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光阴荏苒,又一个春天到了,索玛花开遍了山冈。这样的好时光,奢香在家自然是坐不住了。霭翠建议道:“作为君长夫人,你早就该到处走走,到我们的领地看看,让我们彝家人都看看他们的女主人。”
这天,奢香邀请霭翠一起到领地巡视,他们正准备出门,果瓦来拜见霭翠,说有要事相商,霭翠只好让莫里陪奢香一起去。
奢香走后,果瓦对霭翠道:“老爷,夫人现在再也不看汉人的书了吧?”
霭翠笑道:“我把她的书都烧了,她看什么?大总管,你不会为了这点事来找我吧?”
“老爷,小人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果瓦试探道:“老爷,你觉得阿离怎么样?”
霭翠点点头,“这姑娘,说实话,很不错的。”
“老爷说的对。阿离不光人漂亮,而且心很善良,尤其很勤快。老爷家族,就需要这样的女人。”
“说得对。我什么时候对莫里说说,让他考虑考虑。”
“老爷,你的意思……”
“让老三娶她为妻呀。”
果瓦急忙道:“不,不,老爷,我的意思是,老爷娶了她。”
霭翠很惊讶地望着果瓦,他不清楚果瓦为什么要说出这话。霭翠坚决地摇摇头,“果瓦,你这是什么话!可不要瞎说,我现在有了奢香,谁都不娶了。”
“老爷,你可以娶二房嘛。”
霭翠一口否决:“不行。”
果瓦急了,“怎么不行?老爷,你娶阿离,是一举两得之事。”
“此话怎讲?”
“第一,阿离贤惠,我观她的命相,旺夫旺子;第二,娶了她,可以和乌撒联姻,壮大我们的势力;第三,夫人至今未有身孕,令人担忧。”
霭翠思考片刻道:“我已经有了奢香,奢香贤惠聪明,我非常满足。至于子嗣,我们会有的。乌撒与我水西,向来水火难容,尤其现在,他们和元军打得火热,倘若我与他们联姻,朝廷知道后,于我水西大为不利。”
果瓦还想说什么:“老爷……”
霭翠把手一挥,“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说。”
春光明媚,令人愉悦,奢香和朵妮一路上都兴高采烈,只有莫里一直默默无语。
奢香回头看了看莫里道:“三弟,你这一路上,怎么一句话也没有?”
莫里没有回答,只是憨厚地笑笑。
“三弟,大哥革了你的职,你怨不怨他?”
“大哥是为我好,我不怨他。”
“看来,你对大哥很忠心。”
“阿爸阿妈死得早,是大哥把我养大的。”
“你大哥什么时候当上君长的?”
“不太清楚。好像很早吧,听人说,大哥那时只有二十多岁。”
朵妮在一旁道:“什么?老爷二十多岁就当君长了?真了不起。”
莫里骄傲地说:“大哥是了不起。那时,许多部落的土司都欺负他年轻,大哥每天都要打仗,反正,日子过得很艰难。后来,大哥收留了果瓦,日子一天天的就好起来了。”
奢香道:“这么说来,果瓦很能干?”
莫里道:“果瓦以前是个行者,到过许多汉人的地方,自然见多识广。”
“那你出去过么?我是说,你去过汉人住的地方吗?”
“没有。我听大哥和果瓦说,那些汉人是我们彝家不共戴天的敌人,我不想去他们的地方。”
奢香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帮我收藏汉人的书。”
莫里想想道:“我想,夫人看汉人的书,肯定有一定的道理。夫人看书时很愉快,只要夫人高兴,莫里就高兴。”
“莫里啊,你心肠太好了。”奢香想想又问:“三弟,你定亲了吗?我听人说,阿离姑娘本来是要嫁给你的,是不是?”
莫里脸一红,回答道:“可是,我不能娶阿离。”
“阿离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能娶?三弟,你放心,嫂子今后一定为你促成这门婚事。”
莫里急忙摇摇手道:“不……”
“怎么,你不喜欢阿离?”
