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八王进献反间计 光美奉使说杨业(1/1)
却说是夜太宗回归营中,只是闷闷不乐,无计可施。维时八王揣知上意,因进言曰:“陛下闷闷不乐,岂非为无计招降杨家父子耶?”太宗惊问曰:“汝今有何妙计?”八王顿首奏曰:“依臣愚见,只可遣人往河东行反间之计,管教杨家父子来归。”太宗喜曰:“此计固妙,只是无人可行。”八王曰:“此行须得杨光美去,事必万全。”是时光美正在旁边,即出班奏曰:“臣不才愿往。”太宗大喜,即日给与黄金千两,锦缎千匹,并珍宝货赂,前往河东。
光美星夜来到赵遂府中。却说赵遂是刘主宠的嬖幸,赵遂所言,钧无不从。光美来到,先赂其左右,引见了赵遂,送了他黄金锦缎。赵遂本是小人,贪其厚利,便喜不自胜,问光美曰:“大人天朝大臣,何意牧幸遐陬之老。若但有所教,无敢不从。”光美曰:“吾主极知大人宠幸于刘杨业父子恃其勇悍,专耀兵威,遂使两国和好不成。且彼战不利则祸移河东,彼战一胜则阻兵而骄,刘主必且大加宠幸,于大人之遇未免少衰矣!我主是以愿乞大人一言疏之刘主,则彼必勒兵而回。那时却与大人定其和议,使河东、中原永为兄弟之国。则大人之宠益固,不让他人得专其美也,愿大人裁之。”赵遂既受了他许多东西,又听了他这番言语,遂有攘功妒能之心。曰:“大人放心,赵遂自有区处,管教除了杨业父子。”将光美款待,潜地送回。赵遂自思:得了宋人许多礼物,若不除杨业,他日功成,反让他得专其美,岂不又失了宋人面皮。于是将些金银,日夜布卖谣言,说杨业受了宋人金珠,约与反兵助宋,同剿河东,待功既成,便与宋朝同分其地。此言一时传播,却又密通讯戒宋人切勿交战,但须逗留十日半月,管教成功。太宗得此消息大喜。问光美道:“此事可信否?”光美曰:“臣视赵遂小人,只知食禄固宠,又且忌妒杨业,此事可信无疑。陛下只须传谕各营坚壁勿战,俾遂得以就中取事,疏间杨家父子。伺彼有隙,然后臣奉片言招谕,管教山后军马人吾彀中。”太宗击节称善。乃下令戒谕军中:“各宜坚壁勿与交战,若其请战,但只听之而已。”此令既下,各营果是坚壁不出。
刘主见此犹豫,每日只促杨业出阵。杨业奉令,整军日出讨战,奈何宋营人马只是不出。杨业无计可施,又且河东纷纷说是令公得宋金珠羁縻欲叛,杨业愈慌,每日只是督军索战,宋军半分不理,故每日只是空回。赵遂连夜入见刘钧,说杨业受宋人金珠,要举众迎敌。钧大惊曰:“国舅何以得知?”遂曰:“此事臣知已久。往年泽州之围,杨业提兵来援,自与宋人通和而回。臣以国家用人之秋,未敢辄奏。今稽延不进,与宋师为观望之计。此反情已露,中外皆知。流言四起,万姓仓惶,非独臣一人知也。”刘钧信其言,因问赵遂拿杨业之计,遂曰:“陛下须降敕,宣其入国议事,预先埋伏甲士于殿下,待其来,投刀为号,齐出擒之。只消二十余人,便能成事。”
