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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小说网 > 奢香夫人 > 第九章

第九章(1/1)

夜已经很深了,朵妮还坐在桌前,手握着那个玉佩,陷入沉思。她的脑海里全是巴根的身影,她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真是元兵?”

奢香走了进来,朵妮却未察觉。奢香走到朵妮身后,拍拍朵妮的肩。朵妮一惊,回头看看是奢香,脸上有些发红。“小姐。”

奢香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两天,你可以去看看他。”

朵妮摇摇头道:“他是梁王的奸细,我不去。”

奢香握住朵妮的手道:“不,你要去。你去了就证明我们没有怀疑他,他就有留下来的理由,梁王才不会再派奸细来。”

朵妮看看奢香,答应道:“好吧。”

奢香笑笑,坐了下来,盯着朵妮道:“朵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他了?”

“我……”朵妮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绯红,不由自主握住了那个玉佩。

奢香发现了她的这个动作,笑道:“朵妮,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你马上去找他,你们俩远走高飞,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相亲相爱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回来。”

朵妮不解地望着奢香。“永远都不要回来?这是为什么?”

奢香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吗?他留在这里,总有一天要出事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朵妮一下子站了起来,“会有生命危险?”

奢香肯定地点点头,“对,他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朵妮道:“小姐,你这话,我有点害怕。”

奢香道:“我绝不是吓你。阿根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水西来,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想保住命,你们只有远走高飞,我绝不阻挡你们。”

朵妮想了想,坚决道:“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

朵妮望着奢香道:“小姐,我这一辈子只有一条路,就是永远跟着你,保护你,不会离开你一步。小姐,我绝不离开你。”

“可是……”

朵妮坚定地说:“小姐,什么都不说了。朵妮这一生一世,就是为小姐活着的。”

奢香感动万分,她紧紧抱住朵妮,眼中闪出泪花。

当天晚上,朵妮失眠了。这还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清早,朵妮就去找到了奢香,对奢香道:“小姐,我想再去趟养马场。”

奢香笑道:“你这傻丫头,是不是又想他了?”

朵妮低下头,轻声道:“小姐,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你说的话有道理。他留在水西是很危险,我必须叫他马上离开。”

奢香想了想,“他是不会走的。”

“为什么?”

“我想,他很可能是元军一个重要的头目,到水西来肯定是有任务的,他会随便离开吗?”

朵妮这话使得朵妮更加紧张了。“那,他就更危险了。”

奢香继续道:“而且,更令人担忧的是,他到水西来干什么?水西有什么人安排他到军马场,这些都是一个难解的谜。”

朵妮睁大眼睛望着奢香,“听小姐这话的意思,我们水西有人和元军勾搭在一起?”

奢香思索道:“可以肯定,这人是水西的一个重要人物。而且,他干的这一切都是瞒着老爷的。”

朵妮急切地道:“那,要不要告诉老爷?”

奢香摇头道:“暂时不行。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会影响他的身体。”

朵妮急了,“这怎么办啊?”

奢香想了想,对朵妮道:“朵妮,要不,你去养马场,想办法和阿根多说说话,看能不能从话中找到蛛丝马迹。这个水西的内奸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挖出来,否则水西就危险了。”

朵妮在养马场没有找到巴根,养马场的小头目说巴根到城里拉粮食去了。朵妮本想在养马场等巴根回来,却看见远处有军士在牧马,她灵机一动,策马向牧区跑去。牧马的那个军士见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和自己搭讪,非常高兴。

朵妮开口就问:“阿根在吗?”

军士答非所问,“你是他什么人?”

朵妮脸上有些发红,“我是他妹妹。”

军士感叹道:“想不到阿根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

朵妮见取得了军士的好感,就与军士拉家常,想从军士嘴里得到点东西。她对军士道:“我这哥哥,在这里干得怎么样?”

军士讨好道:“阿根这小子,还不错,干活挺勤快的。”

朵妮抱怨道:“我就不明白,我哥在家里好好的,偏偏跑到这里来养马。”

军士一笑,对朵妮道:“妹子,你这就小看他了。”

“我小看他?哼,在家的时候他总是说要去干大事。瞒着阿爸出来投军,干大事?养马也是干大事?”

军士神秘地笑笑,“妹子,你就真的小看你哥了。别看他现在在养马,说不定以后就能当官呢。你知道他靠上谁了吗?”

朵妮一副天真样。“他傻小子一个,能靠上谁?”

军士道:“二爷啊!”

朵妮道:“他一个养马的,怎么靠得上二爷呢?”

军士道:“是啊,怎么靠上二爷了呢?我也不明白,但他们确实是二爷亲自送来的”。

朵妮假装高兴道:“靠上二爷了,说不定我哥真要当官哩。”

梁王让一个人貌似巴根的人假装小王爷巴根,让真巴根扮装成侍卫,这种偷梁换柱的办法看似很聪明,但是这反而让巴根提前暴露了。原因是,格宗把假巴根藏匿得非常隐蔽,而真巴根因为身份是侍卫,不会引人注意,就把他作为军马场的士兵来用。巴根知道自己抛头露面肯定很容易暴露,但他又不能跟格宗说他就是真巴根。他也有侥幸心理,认为在水西,只有奢香、朵妮、莫里能认出他,而像他这样一个士兵身份的人,不可能那么巧就遇得上他们。

从不可能到可能其实很简单。军马场的小头目带着一大群军士拖着粮食走到了城门口,巴根也在这群军士当中。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莫里刚好巡查路过这里。莫里没有把这群军士放在眼里,可是事情坏在了小头目身上。小头目认识水西三爷,见三爷在此巡查,便讨好地向三爷行礼、问好。这一问,莫里就注意到了这一群军士,觉得这些人有些面熟,且其中有一个军士的模样有些特别。莫里一边走一边想,此人一直在他脑海中晃动,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当他快要回到宣慰府门口时,胸口被路旁的树枝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一捂胸口,这个动作让他猛然想起他中箭的时刻。他赶紧勒马回头,准备出城去追那群军士,但一想,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奢香夫人。

奢香正在内厅看书,见莫里急匆匆地奔进来,便放下书笑着说:“三弟,看你这样,火烧眉毛了是不是?”

