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陈利弊随何招英布 论古今张良驳郦生(1/1)
韩信见赵国谋士李左车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帐中,急忙上前解绑,让到上座,热情招待。在场的武士们见大将军如此这般,还以为捆绑李左车犯了什么大错,一个个全都愣了。
韩信并不去顾及众人的神色,只管彬彬有礼地对李左车说:“久闻先生大名,只恨相见太晚。今日得见,还望先生指教。”
这李左车本是有识之士,文武双全。对韩信的军事才能,他也早有所闻,所以在交战之前,他丝毫不敢大意,向陈余提出战胜汉军的具体方案,只因陈余自恃兵众,固执己见,对他的意见不予考虑,结果落到今天这般境地。想到此,他真想大哭一场,引颈自刎。可是他面前的韩信又是这样彬彬有礼,对他如此敬重,所以也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古人讲‘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现在我不过是个兵败国亡的阶下囚,是被押到大将军帐中的俘虏,还有什么资格侈谈用兵之术。”
韩信诚恳地说:“我可不这样看待先生。古时候有个百里奚,他在虞国而虞国灭亡,他到秦国而秦国称霸。这并不是因为他在虞国时愚蠢,到秦国后变得聪明,而是国君用不用他的缘故。倘若陈余将军当初采纳了先生的计策,我早做您的俘虏了。正因如此,我才真心实意地拜先生为师,向您讨教。”韩信停了一下,见李左车不再那样沮丧、悲伤,便又接着说:“实话告诉先生,我现在打算乘胜北伐燕国,东征齐国,不知可否?”
李左车见韩信态度诚恳,确实把他视为知己,也就坦诚地说道:“将军率兵出其不意地渡过西河,俘获魏王,生擒夏说,灭亡了魏、代二国。紧接着又率兵东下井陉口,用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打垮了二十万赵军,杀了赵将陈余。将军已经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慑于将军的声威,无不放下农具,停止耕作,侧耳倾听将军进军的号令。以此看来,似乎可以乘胜攻燕伐齐了。但将军还应看到,百姓已经劳苦不堪,兵士也已疲惫之极。若调动疲惫困乏之军去攻打早有准备的燕国,必然会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战难克。相持不决,旷日持久,粮草供应就会成为问题。如果将军连弱小的燕国也不能很快征服,强大的齐国更会满怀信心地迎战汉军。这么一来,齐、燕两国与汉军形成对峙之势,汉王、楚王争夺天下也就难见分晓了。”
“以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办呢?”韩信问。
李左车说:“为将军打算,不如按兵不动,暂作休整,安抚赵国百姓,使方圆百里之内,天天有人送来美食犒赏三军。然后摆出北攻燕国的架势,派遣能言善辩之士,带着将军的书信,到燕国宣扬将军的军威,燕国就会不战而降。燕国投降了,再向东威临齐国。在此形势下,即使有再高明的人,也难以给齐国献出奇谋妙策来。这样,打败项王就不成问题,夺取天下就有希望。”
韩信听了李左车的建议,连声称赞,毅然改变了原来进军燕国的计划,而是陈兵于燕国边境,派使者出使燕国,宣扬汉军的威势。果然不出李左车所料,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燕国只好背楚归汉,同时,赵国的局势也得以稳定。韩信见一切顺利,便遣使报请汉王刘邦,让张耳做了赵王。接着就筹划起伐齐的事来。
且说汉王刘邦看到谋士张良向他举荐的彭越,在骚扰楚军方面发挥了不小作用;向他举荐的韩信,节节胜利;唯有向他举荐的九江王英布,还没有归服于他。一天,刘邦向身边的谋士们说:“谁能为我招降九江王,使他背楚归汉,牵制项王几个月,我就可夺取天下。”
谋士随何闻听,立即毛遂自荐,愿出使九江,招降英布。刘邦正愁没人前往,今见随何自告奋勇,自然高兴,当即答应让他率二十人,前往九江。
九江王英布得知汉王刘邦派来了使臣,就派人把他们安排到客馆,只让太宰应付,并不亲自接见。随何一连住了三日,不见英布露面,便对太宰说:“我奉汉王之命来谒见大王,大王却至今不接见,无非是看到楚强汉弱,一时拿不定主意。其实见我一面又何妨?我说的若合大王之意,大王可以采纳;若不合大王之意,就将我等二十人斩首于九江国的街市,也好表示大王背汉联楚的决心。”
随何的这一着还真灵。太宰把他的话转告英布,英布果然答应接见了。随何带了两个随从,来到英布的王宫拜道:“汉王派何到此,敬问大王起居。另外汉王也有些纳闷,不知大王为何与楚王保持这种貌似亲近的关系?”
