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初识愁滋味(1/1)
14岁的杜月笙独自一人来到上海滩,结识好友,起初只是在水果店里做学徒,后来因为赌博被师傅赶走,得人相助帮人打点水果摊。感觉这样下去没什么前途,而后去了青岛,却因为与老板的姨太太暧昧被老板发现,无奈只得又回到了上海。先是吃喝嫖赌,后立志进入青帮,投于当时的大亨黄金荣门下。
1888年的8月22日,在上海县高桥镇一个叫杜家花园的地方,从一间破旧不堪的平房里,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男孩降生了,这就是后来声名显赫、威震上海滩的杜月笙。这天正是农历的七月十五,也就是中元节,民间传说这天是鬼的生日,所以父母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月生”,意思是月半而生。后来杜月笙发迹以后,嫌这名字太土,遂改名为“镛”,“月生”则改成了“月笙”,作为他的号。
杜月笙的父亲杜文庆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手艺,平时靠在茶馆跑堂或在码头上查验货物为生,肯定赚不了多少钱。为了补贴家用,杜月笙的母亲朱氏也经常帮人做些洗衣的活计,一家人这才勉强能维持生活。杜月笙出生后,杜文庆去了20里外的杨树浦和别人合伙开起了米店。
1889年夏末秋初,由于瘟疫流行,病死了很多人,再加上阴雨连绵,大量棉花和水稻都烂在了地里,许多贫苦人家都处在饥一餐饱一顿的困境。朱氏独自带着杜月笙更是难以度日,只好抱着还不会走路的杜月笙,到杨树浦找杜文庆去了。
杜文庆这小米店本来就本小利薄,恰逢天灾横行,米价暴涨,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进货,生意眼看就维持不下去了。朱氏一看这种情况,为了能让这个家能够生活下去,只好去纺织厂当了女工。转过年来,朱氏又生下一个女儿。一家人的负担更重,朱氏更不消说,所以没过多久,她便连累带病一命归西。杜文庆含泪将朱氏用薄皮棺材盛了运回老家,浮厝暂寄于田埂之上。杜文庆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只好忍痛将女儿送给别人抚养。
杜文庆不久就找了张氏续弦,杜月笙有了自己的继母。凭良心说,张氏对杜月笙还算不错,杜月笙总算可以填饱肚子了。只可惜好景不长,1892年的冬天,父亲杜文庆也因病而亡,张氏将其棺材运回老家,与朱氏棺材并排浮厝于田埂之上。张氏带着杜月笙回到杨树浦,继续靠那家小米店养家糊口。张氏毕竟不懂经营,米店很快就关门歇业了,她只好带着杜月笙回到高桥镇,靠替人洗涮衣物谋生。杜月笙6岁时,张氏尽全力将他送入私塾读书,可惜半年未到,张氏便交不起学费,只得让杜月笙辍学回家。
1895年,时局动荡,战乱四起,瘟疫盛行,民不聊生。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杜月笙的继母张氏洗衣的活也丢了,迫于生计,她无奈脱离了杜氏门庭,一去后杳无踪迹,独自留下了年仅8岁的杜月笙。
失去父母的杜月笙变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的他哭哭啼啼地朝外婆家走去。外婆见到这个可怜的外孙,一把搂在怀里半天没松开。尽管外婆对他疼爱有加,可舅舅和舅母整天对他板着一张脸,这让杜月笙心里很是忐忑不安,生怕他们把自己赶出门,那他真的就要饿死了。虽然尚且年幼,但艰辛和流离的生活已让他变得敏感和成熟。因此,他一见到家里有活,马上撸起袖子就干,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做着事。偶尔犯点小错,舅父舅母对杜月笙轻则一顿呵斥,重则不解气时舅父甩过来就是一大嘴巴子,打得杜月笙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却也只能是咬着牙忍受,甚至连大声哭也不敢。
杜月笙每天过着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心中的苦楚只有往肚里咽。实在委屈时,杜月笙就偷偷找个角落躲起来哭,常常是越哭越难过,他心里特别想念父亲、母亲,还有继母,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即使自己不像富人家的孩子那样掌上明珠般地要啥有啥,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含悲受屈、忍气吞声的。一般情况下,杜月笙哭完就会马上擦干眼泪,要是被舅舅舅母看到,肯定又会招来一顿打骂。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雨夜,杜月笙又一次被舅父责骂,这一次他有点无法承受地冲进雨里,痛快淋漓地哭了个够……那漫天飘飞的雨仿佛就是他对不幸童年的倾述。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好不容易熬到14岁这年,杜月笙已长成了一个小伙子,虽然饥一餐饱一顿的生活让他长得还十分瘦弱,但他浑身上下的骨节仿佛充满了力量。他觉得脱离苦海的时候到了。于是,准备离开外祖母家外出闯荡。他走的那天,外祖母一直送他到了桥头,杜月笙含泪告别了外祖母。朝着充满未知的远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月笙到上海的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他看到上海滩这么繁华,大街上人摩肩接踵,十分热闹。过街的、摆摊的、卖水果的、玩杂耍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远不像自己的乡下那样萧条和安静。杜月笙开心得合不拢嘴,跟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往街里走去。
一连转了几条街,杜月笙愣是一个熟人也没碰见。懵懂的他这才想到在这里自己人生地不熟,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一处安身之处。他一连问了几家店要人吗?店家摆了摆手说:“去,去,去……”吃了人家的白眼,杜月笙不免有些沮丧。眼看天色不早了,眼下连吃住都要成问题了,这可怎么办呢?一筹莫展时,杜月笙突然想到了在十六铺做烟纸店生意的堂兄杜金龙。
十六铺是繁华的商业区,这里开满了店。粮店、布店、茶馆、赌场、妓院、影院等,星罗棋布,数不胜数。杜金龙的烟纸店就夹杂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显得那么卑微。
杜月笙找了半天,才找到杜金龙。杜金龙见到杜月笙时,感到有点意外。看着饿了一天风尘仆仆的杜月笙,堂兄带他去吃了一碗面。杜月笙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面吃完了,吃完抹了抹嘴。他用充满渴望、可怜兮兮的眼光望着杜金龙说:“堂兄,你给我找份活做吧,我都要饿死了。我现在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就行。”杜金龙看着这个从小就孤苦无依的堂弟,也有点于心不忍,想了想,对他说:“十六铺那边有个鸿元盛的水果行,正招收学徒呢,我带你去看看吧。”
杜金龙带着杜月笙来到“鸿元盛”水果行,水果行的老板打量了一下杜月笙,见杜月笙虽长得貌不惊人,但看着很有精神,马上就答应收下杜月笙。
杜月笙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处。那晚睡在水果行的杂物间,杜月笙心里感到一万分的满足和踏实,以后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还可以学到手艺,一定要好好干,那将来的生活肯定就有着落了。
杜月笙每天一大早就起床,跟着师傅一起去进货,进好货装车再回到水果行,把当天新进的水果上架后,打扫卫生,招呼客人。一有客人前来,杜月笙主动上前搭讪。伶牙俐齿的他常把客人逗得哈哈笑,杜月笙这时会趁机让客人多买点水果。女顾客耐不住杜月笙的一番甜言蜜语,就会买上一大包的水果。男顾客见到杜月笙也很是喜欢,每次都会照顾他的生意。
为了更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杜月笙还特意学了一招削水果的手法,在和客人聊天时,一把水果刀飞快地一转,一个水果就削好了。水果行有了杜月笙,生意好了很多。因此老板对他还算可以,常常也夸奖他一番。杜月笙数次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还是很能干的,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那天老板给他放了一天假。杜月笙要去开开眼界,他急匆匆地来到街上。街上到处开着赌馆、妓院,形形色色的人从赌馆内进进出出,其中不乏穿着考究,前拥后呼坐着汽车的有钱大佬们。杜月笙很是羡慕地看着他们,便也想进赌场碰碰运气。
赌场内人潮涌动,在烟雾缭绕中,聚满了赌博的人。杜月笙看了几回,也大着胆上桌尝试,虽然他胆战心惊的,没想到第一次试手竟然赢了。赌了几回之后,杜月笙的精神变得十分亢奋,马上沉迷在那种刺激中不能自拔。不到一个晚上,杜月笙就把身上仅有的几文钱都输掉了,杜月笙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自我安慰地说了声:“今天老子运气不好,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杜月笙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水果行,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脑中还回想着手中的那副牌,懊悔自己打错了牌,不然肯定不会输的。要是身上再有一点钱,也能再来几回。
杜月笙一双眼睛四处乱转着,突然他看到柜台盛钱的盒子就放在柜台边,他四处瞅了下,看左右没人时,就偷偷地拿了一块大洋,急速地塞进自己的怀中。看到老板来了,杜月笙心里禁不住“嗵嗵”直跳,但表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做他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水果行关门,杜月笙撒腿就往赌场奔。没想到这次的运气还是不佳,杜月笙再次把偷了的钱输了个底儿朝天。杜月笙失魂落魄,很不甘心地走出赌场,心中暗暗发誓:等我手里再有了钱,一定要赢他个翻倍!等到自己成为赌王时,那时就可以过着体面的生活了!杜月笙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憧憬未来的生活美梦。心想下次他要是赢了的话,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全聚德”撮一顿。
到了水果行,杜月笙的手又开始发痒,时不时地把手在身侧的衣服上擦。老板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关心地问:“月笙,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杜月笙摇了摇头:“老板,我没事的。”杜月笙就这样心不在焉地招呼着客人,等待时机,趁着中午没人,杜月笙的手又伸进了收钱盒。这次,他狠狠心一下子拿了四块大洋,一头扎进赌场中,赌了个昏天黑地。等到他睁着腥红的双眼,两手空空地回到水果行时,老板黑沉着一张脸瞪着他,用手指着门口:“你做了什么事,想来我不说你也明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念你一向表现不错,就不和你计较了,你马上给我滚!”