“夫人,我有紧急情况要告诉你。”

“什么紧急情况?”

“你还记得当年我去迎亲时,劫持你的那个头目吗?”

“你是不是看见他了?”

莫里见奢香这种表情,有些奇怪,“是啊,那人我见着了。”

“你看见了?你去了军马场?”

莫里更加感到奇怪,“就在刚才,养马场的弟兄们进城拉粮食,他就在其中,穿着我们军队的服装。夫人莫非也知道这件事情?”

“是的,我早先天就知道了。”

“他是什么人?夫人搞清楚了吗?”

“我想,他可能是梁王的人。”

莫里急了。“夫人,他既然是梁王的人,混进我们水西就一定是来搞破坏的。我们应该马上把他抓起来呀。”

奢香摇摇手道:“三弟,此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莫里不明白。”

奢香压低了声音,“他为什么会到水西来?是谁把他安排在养马场?这些我们都还不知道。但我肯定,他到养马场肯定有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不要惊动他,以免打草惊蛇。”

“你是说,先放过他?”

“对。他现在已经在我们的视线中,他想干什么,我们可以控制他。但如果我们把他抓了,梁王肯定还会派人来,到时候,我们可就一无所知了。”

莫里摸了摸脑袋,“可是,他万一跑了怎么办?”

奢香笑道:“他不会跑。他既然混了进来,就肯定要办什么事。事情还没办,他会跑吗?再说,在我们水西的地盘上,他还能跑到哪去。”

莫里刚走,朵妮就回来了,当她告诉奢香,巴根他们是二爷安排在养马场时,奢香只说了一句:“果然是他。”

朵妮问道:“莫非小姐早已怀疑是二爷?”

奢香道:“我不抓阿根,就是要解开这个答案。”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三爷也发现阿根了。”

“这可如何是好?”朵妮急了,拉住奢香的手道,“小姐,你一定要救救他!”

奢香长叹一声,“朵妮,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你马上带他去永宁,过一种普通百姓的生活。第二,要巴根归顺我们水西。”

朵妮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想,要他投靠我们,他可能会不干的。”

“那你就和他去永宁!”

“不,我不能离开小姐。”

“傻丫头,你能跟我一辈子吗?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归宿了。我看得出来,当初他给你玉佩时,你把玉佩紧紧握在手里,我就知道,他已在你心里了。”

朵妮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奢香抚摸着朵妮的头道:“朵妮,你不想失去他吧?”

朵妮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巴根现在有生命危险。”

“只要小姐放过他,他能有什么危险?”

“现在,我们放不放过他,他于我们水西的大局都不重要了。我们因他而知道二爷的企图,这就够了。现在,不是我们放不放过他的问题,而是二爷会不会放过他。”

朵妮大惊道:“莫非,二爷要杀人灭口?”

“二爷要是这点事都做不了,他就不是水西的二爷了。”

朵妮央求道:“小姐,只有你能救他了。”

“还是我刚才说的,你们只有两种选择。还有一种选择是跟着梁王,但这是一条死路。你去找他吧,要迅速做出选择,趁二爷还没有出手。”

朵妮一听,旋风一般冲出门去。

巴根正在房间内吃饭,门一下子被撞开,朵妮冲了进来。

巴根一见朵妮,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朵妮道:“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走?”巴根微微一笑,“我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朵妮急得一跺脚,“你知道吗?三爷已经发现你了。就是被你一箭射中的三爷。你在水西有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

可是,从晌午到日落,无论朵妮怎么劝说,巴根就是不走,最后,朵妮只好失望地离去。

格宗也知道巴根暴露了。这是莫里告诉他的。

莫里当然不知道这些元兵是他二哥安排在养马场的。从奢香那里出来后,他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就去找二哥格宗去了。

这一切都在奢香的意料当中。她之所以没有把怀疑格宗的事情告诉莫里,就是想通过莫里的嘴让格宗知道阿根暴露了。如果格宗真要图谋不轨,只要一行动,就能达到她以静制动的目的。

当莫里告诉格宗养马场有元兵的奸细时,格宗果然恐慌起来了。

格宗强装镇定道:“在我们养马场?不会吧?”

“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下午在城门口碰见了军马场来拉粮食的人,当初射我一箭的人就在其中。”

格宗心里虽说着急,脸上却是一片笑容。“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莫里肯定地说:“没有错。他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这下,格宗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想想又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事吗?”

“夫人知道。”

格宗更加惊慌了。“你对她说了?她什么意见?”

莫里根本没注意到格宗的表情。“我想带人去抓他们,夫人不同意。夫人说,先不要管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格宗心里已经慌到了极点,却不得不说:“夫人的意见倒是对的。”

莫里望着二哥,“怎么,你也不同意抓他们?”

“对,看他们在水西搞什么名堂。”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就按你们说的吧。”

莫里一走,格宗就急忙派人,去把那珠叫来。

那珠急急忙忙来到格宗家,进门就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慌慌地把我叫来?”

当格宗告诉她莫里发现养马场的元兵后,那珠也恐慌起来。那珠清楚,他们背着君主私通元兵,是杀头的大罪。她慌乱地问格宗:“那,我们怎么办?要不,把他们转移走。”

格宗假装镇静道:“这主意我也想到过,可是,没有安全之地啊!你我的府中肯定是不行的,人多嘴杂。”

“干脆,让他们马上回去。”

格宗一口否决,“不行。让他们回去,梁王肯定会小看我,连几个人都藏不了。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是啊,不能让梁王小看了我们。要不,干脆……”那珠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格宗阴沉着脸道:“实在不行,只有这样。”

就在水西一片混乱之时,朱元璋的圣旨到了贵阳。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华夏一统之伟业,乃我大明王朝头等大事。现元贼巴扎瓦尔弥盘踞云南,终为大明心腹之患,特命傅友德领兵三十万,务必在年底之前全歼元贼,完成华夏之统一大计……”

傅友德接此圣旨后,马上做出了部署。

此刻,明军军帐内,傅友德正在下达命令:“赵龙!”