英布惊道:“寡人过去曾为楚王的部下,一向称臣于霸王,如何是貌似亲近?”
随何道:“大王与楚王同为诸侯,地位相当,可是大王却愿做楚王的臣子,定是认为楚国强大,可以作为九江国的靠山。既然如此,楚王身先士卒、去攻打齐国的时候,大王就应亲率九江国的军队,为楚军打先锋,可是大王只派了几千人去应付差事,这是做臣子应取的态度吗?楚王远在齐地时,汉王攻占了楚都彭城,大王理应引兵渡淮,急救彭城,可是大王拥兵数万,却一兵不发,坐观成败,这难道是靠别人立国而应取的态度吗?大王这是想借依附楚国之名,行独立自主之实,故谓之貌似亲近。我觉得,从长远看,这种做法是不足取的。”
随何的话全都说到了英布的心里,因此他一言不发,耐心地听随何继续说下去。
“大王不肯背楚向汉,必以为楚强汉弱。”随何继续说,“实际上,楚王背弃盟约,杀害义帝,早已失去人心。汉王如今召集诸侯之兵,退守成皋、荥阳,转运巴蜀、汉中的粮食,深沟高垒,分兵扼守要塞。而楚军深入八九百里,前有汉军的阻挡,后有彭越的骚扰,进不能攻取,退不得脱身。楚军处在这种境地,还能取胜吗?退一步说,即使楚军将汉军打败,各诸侯必会因人人自危而互相救援,群起而反楚。所以楚不如汉,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大王不与万无一失的汉王联合,却要把自己托付给行将灭亡的楚国,我实在为大王的所为感到困惑。当然,我并不认为大王的军队能够战胜楚军,但大王发兵而背楚,项王必受牵制;而只要能牵制项王数月,汉王就可夺得天下。届时我与大王一起去归附汉王,不仅九江国仍归大王,汉王必定还会加封大王。”
英布听到这里,果然心动了。他悄声对随何说:“就以先生所言,可在适当时候背楚归汉,只是现在须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过了几天,随何仍不见九江王有什么动静,一打问,才知道楚使来到了九江国,正劝其发兵攻汉。随何想:一不做,二不休,我要借此机会,迫使九江王早下决心。一日,他得知楚使入宫,催促九江王尽快对汉用兵,便急步入宫,怒视着楚使道:“九江王自有主张,早已归汉,为何还在强人所难,逼其攻打汉王?”
对背楚归汉的事,英布本想继续瞒下去,不料此时被随何道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楚国使者听了,知道情况不妙,不由大惊失色,急忙起身出宫,随何当即对九江王英布说道:“真情已经讲明,请将楚使杀掉,迅速助汉攻楚,万不可使其回国,误了大事。”
英布也觉得,事已至此,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依了随何,立命左右将楚使抓回斩首,然后召集文武百官,宣布自即日起,与汉联合,兴兵伐楚。
这消息传到彭城,气得项羽怒目圆睁,立即命部将项声、龙且进攻九江国,他自己则亲赴荥阳指挥楚军,加紧对汉军的攻伐。英布的几万军队终究不是楚军的对手,相持了月余,渐渐坚持不住,英布只好舍弃九江,偕随何直奔荥阳,来到汉军营寨。
刘邦早闻随何招降英布成功,如今又见随何、英布一起来到营帐,自然高兴,于是摆下酒宴,把身边诸将召来,与英布相见,让他们勠力同心,共伐楚王。刘邦又举杯称赞随何道:“先生机敏过人,功劳卓著,胜我十万大兵。”说罢,与随何碰杯,一饮而尽。刘邦边饮边想:我夺取天下,看来这些谋士是万万离不了的。