杜月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其实一点也不稀罕这样的生活,现在他彻底自由了。没了工作,很快他就花光了身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钱,只得流落街头。虽然他食宿都没有着落,但他还是自我安慰着:机会马上就来了,机会马上就来了。
这天他在街上饿着肚子,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迎面遇上了曾一起学徒的王国生。王国生现在开了家水果行,见杜月笙无处可去,就对他说:“要不然,你到我的水果行做店员吧。”
杜月笙想了想,目前也只得如此。他就在“潘源盛”水果行当了店员,杜月笙一改以前的赌习,省吃俭用,把每月的薪水都攒了下来,给自己添置了新衣,打扮得衣着光鲜,人五人六。王国生知道杜月笙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有交际手腕,就让他跑街,负责提货收货、送货收款。杜月笙以自己出色的能力,一心一意地帮王国生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半年下来,杜月笙按月拿到薪水,逢年过节还有分红,可这样安分守己的日子,并不是杜月笙想过的生活。杜月笙听了好多一夜暴富的人都是从赌场走出来的,他也要去赌场碰运气,经常一赌就是三四天不归。有时急着需要送批货,王国生却找不到他人。杜月笙就这样时常地失踪个三五天,扎在赌场里不想出来。王国生念在曾是同门的分上,对他好言相劝,可杜月笙听了总是不屑地撇撇嘴。
旷工次数多了,王国生说得也多,人手本来就不够,他这个跑街的工作又很重要,话有时会说得难免重一点。每当这时,杜月笙听了就会一脸不快。他本来就因为没钱可以尽情赌博而心情烦躁,这次,索性硬下心肠,一甩手,不干了。
再次失业的杜月笙仍然要面对生存这个严峻的问题,王国生可怜他就把烂掉的水果送给他。杜月笙把烂掉的水果加工一下,再卖掉,勉强度日。
在底层挣扎,杜月笙也认识了一些朋友。他的朋友有小叫花、搓澡工、车夫等,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无所不包。无处落脚时,他会和叫花子睡在一起,有时还会睡在大街上。
靠卖烂水果能赚几个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杜月笙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想着要改行。这天他去找在浴德池当扦脚师傅的“扦脚阿二”。阿二的房门紧闭,杜月笙敲了半天门也没听到动静,他找到房东太太。房东太太说:“阿二交完房租,就出门了,听说去了山东。”杜月笙又问:“阿二去山东干什么?”房东太太想了想:“听说他是去寻找出路。”
杜月笙听了很是震惊,连一个修脚的阿二都有这样的想法,不甘于穷苦的现状,何况自己素有大志呢?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自己不比阿二强?
这一夜杜月笙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来翻去,思绪万千……他左思右想,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在这里混不出名堂,何不到外面去闯闯?”
第二天,杜月笙就去了城隍庙逛逛。城隍庙古色古香,一排排红木小楼林立。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有各式小吃,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手工艺人、戏班子都在这里。杜月笙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他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也买了一串,糖葫芦含在嘴里又酸又甜。从记事起,杜月笙尝到的只有苦涩,父母双亡,继母离走,三餐不继,受尽白眼。打工以来,虽比以前略有好转,但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看来,想要改变,只有靠他自己,这更坚定了他外出闯荡的决心。
杜月笙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杜月笙的肩,杜月笙回头一看,是以前在街上一起混的阿三,阿三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他。杜月笙打开一看,是阿二寄来的。
信上说:阿二本来要去闯关东,不料途中遇上大风,船被迫停在了青岛。见青岛这地方不错,阿二就留下来闯闯。闯不成关东成了闯山东,他在一家木行做了伙计,据信上说混得还算可以。
杜月笙知道了阿二的行踪,也决定去青岛碰碰运气。半月后,杜月笙来到了青岛。他见到阿二时,阿二已从伙计升为账房先生了,颇有一番管家风度。阿二见好友杜月笙到来,答应替他引见。
阿二把杜月笙带到老板面前,介绍他们认识,杜月笙自然是机灵乖巧。老板见他口齿伶俐,脑子反应又快。心想,看来这小伙子是块做推销的料,就把他留下做木行的推销员。
杜月笙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换上一件长衫,显得文质彬彬。每天刻苦钻研,外出找客户。当然以他那能说会道的嘴,精明活络的头脑,不久手头就有了生意。他还会针对不同的客户,制定不同的推销方案。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个房产老板要建洋房,全部用了木行的木材。杜月笙成功地打开了市场,并不断地为老板扩充业务。不久他就成了老板的亲信,业务上的事全由杜月笙说了算,杜月笙就这样在木行站稳了脚跟。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木行老板人很精明,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钱赚多了,生活上自然就有些骄奢淫逸,光姨太太他就娶了七房。在这些姨太太中,木行老板最喜欢的是第七房姨太太。因为这个姨太太不仅年轻貌美,会打扮,而且读过书,见多识广,帮着木行老板谈成了不少业务,自然也深受老板的宠爱,最后老板干脆将木行的大权下放到她的手中。
这年的中秋节,老板和七姨太邀请木行里几位亲信去家里共度佳节,这其中也包括杜月笙和阿二。到了晚上,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杜月笙等人一起去老板家里赴宴。阿二毕竟比杜月笙来的时间长,对老板家里的事情了解得多,他把七姨太的花容月貌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杜月笙听了心痒难耐,恨不能马上一睹七姨太的风采。
阿二是个鬼机灵,他认为七姨太今天肯定会注意到杜月笙,以她的性格,估计还会刁难一下他,借以试探他到底有什么真本事。阿二知道杜月笙爱吹牛的毛病,担心他闹出什么笑话,特意嘱咐了杜月笙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特别在七姨太面前要注意言谈举止,不要动不动就吹牛。杜月笙都一一记下了。
到了老板家,大家就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等候老板和七姨太露面。等了半个来小时,老板从里屋出来了,和几位亲信打过招呼后,就吩咐佣人开始上菜。
杜月笙刚坐下,忽闻得身后飘过来一股好闻的味道,正想回头瞧个究竟,忽然看到一旁的阿二站了起来,而且顺手从背后拉了他一把,杜月笙正疑惑间,就听到阿二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夫人”。他心里明白,一定是七姨太进来了。
杜月笙忙站了起来,正要随着阿二叫一声“夫人”,他一抬头,哪晓得七姨太也正看向他,两人来了个四目相对,杜月笙当即呆住:这哪是人间的女子啊,分明是下落到凡间的仙女!只见七姨太身着一袭红色锦缎旗袍,如同一只翩翩欲舞的红色蝴蝶,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旗袍开衩处,玉藕似的大腿时隐时露,两片圆润的嘴唇如同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充满了诱惑,微翘的嘴角边,一对深深的酒窝藏着一丝笑意,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梳成了无数条小发辫,就那么随意地披在肩上,而她白嫩的脖颈上,戴着一条亮晶晶的项链,两只圆润的耳朵上,垂着两串长长的耳坠……妩媚中流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杜月笙简直看得入迷了,他微张着嘴巴,口水差点都要流下来,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更是把阿二嘱咐过他的话抛到了爪哇国。
这七姨太似乎对杜月笙也很感兴趣,只见她眉眼含笑,妩媚的杏眼就那么看着杜月笙,杜月笙立即觉得浑身酥软。
阿二在一边自然看到了杜月笙的失态,连忙打圆场,拉着杜月笙对七姨太说:“夫人,这就是杜月笙,我的兄弟,是我介绍到这里来干活的,还望夫人多多关照。”
杜月笙猛地惊醒过来,但他的伶牙俐齿这会儿早不知道哪儿去了,甚至都忘记了应该向七姨太笑笑以示礼貌。而七姨太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一笑,说:“原来这位就是杜先生,快请坐,大家都请坐吧,今天都要多喝酒,多喝酒!”
