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刘表卖弄中庸论 仲景救疫长沙任(1/1)
当张仲景回到荆州时,早有从事刘忘之受刘表所托,在城门迎接。毕竟是同乡,刘忘之也不说平定江夏叛军的功绩,而是小心提醒:“刘使君正在府衙等你,参议军务。”继而摇头,“也不知蔡军师如何想,执意要再派属吏前去接管安陆、云梦、应城。”
张仲景淡笑不应,马踏阳光,向府衙而来。
当他来到府衙时,夕阳正漫过庭院、窗棂,一地金色。在侍者引导下,张仲景来到正堂,高坐的刘表冲着张仲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蔡瑁的慷慨言辞。
“我大军正要进发,却不想一座城坚墙固的安陆城竟被羊续一鼓而定。若无内应,何来如此容易破城?”一身戎装的蔡瑁满脸怒容,扭身看见刚从安陆平叛归来的张仲景,“张医令为我荆州前部督军,可知实情?”
“羊太守素有爱民恤民之美名。”张仲景拱手刘表,又环视诸人,“安陆百姓受赵慈叛军之苦久矣。听羊续大军至,皆心向官军。相对于城高墙固而言,民心更是无坚不摧之刀斧。”
“民心算什么?百姓无非是墙头草,”蔡瑁看着张仲景,“若无我大军攻城,百姓还不是簇拥赵慈、山呼‘大将军’?叛军还不是在安陆城里吃香喝辣、作威作福?”缓下口气,“仲景,本将军之意,文聘曾为叛军贼酋,不治其罪便罢,岂能被羊太守委以云梦令?”又看着刘表,“羊太守又置主公于何地?置荆州于何地?”
“文聘因家族百人被叛军裹挟,不得不暂时栖身贼营。”张仲景表情平静,“当我大军前来,文聘打开城门,又与典韦一起擒杀赵慈,使我官军几乎兵不血刃,攻克安陆。之后,文聘再率本部兵马配合官军平定云梦、应城,功不可没。”
“若此卖主之辈,何堪为云梦令?”蔡瑁不屑,上前拱手刘表,“待我前去,将他拿入荆州,由主公定夺。”
“你非他敌手!”魏延淡笑,“文聘有万夫不当之勇,乃难得之将才。况羊太守以功行赏,文聘已为朝廷命官,岂能再行讨伐?”
“魏延,你竟敢小觑于我!”蔡瑁面色通红,指着魏延,“你不等我中军前至,便擅自与羊续合兵一处,是何道理?”
“兵贵神速!”魏延素与蔡瑁不和,也不多作解释,直接拱手刘表,“魏某与仲景、伯苗以三千荆州精兵,会合羊太守大军荡平赵慈叛军,安定荆襄,是功是过?”
“有功!”刘表终于表态,却看着蔡瑁一笑,“蔡军师这次筹划得当,原本是要立下不世之功,却被羊太守夺去,情有可原。”
“蔡军师也是立功心切。”蒯越笑着解围,“羊太守因此功勋,听说要被陛下加太尉之职。”
“陛下有此意!然官拜三公之人,都需往西园缴纳千万礼钱,由‘左驺’(宦官)收取。”刘表似乎在说着一件有趣事儿,“左驺至南阳宣布诏令,羊太守让左驺坐在一张席子之上,拿出一件破袄给左驺看,并说,‘臣能资助之物,唯此袄而已’。”
“看来,羊太守如此行事,太尉之职也就落空了。”蔡瑁见刘表不介意羊续越俎代庖,蒯越也为之解围,只好笑了笑,仍带着一些责怨,看着刘表,“若荆州军立此大功,这太尉之位便归主公所有。”
“我只愿固守荆襄之地,自保足矣!”刘表也不掩饰心满意足的表情,“再说了,此次平定江夏叛军,荆州军功劳也被羊太守奏于朝廷。陛下大悦,以六百里加急,颁下圣旨。”旁侧侍立的主簿蒯良将圣旨托与刘表,刘表站立,净手焚香,代宣圣旨:“荆州左将军、医令张仲景接旨。”
张仲景略一吃惊,随即上前,跪地施礼:“微臣接旨!”
