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就桂永清而言，他其实谈不上临阵脱逃。因为他的部队本来已经被日军冲垮了，在兰封后方10到20公里处收拢部队，这完全符合任何一个国家的军事常识，怎么能算不上逃走呢?

至于龙慕韩擅自放弃兰封却是真的。但此时兰封是否失守已并不影响兰封战役最主要的战略目的，也就是保证徐州大撤退的成功。至于是否影响合围14师团这个次要战略目的，可以说也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因为日军在攻陷兰封之前，就已经攻占了渡口，也就意味着已经摆脱了被国军团团包围和被切断补给线的不利局面。

那么兰封是否被日军攻占意义就很小了。日军攻占兰封对整个战局没有任何决定性影响，最多是保证了被包围的59联队突围成功。同时对下一步国军意图围歼14师团造成了一定麻烦。

但就算59联队没有成功突围，日军没有能够攻陷兰封，而国军最终将这个联队全歼，也已无关大局。14师团还有3个步兵联队1个骑兵联队1个炮兵联队，一样保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战斗力，不会伤筋动骨。接下来，14师团必然还会再次攻击兰封，小小的兰封城就靠88师龙慕韩一个旅，无论如何也守不住，最终还是会丢掉。

至于黄河渡口的失陷，西线国军部队的败退也是没有办法的。双方实力悬殊，国军想要在河南平原抵抗日军配属大量重炮的机械化部队，是不可能的，非人力所及。

但兰封一战志在必得的蒋介石在得知23日日军攻陷黄河渡口，24日兵不血刃占领兰封的情况以后，勃然大怒。蒋介石在几个月前刚刚将在河北省和河南省北部一路逃跑的宋哲元解除军职，将擅自逃跑的韩复榘枪毙，宋哲元和韩复榘还都是上将军衔。但此次作战主要是他的中央军部队。蒋对中央军要求很高。如果说黄河渡口失陷是力不能及，尚且可以谅解，但兰封显然是刚一激战就被放弃，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龙慕韩从兰封撤退，并没有接到过蒋介石或者薛岳的允许，这就是抗命，对于军人来说是绝对要掉脑袋的。

蒋介石在23日当晚打电话，给兰封地区总指挥27军军长桂永清，对其一顿臭骂。

铃声一响，桂永清就战战兢兢的拿起电话，立即听见蒋介石愤怒到嘶哑的嗓音：“桂永清，你这个军长是怎么当的?谁让你们从兰封撤退了?谁下的命令?你怎么带的兵?日军为什么两、三天时间就占领了黄河陈留口(渡口)?你们为什么不马上反击夺回来？”

“我的部队已经被冲乱，我只能在杞县收拢部队后再夺回陈留口。至于兰封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是由88师龙慕韩师长负责防守的，我没有下令让他撤退。”桂永清说。

蒋介石更是恼怒，他继续大骂道：“龙慕韩不服从军令，临阵擅自撤退，应该立即押送回武汉处决。至于你，我限你两日之内收复兰封!”蒋介石顿了顿后生硬的喊道：“如果两日内拿不下兰封，就把你的头交到武汉来!……”

随后桂永清听见听筒那边啪的一响，电话信号断了，知道是蒋介石甩掉了电话。

桂永清吓得大汗淋漓，双腿发软。他赶忙返回指挥部队，准备马上反攻兰封。与此同时，24日，盛怒的蒋介石命令第一战区司令薛岳指挥俞济时74军，李汉魂64军，宋希濂71军，包括桂永清的27军于25日开始全面进攻兰封一线的14师团。为确保万无一失，同时调动胡宗南还在陕西休整的17军团一并加入作战。

由此，第三阶段对14师团的大合围开始了。

蒋介石对此次歼灭14师团非常重视，亲自在24日严令：此次兰封会战关系整个抗日战局，务须于26日拂晓前将兰封、三义寨、兰封口、陈留口、曲兴集、罗王寨地区间之敌歼灭。如有畏缩不前、攻击不力者，按律严惩。