大家客气一番后,都坐了下来。
席间,杜月笙虽然不敢抬头看七姨太,可他总觉得七姨太热辣辣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逗留,不由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一不小心就要丢了自己的饭碗。他正想找个理由告退,可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算卦时张半仙说过的话:“出门东北方,必有贵人帮!”杜月笙心里一惊,难道,这七姨太就是自己命中的“贵人”?想到这里,杜月笙反而平静了下来,说话也有了底气,他把自己的伶牙俐齿发挥到了极致,在席间插科打诨、妙语横生,直逗得大家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谈笑间,杜月笙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七姨太,而七姨太媚眼如丝,正杏眼含情地微笑着看向他。于是,两个人眉来眼去,互相用眼神传递着爱慕之情。俗话说:酒壮人胆。杜月笙喝了几杯酒后,只觉得浑身欲火难耐,他忽地站了起来,对七姨太举起了酒杯,说:“夫人,今晚见到你很高兴,月笙我,我敬夫人一杯……”
话音未落,杜月笙猛然觉得自己的小腿被人踢了一脚,他登时打了个激灵,浑身一哆嗦,顿时酒也醒了大半。原来,阿二早已发现杜月笙和七姨太苗头不对,他担心杜月笙惹出麻烦来,关键时刻悄悄地踢了他一脚。也多亏阿二这一脚,将杜月笙给踢醒了,杜月笙连忙把酒杯高举,对大家说:“今晚月笙能与各位在一起度过这个团圆之夜,非常激动,我祝老板生意兴隆,祝大家顺心发达,干杯!”
七姨太听见杜月笙的话,她咯咯地笑了出来,说:“大家一起干杯!祝大家万事如意,兴旺发达!”说完带头把手中的酒干了,然后她对着杜月笙又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这下把杜月笙的心弄得又酥又麻,顿时心痒难耐。
其实,七姨太早就知道杜月笙这个人了,老板经常提起他,夸他如何机灵,如何会做生意,尤其一听杜月笙还是从大上海来的,更增添了几分好感。打杜月笙一走进客厅,七姨太就从门帘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了,尤其看到杜月笙长得眉清目秀,人又年轻,老态龙钟的老板与他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着看着,七姨太不由委屈万分,心头慢慢对杜月笙萌发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情。
七姨太也早已看出杜月笙是喜欢自己的,大有与之相见恨晚之意,但同时七姨太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纵然转了无数个心思,而表面依然能够不露声色。现在,七姨太看到杜月笙已经将失态掩饰过去,心想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遂陪老板敬了一圈酒,借口劳累自己先回房安歇去了。
没过几天,七姨太就找到了机会。木行老板要和原配妻子及子女回老家济南看望父母,将木行的生意托付给了阿二和杜月笙。
老板前脚刚走,一个小丫头后脚就给杜月笙悄悄地送来一封信,杜月笙急忙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一看,登时觉得脸红心跳!原来那封信是七姨太亲笔所写,只见信上写道:
月笙:
与君一面,颇有好感,只恨不能相见,已思君多日。老板今日已起程赴济南老家,盼君明晚能来房中一叙,以解相思之苦。
七姨太即日
杜月笙自从那日见过七姨太,自此便对七姨太念念不忘,可以说是日思梦想,夜不能寐。当他看完这封信,自然激动得心怦怦乱跳,手足无措,恨不能马上见到七姨太,一把将这个妩媚的美人搂在怀中。
第二天对于杜月笙来说变得异常漫长,好容易等到了下午,杜月笙早早结束了木行的营业,回到住处之后,好一番洗漱和打扮,就等晚上去见七姨太了。
待到月上柳梢,周围一片寂静,杜月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七姨太的房前。他见房门虚掩,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杜月笙进到屋里,随手反锁了房门。房内一股说不出的香气扑鼻而来,杜月笙稳定了一下心神,并没有发现七姨太的踪影,他强压住难耐的心情,开始打量室内的一切。粉红色的幔帐,浅蓝色的窗帘,柔和的灯光,使室内泛着一股暧昧的气氛。杜月笙感到自己一刻也等不及了。
杜月笙在靠窗的大床边坐了下来,少顷,他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月笙,让你久等了!”七姨太娇滴滴的声音从内室传了过来。
杜月笙赶紧站起身来,七姨太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杜月笙放眼看去,只见七姨太头罩一条白色的浴巾,乌黑的秀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一双媚眼如丝,千娇万媚,风情万种,身上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裸露着光滑如玉的颈肩及一双修长的玉腿,好一幅美女出浴图!
“月笙,你看我美吗?”七姨太在诱惑杜月笙,而杜月笙看到七姨太的样子,早已欲火喷张,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就抱住了七姨太的小蛮腰。
“不要着急嘛,人家想仔细欣赏欣赏你嘛!”七姨太一边撒着娇,一边把娇艳的红唇贴到了杜月笙的脸上,亲了杜月笙一下,然后又推开杜月笙,牵着他的手,来到桌子旁坐下,杜月笙就一直傻傻地看着七姨太。七姨太妩媚一笑,拿出了两只高脚酒杯,各自斟满了红葡萄酒:“来,为我俩今生有缘,先干一杯!”
都说酒能助兴,杜月笙欣然从命,他豪爽地端起了酒杯,刚要一饮而尽,“稍等!”七姨太忽然伸出玉臂,轻轻用手挡住了他。
杜月笙一怔,不知道七姨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七姨太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送到了杜月笙的嘴边,而把杜月笙手里的酒杯拉到了自己的嘴边,以杜月笙的聪明,他顿时明白了七姨太的意思,这是要他和她一起喝“交杯酒”呢。
“月笙,你知道吗?自从第一天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我的心肝,这几天想得我好苦。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我也想你!我夜夜做梦都梦到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不敢奢望能高攀夫人啊!”说完,杜月笙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七姨太,对着她的脸和脖颈忘情地吻了起来。
七姨太被吻得透不过气来,她娇喘连连,心里欢喜异常,嘴上却欲拒还休,一个劲说着:“月笙,不要嘛!不要嘛!”
而在杜月笙看来,七姨太分明是鼓励他,鼓励他继续……杜月笙抱起了七姨太,一下扔到了大床上,然后,他快速脱掉自己的衣服,扑了上去……
两人尝到了偷欢的甜头,一发而不可收拾,自此,两人经常密约,几乎夜夜在一起享受鱼水之欢。渐渐地,七姨太开始不满足于和杜月笙做露水夫妻,她有了与杜月笙私奔做长久夫妻的打算。毕竟木行老板年纪一大把了,七姨太一点也不喜欢他,尽管老板很宠她。
这一天,两人再次偷欢后,七姨太对杜月笙说:“我在青岛待够了,我想去上海,你有路子吗?”杜月笙一听,当即明白了七姨太的意思,他想了想,说:“去上海没问题,不过,我只是一个卖水果的,就怕养不活你,让你受委屈。”
七姨太胸有成竹地一笑,说:“我不用你养活也能活,只要你有路子,所有的一切有我呢!”杜月笙一听也就释然了,于是两人开始商议私奔的计划。
在一个晚上,两人决定偷偷离开青岛去上海。在这之前,七姨太不但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金银细软,还把木行的巨款席卷一空。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当杜月笙和七姨太带着所有东西,坐了一辆人力车正奔向码头时,迎面一辆马车冲他们的人力车飞奔而来,杜月笙和七姨太欲要人力车夫闪避一旁,那辆马车却到了他们近前一下停住了,从车上接二连三跳下来几个人。七姨太和杜月笙一看,面前居然是木行老板和几位人高马大的随从,七姨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杜月笙知道老板肯定是有备而来,跑是跑不掉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好让车夫停下,等候老板近前来兴师问罪。
这时的木行老板,已没了以前的和蔼模样,而是气得脸色铁青。原来,这老板在家里布置了眼线,他虽然人在济南,家里和木行发生的大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何况杜月笙和七姨太后来根本就不避人耳目了,还能逃得过老板的眼线吗?老板在济南得知七姨太背着他和杜月笙搞到了一起,气得火冒三丈,几乎是连夜从济南赶回了青岛,不料到了家中,发现家里早已人去屋空,一问佣人得知七姨太刚走没多久,于是带着几个随从抄近路截住了他们。
老板脸色铁青,几步冲到杜月笙面前,扬起手来,接连甩了杜月笙几个耳光,嘴里还骂着:“杜月笙你这个王八蛋,你还真狗胆包天,居然玩起我的女人来了!”
杜月笙自知理亏,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老板打骂。七姨太得知事情败露,自己估计也没好果子吃,吓得在车上低声哭泣,老板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下贱的东西,我供你吃,供你穿,你竟敢在家背着我养别的男人,你还有脸哭,等我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说着,老板转向杜月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看在你过去给我出了不少力的分上,我今天就饶你一命,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上海去,我这辈子不想见到你。如果再出现在我眼皮底下,就别怪我扒了你的皮!快滚!”
