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五（1/1）

黄泉魔宗。

极阴峰杂役处。

十五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看着天空。

蔚蓝而深邃，几朵悠闲的白云悠然自得地游荡着。

偶尔，一两只飞鸟掠过，留下一道道淡淡的影子。

和这魔气森森的黄泉魔宗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自从他被抓到黄泉魔宗已经二十年了，十五，只是他在那一批被抓来的杂役弟子中的代号而已，他正是第十五位。

至于他的名字，陈安？长生？早已记不清了，脑海里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子。

时有杂役弟子从他身旁路过，却没人眼神敢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

黄泉魔宗的杂役弟子，命比狗还要轻贱，正式弟子可以随意对其打杀。

仅仅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外门弟子栽种的灵草，导致两片叶子微微泛黄，便被李莫云打了个半死。

十五浑身是伤，全身上下没有一次完好的地方，这是他第四百七十六次被外门弟子打杀了。

他眼神溃散，他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若是就此死去也好。

黄泉魔宗只给杂役弟子发放了基础的锻体术和修仙界烂大街的炼气术，没有任何修炼资源。

即使他没日没夜的修炼，妄想突破炼气，成为高高在上的外门弟子，然后将所有欺负过他的弟子挫骨扬灰。

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黄泉魔宗数万杂役弟子，二十年来突破至炼气晋升为外门弟子的只有寥寥数十人。

二十年了，他连所谓的气感都毫无头绪，早已心生绝望。

唯一支撑他活着的念头，就是他那复仇的决心。

他忘不了父母倒在他面前，忘不了父母那死无全尸的身体，忘不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外门弟子把他全家人视作猪狗的模样。

那时候他才五岁，若不是他还有一点价值，或许早已和家人一样化作一捧黄土厮守在一起了。

自己的名字忘了，那畜生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只是二十年过去了，或许他已经成为内门弟子了吧。

复仇，已然是一种奢望。

十五只觉得眼皮极为沉重，终于是沉睡了过去。

黑暗慢慢降临，夜色将极阴峰笼罩，山间茂密的树木，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在一起。

时不时传来一声鬼怪的低啸声，让本该宁静的夜晚显得阴森恐怖。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朝着十五靠近。

“哗啦！”

李小胖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大桶水提起洋洋洒洒朝十五脸上倒去。

“十五！十五！醒醒！”见十五没有任何反应，李小胖心急如焚，不断用宽大的手掌拍打着十五的脸颊，生怕十五就这样死去，这可是他在黄泉魔宗唯一的朋友。

良久，十五的食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无法张开嘴。

“停......停......李......小胖，再拍下去我真要死了。”

仅是说出这一句话，十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听见十五的声音，李小胖终于是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妈的，大半夜给老子安静点。”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

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道金光瞬间将黑夜点亮，直直冲向李小胖。

金光仅仅出现了两三个呼吸便消散开来，然而李小胖肥大的身躯却向着两边倒去。

鲜血，终于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先是几滴，随后是汩汩细流，最后汇成了涓涓小溪，沿着地面的缝隙蜿蜒流淌。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周围的霉湿和腐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体。

十五躺在地上，任由鲜血从自己身下流过。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痛苦与不甘，他试图挣扎，试图去抚摸李小胖的尸体，但四肢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胸膛，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十五虽然看不清那道声音主人的脸，不过他会记住这魔鬼般的声音。

他的必杀名单上，又多添了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十五才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丝力气。

他艰难地翻过身，朝着水桶爬过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抓住水桶，一手撑住地面。奈何没有掌控好力道，“扑通”一声水桶便掉落在地上，为数不多的水朝着四面八方流去。

十五没有犹豫，立即扑倒在地面上。

他张开大口，贪婪地吸吮着地面上混杂着血水、灰尘和石子的水。

“呼！呼！”十五喘着粗气，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似乎刚才喝的是美酒佳酿一般。

十五坐在李小胖的尸体旁，不知在细声说些什么。

良久，十五身体恢复了不少，便起身将李小胖的尸体背在身上。

一个消瘦的男子，背着一具硕大的尸体，一步一步，朝着极阴峰山脚下走去。

月光透过黑雾，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此诡异一幕，就算是杀人如麻的黄泉魔宗弟子见了也会头皮发麻。

十五走得很慢，鲜血将他全身染红，身后还时不时掉下一些内脏碎块。

滴答，滴答，滴答......

似乎是李小胖身上血液已经干涸，又似内脏已经掉光了，他安静地躺在十五背上，等十五带他回家。

从杂役处到山脚仅仅也就两三里的路程，十五却感觉走了一辈子。

回到眼前这个熟悉的破旧小院，他才有了一丝心安的感觉。

只是如今的小院让他有了些许烦躁。

他父母没有了。

妹妹没有了。

现在就连黄泉魔宗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一行行血泪从十五眼中流出。

他没有去擦拭，只是木讷地将李小胖的尸体背到小院后边。

十五重重地跪在地上，用粗糙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将眼前混杂着碎石的泥土挖出。

......

黑夜褪去，一缕阳光照射在十五的脸上。他就这样跪着挖了一整夜，饶是他锻体九层的修为也吃不消。

双手不断渗透出鲜血，关节处甚至连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五丝毫不在意，他看着眼前这处巨大的土坑，笑得很开心，开心得像个孩子。

李小胖跟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住上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