24日当晚6时，薛岳向所属部队下达了夺回兰封及以西之罗王车站、围歼铁路以北曲兴集、三义寨之敌的命令，主要为：

(一)商震之32军以1个旅进攻兰封西北之兰封口、三义寨一线之敌，遮断其与黄河以北之联系。

(二)俞济时之74军(缺58师)与配属之第20师，在32军之南翼，进攻三义寨至兰封城附近一线之敌，断绝敌城内、外之联络。

(三)宋希廉之第71军攻占兰封。

(四)桂永清的第27军(缺1个团)与配属的第21师、第106师，在74军之南翼，攻击三义寨以南的朱庄、丁寨之敌。

(五)李汉魂的第64军(缺187师)与配属的第58师，进攻兰封以西铁路仁的后伊王、罗王寨之敌，割断其与兰封城内之敌的联系。

(六)胡宗南的第17军团一部，进攻罗王寨以北曲兴集之敌，主力向南迂回攻击罗王寨敌军之侧后。

(七)25日18时30分开始总攻击，各部须于24日夜间，消灭当面少数之敌，完成攻击准备。

(八)豫东兵团总司令部在25日上午7时，位于兰封以南的阳堌集。

薛岳进攻的步骤是：首先将敌进行分割、包围，然后各个歼灭。薛岳的这个部署是根据豫东战场的具体情况来制定的。日军14师团占领兰封后，由于毕竟兵力不足，他们的部队在该地区配置得相当分散。东至兰封、西至罗王车站，北至黄河岸边的夹河滩、兰封口、陈留口一线各有日军一部，适合一口口吃掉。薛岳这种打法，可以有效夺回兰封，稳中取胜，代价是进展相对较慢。

5月25日，薛岳指挥各部发动对第14师团的猛攻。

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下，国军在进攻作战中极为勇猛。

攻击兰封的71军和攻击罗王车站的64军的师长、团长们都亲临第一线指挥战斗。

南面。在日军南面的罗王寨、罗王车站方向，国军第58、155师由南向北发起强大攻势。该地有日军六、七千人，利用列车、卡车堆积沙包或墙堡开凿枪眼构成工事据点，驻守罗王 寨、罗王车站、石寨三处。

在兰封以西进攻罗王车站的是粤军64军，这支粤军是李汉魂带了7年多的老部队，装备比较精良，有一定战斗力。但粤军在国军中只属于中流部队，虽然装备好，训练不错，但因为广东比较富裕，广东人战斗意志较低。此次为了国家，粤军作战意志增加了数倍，彻底成为一支劲旅了。

64军先以重炮兵作近距离射击。日军防御工事大部被打塌，然后粤军猛烈冲锋，官兵前仆后继往上扑，一度攻入罗王车站。日军也顽强防御，他们阵地外猛烈开火并且释放毒气催泪弹弹。粤军火力不敌日军，一场激战以后被迫撤退。

战至26日，胡宗南增援一团(78师468团)和一个炮兵 营，由西向东配合进攻罗王车站。粤军在胡宗南78师帮助下，再次突入罗王车站。此次李汉魂已经赶到一线指挥，亲自选择重炮兵近距离的射击阵地。一个军长能够亲临第一线，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粤军官兵吃惊的劝军长赶快离开第一线，因为日军炮火猛烈，飞机轰炸也厉害，这种情况下谁也保不住下一分钟自己能活。但李汉魂将军毅然拒绝了。

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后，轮到李汉魂震惊了：他在前线居然看到了豫东总指挥薛岳将军!