杜月笙大气不敢出,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抖的七姨太:“夫人,对不起!不是月笙没有情义,实在是我没有本事啊!”七姨太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她喜欢的人,眼里满是不舍。杜月笙长叹一声,跺跺脚,毅然转身,很快就从木行老板和七姨太一行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就这样,杜月笙的“贵人梦”就此破灭,从青岛又一个人重新回到了上海。
杜月笙回到了上海,他的“贵人”梦也彻底破灭了。为了维持生计,杜月笙不得不又重操旧业,在十六铺摆起了水果摊。前些日子每日与七姨太享受鱼水之欢,这阵子忽然成了孤家寡人,杜月笙觉得异常寂寞,于是他开始寻找精神寄托,从此迷上了赌博,什么掷骰子、推牌九、押单双、搓麻将,他无所不会,无所不赌,赌注也从一开始时的一文两文发展到一掷千金,他卖水果赚的几个钱都被他送进赌场里去了。杜月笙渐渐变得嗜赌如命,他可以做到一天不吃不喝,但绝不可以一日不赌。
十六铺有不少小瘪三,他们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靠混吃混喝过日子,但成不了什么气候。杜月笙就网罗了几个小瘪三,整日与几个小瘪三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有些清苦。不过杜月笙很有心计,在身无分文的日子里他总有办法让大家吃饱饭,所以这几个小瘪三很听他的话。有时候杜月笙赌瘾大发,手里却没有钱,他就让他手下的小瘪三把裤子脱下来,自己拿去当铺当几个钱下赌场,如果赢了再去把裤子赎回来完璧归赵,有时候却是输得连裤子都赎不回来了,杜月笙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让手下穿,自己干脆钻进被窝睡大觉。
有一天,杜月笙和几个小混混又揭不开锅了,于是,他就带上几个伙计在街上东游西逛,后来就来到了十六铺码头。码头上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穿着破烂者有之,无非就是乞丐和穷苦老百姓;穿着华丽者亦有之,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人家。杜月笙一下子有了主意。
一个叫阿狗的小混混得到杜月笙的授意,从收破烂的那里讨了一个空酒瓶,装满了自来水,装成给人家送酒的伙计,硬往人堆里挤。这时候一只轮船刚刚靠岸,从船上下来一大批人,阿狗看准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乘客身边,使劲将酒瓶往地上一摔,顿时玻璃四溅,酒瓶子粉身碎骨。那对旅客吓了一大跳,阿狗随即拉住女乘客的衣服,不依不饶地说:“好啊,你把我给人家送的酒给摔碎了,你今儿非赔不可,不然小爷跟你拼了!”
一旁的杜月笙和其他几个伙计立马蹿了过来,将这对男女围在了中间,一个个挽胳膊捋袖子,杜月笙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这小伙计替人做事也不容易,你怎能摔人家的酒瓶呢,把他卖了也赔不起这酒啊?先生,你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杜月笙边说边往那个女乘客的身上蹭去,那女乘客啥时候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哆嗦得如筛糠一般,也算她是个明白人,哆哆嗦嗦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下,然后拉着男的就跑了。
杜月笙微微一笑,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钞票,蘸着唾沫星子数了数,随即从中抽出一张赏给了阿狗,然后带着一帮手下扬长而去,不用说,杜月笙又去赌场了。
十六铺一向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既有很多乞丐、流氓,也有不少从事皮肉生意的“野鸡”,她们平日里浓妆艳抹,打扮得妖形怪状,站在街边搔首弄姿勾引客人。
说起这上海滩的妓院,里面有许多名头,这里的妓院是分等的。头等妓院称为“书寓”,里面的妓女称为“先生”,多是能弹会唱,能说会道,具有一定素养的女子,只陪客人饮酒聊天,绝不留客人过宿。二等妓院称为“长三”,里面的妓女大多善饮酒,由于这里陪酒和茶围都只收三块钱,故称作“长三”。三等妓院则称为“幺二”,妓女陪酒仅收两块钱,茶围仅收一块钱,故称为“幺二”。最低级的妓女只能沦落到烟花间,能做的也就是宽衣解带,靠出卖皮肉维持生活,也就是俗称的“野鸡”。
杜月笙的父母早逝,根本没有人管教他,因此他从小散漫惯了,很早就品尝过男女之事。前段时间在青岛和七姨太的一段艳福更让他尝到了男欢女爱的快乐,因此杜月笙现在的生活内容,除了赌博,剩下的就是寻花问柳了。不过,毕竟杜月笙只是一个摆水果摊的小摊主,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像“书寓”、“长三”、“幺二”这些高档点的妓院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因此也只有去烟花间里找那些价格便宜点的“野鸡”乱搞。
这天下午,杜月笙早早就收了他的水果摊,又来到了烟花间,这时有个30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过来,看到杜月笙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不觉对他有了好感。于是女人上前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嗨,这位小兄弟,你最近忙不忙啊?”
杜月笙一看,是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便咧嘴笑了笑,问:“太太,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陌生女人道:“我是小东门的大阿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我店里帮忙。”
凡是在十六铺混的都知道,大阿姐是小东门烟花间的老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杜月笙自然也经常听人说起,他心里暗想:“自己现在衣食无着,正是落魄的时候,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吃饱饭就不错了,管它是妓院还是燕子窝!”
杜月笙不愧混了几年的上海滩,早已磨炼得圆滑世故,极善于察言观色,而且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既然有心去大阿姐那儿,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将胸脯拍得山响,说:“当然愿意!”
大阿姐闻听此言,当即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杜月笙道:“好,小兄弟,这钱你拿去,先去洗澡理发,换身干净衣裳,弄精神点,回头到小东门来找我。”
大阿姐经营的烟花间属于最低一级妓院,妓女们靠在码头和街上等人流较多的地方拉客为生。这里出出进进的嫖客大部分是当地的地痞和流氓,也有些在码头上打工的乡下佬。杜月笙来到烟花间后,大阿姐安排他在这里打杂,无非是替那些妓女拉拉皮条,替那些嫖客跑个腿儿,买盒烟什么的。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就连妓女也不例外,当时上海滩的妓女特别流行结拜“十姐妹”。所谓的“十姐妹”并非全部是女人结拜,通常是由九个妓女和一个男人结拜,或者十个妓女和一个男人结拜,当然,这个男人绝非泛泛之人,必定是黑社会中有背景有势力的人物,那些妓女之所以与其结拜,图的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关键时刻可以求得他们的庇护,免得受到那些不良嫖客的欺负。当然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妓女也要付出一定的回报,那些结拜“兄弟”可以白玩她们的身体而不用花钱。说穿了,所谓“十姐妹”就是妓女与黑社会势力的互相利用。
大阿姐平素与三教九流来往密切,就连黑社会也要给她面子。杜月笙混迹于这种下九流的场所,很快就与一批流氓混混打得火热。杜月笙骨子里很羡慕这些地头蛇能够独霸一方,在众人面前作威作福,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如果没有自己的靠山,没有足够的势力,要想在十六铺这种蛇蝎出没的地方站稳脚跟是不可能的。杜月笙心想:只要老子敢作敢为,肯定也有发财的那一天,只要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就算做个大恶棍又如何?
有一天,杜月笙吃过午饭,按惯例去给大阿姐请安,却见大阿姐的房里有客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但直觉此人不是个简单人物。只见小伙子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身穿一身黑色衣裤,说话底气很足,善于察言观色的杜月笙深知小伙子非等闲之辈,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向小伙子鞠了个躬:“先生,您好!”
小伙子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杜月笙,见眼生,就随口问大阿姐:“新来的?”
大阿姐忙赔着笑脸介绍道:“这是月笙,是我新认的干儿子。泉根,今后可要麻烦你多罩着他点儿。”
泉根上下打量了一眼月笙,问:“今年多大啦?”
杜月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今年17岁了。”
这位叫泉根的小伙子走上前来,拍了拍月笙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腰板,赞赏地说:“好,不错,我敢担保这小子将来有大出息!”
这个叫泉根的小伙子,真名叫顾嘉棠,是十六铺出了名的地头蛇,过去是花匠出身,所以有人送他一个“花园泉根”的绰号。顾嘉棠现在是十六铺一个叫“小八股党”的流氓集团当打手,人送外号“四大金刚”。
当时的上海滩鱼龙混杂,特别混乱。自从有了租界,外商的轮船就可以随便在十六铺码头停留,此时买卖鸦片的生意尤其兴旺,一些专门经营鸦片生意的大老板在做生意时常有被抢劫的事情发生。为了保险起见,这些大老板更愿意高价聘请一批打手保镖。而盘踞在十六铺的“小八股党”流氓集团,则垄断了这个保镖行业。由于那天顾嘉棠一眼便看中了杜月笙,没出几天,顾嘉棠就把杜月笙拉进了“小八股党”。
很快,杜月笙就成了“小八股党”里有名的人物。每当有经商的轮船停靠码头,杜月笙就带着一群小流氓一拥而上,如果看到商家没有向“小八股党”交过保护费,他们就会将那些商家的小伙计拦住,蛮不讲理地开口:“你们都有家有店有依靠的,我们白天喝西北风,晚上吃露水,无依无靠,识相的话就给大爷让条道出来。”
这些小伙计也深知这些流氓痞子的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要么溜之大吉,要么赶紧孝敬这些流氓一些保护费,好以后不再受他们的敲诈勒索。
杜月笙就凭着他的小聪明,用这个法子敲诈了不少过往船只,杜月笙这时变得心狠手辣,就连那些贩运瓜果蔬菜的农民都不放过,使得他有了足够的钱进赌场、逛妓院。也因为这个原因,杜月笙在十六铺这个小圈子里名声大振,成了“小八股党”的小霸王。从此,杜月笙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算是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也跌了一次大大的跟头。
在小东门的福生街上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客栈,叫人和客栈,老板姓陈,经营这家店多年。这店规模大,能容纳不少客人,因此路过上海的客商常把此地当成歇脚地,稍事休息后,再捎些货物贩往内地。时间一久,这些客商也不免染上抽大烟、赌钱和逛妓院的毛病。这陈老板本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见常有客商询问他店里有无大烟让他们解乏,陈老板见有利可图,便暗中吩咐茶房时不时去码头接点烟土。
杜月笙在十六铺混得时间长了,这些便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不由得动起了心思,想着得从客栈老板那里敲些竹杠赚点赌资。
这天,杜月笙领着几个小流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人和客栈。杜月笙一走进客栈,就大大咧咧地往柜台上一靠,昂着脑袋斜着眼睛对账房说:“我们是巡捕房的,有客人举报说你们这店里私售烟土,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账房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浦东人,见杜月笙等人来者不善,慌忙赔着笑脸给他们看座,又恭恭敬敬递给杜月笙一支“白金龙”香烟,对他说:“这位爷,敝店做生意向来守规矩,只招待客人留宿,向来没有私售过烟土。”
杜月笙伸出手挡开账房递过来的香烟,恶声恶气地说:“不对吧?我可是亲眼目睹你们客栈的茶房在码头上接人家客商的烟土,故此前来拜访的。”
账房先生就唤了一名茶房进来,故意当着杜月笙的面问他:“刚才这位巡捕老爷说咱们客栈去码头接过烟土,这事你知道吗?”那位茶房反应倒也机灵,操着一口宁波方言说:“没有的事,老爷你是不是弄错了?”
