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大夫屈打成招 唐铁牛囹圄哼唱(1/1)
唐铁牛一说能在王克明家找出来证据。一说这句话,王克明好像抓住了唐铁牛的把柄,王克明心想:在我家找出来熬人头骨的证据?我自个儿家有什么我不知道吗?你休想。王克明就向“审不清”说:“老爷,如果他在我家中能找出熬人头骨膏药的证据,小人我情愿领罪。”
“审不清”一拍桌案:“唐牛,他家里有什么证据?”
“老爷,说实在的,前不久我就给他送去一个人头骨,给他之后,他收起来了。我看他顺手就放到药柜外边的纸篓里了,拿烂纸盖着呢。我估计那玩意他不能拿走,不信就上他家里去搜,保证篓子里有这个人头骨。”
“嗯,好!王克明,如果说从你家里搜出来这个人头骨,你当如何?”
王克明一听,没那事,我那个药柜的外边倒是有那么一个纸篓,那是废纸篓子。写错的什么药单子、废纸啊,团吧团吧都塞那里。那里怎么能有人头骨呢?“老爷,如果在我家里,甭说是那个纸篓,任何一个地方您要找出来人头骨,小人甘愿领罪。”
“啊,来人哪。带着他们两个人,上大生堂药铺,去搜找人头骨。”
“是!”两旁衙役差人一共出来四个,带着唐铁牛跟王克明奔大生堂药铺就来了。这一路上走着,唐铁牛心里就合计:哎呀,猴儿昨天跟我商量的。
深更半夜的,猴儿弄个人头骨给塞那个纸篓里,让我在公堂上就那么咬王克明,到那儿准有。谁知道猴儿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要是塞早了,人家早上起来,要是一收拾房子,把纸篓再给倒出去……我到那儿一找,人头骨没有,我就是妄告不实,干落一个杀人罪,再把我塞监狱里了,王克明也没进去,我跟着上里边陪罪去了。要那样,猴儿啊,你可就缺老德了,这活儿办得可有点悬!
唐铁牛脑子这么琢磨着,就来到了大生堂。到大生堂药铺,这几个人往里一走,王克明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呢,一家人都出来一看,这是怎么的了?
我爹究竟犯什么罪了?官差说:“你们都别靠近,谁也不要动,现在对你们家里开始搜寻。”
“搜什么?我们家有什么?除了药什么也没有……”
“没听说,除了药还有别的。”
药柜前边靠墙角就放着这么一个废纸篓子。废纸篓子多少日子才能倒一回,一瞅,冒尖的一堆废纸。官差进来到那儿就把废纸抓起来,往里一掏,出来了!整个一个人头骷髅——这是阮英在坟地里弄的一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那么一个骷髅,官差把这人头骨拿出来。“这不是吗?”
王克明当时一看,脑门子的汗就出来了。王克明心想:哎哟,这个招儿可太损了,这不知是谁办的。经过周密地安排,让我想逃脱都逃脱不了。这老爷子现在是,老太太吃炒面——焖口了,没词了。提溜着这个人头骨,官差们押着王克明,还有唐铁牛二番来到大堂,到大堂上把这个人头骨往上一呈献:“老爷,请您观看,搜出来了。”
“审不清”一瞧:“好啊,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王克明,你还有何话讲?”“审不清”的确就是个昏官,但凡能有点头脑的,就这个证取得这么容易,也得琢磨琢磨啊?这位根本就没琢磨,一看有证就行。
王克明一看,我不能招啊?我要是招了,他说我熬了四十多锅啊,四十多个人头骨啊,我是必死无疑啊!老头儿心想:咬着后槽牙,我也不能招。
“老爷,我冤枉啊。老爷,您可以打听打听,访问访问,我王克明在济宁州坐堂多年,我们家三辈为医,我给多少老百姓治好了病症,他们给我们家又送帐子又送匾。我行医讲仁义,怎么能够随意杀人?老爷,您给小人我做主。
肯定是我给谁治病的过程中,得罪人了,他们买通了这个小子,用这个方法就诬告我。老爷,您明鉴,您是青天大老爷。老爷,您为我明辨是非……”
“混账,现在人头骨在此,人证在此,还不敢招认,分明是你惧罪怕死。
你要知道,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两旁人来,板子伺候!”