莫里的脸更红,“不是,我……”
奢香笑了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给你找个妻子你还害羞呀?”
“我……”莫里刚要开口,突然前方传来了喊杀声。
奢香道:“怎么回事?”
“夫人,你们先别动,我去看看。”说着,莫里打马冲上前。
朵妮急忙拔出剑,护着奢香。劝说道:“夫人,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里太危险。”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没什么事情。”
“听那些喊声,厮杀的人一定不会少,万一出了什么危险,我……”
“别说了,等三爷搞清楚情况再说。”
不一会儿,就见莫里回来了。奢香急问:“三弟,怎么回事?”
“夫人,是茶山和云寨的人在打冤家。”
“打冤家?为什么?”
莫里摇摇头,“不知道。”
“走,去看看!”奢香一边说一边策马向前。
莫里急忙拦住她:“夫人别去,那里很危险。”
奢香继续催马道:“不行,都是彝家兄弟,什么话不好说,非要打打杀杀的。”
莫里着急了:“夫人,你去了也没用。”
“没有用也要劝,不然,要死伤多少人啊!”奢香打马向前。
云寨部落和茶山部落的人打冤家,原因就是为了争夺水源。
云寨部落里的土司名叫老望——年过三旬的一条汉子,此刻正手拿长刀,带领着寨子里的年轻人向茶山冲锋。
而茶山部落也不示弱,土司孟昆带着全寨的年轻人主动迎敌。双方就在一块草地上,杀得难分难解。
奢香、莫里、朵妮骑马赶到,奢香大声叫着:“住手!你们住手!”
但没有任何人听她的,搏杀在继续。
莫里见状,大叫一声:“君长夫人在此,住手!”
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奢香大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非得要动刀动枪,不会坐下来好好商议?”
孟昆走过来对奢香施礼道:“夫人,你不知道,是他们云寨的人来打我们,我们当然要还击了。”
老望也走了过来,大声道:“放屁!孟昆,你前些日子带人去抢我们的牛,我们的人,你怎么不说了?”
孟昆毫不示弱,冲着老望道:“那些娃子本来就是我们茶山的。”
老望把刀一举,“放你的水牛屁!那水源本来就是我们云寨的,硬是被你们茶山抢了。”
奢香见他二人吵得厉害,急忙命莫里分开他们道:“你们再也不准动手,坐下来慢慢谈。”
但他们二人哪里听得进去,还在破口大骂。孟昆道:“老望,我劝你识相点,马上带你的人滚回去。”
老望针锋相对道:“孟昆,这地方从来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霸占。”
孟昆横刀道:“我们占了,你敢怎么样?”
老望二话不说,一刀砍去,两人又斗在一起。
奢香见状,气得要命。她拿马鞭使劲抽孟昆和老望。但二人躲开她,继续斗杀。莫里身前身后护着奢香,急得一身大汗。
奢香喊道:“三弟,你快回去叫老爷来。”
莫里护卫在奢香前面道:“夫人,你不走,我不能离开你。”
奢香对朵妮喊道:“朵妮,你快回去请老爷来。”
朵妮也不愿意走。
奢香大声命令道:“快去!”
朵妮只有答应,骑马飞奔而去。
霭翠正在大厅批阅文书,朵妮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路喊着:“老爷,老爷……”
霭翠头也没抬:“怎么了?”
朵妮上气不接下气:“夫人……”
霭翠一惊,抬头问道:“夫人怎么了?”
朵妮道:“夫人叫你快去,茶山和云寨的人在打冤家。”
霭翠急问:“夫人没事吧?”
