乎全倒塌了。瓦砾堆中，压着数不清的人。

5层高的三菱银行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第5层完全被掀掉，第4层情况好一些，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倒在地上。下面3层也受到破坏，楼前都是弯曲的钢筋和光秃秃的柱子。当时有1名职员正坐在银行门前的花岗岩石阶上，原子弹爆炸时，这些石阶被炸开一道缝。在几千万度的高温下，这个职员被烧成了气体，无影无踪，只在石阶上留下1个暗影。战后，这块石阶被保存在博物馆，直到现在石阶上的人影依然清晰可见。

位于护城河畔天守台上的天守阁高大庄严，雄伟壮丽。据广岛人说，它被原子弹爆炸时产生的狂风吹了起来，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耸立在空中。它被刮往东南方向，一直刮了100多米。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天守阁在爆炸中一下子倒塌了，落在相距100多米远的对面沟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成了一堆碎瓦烂砖。

广岛第一中学的教学大楼也在这一瞬间完全倒塌。门窗被烧成了木炭，混在一堆砖瓦之间，就像一个大垃圾场。在教学楼的旁边，有1个消防用的大水池。池边有400多人躺在周围，大多数趴在池边死去。许多人在爆炸发生后，在热浪驱赶下来到水池边，被迫趴下来，但一趴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他们的衣服被烧焦了，骨肉毛发被烧焦了，只能从乳房和阴部这些部位的形状才能辨别出男女。有的人甚至变成了焦炭，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离爆炸中心较远的御幸桥，北边的栏杆很规则地并排倒在桥上，而南边的栏杆都掉到了河里。这些栏杆都是花岗石做的，柱顶都蹲着一个石狮子，应该说很坚固了，但它们好像是用纸糊的，一吹就飞了。桥下漂着数不尽的尸体，有的躺着，有的趴着，有的拉着手。这些人的衣服都被烧焦了，看起来好像半裸着一样。他们是被热浪烧伤，倒在河里的。

爆炸发生后，广岛呈现出一片破败景象。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政府瘫痪了，交通中断了。很快，有人挺身而出，领导大家脱离险境，展开自救。最早帮助维持秩序的是警察前冈元治，他才18岁。爆炸前，前冈正裹着一条绿色毛毯在临时住所休息，这个住所在伊士山附近的大门院寺庙。爆炸发生时，他连人带毛毯飞向空中，之后甩到楼梯口。他刚跑出来，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寺庙就倒塌了。幸亏那个毛毯，才使他没受到重伤。

前冈元治开始指挥混乱的人群向山上逃命，但这些人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了，一点也挪不动脚步。前冈找来一个大茶壶，提上山来。一路上，许多人都向他求救。在警校时，老师说烧伤的人不能多喝水，但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些人痛苦的样子，就把水分给大家。

浜井新三，38岁，毕业于东京大学，性情内向，书卷气十足。他是一位和蔼的中层文职人员，在市政府部门工作，负责粮食和食品的分配。爆炸发生时，他正和家人待在郊区的房子里。爆炸发生后几分钟，他骑车往市政府赶去。到处是废墟和难民，他只好推着自行车前进，后来一位市政府工作人员告诉他几乎所有的政府官员都死了，包括市长。看不到消防队员来救火，显然消防设备已经失灵。

整个广岛市仿佛已经解体。

浜井新三感到自己应该负责解决难民的温饱问题。于是，他把那些仅存的市政官员组织起来，自任组长。浜井一改平时的书卷气，变得十分坚定，颇富领导才能。他对其他官员说，在离市政府最近的地方建立一个应急指挥部，他将亲自去寻找粮食，然后把粮食运到指挥部。他穿过逃向城外的人群，向城南的装甲车训练中心跑去，他需要几辆车来运送粮食。当他赶到训练中心时，那里的负责人却对他打着官腔：“没有司机，车辆不能给你，而且我们正要下班。”

浜井新三十分恼怒，一改往日的温和，冲着那些官僚们吼道：“你们太自私了，简直不可饶恕，难道你们没看到广岛市民正在挨饿吗？难道训练中心不属于国民吗？”激烈的争吵打动了2位在中心帮忙的大学生，他们走到浜井新三面前，自告奋勇：“你说的我们都听见了，我们给你开车。”

浜井新三带着这2辆卡车回到了市政厅对面的广场，车上装满了面包。此时，政府大楼的明火已经熄灭，但是火星仍然不时冒出。天气热得简直要令卡车爆炸。其他官员已经在市政厅广场搭起了临时办事处。为了防止火灾的蔓延，周围的房屋已经拆除。广场上，挤满了受伤和饥饿的难民，他们渴望得到食物和药品。面包很快就到了大家手里。浜井新三四处奔走，安排郊区3个县的妇女每天自愿提供大米，并不断向上级领导呼吁，加强管理，救济灾民。他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仿佛是在梦中工作。”

其实，一切都不是梦。浜井新三在市政厅前被一名12岁的小姑娘拦住。小姑娘的脸、手、腿严重烧伤，她请浜井新三帮帮她。浜井找来一把椅子，让这个小姑娘先坐一会儿，并答应她马上回来，然后送她去医院。小姑娘在椅子上坐下，笑容浮现在脸上。几分钟后，等浜井新三回来时，小姑娘依旧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浜井想把小姑娘抱起来，可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类似的事情时刻都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