“是!”“呼啦”一下站堂军就过来了,把板子、夹棍、水火棍往堂上一扔。
“王克明,招不招?要是不招的话,老爷我可就要动刑了。”
“老爷,您让我招什么啊?我真没办这个事。”
“来,先打他四十大板!”
“是!”
有人过来把王克明往地上这么一拽,拿起板子,褪下中衣,“啪——啪——”四十大板,刚打了十来下,老头儿就顶不住了。别看他保养得好,他没受过这个罪,老头儿就觉得臀部火辣辣那么疼。老头儿心想:我要是不招的话,四十板子打完了,就得把我活活打死,与其让他们打死我,我还不如招了再对付两天,然后慢慢再说吧。“老爷……您缓动刑具,我招!
我招啊!”
“住刑!”板子打了十来下,不打了。差役把板子往旁边一撤,裤子给他提起来系好了。
“哎呀……老爷,我招……我招……”
“好大胆子,你熬药都熬出圈了,拿人脑袋做药引子,嗯?快快给我从实招来。来啊,自个儿会写不?”
“我会写,我自己写……”
“给他纸,笔墨砚瓦。”
“是!”有人把笔墨砚瓦拿过来,给他铺到地上。“写吧!”
“哎!我写……我这是该着啊,这么死啊。”“招状人王克明……”他开始写,写了个头之后:“老爷,我,我怎么招啊?”
“你怎么招?唐牛怎么说的?你俩合伙干的。”
“哎,我……卖的这是什么膏药?”
唐铁牛说:“你这叫‘百病全治万能膏’。”
“哦,对,‘百病全治万能膏’。我打多咱卖的?”
唐铁牛接着说:“去年腊月初一。”
“哎,去年腊月初一……我一直卖到现在吗?”
唐铁牛说:“对。一直卖到现在,第四十七锅。”
“哎,四十七锅……我这膏药熬完了往哪儿卖啊?”
唐铁牛说:“卖的地方多了,南到苏杭二州,北到大金、辽国。黄河上下,长江两岸,哪儿都卖到了。”
“哎,好……卖多少钱哪?”
唐铁牛说:“一两一贴。卖十贴给九两,优惠价。”
“哎……”
老爷在这儿瞪眼瞅着,他就不言语,为什么?他觉得案子破了。嗯……你就招吧。
王克明马上全都写完了,写完之后,按上斗记,签上名:“请老爷您阅目。”
“嗯……对。早招了何必挨这几板子呢?我看这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招啊,来啊,把王克明和唐牛两个人一起给我收监看押,严加看管,这是两个重犯。”
“是。”王克明站起来了。“走!”
唐铁牛也站起来了,跟着王克明,往监牢一走的工夫,刑具给加上了,手铐子、脚镣子。唐铁牛一戴上这玩意就抱屈:“哎哟,进监狱也不舒坦哪,怎么还戴这玩意啊?我这步戴这玩意还挺好,一步四指,不磕脚后跟。嘿嘿……”
差役们押着他们来到监狱,马上找狱卒,就问:“现在哪间房子闲着啊?”
狱卒说:“那就是九号吧。”
“把他俩押一块,他俩是同案犯。”
“对。”九号房间打开之后,两个人就进去了。
唐铁牛在这儿一路过的时候,他想挨个监房看一看,看看徐文彪在哪个房,看看周顺在哪个房。由于在外边进来是从亮处到暗处,他没看明白,趟着镣子过去了。周顺在监房可看见了。周顺一瞧:哎哟,怎么我三哥也来了?
这是怎么闹的?
唐铁牛到九号之后进去,狱卒把房门一关,大锁链子一绕,一锁,狱卒吩咐:“老实待着啊,不兴a闹事!”
这牢房里,唐铁牛靠那边,倚着墙,往那儿一坐。王克明呢,靠这边,倚着墙,屁股都不敢沾地。别看板子就打了十来下,把屁股打肿了。老头儿瞧着唐铁牛。唐铁牛在那边跟没事一样。老头儿一看外边没人了:“唐牛。”
“哎。”
“在大堂上这场官司你赢了。”
“也别那么说。”
“唐牛,咱俩在哪儿见过?”