“夫人没事。”
“那就好,这样……你回去告诉夫人,让她别管。他们喜欢打,就让他们打好了。我这里正忙,没有时间。”
“老爷……”
“马上回去,保护好夫人。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我剥了你的皮。”说着,霭翠接着批他的文书。
朵妮见霭翠态度如此,哪敢分辩,无奈地离去了。一出宣慰府大门,就打马狂奔,回到了奢香身边,把霭翠的话告诉了奢香。奢香一听,也不多说什么,跳上马就向宣慰府方向狂奔而去。
霭翠正在和果瓦商议事情,奢香怒气冲冲地进来。“老爷,你为何不去制止他们?”
“制止?我为什么要去制止?”霭翠把文书递给果瓦,漫不经心地道。
“为什么?”奢香生气道,“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有多少年轻人死于非命,又有多少彝民家破人亡,阿爸阿妈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没有了父亲,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霭翠好像不以为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知道了你还稳稳地坐在这里。”
霭翠笑道:“那有什么?他们打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依我看,这一场还不够,再打几场才好。”
一听这话,奢香更加生气,“什么?你心肠怎么这么硬!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子民?”
霭翠站了起来,“当然是我的子民。你啊,我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奢香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只明白,做君长的要爱护自己的子民!”
霭翠看了一眼果瓦,想了想,“夫人,你先坐下,让我仔细说给你听。”
“好吧,”奢香坐下来,“我就听你怎么说。”
霭翠也在奢香面前坐了下来,慢慢道:“现在,我们外面大兵压境,而在我的四十八个部落中,就这两个部落仗着自己人马多,不太听话。你想,这个样子,今后我们和外面打仗,我能指挥他们吗?那好吧,他们喜欢斗,我就让他们互相斗一斗,斗痛了斗累了,谁都没占到谁的便宜,到时我再出面收拾一下他们,看他们谁还敢不听话。”
奢香把头一歪,“你难道就是这样治理你的领土?”
霭翠一摊双手道:“我不这样治理,你说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对你的子民要仁爱,要施以仁爱之心。”
“仁爱之心,这是谁说的?”
“汉人的书上。”
果瓦一听这话,把眼睛瞪圆了看着霭翠。
霭翠感觉到了果瓦的目光,“汉人的书?夫人啊,你真是中毒太深了,汉人的话能听吗?哼,他们若是仁爱的话,杀我们彝人就不会那么凶狠了。”
奢香顾不得许多了,又站了起来,大声道:“对,是有汉人杀害了我们许多彝人,但我们彝人不也杀了许多汉人吗?历朝历代,我们不也是和大多数汉人和睦相处吗?对我们彝人无理的也只是少数汉人。这彝人打彝人的事,你必须管,你对自己的子民,不能这样。”
霭翠无可奈何道:“我去管了也没用,今天止住了,我一离开,他们明天又要打。”
奢香焦急道:“那,你总要想办法呀。”
霭翠摇头,“没有好办法,只能让他们打,血的教训才能让他们清醒。”
“为什么非要流血呢?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对那两个山寨,仁爱不起作用。”
“你怎么知道?”
“不相信,你去试试。”
奢香双眼紧紧盯着霭翠,“老爷的意思,是让我去解决他们的问题。”
“对,如果你有办法,你去解决。”
奢香一咬牙,“好,老爷,这可是你说的!”
霭翠笑道:“是我说的,你只要制服了那两头犟牛,我给你摆酒庆贺。”
“好。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懂道理。”奢香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霭翠急忙劝阻道:“夫人,你刚回来,休息休息,明天去也不迟。”
奢香一边急步走一边回头道:“不行,明天不知又有多少人失去亲人。”
果瓦见奢香走了,对霭翠道:“老爷,你怎么让夫人去管这事?”
“她是不碰钉子不知道什么叫痛,孟昆和老望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会听她的?”
果瓦忧虑道:“夫人能不能够解决他们的问题我不关心,我担心的是……”
霭翠望着他:“你担心什么?”
“夫人一旦管起了事情,就怕今后事事都要插手了。”
“他是我的夫人,就是管点事情,有何不可?”
“可是……”
霭翠打断果瓦的话,“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这一次,让她去吃点苦头,她今后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果瓦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当天下午,奢香就带着莫里、朵妮去了云寨。
莫里问道:“夫人,这两个部落的事,你真的要管?”