杜月笙还没碰过这样的钉子,他脸色猛地一沉,招呼一个小流氓说:“阿四,你去楼上看看。”
账房先生终归心里有鬼,心说这些瘟神还是少惹为妙,于是急忙上前拦住他们,低三下四地说:“巡捕老爷,既然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杜月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冲账房先生一伸巴掌,说:“5块大洋,就算给我们弟兄的茶水钱,要么就去巡捕房走一趟!”
好汉不吃眼前亏,账房先生连忙掏出5块大洋,递到杜月笙的手里。
杜月笙接过大洋,随手往空中一抛,旋即又伸手抓住,得意地冲账房先生说了声“以后要注意点,别再做这样的生意”,便带着几个小流氓扬长而去。
杜月笙前脚刚走,账房先生后脚就跑到楼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陈老板。陈老板毕竟也在十六铺摸爬滚打过许多年,也算是有些来历和背景的人,如今居然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他断定有人冒充巡捕上门敲诈勒索,他哪儿咽得下这口气,便立刻写了一封信,让账房先生找人把这信和几块大洋一起送到巡捕房去,让巡捕房出面,查一下刚才那帮人的来历。
巡捕房的“包打听”暗地里与十六铺的三教九流都有联系,见到陈老板派人送来的信和大洋,立即派人打探,很快就摸清了杜月笙的老底。不久,一张巡捕房的传票就到了小东门的烟花间。此时,杜月笙尚沉浸在“十姐妹”之一的九妹的温柔乡中。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两名巡捕端着枪冲了进来,对杜月笙说:“杜月笙,你胆敢冒充巡捕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
见乌黑的枪口指着自己,杜月笙一时有些慌乱。恰好此时大阿姐闻讯赶了过来,弄清来龙去脉后,见两位巡捕执意要将人带走,急得大阿姐施展浑身本事,对两位巡捕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还给九妹使眼色让她主动侍候两位巡捕。九妹为了保护杜月笙,使出了看家绝活,把两位巡捕侍候得云里雾里,终于答应由大阿姐作保人不带杜月笙走了。
大阿姐深知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随后又给了巡捕房不少好处,总算将这件事压下去了。只是陈老板哪里肯轻易就善罢甘休,将此事捅给了报馆的一名记者,硬是将杜月笙冒充巡捕敲诈勒索人和客栈的丑闻登到了报纸上。
杜月笙刚在上海滩崭露头角,就被陈老板以敲诈勒索的名义找巡捕通缉追捕,杜月笙心里自然十分气恼。可是,凭借他现如今的实力,必然无法与陈老板抗衡,只能继续在大阿姐那里憋屈着。
这个时候的杜月笙毕竟血气方刚,并且流氓成性,也许可以憋屈一两天,然而想让他一连很长时间地憋屈在家中,断然是不可能的,几天以后,杜月笙见风声已然过去,便怎么也不想在家里憋着了,他将浑身上下彻底换了一遍,然后悄悄由大阿姐家中的东门溜出,向西而去。
离大阿姐七八里以外就是八仙桥,八仙桥属法租界面,杜月笙心想在法租界即便是碰上巡捕,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便直奔八仙桥而去。
八仙桥是旧上海的商业重镇。高楼矗立,在这里,你也许找不到几家戏院,可是赌场和妓院则随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赌馆星罗棋布。八仙桥一直向南的宝带门外,是一片破旧木屋,里面全是风光旖旎的烟花间,当时的小市民在辛苦疲劳之后,就在这些低级的游乐场里鬼混、消闲。
穿着一身崭新衣服的杜月笙眯着好奇的眼睛,左顾右盼,没走多久,杜月笙就被眼前所见迷住了,他认为,眼前才是真正的花花世界。他顿时觉得自己早已长大了,自己的举手投足间,也已经有了那些赌桌上、妓院里的爷们儿的气派,心里突然想到:“我再也不能像叫花子那样,一定要在上海滩混出名堂,做出一番大事业。”
下定决心之后,杜月笙向赌摊信步走去,没走多久,他就来到了一家赌摊,他仔细瞅了瞅赌摊老板,觉得颇有些面熟,仔细一想,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阿姐烟花间见过面的“套竿子福生”。
杜月笙连忙上去,拱手推笑地招呼:“陈老板好!”
“套竿子福生”的本命叫陈世昌,住在小东门。此人胸无大志,主要做的是赌、嫖两档营生。然而,此人开赌比较特别,他从烟花间妓女吃花酒那里学会的抽竹竿,变化成了套竿子赌具。一个铁筒,插上32只牌九,下尖上方,做成签子的形状,16支分成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铁签,摊主与赌客,各人插,5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的意思是比谁的颜色多。
摊主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是花生糖果。这赌摊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像这种流动性的赌摊在赌行里头,是最低等的。虽然这个陈世昌在上海滩并不显眼,可是他整天如此摆设赌摊,日子还算过得去。
陈世昌见来人是杜月笙,也拱手道:“哟!是月笙啊!好久不见了,怎么样,现在哪里发财啊?”
“发财?陈老板是在笑话我吧?我前几天刚刚栽了一个跟头,哪里谈得上发财啊?”
杜月笙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把他如何被人和客栈老板吃瘪,现在出来散心的事,详细地给陈世昌说了一遍。
陈世昌听完后哈哈大笑,并对杜月笙说:“月笙,你靠大阿姐是成不了气候的,想在上海滩混,就必须找靠山,一旦出了什么事,师兄弟都好有个照应,就算是捅了什么大娄子,有势力的靠山都是上通天、下通地的角色,到时候,像你这样的事不就一句话就能摆平过去了!”
听陈世昌这么一说,杜月笙茅塞顿开,对啊,在上海滩,只要有势力,无论做什么都能发财,如果不形成自己强大的势力,就算发了财也保不住。于是,杜月笙试着问陈世昌:“陈老板能不能指条门路?”
事实上,陈世昌欣赏杜月笙的精明强悍,敢作敢为,有意拉拢他,便回答说:“月笙,投身青帮怎么样?”
杜月笙认为要是什么帮什么派里混,就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天,而且这个时候正想在这个人称阴阳地界的上海滩寻找一个稳妥的靠山,以免吃亏上当,现如今听到陈世昌这么一问,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投法?”
陈世昌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加入青帮很有兴趣,便不紧不慢地眨眨眼睛,神秘地露了一句:“三日后开香堂。那天半夜,你在八仙桥小庙等我。”
看着陈世昌那副神秘的样子,杜月笙使劲点了点头,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不知道这个“套竿子福生”陈世昌会给他介绍一个什么样的靠山,更不知道青帮是什么,然而,望着扬长而去的陈世昌,想象着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自己,杜月笙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三天后的半夜,月落星稀时分,杜月笙独自前往八仙桥小庙,从小东门到八仙桥的小庙路上,时不时地出现三三两两的夜行人。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埋头疾走。杜月笙在行人中发现了在恒大水果行里的伙计袁珊宝,两人以前有一定的交情,这时只是会心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事实上,两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拜师红帖,各自也都准备了敬师的红包。在进香室以前,按照帮里的规矩,他们都只能算是“倥子”,只有在拜师之后才能成为青帮中的小师傅。
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仅次于洪门,是上海滩的第二大帮会。相传,青帮有着三百多年的历史,对于青帮起源,则有着不同的说法,事实上,青帮是因为清朝雍正初年为承运漕粮而形成的。当然,青帮中也有些人把历史渊源推向明朝,以明永乐朝的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为第一代祖师。第二代祖师是罗传。罗传曾收徒三人:翁、潘、钱。乾隆年间,此三人为清廷运粮,奉准钦命,准备招徒1326名,带粮船一千九百九十只半,因为名义上系帮助清廷,所以名为青帮。
运粮之后,翁、潘、钱照军功例,被授予武职,于是公开奉罗传为祖师,立下3堂6部24辈,制定十大帮规,使得青帮发展为严密帮会组织。其中,3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6部为:引见部、传道部、掌印部、用印部、司礼部、监察部。24辈按:“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排列,一字一辈。十大帮规为: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扰乱帮规;三、不准蔑视前人;四、不准江湖乱道;五、不准扒灰放笼;六、不准引水带跳;七、不准奸盗邪淫;八、不准以卑为尊;九、不准开闸放水;十、不准欺软凌弱。
在辛亥革命前夕,上海滩的青帮以“大”字辈当家,而“套竿子福生”陈世昌是“通”字辈,杜月笙拜陈世昌为师,按顺序列为青帮中的“悟”字辈,辈分很低。
杜月笙、袁珊宝走到小庙的时候,陈世昌与邀来撑场面的青帮前一辈人物已到齐了。庙祝将双扇庙门关住,大殿里香烟缭绕,烛火摇曳。神龛前放着一列营纸黑字牌位。等了一会儿,一个引见师带着一队“倥子”直趋庙门。
杜月笙跟着他们来到庙门后,引见师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人高声问:“来者何人?”