此次粤军冲入车站，日军再次顽强抵抗。粤军并不擅长近战，但仍然和车站内的日军肉搏整整三小时，最终将这股日军全歼。

5月28日3时，罗王车站被李汉魂将军指挥的64军收复。

罗王车站虽然是陇海铁路上一个中型车站，但却是日军切断这条铁路的重要据点。国军收复了罗王车站，后来又收复了兰封，清除了日军对这段铁路的控制。铁路暂时恢复通车，因而原被隔断在兰封以东的42列火车及所载之大量物资得以撤回并相继西开郑州。不要小瞧这42列车物资，对于可怜的国军来说是极为宝贵的。这批物资能够成功撤退到后方，对于之后抗战也是极为重要。

占领罗王车站以后，国军急围攻罗王寨，此处的日军第15联队凭借城寨及外壕顽强抵抗。

此时粤军的少量炮兵和刚到的胡宗南的炮兵营发挥了作用。他们乘夜色逼近日军阵地1000米处，然后向着宅子内猛烈炮击。天一亮，国军就立即冲锋，打得日军狼狈不堪。经过数日激战，罗王寨日军终于坚持不住，丢下大量尸体和物资逃走。由此国军基本清除了日军在兰封南边的所有日军据点。

攻陷罗王站后，国军缴获日军遗留的大量文件，辎重，甚至还缴获了土肥原贤二的一把武士刀，因为刀身上刻着“土肥原贤二”。说明土肥原贤二曾经在罗王寨指挥作战，后来由于情况危急，被迫紧急转移指挥部，连随身军刀也忘了带走。土肥原贤二的武士刀是日本皇室御用，刀柄上镶嵌金菊花，绝属倭刀的第一流作品，锋利无比。他曾经用河南省通用的铜币作为实验，一刀将20枚铜币劈开。

西面。

曲兴集方面，胡宗南主力迅速中站攻克高堂寨、陈留口。不但占领日军西面的据点，还切断了日军的补给线。由此，14师团再陷入困境。

至27日晨，国军第20、51师先后攻克杨圪挡、梁圪垱之线。国军北靠黄河大堤，51师居中，两边是新35师和20师，彻底切断日军和黄河以北的联系。

14师团为了与黄河北岸的日军 建立联系，在飞机协同下疯狂反扑。

国军拼死防御渡口，第51师的团长纪鸿儒、第20师团长刘沣水先后阵亡，但坚守住了已占领阵地,后由著名将领张灵甫率部接防。期间邱清泉配合作战的坦克部队也有一定损失，26日，一个排3辆战车配合胡宗南军进攻，因与步坦协同不利，步兵脱离，最终被日军击毁2辆， 1辆履带被打断以后被日军俘虏。

由于日军没有想到国军会以如此规模合围14师团，根本没有机会准备。黄河北岸的日军仅有一些工兵部队和辎重部队，一时无力强渡黄河南下。日军紧急命令黄河北岸的第4独立混成旅团前往渡口，但短时间内无法赶到。

激战到27日，14师团附近包括兰封在内的据点全部被国军攻陷，14师团的后勤补给线再次被切断。

此次日军也使用了大量部队，师团包括各路援军，总兵力也已超过10万人。

东面，进攻兰封方面的战斗更为激烈。

24日最先攻入兰封的敌军，是14师团横山静夫大佐的步兵第2联队以及安田兼人中佐的骑兵第14联队的一部。进城当天，即遭到了猛烈反击，也算立足未稳。

25日，46师138旅旅长马威龙在兰封南郊的许楼激战中殉国。

马威龙是黄埔四期生，也是原中央陆军教导总队的名将。他英勇善战，半年前曾率部在南京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又从四面都是日军的南京城中拼死突围成功，随后退往后方休整。接到命令率部来河南作战，没想到殉国于此。