奢香肯定地点点头,“肯定要管。三弟,我只要想到上午的那个场景,我就吃不下饭。这件事情我要是不管,今后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莫里摇头道:“他们不会听你的,大哥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奢香望了莫里一眼,问道:“老爷真的没办法?”
“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莫里欲言又止。
“三弟,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孟昆是老爷的人,可老望最近和二哥走得比较近。所以……”
奢香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管怎么讲,只要他们还是水西的部落,我就非管不可。”
“可是,万一他们不听你的,夫人今后在水西的威望就会大大受损。”莫里有些担心,“所以,还请夫人三思。”
“三弟,你考虑得很远,谢谢你了。”奢香望着云寨的方向,动情地说:“三弟,说实话,什么威望不威望的,我没放在心上,我只是担心百姓们,他们太苦了。”
莫里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显然被奢香感动了。
奢香一行来到了老望家。老望见奢香夫人来了,很吃惊,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身上还缠着绷带,上面浸着血,“夫人,您怎么来了?”
奢香关切地说:“我来看看你呀,你的伤要不要紧?”
老望很感激,“谢谢夫人关心。我这点小伤,不要紧。”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说不要紧?给。”奢香把一个小瓶递给他。
老望接过小瓶问道:“这是什么?”
奢香道:“这是我从永宁带来的跌打损伤药,效果很好。”
老望感动地说:“我这点伤夫人还记在心上,谢谢夫人!”
奢香坐下道:“是的,老望,你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刚才看见有好几家都在披麻戴孝,他们可就惨了。”
老望咬牙切齿道:“哼,都是孟昆,这仇,我总有一天要报。”
“报仇?”奢香想了想,问道:“好的,假如有一天你杀死了孟昆,但孟昆的儿子会不会来找你报仇?”
老望鼻子一哼,“他来好了,我也有儿子。”
奢香笑道:“那就更好,他儿子杀了你,然后你儿子肯定会替你报仇,又会去杀他儿子,是不是?”
老望脱口而出:“那当然。”
奢香点点头,“你们两家的后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就这样杀过去,杀过来。我想,你们两家的仇恨报来报去,最多再杀他个两三百年,总会杀出个输赢来,你说是吗?”
老望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奢香继续道:“我听老人说过,我们彝家,以前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正是为了生存,我们才来到了这块地方。世世代代,我们彝家在这里繁衍生息,养儿育女。我们渴望的是幸福安宁,可是,你们却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互相仇恨厮杀。你说,这样下去,对谁有好处?”
老望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道:“本来,我也不想打来打去的,可孟昆他……”
奢香和蔼地说:“要是孟昆不愿意再打下去,你肯住手么?”
老望望着奢香道:“只要他愿意还我们水源,我愿意。”
奢香对莫里道:“那好。莫里,你去请孟昆来,就说我找他。”
莫里见奢香有理有节,马上答应道:“好。”
半个时辰以后,莫里带着孟昆来到了老望家。
老望一见孟昆,怒火又起,就要发作。孟昆也不示弱,怒目相视。
奢香看了看他们两个,对老望道:“老望,孟昆是我请来的客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老望坐了下来,对孟昆道:“坐。”
孟昆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奢香看了看他们,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此刻都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但我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我不想听你们吵架。”
孟昆指着老望对奢香说:“我们的问题,夫人解决不了,这小子属犟牛,欠抽!”
老望一听,针锋相对道:“你小子属狗,欠打!”
他二人又吵骂起来。
莫里眉头紧皱,望着奢香,不知道该怎么办。奢香一挥手严厉道:“住口!我告诉你们,我今天是受老爷之命来的,谁要不听话,休怪我不客气!”