按照青帮规矩,在开香堂仪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错一个字。引见师不慌不忙地道名报姓:“我是张某某,特来赶香堂。”
“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三帮九代?”
“有!”
“你带钱来了吗?”
“129文,内有一文小钱。”
这种仪式在杜月笙以后的青帮生涯中出现了许多次。过了一会儿,庙门“吱呀”一声敞开,引见师便把十几个“倥子”领到神案之前。杜月笙瞥了一眼,神台上放着十七位祖师的牌位,正中间的牌位上写着:“敕封供上达下摩祖师之禅位。”
此时的陈世昌正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显然。陈世昌是这群“倥子”的命师,在陈世昌的两旁,排着两行赶香堂的前辈。
过了一会儿,有人端来一盆水,从本命师起,按着辈分次序,依次净手。净手代表淋浴,水只有一盆,手倒有好几十双,因为是按照辈分轮流洗,所以到了杜月笙洗手的时候,盆中的水已然变成了烂泥浆。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并不认为这盆中的水脏,并且上前虔敬地洗了很长时间。
按照青帮规矩,净手之后,还要斋戒。随后,有人端来了一大碗水,同样是按着辈分依次转下去,一人一口,喝水的时候嘴巴不许碰到碗边。喝过净水之后,就算斋戒过了,也就是从此可以专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这个时候,抱香师走出行列,并高声唱请祖诗:历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度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杜月笙听着不怎么好听的歌声和其他人在各位祖师的牌位面前拜了又拜,过了一会儿,庙门被关紧,抱香师宣布:“本命师参祖!”陈世昌离座就位,面对神坛,先是默念了一首诗,也许这首诗的意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念完诗以后,他就开始自报家门:“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报完之后,又对着神坛磕了三次头。
跪在陈世昌身后的人也和他做了同样的事,杜月笙见状后,倍感振奋,随着引进师参拜命师,参拜在场的本门爷叔。
参拜完毕之后,杜月笙又学着众人的样子,将预先准备的拜师帖和贽敬呈递上去。拜师帖是一幅红纸,正面当中一行字:“陈老夫子”,右边写三代简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左边由引见师领先签押,附写上了年、月、日。
拜师帖的反面,写着一句誓词:“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顾!”
再经过烦琐的杜月笙想不明白的仪式之后,杜月笙以及其他的十几位“同参兄弟”便正式成为了青帮成员了。
这些青帮的新进成员仔仔细细地听着陈世昌的训话,杜月笙极为入迷,他依然还在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受人欺负的美好日子,想到几乎进了入迷的境界。站在杜月笙旁边的是袁珊宝,这时他的眼中也闪着兴奋的光泽,然而,站在袁珊宝另一边的一个叫马祥生的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件大事,杜月笙认为这个人加入青帮不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自己能不被人欺负,出人头地,其余的事都见鬼去吧。
“月笙!”
马祥生偷偷地凑到杜月笙的耳边,杜月笙看了他一眼,正想与他论谁是师兄的时候,这个人操着一口常州方言说:“月笙,我告诉你,这个陈老头子只不过是上海滩的小角色而已!”
“小角色?”
杜月笙心里一惊,当然,这一惊已然写在了脸上,看着杜月笙吃惊的表情,马祥生高深莫测地说:“过几天,兄弟带你去黄公馆看看,你就明白了!”
虽然杜月笙不知道马祥生在说什么,可是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心想:这个黄公馆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马祥生果然没有食言,几天后,他便来找杜月笙,带着他去黄公馆见世面。而这个黄公馆的主人,正是大名鼎鼎、声势显赫的法租界华捕总探目黄金荣。
黄公馆就坐落在八仙桥的同孚里,是一幢气派豪华的灰色洋房,在杜月笙的眼里,黄公馆就是一幢闪闪发光、高不可攀的宫殿,以至于他对在黄公馆里当差的马祥生也不禁另眼相看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杜月笙好奇地向马祥生询问起这黄公馆的主人黄金荣的来历。马祥生虽然只是个在黄公馆里打杂的下人,但他耳闻目睹,加上道听途说,多少知道一些内情,为了在师兄弟面前表现出他的见多识广,于是他添油加醋,喷着唾沫星子给杜月笙讲起了关于黄金荣的传奇。
黄金荣是江苏苏州人,5岁那年举家迁往上海,读过几年私塾。13岁那年,父亲病逝,母亲靠给邻居们洗衣赚点零花,勉强养活黄金荣姐弟4人。但仅凭着那一点洗衣的收入,孩子们根本吃不饱。没办法,母亲狠了狠心将黄金荣送到附近的寺庙,帮大和尚做些扫地、挑水的杂活,以图吃口饱饭,当时人们还送给他一个“小和尚”的绰号。
黄金荣在寺庙打杂时,家里的境况并没有改善多少,16岁那年,母亲又把他送进本家一个姐夫开的“瑞嘉堂裱褙店”当学徒。黄金荣做学徒干活很认真,三年学徒期满,师傅还留下他站了两年柜台。虽然黄金荣任劳任怨,师傅每月也给他一点钱,但是除去自己花销外,几乎没有多余的钱补贴家用,母亲不得不继续靠洗衣供养他的弟妹。
不久上海滩的法租界管辖地区扩大,巡捕房欲招考几名华人巡捕,黄金荣得知消息立即报名,在“贵人”的帮助下,他得以成为一名巡捕。这个“贵人”,其实是黄金荣一个邻居的儿子,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名翻译,这个翻译替黄金荣向巡捕房的头头打了声招呼,就轻松进了巡捕房,后来还做了这些华人巡捕的领班。
黄金荣在法捕房做了一名“包打听”,负责管理十六铺码头一带的治安。为了尽快出人头地,黄金荣就动起了心思,他一面私下里让一些小混混定好时间和地点抢劫,一面又安排人到巡捕房向他举报,他再装模作样向法租界的徐总探报告,而且轻而易举地就把案子给破了。那些小混混被关起来后,黄金荣又上下打点,很快就把那些小混混给放了出来。黄金荣就是这样不断自己制造案件,然后贼喊捉贼,只是法捕房的徐总探蒙在鼓里,他看到黄金荣连连破案,对黄金荣越发依赖,使得黄金荣在巡捕房有了一定的威信。
不过,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黄金荣除了破案立功外,做其他事情也特别认真,尤其还义正词严地拒绝客商和大老板的好处费,他以为自己这样显示清正廉洁,众人就会更拥护他。却不料这样反而触犯了同事的利益,成了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只不过碍于他是徐总探的红人,大家只好忍气吞声。
这年的圣诞节,大家都按照往年的规矩相约去给法租界的徐总探拜年。为了表示自己清正廉洁,大家不约而同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寒酸样,只是黄金荣却反其道而行之,竟然穿了一身崭新的长袍马褂,而且还神气活现的。
偏巧今天徐总探见黄金荣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看着极为碍眼,便阴阳怪气对黄金荣说:“你今天这身打扮比新郎还要新嘛!”
黄金荣自恃平日徐总探总是对他另眼相看,态度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大大咧咧地说:“不就穿了一套新衣服吗?为了办案方便,我们当‘包打听’的穿件新衣裳也很正常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徐总探向来在上海滩说一不二,霸道惯了,黄金荣的方言很重,他并没听懂几句,只是看到黄金荣傲慢的样子以为他在顶撞自己,一下子恼羞成怒,他拉下脸说:“不行,你穿成这样,是故意破坏巡捕房廉洁奉公的作风!”
“我偏就穿成这样,你管不着!”黄金荣正值年少气盛,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一瞪眼,倒把徐总探吓得倒退了几步,徐总探见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火从心头起,他恶狠狠地对黄金荣说:“我看你是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
“说得对,大爷今儿还不想伺候你了!”