赵龙出列,“末将在。”

傅友德命令道:“你带领五千人马,马上出发,今日前往乌江河畔,准备大军渡河的船只。”

“是。”

“杨强!”

杨强出列道:“末将在。”

傅友德道:“你负责辎重车辆押送。”

杨强道:“是。”

傅友德又命令道:“李云。”

李云出列,“末将在。”

傅友德道:“你马上带几个人,拿着我的手令前去水西,命令霭翠七日内必须让开大道,并要他提供军马和粮草。”

“要是他们不肯让道怎么办?”

傅友德冷冷道:“他没有理由不让。你告诉他,这是皇上的旨意!”

“是。”

傅友德环视了众将,命令道:“其余将士做好准备,两天后向乌江进发。”

众将领齐应:“是。”

当天下午,李云就带着五六个人,飞马来到水西宣慰府。

霭翠接报后,急忙出门迎接。霭翠拱手道:“李将军,霭翠有疾在身,不曾远迎,失礼。”

李云微微一笑,“宣慰使不必客气。”

霭翠对手下道:“大摆筵席,隆重欢迎李将军。”

李云急忙摇摇手,掏出信札道:“宣慰使大人,军情紧急,酒就不喝了。这是我们大将军的手令。”

霭翠见李云面色如此严峻,连忙接过,打开信札,看了起来。突然间,霭翠的身子在摇晃,摇摇欲坠。

一旁的果瓦见此,急忙扶住霭翠道:“老爷,你怎么了?”

霭翠靠在果瓦身上,吃力道:“我有些头晕。快扶我进屋。”又扭头对李将军道:“李将军,霭翠一定尽快答复。”

李将军对霭翠道:“宣慰使大人有疾在身,本不应打扰,但军情紧急,李云在此静候。”

下人们急忙扶住霭翠,将他送回屋里。

霭翠躺在病榻上,面如死灰。

奢香闻讯后,急急来到病榻前,着急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不是好好的吗?”

霭翠苦笑一声,将傅友德的手令递给她道:“夫人,你看吧。”

奢香接过手令,看罢,良久不语。

霭翠急忙问道:“夫人,你看这事情怎么办啊?”

奢香反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办?”

“难办啊!”霭翠一声长叹,“我若不答应,明军已经明确表示,这是皇上的旨意。可我如果答应的话,又担心他们趁机灭掉我们水西。夫人,我只指望你再拿出主意,帮助我度过这道难关。”

奢香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霭翠着急道:“夫人,你难道真的不肯帮我?”

奢香苦笑道:“老爷啊,不是我不肯帮你,你实在是有些糊涂。”

霭翠一下子坐起,“你说我糊涂?”

“老爷,你冷静想想,大明统一华夏,乃是大势所趋。你能阻挡明军一月,能阻挡一年、十年吗?而且,长期下去,我们就会使大明对我们失去信任。实际上,大将军的这封手令已经有了这种苗头。这是对我们的一种警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是啊,我已经看出来了,这封手令的口气咄咄逼人。”

“口气咄咄逼人,是需要有实力的。这证明他们认为时机已经到了。我们如果与之对抗,无疑以卵击石。”

霭翠沉思片刻,无奈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依我看,我们不但要借道,而且还要出兵。”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奢香微微笑道:“老爷,你想想,明军若是想灭掉我们水西,还会等到今天吗?他们早就动手了。”

“你是说,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老爷,你想想,大明灭掉我们有什么好处呢?现在,大明朝刚刚建立不久,他们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安稳的局面。只要我们水西真正归附朝廷,大明王朝当然不会把我们彝家当成敌人。否则,大明皇帝如何会封你为贵州宣慰使?”

“夫人,我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彝家过去吃汉人的亏太多了,我就担心这些汉人诡计多端。”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汉人。大明皇帝朱元璋,依我看是有雄心抱负的。正是因为过去大元皇帝昏庸无道,致使华夏一片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他才起兵。你想想,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自己的朝廷,怎会容许出现新的动乱?”

霭翠听到这里,点点头。

奢香继续道:“而梁王盘踞云南,一直是大明的心腹大患,迟早要被大明剿灭。我们如果不答应傅友德借道,就会同元兵一样,被他视为敌人。所以,我们只有顺应天意,才能给百万彝民带来福祉。”

霭翠想想道:“夫人说得有道理,可我还是担心……”

“老爷还有什么担心的?”

“我担心下面的部落土司们,不知他们肯不肯。”

奢香站了起来,“那就要看我们了,只要把这道理对大家说清楚,使大家明白利害得失,我想,他们会听从老爷的。”

霭翠一下子跳下床,“好,马上召开部落会议。夫人,你也参加,在会上把这些道理给大家说清楚。”

“好,我听老爷的。”

两个时辰以后,水西召开了高层会议。大厅里坐满了人,格宗、莫里、果瓦、那珠、老望、孟昆等几十个土司都来了。

霭翠在奢香的搀扶下走进大厅。霭翠环视了四周,坐了下来。

霭翠缓缓道:“傅友德大将军送来了手令,要我们七日内让开大道,并提供军马和粮草。傅友德大将军说,这是皇上的旨意。”

霭翠话音刚落,格宗就站起来道:“大哥,你是什么态度?”

霭翠没有说话,看了看身旁的奢香。奢香道:“老爷就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那珠讥笑道:“是听你奢香夫人的意见吧?”

霭翠发火道:“明军三十万大军聚集乌江,准备渡江,事关我们彝家的存亡,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冷嘲热讽?”

