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夜（一）（1/1）

路上的草木越来越繁盛，车窗外传来阵阵泥土的芬芳。

江雨眠安安静的偏头看向窗外，黑色的瞳孔里穿梭着窗外倒影。

一向活泼的张画船却打起了瞌睡，赵青柠则是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聊个不停，看那快翘到天上的嘴角，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至于李若芸，虽然没有张画船好动，却也不遑多让，不过碍于此时安静的氛围，李若芸也只好按耐自己的性子保持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保姆车开始颠簸，江雨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窗外坑坑洼洼的路。

江雨眠向身旁张画船的位置靠了靠。

这时前面开车的沈翠有些不好意思道

“老家有些偏僻，路不好走，你们别介意，我会开慢点的，不过快到了，你们再忍忍就好。”

李若芸率先开口道“没事的，沈阿姨，慢点好，我们正好可以多看看路上的风景。”

“对，而且沈阿姨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们也没那么娇贵。”不知什么时候收起手机的赵青柠也附和道。

江雨眠也开口道“画画也正好在睡着，慢点挺好的。”

沈翠心里一松，不紧不慢的开着车。

虽然开的并不快，不过这段路确实不好走，一路下来体验并不好。

等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张画船的外婆家。

与这坑坑洼洼的路不同，那是一栋装修好的小洋楼。

门口大门开着，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婆婆手里拿着一根玉米，坐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头小板凳上，眯着眼睛一粒一粒的给玉米粒拾缀进面前的碗里。

当保姆车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婆婆先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接着自己手里的事。

不过当沈翠走到那个婆婆面前叫了一声“妈。”的时候，婆婆又抬起头。

婆婆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沈翠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疑惑道“不是说我外孙女今天回来吗？你这丫头怎么回来了？”

“我这不是送那死丫头回来吗？那死丫头现在还搁车上睡着呢，真不知道你怎么老惦记着她。”沈翠撇了撇嘴，对着面前疑惑的母亲道。

“一整天就死丫头死丫头的，我看你才是死丫头。送完人赶紧给我回去，我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外婆一看沈翠那模样，顿时来了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愣着干什么，我……”话说到一半，外婆停了下来，然后江雨眠三人就看到外婆顺着沈翠的手向这边看了看。

外婆这才起身，将那根玉米放到了碗里，一只手拎起那个小凳子，一只手拿着碗，走进了大门里，进去前还狠狠的瞪了沈翠一眼。

沈翠把大门打开，然后回到车上，把车开到了一个屋檐下，屋檐下干净整洁，而且很空旷，看得出来老人有经常打理。

这样想着，老人站在了不远处，眯着眼睛，满脸不悦的看着刚下车准备帮几人搬行李的沈翠道

“我的乖孙女呢？”

沈翠讪讪一笑，转过头走向后座，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张画船，就看到那个恬静的小姑娘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轻声细语道

“阿姨，画画睡着了。”

沈翠伸长脖子向后座看了看，小声的抱怨了了几句“死丫头，一点也不懂礼貌，真不知道妈怎么那么护着她。”

不过很快，沈翠满脸笑容的看向不远处的外婆，压着嗓子道“睡着呢。”

说完，沈翠转过头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先是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张画船安静的睡颜，之后对着一旁的江雨眠三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这丫头在车里睡着也不是个事，我得先给她送屋里再来帮你们搬行李。”

赵青柠摇了摇头道“阿姨，没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

紧跟着，李若芸也压着嗓子附和。

“我乖孙女我来就行，你来我不放心，你给这几个女娃娃搬东西就成。”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几人身边，这样开口道。

说完，也不等沈翠同意，一个人径直走向了后座，然后弯下腰，江雨眠见状走了过去道“婆婆，我来帮你吧。”外婆看了江雨眠一眼，然后点着头道“那就麻烦女娃子了。”

江雨眠轻手轻脚的扶着熟睡中的张画船然后给她放到了老人的背上。

老人背上张画船就走向了屋子里，本就佝偻的身形愈发佝偻，让人难免担心。

而刚才离得稍远的沈翠默默的收回了自己刚刚伸出去的手，顺便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别担心，别看我妈年纪大，身体好着呢，来，我给你们搬搬行李。”

沈翠一边热情的说着，一边打开了后备箱，不过李若芸就只带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而江雨眠只带了一个背包，背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须要用日用品。

