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乞（1/1）

淅淅沥沥的雨，下的猝不及防。

碧瓦朱檐下连成雨帘，冷风直刮，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梦惊枝站在廊道内，冰冷的雨珠沁进肌肤，瞬间化为虚无，只有蔓延开的清凉在提示着这场雨的浩大。

这几天梦惊枝一直没出门关在屋子里捣鼓药水。

她前几日安插在宫内的眼线给她带了个消息。

过三个日子就是沈复裘母亲忌日，而他每年都会提前七天去他母亲坟地不远处的寺庙，烧香念佛。吃斋。

她打算带京妙仪去，一方面可以促进她们感情线发展，另一方面也方便自己好布署下一步。

她盯着雨帘已经盯了半晌，可这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雨滴砸在水坑里，炸出一片小小的水花，连绵起伏，声音清脆空明。

“慕小姐站在这赏雨可真是好雅致。”一道含笑的戏谑声从一边传来。

她转头就看见了沈季词一张明晃晃的大脸，连忙服了个礼。

“青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若衫那丫头呢！”慕沉荣一脸不满的说着，然后担忧的把她往里拉了拉：“上次才染上风寒刚好，你还一个人站在这边！”

“爹爹，我方才让若衫去给我拿东西了”梦惊枝亲切的往他身上靠了靠。

慕沉荣刚要再苦口婆心说几句，一个小厮走了过来，他神色焦急，步履匆匆。

不知道趴在慕沉荣耳边低语了什么，他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变沉重。

随后他屏退小厮，一脸歉意的开口：“殿下，微臣恐怕送不了你了，臣这边突然发生了一点要紧的事”

“这样，让小女代劳送送你。”

沈季词神色温和，一张彬彬有礼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满：“那就有劳慕小姐了。”

慕沉荣走了之后，梦惊枝便带着人往府外走。

雨还是下个不停，反而还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油纸伞顶不停被雨滴敲击，落下的雨珠连成一片的帘子，最后又迅速炸出一朵剔透的花，裙摆不免被溅湿。

“咳咳……”

沈季词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梦惊的突然想到他的身体本就体弱多病，于是把伞不动声色往他那边挪了挪。

本就因为身高拿的吃力，此刻肩膀还被淋湿，梦惊枝不由得往他身边挨了挨，减小淋湿面积。

她这些小动作都被旁边的人尽数收入眼底。

沈季词温润的眼神暗了暗，随后不经意勾起一丝笑。

“殿下是要去哪呀”梦惊枝主动打破沉默。

“去鹰山寺。”

“是郊外那个寺庙吗？”

“嗯，整个京都也就一个鹰山寺。”雨闭，人已经站在马车前。

一个丫鬟连忙撑着伞，利落的拿起脚踏放在马车下。

“慕小姐就送到这里吧。”男人话音刚落，就踩着脚踏准备上马车。

寒风萧萧，吹起少年的黑发。

“那我能跟你去吗？”梦惊枝连忙抓住他的衣角。

少年回过头，对上一双明亮透彻的狐狸眼。

沈季词第一次见慕子姝，就觉得她长得一般，而且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是典型狐狸眼，明明是勾人的眸子，可是却一点媚意也无，反而还有股呆傻劲。

倒是现在明明还是那副皮囊，可却比以前好看了不少。

不仅气质更加灵动生机，就连同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也带着似有若无的俏皮，不说话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笑起来，如同十里桃花乍放。

沈季词侧头睨着，目光交汇片刻，浅笑着开口：“慕小姐要是想去，便上来吧。”

说着伸出手，低头看着她。

梦惊枝犹豫片刻，轻声拒绝道：“殿下我可以自己来。”

沈季词浅笑着收回手，言语戏谑：“慕小姐还没嫁与九弟，就跟我避嫌，一定是个好夫人。”

梦惊枝尴尬的笑了笑不作声。

雨天地滑，路上免不了颠簸，梦惊枝擦掉了身上的水渍之后，就看见沈季词已经闭眼小憩了。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他今天的穿搭。

宝蓝色流云披风，月牙白银丝锦袍，腰间挂着一块酒红色花纹玉佩，乌发被白色发带束起，时不时偏头蹙眉咳嗽，整个人就如同风雨中清冷的梨花，垂垂欲落，破碎的美。

果然，美的事物总是凋谢的快，人也不例外。

红颜自古多薄命。

梦惊枝感慨完，抬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慕小姐一直盯着在下看，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季词看人眼睛总含笑，给人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感觉。

可是梦惊枝总觉得他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的笑似乎带着审视猎物的感觉。

她不由得后背发冷，随后一想到他的命格，慢慢压下心里的想法。

“没有，没有，民女是觉得殿下生的好看，所以不由自主就多看了几眼。”

“殿下，到了。”

车夫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雨也渐渐变小了，冷风吹的枯叶沙沙作响。

鹰山寺。

名如其庙，建的果真是宏伟。

它传承佛教，地理位置偏僻，处在山中，四周到处是竹子，青石阶绵延至深处。

远远就看见白烟缭绕，参天古树直通云霄，虔诚的诵经声断断续续传出。

雨彻底停下，恰好和尚刚撞完最后一次钟。

沈季词留下婢女和随从在门外等，独自走了进去。

梦惊枝连忙跟上。

她会跟着沈季词来，一方面是因为沈季词极其有可能是来找沈复裘的。

另一方面是影阅打探到这座寺庙背后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沈季词极有可能打着守墓幌子，在这里进行交易。

如果到时候能有意外收获，那也不亏。

然后她过会可以写一封书信给京妙仪，让她再来也不迟。

寺庙内，石壁纹路清晰，刻画不少佛教宣言，和看不懂的经文。

一座如小山般的墨铜绿色香炉，立在正中间，上面还缭绕着白烟，即使下了雨还是没完全扑灭香火。

越往里走，诵经声就越大。

梦惊枝眼神细细游走过角落的壁画，神色一凛。

画里的天黑沉沉的，妖魔伏地，一个长着双翅斑的人浑身散发着光芒手握神柱。

她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那幅画，书里那壁画的名字叫《吞梦》。

书里用特殊梵文写下了一句话，旁边的释意却说的模棱两可、晦涩难懂，她还特地去问了她兄长。

那时候兄长宠溺又无奈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解释：“这句是“神乞救苦救难”，里面的神乞就是这个散发光的人，他其实是混沌繁殖出来的邪祟物，它自诩救苦救难，可其实一直在图剹众生。总而言之这幅画是一幅寓意血腥残忍的画。”

刚到正殿，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就迎了上来。

他双手合十，微微低了低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