那珠一愣,脸色急变,有些尴尬地坐了下去。其他人一见霭翠脸色严峻,全都不敢吭声了。

奢香继续道:“各位,老爷刚才的话是对的,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水西四十八个部落的生死存亡,所以,我们必须慎重对待。”

老望望了望四周,大声道:“夫人,我们相信你,你办法多,你就谈谈你的想法吧。”

奢香环视了一下大家道:“既然大家不说,那我就先说。到目前为止,明军已经扫除了中原和北方的大元残余,可以说,大明已经坐稳了天下。昆明的梁王巴扎瓦尔弥也就成了他们的主要攻击对象。大家想想,以明军的实力,巴扎瓦尔弥能与之抗衡吗?而此时此刻我们的态度如何,将直接影响到我们水西的前程。所以,大家必须慎重对待。”

格宗大声道:“这么说,我们就必须让开大道,配合明军了?”

奢香肯定地点点头:“对。”

格宗站了起来,“那我请问夫人,你这态度是为了我们水西?还是为了汉人?”

奢香微微一笑,“我是为了水西。”

格宗一声冷笑,“为了水西?我看,把汉人放进来,就不是为了水西。”格宗又朝全场一望,大声道:“大家说说,我们过去吃汉人的亏还少吗?”

那珠马上附和道:“什么一统华夏?还不是为了他们汉人的利益。”

奢香愤怒道:“如果二爷认为给明军让道不妥的话,那就请你想一个万全之策。”

格宗一时语塞。

奢香分析道:“明摆着的,梁王逆天而行,这一场消灭梁王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如果不让道,也是逆天而行。如果想坚持不让道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那珠急问:“什么办法?”

奢香微微一笑,“那只有尽起水西二十万大军,与梁王拼个你死我活。”

格宗双手一摊道:“我们疯了,凭什么替他们去打梁王?”

奢香一挥手道:“那好,你就和明军的三十万人马,及其身后的百万大军决一死战!”

格宗一听,涨红了脸,坐了下去。

奢香对霭翠道:“老爷,我们是不是可以通知傅大将军,无需他三十万大军渡江了,我水西二爷将率水西二十万大军扫平梁王!”

格宗急了,站了起来。“这,这……难道没其他路可走了吗?我看还有一个力、法,就是和他拖,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拖过去了吗?”

奢香严厉地看了看格宗,“二爷,天时已定,春水猛涨时,一块门板能阻挡吗?”

霭翠厉声道:“要是能拖,我还叫大家来干什么?”

果瓦站起来道:“大家不用争了,我们就听君长和夫人的意见。”

孟昆和老望附和道:“大总管说得有理。”

霭翠环视一下全场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那珠悄声问格宗:“大势所趋,我们怎么办?”

格宗悄声道:“事已至此,干脆唱个高调。”

那珠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格宗没有时间再搭理那珠,站起身,挥手大声道:“我认真想了想,夫人是对的。我们是打不过明军的,那样做,只会给我们水西带来灾难。我的意见是,我们不但要听从明军的命令,让开大道,而且要派出我们的军队,积极支援他们攻打云南。”

一听这话,奢香和霭翠对视一眼。老望、孟昆等土司疑惑地望着格宗,他们全不明白,二爷的态度怎么就像个娃娃脸,说变就变!土司努著小心问道:“二爷,你,你怎么也帮着汉人讲话了?”

格宗大怒道:“我是为水西着想。怎么是向着汉人了?”努著被骂得不敢吭声,坐了下去。

果瓦站起来,对着格宗笑道:“二爷就是二爷啊!此前坚决反对的是二爷,现在坚决拥护的也是二爷。老朽佩服。像二爷这种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老朽自愧弗如。”

格宗有些难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果瓦扭头看了看霭翠和奢香道:“老爷,你看是不是可以答复李将军了?”

霭翠站起来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就请李将军回报傅大将军,我们七日之内一定让道。”

养马场内,军士们都在干活。

一个小头目走过来,拍了一个军士的脑袋,大声道:“站在这里干什么,偷懒呀?快去干活!这几天给马喂精饲料,让我们的马精神些,过几天可能要打大仗了,让他们领教我们水西马的厉害。”

军士问道:“怎么,要打大仗了?我们的军马要派上用场了?”

小头目道:“是啊,我听说大明的三十万大军就要渡江了。霭翠老爷今天召集了紧急会议。”

巴根正在铡草,闻言手一停,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起身朝假巴根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假小王爷正在喝茶。巴根急急走了进来,夺下他的茶壶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什么茶?明军要进攻我们云南了。”

假小王爷慌忙地站了起来,惊恐道:“明军要进攻云南了?”

巴根一巴掌又把假小王爷拍坐回到椅子上,“慌什么!你要弟兄们做好准备,我先去格宗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假巴根惊恐地对巴根道:“那,小王爷,您要小心。”

巴根急急忙忙进了城,悄悄来到格宗的宅院。他四周看了看,从墙上跳进院内,躲了起来。见没有什么动静,便悄悄来到格宗家客厅外面。正准备进去,却听见格宗和那珠在交谈。

那珠不解地问:“你是怎么了?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真让人摸不透你。”

格宗戳了一下那珠的脑门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成了笨蛋是不是?你不想想,一场大火来了,你一盆水能浇灭吗?”

“所以,你就屈从他们。”

“今天那个阵势,你还看不出来?连大哥都拗不过去了,我们再唱反调,就是自讨没趣了。”

“哼,都是奢香那个女人。”

“是啊,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可是,梁王那里怎么办?我们已经和他说好了呀。要不,干脆给他通个信?”

“笨蛋,你太天真了。给他们通信,要是此事败露,我们就成了奸细,你知道吗?”

“可是,你答应和梁王合作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给他去通信,我们只有自取灭亡。”

“你的意思是,梁王已经没有用处了?”

“快要灭亡的人,还有什么用处?我们今后要想在水西掌权,看现在这个架势,就必须为明王朝建立大功。只要立了大功劳,明王朝就会看重我们,知道吗?”

“你这家伙,太狡猾了。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哈哈哈……”

“你笑什么?”

“现在啊,有一件天大的功劳等着我们。”

“什么意思?”

“刚才,我已经派人去和梁王联系了,说有重要情况。等到把他骗到水西后,我们就抓住他,把他献给明军。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功劳?明军会不会奖赏我们?哈哈……”

“你相信梁王会上当?”