所以沈翠就在赵青柠一脸不好意思的道谢中帮赵青柠拿上了最大的那个灰色的行李箱，然后带着几人走进了屋子里。

一边走着，沈翠一边说着

“我跟丫头他爸不常回来，不过一楼也有间卧室给我俩留着，两个老人也是住一楼，二楼有好几间空着的客房，待会你们自己看着选一选。”

“那三楼呢？”李若芸有些好奇的问道。

沈翠呼出一口气“三楼堆杂物的。”

说着，沈翠把手中的行李箱放下道，你们看看自己想住哪间。

二楼一共有四间客房，江雨眠让李若芸跟赵青柠先选。

两人转了转，不约而同的选在了一边。李若芸是因为那边的窗户向着村里，她喜欢窗外流光溢彩的样子。

至于赵青柠，她单纯是因为她最先看的就是这间。

因为四间客房的装修差不多，而她又没有特别什么癖好，所以随意选了一间。

等两人选好，站在楼梯口和沈翠聊着天的江雨眠指了指两人对面，且离自己近的那间道“那我住这间好了。”

沈翠一愣，不过转念一想，本来四间就没有太大差距，所以沈翠哈哈一笑，紧接着沈翠从三人各自的房间里找出床单之类的东西，然后帮着几人整理房间。

而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天蓝色色调的房间里，张画船抱着枕头把整张脸埋在上面，而外婆坐在床尾。

“好了，快起来吧，你看你带朋友来玩自己在房间里躲着像什么话。”外婆有些无奈，她最是疼爱这个外孙女，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张画船在装睡。

看着没有出声的张画船，这个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没事的，外婆在呢，看我给她早点赶走。”

张画船背对着老人，有气无力的回道“谢谢外婆，我再躺会儿就出去了，不用担心。”

外婆看自家孙女神色恹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外婆走后，张画船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翻涌，本来她就很怕自己妈妈。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沈翠的指责与谩骂，自己父亲虽然并不会说什么，但是张画船常常可以在那个老实沉闷的男人眼中看到失望。

而张画船谨小慎微的性格也大多出自于此。

不过好在有一个很疼自己的外婆，张画船在上初中前都是两个老人带大的，而后假期也经常回来，所以张画船这么大以来并没有大毛病。

想到外婆，张画船莫名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又过了一会儿，张画船调整好状态拉开房门，走上了二楼。

“真的吗？婆婆，张画船她小时候就那样的吗？”

刚上楼梯口张画船就听到了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李若芸那止不住笑意的语调，听得自己牙痒痒，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那可不是，我乖孙女小时候啊老会疼人了，老头子给她买零食她还会想着留给我俩呢。”老人看几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也讲的越发起劲。

“还记得那次她跟着老头子去放羊，老头子给她买了几个果冻，她留了两个拿着手里硬是舍不得吃，到最后啊，困了睡着了，回来的时候给那两个果冻落山上了……”

“外婆！”张画船走到门口，红着脸看着李若芸房间里兴致高昂的老人。

外婆瞥了张画船一眼“哟，画画又害羞了啊。”惹得旁边听着的三人不禁笑出了声，其中声音最大由属李若芸。

说完，外婆也不管面色愈发通红的张画船倒豆子似的接着道“落山上回来发现没在哭了好久呢，我跟老头子两个人又给她买了些她喜欢的零食，费了好大功夫才哄好，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外婆故作神秘的卖了一个关子，而李若芸看着一旁扭捏的张画船，心里一阵畅快，配合的问道“婆婆，那后来呢。”

外婆满意的说了下去“本来我们跟她说的好好的，她那晚上有了新的零食也第一时间就分给了我俩，后来大半夜一个人就跑山上去了，还好老头子半夜发现得及时，不过我俩找到她的时候那脸上灰扑扑的，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呢。”

说完，外婆看着几人间融洽的氛围，又看了看窗外的太阳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准备准备晚饭，你们几个好好聊。”

“婆婆，我们来帮你吧。”江雨眠站了起来，抬起脚正准备跟上去。

外婆摆了摆手道“唉，不我不用，这哪用你们几个孩子操心，等老头子待会儿回来了不又得讲大道理。”

江雨眠以及准备跟上的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三人又坐了回去。

“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吗？”李若芸面色不显，眼里期待，看着张画船问道。

经过外婆的一阵吹嘘，张画船心里的难受早就被羞耻所取代，正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的张画船立刻举手道“有有有。”

“可以摸皮皮虾、滑山、还可以去林子里采黄锁梅、山葡萄跟黑瞎子吃。”