话毕,在众巡捕惊呆的目光下,黄金荣掏出巡捕卡撂在了桌子上,大剌剌地冲出门去,而后带着他的得力手下徐福生坐火车回了苏州老家。
苏州本就是黄金荣土生土长的地方,现在他又多少有些身份,因此和他攀交情的至亲好友一大堆,他回到苏州,就应邀住进了苏州商会会长刘正康的家里。徐福生则找了一家茶馆做起了跑堂。黄金荣无事可干,就到处走亲访友,过起了闲散日子。
这期间,黄金荣还娶了老婆成了家。黄金荣的老婆叫林桂生,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却非等闲之辈。林桂生自幼失去母亲,跟随开妓院的父亲在黑社会里摸爬滚打,颇有一番见识和胸襟,在当地的黑社会也小有名气。黄金荣早已意识到要想在上海滩出人头地,离不开黑社会势力的支持,因此他想方设法接近林桂生。而林桂生对精气神十足的黄金荣也十分中意,没过多久,黄金荣就高高兴兴地将林桂生娶回了家。
婚后,林桂生出主意让黄金荣开了一家老天宫戏馆。这个戏馆类似于茶馆,看客只要出茶钱,就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了。黄金荣请了几个帮忙的小伙计在茶馆照应着,再加上有林桂生出谋划策,生意还说得过去,二人过起了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有一年,法租界发生了几起很大的绑票案,影响很大。法租界巡捕房的副总巡长石维耶奉命侦破这几起案件,限期将近,他却找不到丝毫蛛丝马迹,破案更是无从谈起,不由烦恼异常,干脆跑到苏州散心去了。
石维耶没想到事情居然有了转机。这天他在苏州的一个叫天香楼的茶馆里,遇到一个跑堂的甚为面熟,他一下想起来,这个人叫徐福生,是以前巡捕房的侦探助手,经常为巡捕房提供各种消息,石维耶一看到徐福生,自然也就想起了黄金荣。
石维耶和徐福生客套了一会儿,就急不可待地问徐福生:“你有没有黄金荣的消息,我要马上见他!”
徐福生当然认识大名鼎鼎的石副总探,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说:“黄先生在这儿开了一家戏馆。”
石维耶大喜,立即掏出一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说:“巡捕房想让他回去,如果你能说服他重新出山,我另有重赏。”
“先生稍等,我去去就来。”徐福生一阵惊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他们重返上海滩的这一天。他一阵风似的从茶馆跑了出去,直奔黄金荣的老天宫戏馆。
这时,黄金荣正在戏馆里和几个赌徒搓麻,他面前堆着赢来的一大叠现洋,手里又握着一副绝好的牌,兴之所至,他干脆站起身来,正要举手摊牌,忽听徐福生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吓了他一跳。
“黄先生,黄先生!”徐福生上气不接下气,“上海巡捕房石副总探来了,他要请你出山,请你马上去见他!”
“这可是真的?”黄金荣虽然在苏州老家不愁吃穿,可毕竟仍然向往上海滩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尤其怀念以前那些呼风唤雨的日子,做梦都盼着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不过等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千真万确!石副总探现正在天香楼等你呢!”
黄金荣惊喜万分,他将手里的牌九一扔,顺手把面前的一大叠洋钱一推,豪爽地说:“弟兄们,都算你们的了!”回过头来拉着徐福生,“走,咱们去会会他!”
黄金荣毕竟是混过上海滩的,人又精明,等他来到天香楼时,头脑已冷静了不少。他不冷不热地向石维耶拱拱手:“石先生,好久不见了,幸会,幸会!”
石维耶顾不得多想,连声追问:“黄先生,准备何时跟我动身?”
黄金荣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纳闷地说:“我在苏州这里混得不错,为什么要跟你动身?”
石维耶急了,他一指徐福生,说:“徐先生难道没把我的来意告诉黄先生?我想请先生重返巡捕房,协助我们破案!”
黄金荣皱了皱眉,考虑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石先生是第一次来苏州吧,要不先欣赏一下苏州的美景,容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你如何?”
石维耶见黄金荣居然摆起了臭架子,不由心生不快,但是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破案限期的日子就快到了,他只能两手一摊,苦笑着说:“那好,我明天敬候先生佳音。”
按理说,上海法租界赫赫有名的“西探1号”副总探亲自上门请人,那可真是给了黄金荣天大的面子,他为何还不当场做决定呢?
其实,这正是黄金荣的精明之处,他摆足了架子,表面是在抬高自己的身价,实则是为了争取时间,好听听老婆林桂生的意见。林桂生虽为女人,容貌也并无出色之处,可心思缜密,心计更胜黄金荣一筹,因此黄金荣几乎事事都对老婆言听计从。
听黄金荣把话说完,林桂生几乎不加考虑,脱口而出:“金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应该去。”
见老婆也支持自己,黄金荣这下更有了底气:“既然这样,明天我就去回复。”
“不过。”林桂生又说,“石维耶既然那么着急请你回去,可见他手里的案子一定很棘手。你能不能在法租界站住脚,就看这一锤子了。”
黄金荣知道老婆又有了新想法,就问:“那你的意思是?”
“你就对石维耶说,你办案快,全靠着手下那帮人多,不过这些人要吃饭、要穿衣,就让公董局允许你在法租界开个戏馆,好安顿手底下那帮人,他要不答应,你就不跟他回去!”
黄金荣觉得老婆的条件有些过分,万一石维耶不同意,以后想再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上加难了,不过他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老婆的要求。
第二天,黄金荣向石维耶提出条件后,石维耶却十分痛快,表示立即赶回上海,向董事局请示。三天后,黄金荣就收到了石维耶的回信,说董事局已同意他的所有条件,让他即刻动身,去上海接任新职。
黄金荣那份高兴自不必提,他立刻与老婆收拾行李,动身前往上海,并安排徐福生将他的戏馆盘掉,随后在法租界新开了一家戏馆。
随后,黄金荣经过明寻暗访,终于抓到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就把这起绑票案给破了。之后黄金荣就在大自鸣钟巡捕房里做“包打听”,只是每天去茶楼一坐,就有不少人给他密报,再加上徐福生格外卖力,居然又让他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其中就有法国神父被绑架一案。
姚主教是来自法国的天主教神父,与法国驻沪领事、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等来往密切。有一天姚主教由上海乘火车去天津,火车行驶至山东临城时,遭到军阀张宗昌部队拦车绑架,准备勒索一笔巨款。
这件事情发生后,在上海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法国驻沪领事责令巡捕房限期破案。巡捕房发动所有人员四处打探,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高价悬赏。黄金荣在老婆的授意下,又抓住了这次对他们来说难得的机会。
黄金荣接受了这个破案任务,他一面去城隍庙烧香拜佛,一面发动手下的喽啰们四处寻找线索,也合着黄金荣运气好,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破案的线索。
当时吴佩孚手下有个副官,名字叫韩荣浦,他是山东临城人,有一次从临城乘火车到上海后,他挤过人群走到车站附近的旅馆时,发现口袋里的100块钱不见了。
这1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韩荣浦不由灰心丧气,他想起有个同乡是法租界的巡捕,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找这个同乡,同乡当即替他报了失窃案,并带他到了黄金荣那里。
黄金荣听说韩荣浦是山东临城人,便立即向他打听是否听说过上海火车在临城被劫和姚主教被绑架的事情。也算是城隍显灵,由于韩荣浦是吴佩孚的手下,而吴佩孚和张宗昌的部队驻地离得不远,因此双方干了哪些坏事,也都瞒不了对方,韩荣浦自然听说过张宗昌部下绑架姚主教的事情。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黄金荣非常高兴,立即赏给韩荣浦150块钱,嘱他立即返回临城去打听姚主教的关押之地,一旦有了消息马上到上海来报信,再给500块赏金。如果顺利破案,重赏自不在话下。黄金荣的慷慨解囊,果然令韩荣浦心动了。
韩荣浦回到临城后,很快就同张宗昌部队取得了联系,也打听到了姚主教被关押的地方。事不宜迟,韩荣浦立即来到上海见到黄金荣,商量赎金问题。黄金荣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通过石总探长提前向巡捕房支取几千大洋,除给韩荣浦500块做赏金外,另拿出1000块让韩荣浦去买通看守人员,并等事成之后再拿2000块给那些看守人员,让他们逃往外地。
韩荣浦再度回到临城后,黄金荣亲自带领几十个便衣化装成张宗昌部队的官兵,从上海乘火车抵达临城。晚上,他们救出了姚主教,连夜返回了上海。
黄金荣没有直接同张宗昌部队谈判,只花了区区几千元就成功解救了姚主教,巡捕房从此对他刮目相看,并破天荒提拔黄金荣为督察长,还专门安排8名安南巡捕保护他的安全,从此黄金荣的权势和名气越来越大,成为上海滩最有名、最有权势的“大亨”。后来黄金荣买下了同孚里一整条街的房子,赫赫有名的黄公馆就在这里。
听马祥生娓娓道来,杜月笙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慨万千,他对马祥生说:“黄老板从一个普通人到后来成为‘大亨’,经历太不寻常了!”
马祥生虽然只是个在黄公馆打杂的,但却喜欢在杜月笙面前充大,“月笙,只要你好好干,遇事多动脑筋,也可以像黄老板那样出人头地呀!”