“梁王已是四面楚歌,只要给他一线希望,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我现在给他的就是希望。处于危难之中的人,是会铤而走险的。我想,他肯定会来。”

“军马场的那几个人怎么办?”

“那几个人更没有用了。我目标太大,不便出面,你赶快派人,把他们全部杀掉,绝不留活口。”

窗外,巴根听到格宗的诡计,气得咬牙切齿。他抽出弯刀,就想冲进去杀掉这对狗男女,但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犹豫片刻,掉转身飞快离去了。

巴根一路狂奔回到养马场,冲进门,对众位弟兄说:“事情有变,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假巴根惊恐地问:“小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格宗这条恶狗,他出卖了我们。”

“小王爷,我们是不是连夜回昆明?”

巴根想了想,“不,我们就留在水西,干几件大事再走。”

众人道:“我们听小王爷的。”

巴根手指一名元兵,“你马上回昆明,半路上拦住王爷,告诉王爷,格宗出卖了我们,约王爷来是一场阴谋,千万不能上当。其他的人,马上行动,每人去牵一匹马,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正如格宗所说的那样,梁王确实上当了。他接到格宗的信以后,就和诺哲带上几名卫兵,骑马奔水西而来。

他们来到一山口处,已经距宣慰府不远了,在这里,碰到了巴根派出的侍卫。听了侍卫的禀报,巴扎瓦尔弥气得大吼一声。他抽出刀,一刀劈去,将一棵树拦腰砍断。

宣慰府内,霭翠摆酒宴招待明军副将李云一行。

霭翠站起来,举起酒杯对李云道:“请李将军回去告诉傅友德大将军,我们水西上下将全力支援朝廷征讨元贼。大军所需要的马匹、粮草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管大军什么时候过境,我们水西的百万彝民都将夹道欢迎。如果大军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们水西有,我们将一定全力支持,以保证大军胜利完成征讨元贼任务。”

李云高兴道:“好!我明天就回去复命。宣慰使大人能够如此顾全大局,效忠朝廷,大将军得知,定然无比欣慰,定会将老爷的一片忠心禀报圣上。圣上定会重重嘉奖宣慰使。”

霭翠哈哈大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霭翠摆酒宴请李云之事,很快就被巴根派出的探子打听清楚了。

探子立马回到巴根他们躲藏的山洞,向巴根做了禀报。“小王爷,小人已经打探清楚,水西府今日大摆酒宴,欢迎明贼的副将李云。”

“这么说来,水西已经完全和明贼勾结在一起了?”

假巴根道:“这么说来,我们得赶快回云南,呆在这里也没有用了。”

巴根严厉地看了看大家,“谁说我们在这里没用了?你们害怕了是不是?”

假巴根马上道:“小王爷,你请放心,为了我们大元的事业,我们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巴根点点头道:“那就好。明贼李云共有几人?”

探子道:“不多,也就七八个。小王爷,他们也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干脆把他们干掉。”

众侍卫附和道:“对,把他们干掉。”

巴根道:“明天李云回去肯定要经过鸡公岭,我们就在鸡公岭设伏。”

巴根等人离开军马场以后,军马场更热闹了。先是那珠带人前来,要杀巴根等人,后是莫里带着人来,要抓巴根。结果都是一样,他们都空手而归。见巴根他们已经逃了,那珠并不着急,还暗自高兴。巴根他们跑了,去了她的一块心病。而莫里则意识到大事不好。据军马场的小头目说,巴根他们是穿着彝军的服装跑的。他意识到,巴根等人又要故伎重演,像当年拦截迎亲队伍一样,对明军使者下手。不同的是,上次是要活捉奢香,以此要挟水西。而这次,是要杀掉明军副将李云,嫁祸水西。有了这样的判断,莫里非常着急,后悔没有派出一支军队保护李云离开水西。他是比较熟悉水西地形的,李云回明军大营势必要经过鸡公岭,而鸡公岭是最好设伏兵的地方。他意识到事态非常严重了,赶紧带人向鸡公岭奔去。

李云一行来到鸡公岭一险要处,突然听得几声巨响,急忙勒马。山坡上滚下来一堆巨石,当场砸死了两个明军士兵。李云大惊,正观察时,就见路旁树林钻出几个彝军,手执刀剑,朝他们杀来。李云急了,大叫一声:“尔等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这几人正是巴根等人,他们已在这里设伏多时。巴根骂道:“杀的就是你这些汉人狗官,哼!敢到我们水西来作威作福,你们是死到临头了!”

李云大怒道:“你们反了是不是?要让你们君长知道,你们这几个狂徒还想不想活命?”

巴根鼻孔一哼,“你这狗官还在做梦,告诉你吧,我们就是奉君长之命来取你们首级的。你们真的以为,我们彝家会相信你们这些汉人?告诉你们,你们汉人永远都不要想从我们水西过路!”

李云气极,拔剑就和巴根等拼杀起来。其他士兵也和对方打斗起来。明军士兵寡不敌众,明显落于下风,没有多久,李云也中刀负伤。

最后只剩下李云和一个军校背靠背作战。

李云大喊道:“快,赶快回去报告……”

军校大声道:“不,将军……”

李云大怒,“快走,别耽误大事。”说完,李云上前拦住巴根等人,掩护着那军校。那军校跳上马,打马飞奔。

李云又被巴根刺了一刀,顿时倒地身亡。那逃脱的军校打马飞跑。

一个元兵正准备射杀他,巴根急忙拦住他,“不要杀他。”

“为什么?”

“杀了他,谁回去报告傅大将军是霭翠杀了他们?兄弟们,马上撤。”

巴根等人刚刚撤离不久,莫里就带人来到这里。

莫里一见地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明军士兵的尸体,摇头道:“我们来晚了。巴根的目的达到了。”

莫里立刻命令自己的卫兵前去宣慰府报告,请求君长霭翠立刻派兵封锁所有路口,又派出另外一名士兵去通知土司老望,让老望派人在鸡公岭一带搜捕巴根等人。他意识到,巴根他们刺杀了明军副将李云,肯定不敢再走大道,而这一带巴根等人绝对没有水西人熟悉,他们肯定走不了多远。只要围堵得当,一定能抓住他们。

莫里派出的卫兵急急忙忙回到了宣慰府。“老爷,不好了!”