两人这才停下。
奢香对莫里道:“莫里,你点上一炷香。”
莫里不解,但也没问,点燃了一炷香。
“现在,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俩想骂、想吵,就抓紧时间,不然,我一开口说话,你们就不得违抗。”奢香指着香对孟昆和老望道。
两人互相望望。
老望道:“一切听夫人的。”
孟昆道:“我也是。”
奢香点点头:“好,既然你们不吵了,要听我的,那我就说话了。据我所知,你们两个部落打冤家,都是为了争水,是不是?”
老望道:“那水源本来是我们云寨的。”
孟昆毫不示弱,“放屁,是我们茶山的。”
奢香大喝一声:“住口!刚才我说了,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吵架,你们不吵。怎么我一说话,你们就吵个不休。你们是不是彝家汉子?说话算不算数?”
两人不敢吭声了。
奢香看了他们一眼,慢慢道:“据我了解,那水源自古以来就存在,是上天赐给我们彝家百姓的。你们敢说是哪一家的吗?”
两人欲言又止。
奢香道:“我了解过那水源,共有两处。一处水大,一处水小,你们自己说,怎么分配?”
孟昆道:“我们要大的。”
老望道:“你想得美。”
两人又争了起来。
奢香眉头一皱,挥手制止了他们,“你们都想要大的是不是,好吧,这问题我来解决。”
奢香让朵妮拿来一个饼,掰开,一半大,一半小。奢香道:“这两块饼一大一小,代表两个水源,你们都想要大的是不是?”
两人点点头。
奢香叹口气道:“都想要这块大的,这实在是不好办啊!这样吧……”奢香把大的饼递给老望,“老望,你咬它一口。”
老望不解的望望奢香,接过饼咬了一口,递还给奢香。
奢香把两块饼一比较:“大的变小了。现在你们要哪一块?”
老望和孟昆不解地望着奢香。
奢香举起原来小的一块道:“哦,现在这块成大的了。”说着递给孟昆:“孟昆,你咬一口。”
孟昆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递还给奢香。
奢香举起饼,“又变小了,现在,你们想要哪一块?”
孟昆、老望不解地望着奢香:“夫人,您……”
奢香冷笑道:“你们以为我是在逗你们玩是不是?”
老望摇摇头,“夫人,那您的意思是……”
奢香道:“我听老人说过,聪明的猫生下来就会抓老鼠,愚蠢的牛怎么教它都不会转弯。”
老望道:“夫人,老望还是不懂。”
孟昆道:“我也不明白。”
奢香道:“我听人说过,在水西的四十八个部落中,就是你们两个部落的地方最宽,人最多,力量最大,也就像这块大的饼。可是,你们却不珍惜,互相拼杀,就像你们刚才把两块饼咬来咬去,结果是什么,你们已经看到了:大的变成小的了。你们想想,再拼杀下去,你们会小到什么程度?”
两人一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了。
奢香继续道:“我们都是彝家人,几百年前,我们的前辈都是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坐下来协商?非得要动刀枪,非得要把这块饼你一口我一口的咬光?”
两人对视一下,眼睛里的仇恨已经减弱了许多。
老望喃喃自语道:“夫人,我们是笨牛。”
孟昆好像也明白了。“夫人,您提醒得对。”
奢香笑道:“那水源的事……”
孟昆胸脯一挺,“一切由夫人做主。”
老望也表态:“我听夫人的。”
奢香双手一拍,“那好,既然让我做主,那我就做主了。从今以后,那水源逢单日归云寨使用,逢双日归茶山使用,如若有特别的需要,可以坐下来协商。行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答应:“行。”
奢香点头道:“那好,你们按照彝家的习惯,折箭为誓,永不反悔。”
老望从墙上箭袋取出一支箭,猛地将箭折断,“我老望一切听从君长夫人的安排,永不反悔!”
孟昆见老望发过誓,急忙道:“老望,我没带箭来,借箭一支,还你十支。”
老望道:“还我十箭,什么意思?我云寨再穷,一支箭还是给得起。”
孟昆不好意思地一笑:“不,没别的意思。”
奢香、莫里笑了起来。
此刻,那炷香刚刚燃尽。
晚上,莫里将白天的事说给霭翠听,霭翠有些不相信,“你是说,夫人真的解决了他们的麻烦?”