“滑山？”李若芸听着熟悉又陌生话复述了一遍。

“就是……就是，跟滑滑梯一样的，不过是在山上滑下去。”张画船摆弄着双手比划着，试图让越发迷惑的李若芸听明白，不过李若芸的脑袋就跟她越来越乱的手势一样，越来越迷糊。

“哎呀，总之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最后张画船跺着脚不自在的说道。

“那好吧，那其他你说的那些呢，山葡萄倒还好，黄锁梅是什么？还有那个黑瞎子，那不是熊吗？”李若芸放下探究，紧接着问出了另一个让她好奇的问题。

“就是……就是……”张画船垮着小脸努力的回忆，不过从小时候外公就是这么叫的，所以她也跟着这么叫，想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赵青柠看着你问我答的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让画画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就知道啦。”

江雨眠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赵青柠，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安静懂事的赵青柠居然又这样。

要是以前，赵青柠肯定是第一个出来打圆场的，然后好好的劝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赵青柠越来越腹黑了，总是在旁边偷偷笑看着这两个天生不合的欢喜冤家。

江雨眠心里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很是心累。

李若芸一听，恍然之后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好像也是，现在可以去吗？”

“现在有点晚了，要不明天去吧。”张画船看了眼天色道，不过看着面前的好友，又想到今天外婆说的话，心里不禁泛起了愧疚，犹豫了一会又接着道“不过可以去后山转转看有没有野果。”

李若芸一听可以去见识见识自己心里期待的最自然的田园风光，心里乐开了花，不过面色不显，却一言不发，了解她的三人都知道她这算是默认了。

“不是快吃晚饭了吗，这样可以吗？”这时，偷偷看了很久戏的赵青柠提醒道。

“没问题的。”想着平时在学校里成天向着赵青柠问这问那的回忆，张画船拍着胸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看着张画船这副自信的模样，除开神经有些大条的李若芸，赵青柠跟江雨眠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在兴奋的李若芸以及自信十足的张画船的推搡下，几人跟外婆以及沈翠打了一声招呼就朝着后山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上的时候四人遇到了一个赶着一群羊迎面走来的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不过身形笔直，精神抖擞。

“外公。”张画船激动的冲老人打了一声招呼。

反应过来的江雨眠等人也是跟着叫了声爷爷。

几人寒暄一阵，外公嘱咐了三两句后就赶着羊走了。

张画船带着三人在山上兜兜转转，找了一圈下来，找到了一些黄锁梅，至于黑瞎子跟山葡萄则是没有见到踪影。

至于原因，因为几人只是在近一点的山上转悠，而张画船告诉几人黑瞎子在山里面才多，外面比较少。

看着天边那一小道昏黄色的天空，张画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怎么那么晚了？快走快走，待会外公外婆要等急了。”

李若芸一听，顿时心虚不已，因为好奇没注意时间，所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而江雨眠跟赵青柠相视一笑，还好她们出来的时候问过婆婆晚饭几点好，婆婆那个时候看了几人一眼说七点半，而现在……

看了看手机，六点五十八分，不过两人还是跟了上去。

几人急急忙忙的走到张画船家里，外公外婆慈祥的笑着，外婆让几人洗洗手，然后找来一个盘子把几人摘的黄锁梅装起来。

等走进厨房，外公直直的坐在位置上，沈翠也添好饭坐在了一旁。

赵青柠率先走到了沈翠旁坐下，李若芸也跟着坐到旁边，江雨眠也跟着坐下，之后是张画船，最后外婆进来，坐到了外公跟张画船中间，几个人围做一个圈，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吃完饭，几人一起把黄锁梅洗过之后带到了客厅。

不过张画船吃过饭就说累了，然后洗完澡澡就上楼去了。

想着张画船在餐桌上兴致缺缺的样子，三人也表示理解。

三人在楼下的客厅坐了一会儿，跟沈翠还有两个老人聊了聊，也纷纷洗漱上楼去了。

只是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照明，江雨眠给林青熠回了几条消息，找出自己包里的日记本，想着今天满脸笑意的讲着张画船小时候的事逗大家开心的婆婆，江雨眠提起笔写了起来。

笔尖下是一个细心而又慈爱的老人和一个害羞的孙女，一个好奇而又开心的女孩和一个腹黑的女孩，故事里的她们都在笑，那一刻便成了永远。

女孩开心是因为好友的窘事，老人开怀是因为回忆的深邃。

合上日记本，江雨眠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影，把书桌上的台灯关了，悄悄的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下。

窗外不知道是蝈蝈还是蟋蟀的虫鸣声阵阵，江雨眠看着身侧眉头紧皱的女孩，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晚安。

祝你好梦。

在这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