霭翠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李云将军在鸡公岭被人杀了。”

霭翠大惊,一下站起来,“什么?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三爷领着人追去了。”

霭翠像被当头打了一棒,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这下闯大祸了。”

果瓦分析道:“事情很明显,肯定是梁王的人干的。”

霭翠咬牙切齿道:“这个梁王,他是非要把我水西逼向绝境不可啊。”

霭翠又问卫兵道:“三爷还有什么话?”

“三爷请老爷马上派兵封锁所有路口,以防元兵逃回云南。”

霭翠站起来大喊道:“来人!”霭翠吩咐道:“立刻飞马通知赫布将军,封锁所有的路口,凡是见到陌生的人就给我统统抓起来。”

果瓦在一旁补充道:“点燃烽火台,召集各部落头领商议对策。”

没多久,城外的烽火台上,燃起了火焰。

明军大帐内,傅友德等人正在商议,逃回来的那个军校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进门就大喊道:“大将军!大将军!”

傅友德见他这副模样,大惊道:“你这是怎么了?李将军呢?”

军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恸哭道:“他们全被杀了!”

傅友德急切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军校哭诉道:“我们回来的路上,先是被山上的滚石砸死了两个弟兄,跟着又遇上了一大群埋伏的彝军,他们向我们进攻,李将军带我们还击。但我们人太少,李将军和兄弟们都战死了。”

傅友德大怒,一拳打在桌子上,“反了!”

副将赵龙道:“我早就说过,这些彝民,向来就有逆反之心,要他们归顺朝廷,简直太难了。”

副将杨强也附和道:“对,这些彝民就是些蛮子,朝廷对他们光是安抚不行,要想他们归顺,就得靠武力。”

赵龙上前一步道:“大将军,下命令吧。末将愿打头阵。那些乌合之众,休看他们人多,我保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傅友德慢慢冷静下来。“大家想想,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副将杨强点头道:“末将也有此怀疑,这不像霭翠所为。”

赵龙嘴角一声冷笑,“不是霭翠所为?不明摆着的,这些彝人向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副将吴刚道:“是呀,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真的要造反。”

傅友德坐了下来,“你们大家动脑筋想想,现在,我们如果真的和彝军开战,得利的是哪一方?”

几位副将没有吭声,互相看了看。赵龙想想道:“那当然是元军。”

傅友德道:“我敢说,巴扎瓦尔弥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两件事。第一,霭翠和他联合,共同抵抗我们大明军队。第二,霭翠和我们交战,这样,他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杨强点点头,“大将军说得对。”

傅友德继续道:“霭翠这人行动办事向来谨慎,从不贸然行事。现在他又有奢香夫人这个贤内助,他是绝对不会和巴扎瓦尔弥联合起来和我们对抗的。那么,巴扎瓦尔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有可能千方百计地挑起我们双方的争斗。所以,今天这件事情,我们绝不能莽撞,必须查个明白。如果霭翠真的要杀掉我们的人,在宣慰府他就可以动手,何必在半路上拦截?而且还故意放掉一人回来报信。这是不是太傻了?”

赵龙望了望杨强,“听起来,是有些蹊跷,大将军分析得对。不过这件事情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人不管是谁杀的,总是在水西境内死的。”

傅友德厉声道:“马上派人去水西,要他们五个时辰之内将此事说个明白。另外,大军陆续开拔,直抵江边,准备渡江,对他们造成威慑之势。”

看见烽火,各个部落首领迅速赶到了宣慰府,坐下后,他们互相打听着、猜疑着。

霭翠走进来,挥了挥手道:“今天把大家召来,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真的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李云将军在鸡公岭被人杀了。”

众人哗然,霭翠示意大家安静。“具体是谁干的,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想,有很大的可能是梁王派人干的。”

格宗一听,和那珠交换了一下眼色。那珠轻声问道:“是不是那几个……”格宗瞪了她一眼,“不要多嘴。”那珠马上不吭声了。

孟昆道:“老爷,我们对明军说明白不就行了吗?”

老望道:“是啊,又不是我们的人干的,我们怕个什么?”

霭翠道:“你们啊,说得轻松。他们是在我们水西的地盘上出事的,不抓到凶手,我们怎么能脱得掉干系?”

果瓦严峻地道:“老爷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要大家想想办法,商量对策。”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时,一个内侍冲了进来。“老爷!老爷!”

霭翠急忙站起,“什么事?”

“明军送来了书信。”内侍说着,把信递给霭翠。

霭翠急忙打开书信,一看,脸色更加紧张。

果瓦问道:“老爷,明军怎么说的?”

霭翠摇摇头,“傅友德将军说,要我们在五个时辰内交出凶手。不然,他们将全军压境。”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可这凶手,我们怎么交啊!”

“我看,这场灾难是躲不过去了,老爷,让我们回去做作战准备吧。”

“对,老爷,我看你也赶快想办法,去山里躲一阵吧。”

霭翠手指着他们道:“你们糊涂呀!这灾难能躲得过去吗?就算我们可以躲,可水西的百万子民怎么办?”

孟昆站了起来,大声道:“那,我们就这样等死?”

霭翠不由仰天长叹:“老天爷,难道你真的要害我们彝家吗?”

格宗也站了起来,大声道:“事已至此,大哥,干脆和明军干一仗!”

霭翠瞪了他一眼,“胡说!依你这样,我们的灾难来得更快。”

格宗双手一摊,“那怎么办?”

霭翠摇摇手道:“再等一等,等一等!”

“大哥,这都火烧眉毛了,还等什么!”

“等三弟回来。”

孟昆急忙问:“等三爷?莫非,三爷能有什么办法?”

霭翠没有回答他,对天一声长叹:“三弟,你可要争气啊!”