“是的!孟昆和老望折箭为誓,表示今后再也不打了。”
霭翠将信将疑,摇摇头,“简直不能相信,这两条水牛般的汉子,会被夫人制服。”
“是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而且,就那么一炷香的时间,把那两条汉子制得服服帖帖。”
霭翠哈哈大笑,“太好了!想不到夫人这么能干。”
“大哥,夫人实在是上天赐给你的贤内助,赐给我们水西的智多星啊。你知道吗?那些百姓都称夫人为活菩萨。大哥,你要珍惜夫人,今后有什么难题,可以听听夫人的意见。”
霭翠抚掌道:“对,对,你说得对。”
奢香以自己的智慧,取得了霭翠的信任,也取得了彝民对她的爱戴。水西大地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可以说这是水西最美丽的一个春天,也是充满了希望的一个春天,因为,水西未来的小主人已经在奢香的体内茁壮成长。奢香很会选地方,她是在看着漫山遍野的索玛花时告诉霭翠这个消息的。
这天,风和日丽,奢香和霭翠一起骑马来到郊外山坡上。奢香指着满山的鲜花,对霭翠说:“老爷,你看,那满山的花多美。”
霭翠哈哈一笑,“花朵再美,也比不上我的夫人。”
奢香羞涩一笑,娇艳无比。
霭翠打马上前,采下一朵红花,回来给奢香插在头上。
奢香小鸟依人,靠在霭翠的肩上,霭翠紧紧抱着奢香,正要说话,奢香突然呕吐起来。
霭翠一下子慌了,“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哪……”
奢香急忙制止住他,娇羞道:“老爷,你要当阿爸了。”
霭翠一听,“你说什么?”奢香点点头。
霭翠哈哈大笑,“好,好,我霭翠要当阿爸了!哈哈哈……”霭翠满脸喜悦,“我要亲自下河去,为我的夫人捕鱼,让夫人补身子。”
奢香偎依在霭翠身上,轻声道:“老爷,奢香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以前对老爷有所不恭,还请老爷多多原谅。”
霭翠在奢香脸上亲了一下,“夫人言重了,霭翠身负祖业重任,常常心怀不安,现在老天爷把智慧非凡的夫人送到霭翠身边,霭翠常常做梦都会笑醒过来。今后,你要多多关心水西的大事,帮我治理水西。”
奢香一下坐直身体,“老爷,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能不能说?”
霭翠的眼光一下子变得非常柔和,“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现在是农忙季节,我看到在田土里干活的都是些老年人和妇女,好多阳春活路都干得非常粗糙。我问他们,壮劳力都干什么去了?他们说年轻的男人们都去训练去了。”
霭翠摸摸脑袋说:“这我可得告诉你,我们的军队必须训练,不然,万一打起仗来,一个个什么都不行,那怎么办?”
“我不是反对训练,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只留下几支必要的军队,让其他军队的年轻人在农忙的时候先回去种田,农闲了就抓紧时间训练。这样,既保证了我们军队的素养,又照顾了他们家里的农活。亦兵亦民,兵民一体,可能对我们水西更有利。”
“亦兵亦民,兵民一体,”霭翠想了想,“好哇,这是个好主意。既强了兵,又富了民。夫人,你真聪明,什么办法都能想到。”
“我可不敢贪功为己有。”
“这不是你想的办法,那是谁的主意?”
“过去三国时,蜀国有个诸葛亮,你知道吗?”
“诸葛亮,我当然知道,那可是个大能人。听老人说,我们的祖先曾帮助他打败孟获。”
“这办法就是他过去采用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上看到的呀,就是被你烧的那些书。”
霭翠望望奢香,歉疚地说:“这么说,看汉人的书也有用处。唉,可惜了,那些书……”
奢香偷偷一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