“咱俩从来没见过面。”
“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早说不就没这事了吗?”
“我多咱熬的人头骨?”
“嘿嘿……那都是胡说八道。”
“我熬了四十七锅?”
“哪有那么大胆子。”
“我这膏药行销南北?”
“那都是顺嘴开河。”
“我还有优惠价?”
“谁买啊?”
“哎哟……我说唐牛啊,我把你们家孩子给扔井里了是怎么的啊?你怎么就这么污陷我呢?你为什么在大堂上不说这些话,到这儿你才跟我说呢?”
“老爷子您也别着急,我要不这么说您能进来吗?”
“哦,你就是为了让我进来?”
“对,就是想方设法让你进来,跟我做个伴。老爷子,换换环境有好处,老在药铺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啊,成天跟药打交道,上监狱在这儿待待多好玩啊。”
“啊?还好玩?好玩明天都往这里玩来了。”
“呵……就是,他们不来,咱俩来。人这一辈子什么滋味都得尝尝。什么滋味要是尝不着那就缺点什么。”
“哎呀,明天我就喊冤。”
“我告诉你老爷子,别喊冤,你要一喊冤,到大堂上我就变词了,还是原话。”
“哎呀……”王克明心想,这可要命了,碰这么一个滚刀肉。
唐铁牛在旁边坐着也不言语,他心里也合计:猴儿啊,这主意出的是损点。平白无故的把人家老先生给整这里来,这是干吗?唉,没办法,这为了给老四看病,要不然他进不来啊。
到晚上了,狱卒给送饭来了。监狱里哪有什么好饭?一桶菜,几个窝头,往这儿一送,老头儿根本没吃。唐铁牛呢?他倒没事,呛a仨窝头。吃完喝完,一扑拉嘴:“我说这地方日子待长了,有没有肉?”
“没听说。这地方能给你准备肉?都是这个。”
“都这个太素点。”
“你啊,忍着吧。”狱卒出去了。
到晚上定更天了,谯楼上更梆一响,响过之后,唐铁牛在这儿坐着,有点沉不住气了。唐铁牛也没受过这个罪,磨盘山大寨主那也是说了算的,手下有一百多喽啰兵呢,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今天弄到监狱里,手铐子戴上了,脚镣子蹚上了,他觉得别扭。唐铁牛心想:猴儿啊,你可说的是今天晚上天一黑你就来,别把我整进来之后,你再不来,就让我在这儿光受罪,这可不行啊!
定更天的梆子响过一段时间了,还不见动静,唐铁牛受不了了。他站起a 呛qiàng,大口地吃,狼吞虎咽。详见高永龙:《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478 页。
来了,在牢房来回溜达。王克明本来就好静,寻思稳当稳当,定定情绪,一瞅唐铁牛:“我说您闹腾什么啊?”
“我别扭。平常没事戴个脚镯,这玩意能行吗?这也不是小孩,小孩戴脚镯当间没链,现在当间安个链,多难受啊,哎呀……唐铁牛啊,唐铁牛……”
他嘟囔着唱起了小调:“唐铁牛啊,到了监狱里头,这件事情都是因为猴儿,他让我里边走,我不得不走,时到这个定更天,还不见这个猴儿啊,我心里头好别扭,我越想越别扭……”
外边的狱卒一听:“谁在那儿唱?”
“我。”
狱卒心想:这些年还没听说敢在这儿唱歌的呢。狱卒来到这儿问:“你唱什么?”
“我别扭。”
“别扭你就唱?在这里就得老老实实的。人犯王法身无主,懂不懂?”
“不是,我想猴儿。”
“什么想猴儿,哪儿来的猴儿?”
“我们家养个猴儿,您说我进里之后猴儿没人喂,我怕他a死了。”
“你都快活不了了,你还想猴儿啊?”
“唉……可说的呢。谁上家里给我喂喂猴儿。猴儿啊!你怎么还不来……”
“你那猴儿能往这儿来吗?”
“没准,他b利索。”
“利索?也进不来。”
“进不来,就进不来吧。”
听谯楼上更梆一响——二更天了。唐铁牛一看,阮英还没来:“唉……我又上他的圈套了。”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不兴bù xīng,方言。不许,不要。详见《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第7 版,第112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