陇弟这几天受了点风寒,奢香忙于照顾陇弟,所以今天发生的大事,霭翠并没有惊动奢香。给陇弟喂完药,奢香读书给陇弟听,朵妮跑进来道:“小姐,不好了。”

奢香放下书,摸了摸陇弟的头,回头责怪朵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李云将军被人杀死了。”

奢香一听,脱口而出:“是阿根带人干的。”

“你说是阿根?他,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他为何这样做?他这样做,不是要把我们水西引向火坑吗?”

“他是大元的人呀!”

“这么说,他是有意这样做的?”

“几年前,他化装成明军劫持我,就是想挑起明军和我们的战争。当时没有得逞。可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朵妮着急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奢香问道:“老爷在干什么?”

“老爷和四十八部的土司老爷们都在大厅里议事。”

奢香想了想,“看来,三爷是抓他去了?”

朵妮急忙问:“抓住他,我们水西就没事了是吗?”

奢香摇摇头,叹息一声,“抓住他当然好。抓不住的话,我们水西就危险了。”

就在霭翠等人焦头烂额之时,明军的几十万大军已经开拔到了乌江对岸。与此同时,巴根等人正在山上逃命。巴根他们不识道路,在山上转来转去,转了半天,又转回了原地。

巴根有些沮丧,在地上坐了下来。“糟糕,我们迷路了。”

假巴根轻声道:“小王爷,好像有追兵来了。”

巴根急忙伏在地上,往山下一看,果然有不少彝兵正往山上搜来。

假巴根道:“小王爷,我们和他们拼了。”

巴根想想道:“不行。如果暴露了身份,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那我们怎么办?”

巴根看了看众人道:“看来,我们必须分散行动。这样吧,我们两人一组,先找地方隐蔽起来。等到天黑以后,再到养马场后面的山洞里会合。大家记住了,如果一旦被抓住,就以死殉国。千万不要被活捉。”

“知道了。”几个人马上四散而去。

假巴根和一名元兵逃到一棵大树下。

元兵道:“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假巴根道:“你小子,你还想休息,不要命了是不是?赶快抓紧时间逃命吧。”

元兵道:“你说,我们能跑出去吗?”

“谁知道?这鬼地方,绕来绕去的,好像都差不多。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他的话音未落,树上突然跳下来七八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老望。假巴根一下子站起来,手执弯刀,对着众人。

老望哈哈大笑,“好小子,在我们部落杀了人就想跑,只怕没那么容易。把这两个给我拿下!”

假巴根大声道:“来吧,不怕死的就上来,老子今天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

双方打斗起来。老望大声道:“大家注意,留一个活的。”那两人见势不妙,准备自杀。老望上前一步,大喝道:“想死?还不到死的时候。”老望一刀击落假巴根手中的刀,彝兵一拥而上,将他捆起来。

老望指着另一个元兵,“是你自杀,还是我们动手?”

元兵早被老望的气势吓破了胆,他把刀举过了头,颤声道:“我投降,我投降。”

巴根和一名元兵慌不择路。

元兵道:“小王爷,我们没走错吧?”

巴根看了看天上,指着太阳说:“没有。你看,太阳快落山了,那里是西方。我们朝那个方向走,应该走得出去。”

元兵道:“小王爷,你渴不渴?我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我也是。”巴根四处观察,“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口水井?”

元兵道:“看样子好像是,要不,你呆在这里,我先过去看看。”

“小心些,别让人发觉。”

“我知道,小王爷。”谁知这元兵才走了几步,就一声惨叫,掉进了一个陷阱,顿时被井中的竹签穿身而死。巴根慢慢走过去一看,那士兵已经没气了。巴根意识到他们走进了陷阱区,于是站在地上不敢乱动了。他四处观察了一下,慢慢地向西走了几步。突然,他触动了一根绳子,情知不好,刚要摆脱,便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网在里面,又弹到了半空中,晃悠着。

一阵脚步声后,莫里带着十几个士兵冲了出来。莫里绕着巴根看了一圈,“他妈的,果然是你。当初射我那一箭,你还记得吗?”

巴根在网里挣扎道:“可惜那一箭没把你射死!”

莫里上前踢了巴根一脚:“你没想到有今天吧?”

“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莫里哈哈一笑,“杀你?杀了你我们水西怎么办?怎么向傅大将军交代?带走!”

巴根被五花大绑押下山去。

宣慰府内,众人焦头烂额。

孟昆道:“老爷,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老望道:“是啊,老爷,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霭翠心急如焚,脸色异常严峻。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喊:“三爷回来了。”

霭翠一听,不顾一切地冲出大厅。只见莫里带着手下弟兄,押着五个人朝这里赶来。霭翠急急忙忙走下台阶,大叫:“三弟!”

莫里老远就喊道:“大哥,凶手全被抓住了。”

霭翠一把抱住莫里,“三弟啊,你救了我们水西呀!”

众人见此,全都如释重负。大家将莫里团团围住,“三爷!三爷!”格宗一见那几个人全部被抓,情知大事不好,准备溜走。

霭翠大叫道:“格宗。”

格宗没办法,只有答应道:“大哥,什么事?”

霭翠吩咐道:“你马上准备车辆,押解这几人去见傅大将军。”

格宗无奈地道:“好,我这就去。”

巴根狠狠盯了他一眼,格宗急忙躲开他的眼神。

不远处,朵妮看到了这一切。巴根无意识中瞧见了她,眼神变得异样。朵妮的脸非常难看,她飞快地冲进宣慰府里去了。

朵妮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奢香的房间,朝着奢香跪下去,“小姐,朵妮求你了!”

奢香有些吃惊,“朵妮,你这是干什么?”

“小姐,我……”

“朵妮,有什么事情你起来说。”

“不,小姐,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奢香听见外面人声嘈杂。“他被抓住了是吗?”

朵妮跪行上前几步道:“小姐,求你你快去救救他吧,你要是不救他,他肯定会死的,他会死的啊!”

奢香摇头道:“朵妮,你怎么这么糊涂?救他?朵妮,你知道他这次干的事有多严重吗?”