杜月笙曾不止一次路过同孚里,可他只能远远地向着黄公馆看上两眼,他甚至羡慕能在黄公馆自由出入的人群。只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攀上黄金荣这样的大亨,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马祥生又嘱咐道:“月笙,只要你有意,可以先想办法进入黄公馆再见机行事,如能攀上几个靠山,那最好不过。”
杜月笙记下了马祥生的话。
虽然杜月笙加入了青帮,有了自己的靠山,但是青帮并不负责解决徒子徒孙的吃饭问题。因此已经20岁出头的杜月笙,依旧是十六铺的一名混混,整天不务正业,不是逛妓院,就是进赌场,常常输得身无分文。有时候饿着肚子,就嬉皮笑脸跑到恒大水果店的伙计袁姗宝那里蹭饭吃,简直混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有时候他路过同孚里,看到那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可他只能远远地望几眼,羡慕一下在那里出入的人,因为这里一般人根本没资格进去,就连马祥生也只能带他到门口看看。他常常唉声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入黄公馆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呢?
这一天,终于来了。
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有个同辈师兄弟名叫黄振亿,人送外号“饭桶阿三”,这人一辈子平庸之极,没什么大本事,却眼光极高,一般人都看不到他的眼里,唯独他却很欣赏杜月笙。他发现这个杜月笙为人仗义,做事活络,人又聪明伶俐,直觉这人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必能出人头地。只是他最近发现杜月笙整日里游手好闲,非嫖即赌,不禁替他惋惜起来。
这天,黄振亿在街上又见到了杜月笙,看到杜月笙蓬头垢面,在街上游来荡去,就知道他又没钱吃饭了。他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走过去喊住他,真心诚意地对他说:“月笙,你老这样怎么行呢?如果你愿意努力,我推荐你去一个好地方,怎么样?”
杜月笙抬眼看了黄振亿一眼,认得是青帮中的长辈,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好地方?”
“黄公馆,”黄振亿附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就是黄金荣黄老板的公馆。”
杜月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机会就这样来了?要知道他现在正穷困潦倒,黄老板能够看得上他吗?不过他马上就怀疑黄振亿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他有这个资格带他进黄公馆吗?毕竟上次马祥生吹了一次牛,也只是带他到黄公馆外面看了看而已。
杜月笙冲黄振亿笑笑,问:“好啊,我早就想跟黄老板见见世面了,不过你能带我进去吗?”
其实黄振亿前几天曾跟黄金荣提起过此事,已经得到了黄金荣的许可,但他为了在杜月笙面前显示自己在黄金荣面前吃得开,能说得上话,立即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并且还轻描淡写地说:“少废话,你要真想去,马上收拾行李,我这就带你去见黄老板。”
杜月笙一听,就知道黄振亿有十足的把握,他惊喜异常,立即点头称谢。他随即跑回十六铺的住处收拾行李,并向袁珊宝、王国生及自己的一帮弟兄一一告别。袁珊宝还亲自背着杜月笙的行李把他送出老远。两人临分手时,杜月笙看看这个经常帮助自己的好朋友,顿生不舍之情,他对袁珊宝说:“兄弟,我这次能够进黄公馆,一定听黄老板的话,好好做出一番大事来,可能短时间内不能来看你了。”袁珊宝早就盼着这个兄弟能闯一番了,于是鼓励他说:“你好好做你的事,等你安顿下来咱们再见面不迟。”
杜月笙告别袁珊宝后,就跟着黄振亿向八仙桥的黄公馆走去。此时云淡风轻,杜月笙一路上欢欣鼓舞,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以至于一路上黄振亿嘱咐他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杜月笙远远看到同孚里的弄堂总门,进进出出的人一个个趾高气扬,派头十足,他想到以后自己也即将成为这里的一员,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但又多少有点儿忐忑不安。进了同孚里的总门,迎面是弄堂口,过街楼下,两边各摆了一条红漆木长条凳,各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他们身穿清一色的黑香云纱褂裤,袖口微微掀起,一个个虎背熊腰,膘肥体壮,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般。黄振亿和他们亲热地打招呼,那些人架子十足,嘴角一咧,就算是回应了。穿过门楼,黄振亿低声对杜月笙说:“这些人都是黄老板的贴身保镖,等在这里随时听候差遣,只要黄老板一出门,他们就得跟着走。”
穿过过街楼,就走进了黄公馆的大门,宽阔的门廊天井里依旧有不少人来回穿梭,一派热闹的景象。黄振亿一个个问候着,并教杜月笙如何称呼他们,杜月笙一时之间也记不住这么多人,只能稀里糊涂地答应着。他还看到了马祥生,马祥生看到他一脸惊喜,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忙别的去了。
杜月笙跟着黄振亿走进了黄公馆的客厅,这个客厅陈设布局堪称中西合璧,在杜月笙的眼里简直是富丽堂皇,百彩粉陈,是他自打出娘胎以来都没见过豪华、高档的摆设。那些紫檀木桌椅上覆盖着绣满了花鸟鱼虫的湘绣围披,华丽的波斯地毯上摆着紫红色的丝绒沙发,以及层层叠叠挂满墙壁的名家字画,无不显示着主人一掷千金的气度。正面的墙壁正中,挂着一幅关公读春秋的彩色挂像。两旁则是一幅泥金绣字,左面是: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右面则是: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杜月笙正看得发呆,黄振亿扯了他一把,随即领着他走到一张方桌前,这里有几个人正围着桌子打牌,黄振亿俯身在一个矮胖子身边恭敬地说:“黄先生,我给您带过来一个小囡。”
“好啊!”矮胖子抬起头来,转过身子,目光落在杜月笙的脸上:“不错。”
杜月笙看到这矮胖子,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金荣,他不由一阵紧张,心想就自己这单薄的体格,给黄老板当保镖打手肯定不够格,门口那些保镖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剽悍。
“你叫什么名字?”矮胖子上下打量着杜月笙问。
“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话一出口,杜月笙自己都佩服自己了,没上过几天学堂,说话竟然文绉绉的,带着一股书生味。
杜月笙本名“杜月生”,名字的来历也很简单,因为他出生于农历七月十五的月圆之夜,父亲就给他取名叫“月生”。而“月笙”则是他后来飞黄腾达之后一些文人墨客为他另取的雅号。“生”字上加竹字头,取周礼大司乐疏: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从此杜月生改称“杜月笙”。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于是他便得名“镛”,号“月笙”。
听杜月笙报过自己的名字,黄金荣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他对在座的几位牌友说:“真是巧合呀,怎么来给我帮忙的这帮小朋友,个个名字都带生的?苏州有个徐福生,前面有个顾掌生,厨房里有个马祥生……”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连声说真是太巧了。
大家一边玩牌,一边谈笑风生,杜月笙看到鼎鼎有名的黄金荣也在玩这种民间的纸牌,心里顿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尤其看到黄金荣为人随和,没什么架子,使杜月笙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到黄金荣身上仿佛有一种吸引力,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并愿意与其推心置腹。
趁黄金荣忙着玩牌,站在一边的杜月笙有机会端详这位黄老板,黄金荣矮矮胖胖的,方头大耳,嘴巴阔长,一双犀利的大眼,天庭饱满,一副大富大贵的面相,他那张紫膛色的胖脸上疙疙瘩瘩的,听说是小时候长天花留下的记号。
黄振亿怕打扰黄金荣玩牌的兴致,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黄金荣见黄振亿要走,就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杜月笙,和颜悦色地问:“月笙,你可认识马祥生?”
杜月笙连忙应道:“是,我认识他。”
黄金荣闻听,便冲他摆了摆手:“那好,你去找马祥生,就跟他住一起吧。”
杜月笙和黄振亿再次向黄金荣告辞,二人走着走着,杜月笙忽然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这才记起来时带的行李不知顺手放哪里去了。不过他怕给黄振亿添麻烦,虽然着急,却并没有说出来。
杜月笙恭恭敬敬地将黄振亿送出了黄公馆的大门,告别时再次向他道谢。
杜月笙正想着是不是再去天井里寻一下自己的行李,这时看到马祥生跟他打招呼,杜月笙不由乐了,因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其实是他和马祥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马祥生就替他接过去了,刚才实在是太紧张,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马祥生在厨房里帮忙,平时就住在厨房附近的一间小屋。杜月笙进去一看,屋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马祥生睡其中的一张,另一张就是给杜月笙留的,马祥生早已经将他的行李放到了床上。马祥生是常州人,来上海比杜月笙要晚几年,但是他的路子比杜月笙要宽,到上海没多久便有朋友介绍他进了黄公馆。
由于初来乍到,杜月笙生怕做错了事情,而在这里他唯一认识的“熟人”就是马祥生,所以他一有不明白的事情,就会向马祥生请教,可马祥生却总是一脸高深,神秘地说:“你自己多注意观察,自然就明白了。”
为了早一点适应黄公馆的生活,早点成为黄公馆的得力干将,杜月笙在好长一段时间内,硬是改掉了自己的不少恶习,每日里少说话多做事,同时“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冷静观察周围的一切,用心揣摩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脾气秉性,以便灵活应对。杜月笙本来人就聪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很快就将上自黄老板及夫人,下至身边底层的人,每个人的脾气秉性摸透了,并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