刘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荆州左将军、医令张仲景早举孝廉,仁德出众。医术高超,悬壶济世。又协助荆州牧、南阳郡太守平叛有功,特加荆州长沙郡太守,着即赴任。钦此!”
在诸人略有惊诧的目光中,张仲景趋步,接过圣旨:“微臣张仲景谢恩!”
“江夏归荆州管辖,江夏平则荆州兴。”刘表笑着,“诸位文武,我已在后堂设宴,亲自为仲景太守饯行!”
荆州府后堂烛火辉煌,乐舞曼妙。下人早布好酒宴,瓜果罗陈。刘表于高处居中而坐。阶下,蔡瑁、蒯良、蒯越、刘琮、张允等与张仲景、魏延、邓芝、刘忘之、李丰等两列对坐。
刘表兴致极高,以仲雅酒樽与诸人对饮。为缓和蔡瑁和张仲景、魏延关系,他说起年轻时一件趣事:“适才,德珪与仲景、文长之论,使我想起早年为太学生时,与老师王太守辩论。”
“那可是一件士林美谈。”蒯越接话,“主公当年不过十七岁少年,而王畅老师时任南阳太守。有鉴于南阳豪族生活奢华,挥霍无度,王太守遂领头行俭,希借此改变民风。然王太守过于节俭,衣不着缎,食无腥荤,豪族无法仿效。主公就劝谏王太守,”呷了一口酒,扫视诸人,“主公说,所谓过犹不及。无论是奢侈或节俭,都要合乎中庸之道,此乃蘧伯玉耻于独自成为君子之原因。府君不师承孔子之明训,而仰慕夷齐那些微不足道之操行,莫非想让自己显得分外高洁?”
“过犹不及则不是中允。中庸乃和谐之道,亦是立世立邦之本。”刘表笑着为诸人开释,“德珪立功心切,文长亦是如此,是乃过犹不及也!”
“主公以中庸之道治理荆襄,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使得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谷粮充足,称雄荆江。”蒯良附和,“仲景为太守,当效此法。”
“自然!”张仲景起身,拱手致意,“只是仲景从无理政经验,更无治国安邦之才,恐负重托!”
“所谓大医者,非医术高明所指,实医国之人也。”刘表已是酒至半酣,举杯张仲景,“我记得仲景用药,多以大剂量麻黄、石膏、大黄等作攻邪之法,附以甘草、大枣、薏米等保和之方,阴阳互调,以致中和。此法可用于理政。”
“道无术不行,术无道不远。仲景此去长沙,当以有为之思,行无为之治,养生惜精,修身养性,守神安民,以期长治久安。”荆州参谋王粲乃王畅之孙,少有才名,词章纵横。因长安乱,投奔刘表。其素仰张仲景的人品才学,也借机附言,“不药而治与候气来复皆有无为之意。仲景乃大医,可视长沙若人体,必致中和。”
“仲宣(王粲字)之言若春雨润物,使我受益匪浅!”张仲景拱手王粲,“还望时时教我!”
“若言教益,先生所教,受益众生。”刘琮起身,施礼张仲景,“先生不日将别,恳请再次教我。”
“正有一味药方,交给少公子。”张仲景淡笑,“天有四季,春夏秋冬,难免往来寒热,胸肋生痛,不欲饮食。可以柴胡为君药,以黄芩、人参、半夏、甘草、生姜、大枣配伍,而成柴胡汤方。此方清胆胃之火,补脾胃之气,扶正祛邪,强肾固本。”
“多谢先生不吝赐教!”刘琮再次施礼,“先生义节高风,可堪日月!”