朵妮哭了起来,“我只知道,他被送走就死定了。”

奢香道:“朵妮,你要想清楚,老爷是不会答应放他的,他这次犯的事太严重了。他差点把我们水西送进了万劫不复的火坑。明军肯定要这几个人,老爷是不会放他的。”

朵妮热泪滚滚。“我知道这些,小姐,就请你看在朵妮跟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救救他吧。”

“朵妮,我就是要救他,有什么借口?”

朵妮哀求道:“小姐,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

奢香转过头去,一咬牙,狠心道:“不行!”

朵妮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冲出门去。

宣慰府大门外,一个士兵指着假巴根对霭翠道:“老爷,这个家伙,就是他们带头的人。”

霭翠走到假巴根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眼。“哼,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敢跑到我们水西来捣乱!”

“哼,你们水西有什么了不起?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好,有种。可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死到临头了。”

“那有什么。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霭翠围着他转了一圈。“说,你们是怎么混进水西的?是谁派你们去谋杀明军的?”格宗一听这话,分外紧张,生怕他供出自己来。

假巴根把头一昂,“谁也没派,是我自己来的,哼,这辈子我就恨那些明贼,见一个杀一个。”

霭翠挥了挥手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来人,把他们全部装上车,押去交给明军处置!”

假巴根和巴根等人被装上了囚车。他们正要被押走时,朵妮冲了过来,大叫一声:“等等!”朵妮冲到霭翠面前跪下,霭翠道:“朵妮,你这是干什么?”

朵妮指着巴根说:“老爷,那人,他是小人的哥哥,朵妮求求老爷,把他放了吧!”

霭翠大吃一惊:“什么,他是你哥哥?”

“对,他是去年被元军抓去的。”

霭翠有些不相信,望了望巴根道:“你哥哥?你怎么会有这种哥哥?”

朵妮哭道:“老爷,我知道他犯了滔天大罪,他冒犯了老爷。可是,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不能不听从长官的指挥。老爷,朵妮求求你了,他是朵妮唯一的亲人,朵妮不能失去哥哥啊!求求你了,老爷,放过他吧!”

巴根被感动了,他在囚车里大声喊道:“妹子,朵妮妹子……”

朵妮回过头,叫了一声:“哥哥……”

霭翠顿时为难了,看看众人。

果瓦坚决地道:“不行,这人不能放!”

朵妮继续向霭翠哀求道:“老爷,大总管,朵妮如果失去这唯一的亲人,也不想活了。朵妮求求你们了!”

霭翠盯着朵妮问道:“他真的是你哥哥?”

朵妮一咬牙道:“是的。不信,老爷可以去问夫人。”

霭翠对莫里道:“去请夫人来。”

话音未落,奢香走了出来。

霭翠指着巴根对奢香道:“夫人来得正好,你看看,那囚犯是不是朵妮的哥哥?”

朵妮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她直勾勾地望着奢香。

奢香走近囚车,仔细看了看巴根,回头对霭翠道:“是的,老爷。他是朵妮的哥哥。”

霭翠犹豫道:“夫人的意思是,把他放了?”

奢香微微一笑,看了一下莫里。“放与不放,全凭老爷一句话,奢香不敢多嘴。”

霭翠望望朵妮,朵妮正乞求地望着他。霭翠又看看莫里,莫里点了点头道:“大哥,既然他不是头,就把这小子留下,先关进大牢里,以后再说。”

霭翠回头征询果瓦的意见道:“大总管,如何?”

“如果只是一个士兵,多押一个少押一个到明军大营也没什么关系。”果瓦一指假巴根,“只要把这个头目交给傅大将军就能说明李云将军的死和我水西无关。”

霭翠指着巴根道:“把这人关进大牢,其余交给傅大将军处置。”

朵妮跪拜在地,泣不成声,“谢谢老爷。”

奢香望着朵妮,深叹一口气。

傅友德下令将霭翠送来的几个元兵杀了祭旗,第二天便帅军浩浩荡荡开进了水西,霭翠率宣慰府众多官员和水西几千群众迎接大军。

晚上,霭翠在宣慰府大摆宴席,宴请傅友德等明军将领。

霭翠举杯敬酒。“大将军亲率大军征讨元贼,实在是上顺天理,下合民意,我水西彝民这些年来饱受元贼的欺辱,我水西民众万分拥戴大军的行动。”

傅友德站起来,举杯道:“本帅此行,乃是奉圣上旨意,率兵南征。剿灭元贼,以实现我华夏的统一。自我大明王朝建立以来,我明军无往而不胜,替天行道,解百姓黎民于水火之中。圣上多次明喻,水西的百万彝民,也是我大明王朝的子民,朝廷应该善待他们。正是为此,在下一直对水西持友善态度,哪怕元贼怎样挑拨离间,在下从不轻易上当。希望我们今后能够更加亲密合作。”

霭翠紧握傅友德双手,高兴地说道:“将军如此高看霭翠,实在使霭翠心中惭愧。前些日子,霭翠糊涂,一直对大将军有些误会,请大将军多多谅解。”

傅友德哈哈笑道:“宣慰使大人言重了。其实,你们能顺应天时,支援我大军南征,就足以说明,你们水西对朝廷是一片忠心。”

霭翠道:“大军所需战马、粮草,我水西早已备好。”

傅友德高兴道:“好,本帅一定将此事禀报朝廷,恳请圣上嘉奖。”

霭翠道:“谢谢大将军!”

整个酒席笑声不断,气氛热烈。

格宗举杯来到傅友德桌前,对傅友德道:“大将军,我有一事相求,恳请大将军恩准。”

傅友德笑道:“二爷但说不妨。”

格宗道:“我想亲率一支彝家军队,和大军一同前往征讨元军,不知将军同意否?”

傅友德看了看霭翠道:“格宗将军请战,本帅求之不得。宣慰使大人,你看……”

霭翠只好欣然道:“好,二弟请战,正合吾意!”

傅友德哈哈大笑,和霭翠碰杯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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