马威龙旅长身经百战，始终以普通军人自居，从不追逐名利。少将军衔在国军中是很受优待的，但马威龙从来坚持和普通士兵一样的标准。

马威龙旅长到一线督战时，部下萧团长说日军防守顽强炮火太厉害，旅长就不要到前线去了。

马威龙旅长却说：上级指挥官不能身先士卒，还怎么激励士气?随即带着几个卫兵到了最前线。

不料在日军的炮击中，马旅长被一发炮弹击中，全身炸出几十个伤口，当场殉国。他身边的卫兵也有几人死伤。

听到这个消息，他所在的教导总队的官兵都极为悲痛，发誓要给他报仇。此战刚一结束，国民政府就追授马威龙将军陆军中将军衔。

25日当晚，想要戴罪立功的第88师以重大伤亡代价仅夺取了兰封车站。但兰封城主体仍然没有被收复。

26日，第87师攻克许楼。

26日，74军夺回罗王车站，71军占领几乎要所有外围阵地。

26日全天，桂永清也在率部配合74军等部猛攻兰封一线。国军先是集中火炮轰击日军以作为压制，但火力太弱，未起决定作用。随后国军步兵蜂拥攀爬城墙，仅一个上午三次猛列进攻居然没有占领一块地域。

宋希濂下令调来两门野炮，偷偷逼近兰封，近距离猛烈炮击，将兰封城轰出几个缺口。国军官兵再次猛烈攻城，激战到黄昏，87师和88师各一部终于从三个缺口冲上城墙，攻入城去。但这些部队立即遭到日军的疯狂反击，陷于城内一隅不能继续前进，兰封大部还在日军控制之下。

黄昏蒋介石再次打来电话询问，桂永清不敢接蒋电话，让参谋回复蒋自己已到前线指挥。亲自提一把冲锋枪带着警卫营赶到一线督战。

27日凌晨2时，宋希濂71军乘着夜色进攻，摧毁了14师团第2联队在城外的阵地，一举攻破了兰封的东门，紧接着大量部队突进兰封城内。已先前一步攻入兰封城内的87、88师也得到桂永清27军的全力配合奋力猛攻，并且邱清泉剩余的十几辆坦克和国军十几架轰炸机也投入战斗，一时间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枪声、炮弹、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团，分不出点数。

而日军横山静夫第2联队不甘心失败，困兽犹斗，他们在拂晓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反击。宋希濂早有预料，迅速指挥部队将日军击溃。日军伤亡惨重，但一直坚持到上午，终于弃城逃向兰封以北的三义集。

与此同时，宋希濂71军已经发动猛烈进攻，日军殿后部队瞬间作鸟兽散，激战仅一个小时兰封即被71军等部夺回，日军只有一部突围。

此战宋希濂71军缴获日军很多辎重，宋希濂还将缴获的一匹日本洋马作为坐骑，戏称它为土肥原。

此时，蒋的电话又打到桂永清这里，他才敢接。

不等桂开口，蒋干涩的声音又骂道：“让你2日内占领兰封，怎么用了2天半?”

桂永清满头大汗，强作镇静回答：“校长，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为了打下兰封，我的27军伤亡很大，主攻的46师李良荣部的旅长一死二伤，团长伤亡各两名，营长阵亡九名，连以下官兵伤亡五千余人，我们已竭尽全力……。”

蒋介石似乎没有听到桂永清的回答，仍然怒斥到：“你自己说，这场仗你怎么打滴？”随后再次扔下电话。

稍后，蒋介石发布处罚命令：撤销桂永清27军军长职务，同时下令取消27军番号。88师师长龙慕韩被押送回武汉枪决。

龙慕韩这个黄埔一期生随后被枪决，年仅43岁，当时军衔为中将。这也是第一个被处死的中央军高级军官。

被惩处的还有防御黄河渡口一线作战不利，导致阵地接连失守的46师师长李良荣降为上校（团级），戴罪立功。这个黄埔一期生，受过孙中山亲自赞扬的老军人，直到1946年才恢复少将军衔。

桂永清和李良荣都由此一蹶不振。桂永清由此没有再指挥过国军的陆军部队，直到抗战结束后的1946年才担任海军副总司令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