闻听药方,蒯越正为肥胖困扰,遂向张仲景探询:“张医令可有去肥之方?”
“以枳实、白术泡水饮用即可。”张仲景淡然应答,“枳实宽胸下气,白术补脾健胃。二者升降相合,减肥补气。”
“可有疗治失眠多梦之方?”刘忘之曾是刘琦之西席,近日因立嗣之事,屡被蔡瑁冷嘲热讽,令其忧烦不堪。
“以酸枣仁、龙眼肉泡水饮用。”因有同乡之谊,张仲景略有关切,“此方可治心慌心悸、血虚气亏之症。”
“刘从事何来心慌心悸?”蔡瑁讥笑,“还不是心怀他念,魂不守舍所致?”
“军师此言差矣!”张仲景见刘忘之满面涨红,不敢强辩,便主动解围,“世人皆有疾。病因多出,岂能妄自猜忌?”
“今日府衙议事,却成张医令坐堂问诊,实乃荒唐!”蔡瑁冷笑,“况人之寿长,在于鬼神所控。”
“信巫而不信医,骄怒不论于理,”张仲景不愿与笃信鬼神之术的蔡瑁多言,只好反讽,“军师自然无疾!”
“无疾就好!”刘表打个圆场,望着一身正气、清俊儒雅的张仲景,忽然心生激赏之情,更有不舍之意,“仲景可知朝廷为何厚赐与你?”
张仲景摇头:“不知!”
“药到病除之药方啊!”刘表大笑,“是你那张多加一味大麦黄之药方啊!”
原以为是朝廷因平叛之功而封赏,却不想因为一张催奶药方!张仲景不由有些落寞:“这么说,宫中有喜?”
“当今陛下虽龙体康健,然少有子嗣。皆因宫中奶妈受奸人所惑,以毒奶鸠杀皇子。”刘表点头,“然天不绝大汉。颇受陛下宠爱的何贵人,又诞下一子。为皇子安全计,陛下下旨,由何贵人亲自养育。只是皇子壮硕,何贵人产奶不足。用你开出的药方后,奶汁如泉。故而,大将军奉圣意,加封你为长沙太守!”
“如此,贺喜陛下,贺喜使君!”张仲景再次拱手,表情沉静,“不过,仲景为人医病尚可,如何能医一郡?恐不堪其任!”
“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蔡瑁压下火气,略带卖弄地插话,“仲景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天下名士何顒曾对你之评。”
“不然。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治政理事与中医道理相通。治国若烹鲜,更如治病,古人多以此互喻。”刘表看着张仲景,“况长沙起了瘟疫,来势凶猛。朝廷无人愿意前去担任太守,荆州诸文武也不愿以身犯险,所以,非仲景不可!”
“原来如此!”魏延略带不屑,“怪不得张允将军去了长沙归来后,便执意不往长沙,而去云梦!”
“我只是担心文聘是否忠于主公而已!”张允还嘴,“况云梦有大泽,适宜操练荆州水军。”
“哈哈哈,好!”魏延因平叛之功而未赏,正心中有气,“你可率兵三千去讨伐文聘!我想,以文聘之能,张将军未必能全身而退。”
“魏延!你三番五次小觑于我,是何道理?”张允大怒,顺手以酒樽掷向魏延,“可敢与我比剑?”张允剑术曾得高人指点,自以为无人能敌。
“也好,以助主公和诸人酒兴!”魏延一把接过掷来的酒樽,“请!”
蔡瑁以为张允剑术高明,正好借此教训一下桀骜不驯的魏延亦无不可,“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二位将军,改日论剑如何?”张仲景深知魏延勇猛,张允岂是对手?若失手伤了张允,必留后患。况疫情如火,由不得在此浪费时间,遂拱手问张允,“敢问张将军,长沙为何也暴发了瘟疫?”