次日,刘钧遣使径诣北营中宣召,杨业入至殿前,拜见毕,刘钧拔所佩之刀投于阶下,两边伏兵听见刀声,一齐迸出,将杨业捉下。杨业不知其由,大惊曰:“臣无罪,陛下何以捉我?”刘钧怒骂曰:“汝与宋军谋作叛,尚说无罪?”亟令推出轨之。宋齐邱苦谏曰:“杨业父子忠勤为主,焉有反情?陛下勿信谣言而误大事。”钧曰:“彼有三反之情,岂是谣言无据。屡日不出兵,一反也;不遣人通知出兵,二反也;往年私自受和而归,三反也。有此三反之罪,难以容留。”丁贵保奏曰:“即日宋师临敌,待其出战不胜,斩之未迟。”刘钧依奏,乃赦之,令退宋师。令公默然而退。回至军中谓诸子曰:“此必宋人用贿赂之计,使汉主疏我等父子。顷间,若非宋丞相等力奏,险然一命不保。今命杀退宋师,则免我诛戮,不然仍要正罪。怎奈敌兵不出,何以退之?”延德进曰:“大人何用深忧,即汉主信谗而屏逐我父子,则人马复回应州,待宋兵攻破河东,那时思我父子,悔之晚矣。”令公曰:“我今本欲尽忠于国,即出兵来援,岂有引退之理。汝众人明日只管出战,再作商议。”延德怀愤而退,与部将密议,欲有归附大朝之意。次日,延嗣、延郎两兄弟出阵搦战,宋营中无一骑来敌者,日晚,延嗣等只得退去。
太宗闻刘钧要诛杨业消息,因与谋臣商议招降之计。杨光美进曰:“陛下正宜乘此机以诱杨家来降也。”太宗曰:“朕正苦未得其策。”光美曰:“臣有一计,不消半个月,河东唾手可取,使杨家父子径入我朝也。”太宗悚然曰:“卿有何妙策?”光美进前于太宗耳边。连道几句如此如此。太宗大悦曰:“此事非卿不可行。”光美欣然领命,径诣杨业寨中,先使人通知杨业。杨业曰:“往年正因此人来议和,吾厚待之而去,致汉主疑忌;今又至此,必有说词。先令健卒二十伏于帐外,听吾喝声,即出擒之。”分布已定,须臾光美昂然而入,杨业端坐帐中不动,两边七子齐齐立开。业问光美曰:“汝来欲何为?”光美曰:“特来劝将军归顺中国也。”业大怒喝一声,帐下走过二十人,将光美登时捉缚,辄令斩之,延嗣曰:“大人暂息雷霆,审其来语,如有不是,然后斩之。”业曰:“汝试说来,若说不通,即请试刀。”光美全无惧色,朗声谓曰:“吾闻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将军来援河东,本欲竭尽其忠,今猜忌日生,无以自明心迹,事必败矣。我宋主仁德远敷,诸镇仰服,只有河东未下,其能久安乎?背暗投明,古人所贵,愿明公垂察焉。”业听罢,半晌无语。即而曰:“吾不杀汝,放汝去,速令勇将来战。”光美不慌不忙退出帐外,拂袖堕落一密封于军中而去。左右拾得,被延德接着,拆开视之,却是画成图局一张,有无佞宅、梳装楼、歇马亭、圣旨坊,内写接待杨家父子之所,极其美丽。延德将与七郎细玩,七郎曰:“莫说与吾等居住,便得一见,亦甘心也。”延朗曰:“且莫露机,看汉主势头如何,若不善待我父子,即反归南朝也。”众人隐下,不与令公知之。
数日,刘钧遣人督战,粮草赏军之物又不给与。令公愈慌,与其子商议分兵出战。延朗进曰:“非我众人不肯尽心,数日军中粮草不敷,众人各无斗志;若使出兵,必先自乱,焉能取胜?不知引退应州,再作计议何?”业曰:“汝等的有此举,复何面目以见天下丈夫乎?”延德曰:“大人不自忖量,军士亦欲激变矣!”业见众论纷纷,且刘钧屡来责罪,只得下令,将军马一夕退回应州去了。消息报入宋营中,太宗知之,即召群臣商议。杨光美曰:“且令诸将缓河东之攻,先定计降了杨家父子,不愁河东不下也。今乘其军马已退,可布谣言于应州,说北汉主以杨家父子有玩兵私逃之罪,欲结大辽出兵讨之,彼闻此消息,人怀内惧,陛下再遣人说之,事必成矣。”太宗依其议,即下令军中布谣言,传入出后不题。