“长沙位南,地僻潮湿,多有瘴气。”张允见张仲景挡在面前,也不好拔剑,只好应话,“加之,武陵蛮人尚未开化,生食野味者众,致使肠病脑病流行,酿成大疫。”
“如此,仲景岂能推脱?”张仲景转身,向刘表拱手,“使君,疫情如火,不能耽搁。恕仲景无礼,允我连夜赴任长沙。”
“好!”毕竟长沙也是荆州属地,刘表正愁无人前去安民,“仲景如此爱民,我岂能不允?”
“我随医令学医,知瘟疫之祸甚烈。”刘琮起身,向刘表跪地施礼,“父君,主公,还望从府库再拨付草药、粮食一百车,百万钱交与张医令,控疫抗疫。”
“我儿有朝一日,必为仁德之主!”刘表笑着,“准了!”
张仲景也是心中一热:“使君如此爱民,必福及后人!”
见张仲景要走,魏延诸人皆有不舍。尤其是魏延,深知因平叛之事在军师蔡瑁、从事张允心中,不以为功,反以为过,留在此地,必遭构陷,不如随张仲景远走避祸,既可保全自己,也可在乱世中保全张仲景。想到这里,魏延起身向刘表施礼:“使君,末将愿带一千兵士护送钱粮,随张太守一起赴任长沙!”
蔡瑁和张允都巴不得魏延离开:“由文长护送粮草和张太守前去长沙,我等放心。”
“好!加魏将军为前将军,长沙都尉,率精兵一千,与张太守共赴长沙。”刘表深知长沙乃兵家必争之地,不容有失,“仲景身为良医,再有猛将相佐,我等可共享太平。”
“多谢使君!”张仲景纳首施礼,“我闻长沙民风剽悍,文化不举。至此大灾大疫之时,恳请王粲祭酒、刘廙从事助我!”
“岂能不允?仲宣文若春华,恭嗣(刘廙字)善于理事,二人皆当世大才,必能左右王化,润泽鸿业。”刘表见王粲、刘廙俯首听命,不由表情舒展,“我再赠仲景一件宝物!”自桌案的锦绫包裹中,抽出三尺玉杖,上启九孔,“此乃雷音,乃上古遗器,坚不可摧。据说可奏天乐,引下雷霆,以驱瘟疫。然乐谱不存,无人会奏。”
“鸡肋之物,亦当珍惜!”蔡瑁插话,“此去长沙千里,可作防身之物!”
“自当珍惜!”张仲景接过雷音玉杖,不与焚琴煮鹤之徒蔡瑁多语,施礼刘表,“仲景此去,当以礼乐治长沙!”
“甚明我意!”刘表快慰,向诸人举杯,“来,大家共饮一杯,为张太守、魏将军诸人送行!”
若离笼之鸟,脱离荆州樊篱的张仲景在天色初曦时,便率领已是医令的徒弟李丰、从事刘廙、参谋王粲沿着官道,只带着十数个精壮兵卒卫护,快马前往长沙。南嘉收拾好书籍杂物,带着女儿乘马车随着魏延大军,押运粮食辎重,自后缓缓而行。
一入长沙境内,目光所及,田野庄稼稀疏,一派萧条。偶有村庄,也是破败不堪,时见无人掩埋的尸骸,刺痛目光……张仲景不由叹息:“疠气流行,难免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又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数次瘟疫,“这些年,南阳、荆州接连暴发瘟疫,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即使张家族人,因瘟疫去世者也十有六七。故而,此生立志,医人医天。”
“张太守,我闻疫者,鬼神所作。”刘廙乃西汉定王刘发之后,通天文历数之术,颇负治理之能。王莽新政时,其族人流落至南阳郡,繁衍生息。桓帝在位末年,为躲避瘟疫之祸,随兄长刘忘之而至荆州,被刘表辟为从事。他与张仲景交契,言语无隔:“巫者所言,大凡为疠气所染之人,多是荆室蓬户。那些高居庙堂、钟鼓馔玉之家,重貂累蓐之门,染者鲜见。”
“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所谓鬼神之说,无非乱力怪神,愚民误民。”张仲景释疑,“疫病流行是天灾,更是人祸。这些年,天下战乱不绝,血污横流,尸骸蔽野。再遇一岁之内,节气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病无长少,率皆相似,如有鬼厉之气,故云疫疠之病。”望着远处,不由轻叹,“至于多染疫者为民,是因战死兵士多为百姓子弟,用不洁之水、肮脏食物者,挤于集市谋生者,又多为缺衣少食之百姓,岂能上大夫?加之,丧尸瘴、野畜瘴、青草瘴、黄芒瘴等瘴气也属疫疠病范围。人在呼吸间不经意吸进疠气就化为疫邪,盘结在体内膜原之中。伤寒之邪,从肌肤传入,就像浮云飘过,没有根基,下药即除。但疫邪藏在膜原,根深蒂固。”
刘廙面色沉重:“有形之寇尚可战之,无形之气如何阻挡?”