却说杨令公寻夜归至镇下,不数日闻此消息,军士皇皇,统属不一。令公坐卧无计,忧形无色。夫人佘氏问之曰:“令公自晋阳归山,何以日夕抱闷?”令公长叹不已,只得将汉主见罪之事告知。夫人曰:“曾与众儿子商议否?”令公曰:“多有劝我投降,只恐非长策也。”夫人曰:“若大朝厚待汝父子,归之亦是长策,何必深忧!”令公曰:“正不知待我之情何如,若使不及汉主,反受负忠之名,那时进退两难矣。”令公言罢,径出军中。适五郎延德入,问母曰:“方才父亲所言何事?”佘氏以令公之语告之。延德曰:“事不偶然,我父子有王佐之才,定乱之武,何所归而不厚哉?”言罢即以所得宋人绘图展开与母观之,延德一一指说其详。时有二妹在旁,长曰八娘,年十五,次曰九妹,年十三,闻说如此之富贵,力怂其母劝父归顺大朝,母曰:“汝等且勿言,待我以机会劝之。”
次日,与令公对席而饮,酒至半酣,夫人问曰:“妾闻军中日夕怀大辽出兵之忧,此事殊为可虑。令公值此进退不决之地,光景易去,年华日逼,致使功名不建,深为可惜。不如从众孩儿之言,弃河东而归顺大朝;上酬平生之志,下立金石之名,岂不胜幽沉于夷俗,致万古只是一武夫乎?”令公闻言欣然曰:“夫人所论极是,我明日当与众将商议归降。”令公思忖一夜,次日出军中,召集诸将定议归顺中国之计。牙将王贵进曰:“令公止举亦非细事。必先自重,然后人重之。须先遣人通知宋主,待其差大臣勇将赍敕书来到,然后归之,可保全美。”令公然其言,先遣部将张文前诣宋将军中来见太宗,道知令公将归顺大朝之事。太宗因集文武问曰:“令公将欲来归,当何以处之?”八王进曰:“杨家父子若有此举,陛下难以等闲待他,须于文武班中推二人赍诏前往通意,则彼必倾心归顺,毋所疑惑。”太宗问谁可往,道声未罢,杨光美进曰:“文臣牛思进言词清朗,武臣呼延赞英气慷慨,此二人若去,事必万全。”太宗允奏,即下诏遣二人赍厚礼诣应州,来见令公,宣读诏书曰:
朕以国家多事之秋,所难得者人才也。是以即位之初,注意边将。兹尔山后应州杨令公父子,文能兴邦,武可定乱,隈屈于窎远之方,舍置于闲散之地,朕甚惜焉。且河东克在目下,君将何归?今特遣亲信文武二臣赍来敕命,道知朕意。你父子果有幡然之志,投降中国,朕将委以重职,使子孙受莫比之富贵。而令公得金石之高名,岂不伟欤!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杨令公得诏,拜受命毕,即请牛思进与呼延赞入帐中,分宾主坐定。牛思进曰:“主上以令公倾心归命。特遣小可二人敬来麾下,面定其约。且众人望公之到,如大旱之望云霓,幸勿疑贰。”令公曰:“区区守此僻土,上不能尽忠汉主,下不能立功当朝,实为中国所羞。”呼延赞曰:“令公道差矣,君有文武全才,效忠为国,志亦勤劳,奈刘钧幸臣用事之日,不欲令公父子建立奇功,致使进退沉滞,而有归大朝之念,此诚天意使公等立不世之名于我朝,岂偶然哉!”令公见二人理通词顺,甚加敬服,因令左右设酒礼相待,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令公入与夫人商议归降之事。夫人曰:“令公既有意归顺于大朝,何必再议。”因令其子调集边方军马,装载府库金帛,先令差来二臣复命,准备起行。后人有诗赞曰:
山川钟秀不徒然,致使英雄产太原。
父子从教归大宋,契丹拱手定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