“到长沙后,你和李丰就带人去采买素布,洗净晒干后裁为布条,用艾草、雄黄熏蒸,让人人遮掩口鼻,隔离医坊也要以石虎划清区域。”张仲景加重语气,“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此法务必推行到全城。如此,方能隔绝疠气相互传染,避免酿成大祸。”
一行人路过一座凋敝村庄时,随风吹来一阵阵恶臭之气。张仲景略皱眉头,自腰间取下葫芦,倒出几粒防治药丹,让诸人以温水服下后,这才下马观察:“瘟疫之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虽然戾气无形可求,无象可见,甚至无声无味,邪从口鼻而入,有天受,有传染,但并非无计可施。只需弄清病源,仍可药物制服。”
突然,从一座倾颓屋舍里,一衣着褴褛的妇人跌撞而出,将怀里孩童轻轻放在路边细草上,在婴儿弱啼中,妇人一步三回头地洒泪独去。张仲景轻叹:“此妇人见我等衣着整齐,牵马过村,有意将患病小儿托付。”他快步走近婴儿,以手拭额,果然发烫。再看舌苔,白如积粉,舌质红绛。张仲景像捡起一滴泪珠般轻托起孩子,让李丰以热水为孩子冲泡一点儿流食,亲自小心喂送,婴儿已是不哭。待婴儿渐渐睡去,张仲景将婴儿交给李丰照顾,“此离长沙不远。此子乃我长沙之子,当厚养之。”转身看着王粲,“仲宣词章纵横,乃当世大家,可否为此子赐名?”
王粲,字仲宣,乃刘表老师、原南阳太守王温之孙,虽与刘表有旧,又素有文名,却因文弱矮小而怀才不遇。张仲景前岁初见王粲时,见其郁郁寡落,日久成疾,不忍其短寿,便为王粲诊病:“君有病,四十当眉落,眉落半年而死。”令服五石汤可免。这次张仲景执意带他前来长沙,一则为其诊病,二则用其才华。
“张湘如何?”王粲应着,“长沙乃潇湘之地,屈子曾多有所歌。湘水贯穿长沙,滋育两岸风物。愿此子成人,有益苍生。”
“甚好!”张仲景点头,和诸人上马,再看一眼这处破败凋敝村庄和那座倾颓屋舍,惆怅不已,“仲宣,昔读你大作《登楼赋》,其自然浑成、从容柔曼之文风,使我聊暇日以消忧。深感文中思乡怀国之情、怀才不遇之忧、家国安宁之望、建功立业之心与我戚戚焉。今日得长沙之子,可否吟诗存记?”
王粲环视四野,遂于风中吟诵:“西京乱无象,豺虚方遭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在王粲吟诵之中,长沙城像一叶巨大的扁舟漂浮在暮色里。张仲景收住泪水,勒马远眺,继而呼出一口浊气:“入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