且说此时屯驻荥阳的汉军,处境并不乐观。原来刘邦这次挂帅东征,粮草全靠留守关中的丞相萧何征调转运。这荥阳地处中州,距关中少说也有几百里,要保障数万大军的粮草供应,谈何容易!所幸的是,秦朝时候,为了将中原的粮食集中起来,转运到都城咸阳,在荥阳西北的敖山上,修筑了个大粮仓,称作“敖仓”。如今敖仓中还有大量储粮,落到了汉军手中,成了汉军食用的主要来源。刘邦深知敖仓的重要,特派大将周勃驻守,更拨曹参相助,守卫敖仓通往荥阳的粮道,才使驻守荥阳的汉军得以与楚军相持。
项羽与刘邦已在荥阳相持数月,闻汉王招降了九江王英布,更是怒发冲冠,急欲踏破荥阳,活捉汉王,无奈攻了几次,也未见成效。谋士范增献计道:“汉王能够固守荥阳,无非是靠着敖仓的储粮。如今汉军分驻荥阳、敖仓,中间只有小股部队分段把守。只要中间突破,切断粮道,荥阳的汉军必不战自溃。”
项羽听了,连称“好计”,立即命部将钟离昧率军数万,截击汉军粮车,攻占粮道要塞;项羽则率楚军主力,全力围攻荥阳。
刘邦看到荥阳成了失去后勤供应的孤城,深感形势严峻,正急得坐卧不安之时,谋士郦食其进帐献计道:“如今只有从后面牵制楚军,使其分兵,方可解荥阳之围。而使其分兵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分封六国后裔。从前,商汤讨伐夏桀,分封了夏王桀的后裔,使商朝得以安定;武王讨伐商纣,分封了商族后裔,使周朝的基业得以稳固。而后来秦灭六国,使诸侯王的后代无立锥之地,才导致天下大乱。今大王若能重新扶立六国的后裔,其君臣、百姓必对大王感恩戴德,甘做大王的臣民,拥汉反楚。这样一来,楚王必成孤家寡人,四面受敌,还有什么力量与大王抗衡?”
刘邦本来正急得寝食不安,无计可施,听了郦食其的一番话,觉得可行,当即命人刻制印玺,让郦生分送六国。
郦食其拿了印玺,尚未起程,恰好张良进帐来见汉王。刘邦道:“子房来得正好,寡人有一事想再听听先生的意见。”
当时刘邦正在用饭。张良闻听,赶忙坐到饭桌前。
刘邦道:“近日有人向寡人献策,请封六国后人,用来牵制楚军。您看此法可行吗?”
张良一听,急切答道:“何人为大王出此计?若行此计,一切全都完了!”
刘邦一听,立刻愣了。他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疑惑不解地说道:“这是郦生献的计,后果能有如此严重吗?”
张良道:“请大王允许我用这双筷子,勾画一下目前的形势吧。”说着便拿起筷子,在餐桌上边画边说:“第一,从前商汤、武王之所以封夏桀、纣王的子孙,是因为估计到自己能控制住局面,掌握着那些人的生死大权,那些人翻不了大浪。而如今大王能致项王于死命吗?”
“我怎敢保证能致项王于死命?项王还想致寡人于死命呢!”刘邦答道。
“第二,周武王进驻商都朝歌之后,宣扬纣王时的贤人商容的德行,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翻修了比干的坟墓,而如今大王能做到这些吗?”
张良驳郦生“复立六国后世”之计
“寡人现在与项王还胜负难分,怎能做到这些呢?”
“第三,武王灭商之后,曾发放巨桥粮仓的粮食和鹿台府库的钱物,赈济贫苦百姓,如今大王能做到吗?”
“寡人的兵士还难以吃饱,哪来的粮食去发放?”刘邦苦笑了一下说。
张良又接着说:“还有,武王灭商之后,返回周都,就将战车改作乘车,将兵器倒置起来,以向天下人表示不再用兵;把战马放养到华山之阳,以示不再驱用征战;把牛牧到桃林的北面,以示不再用它们运输粮草辎重。所有这些,大王显然都不能做到。另外,天下豪杰背井离乡,抛弃父母妻子,冒着生命危险,跟随大王转战各地,还不是想胜利后获得一点封地。倘若大王重立六国后裔为王,使跟随大王的豪杰各回故里,侍奉父母,团聚亲人,大王还依靠谁去争夺天下呢?况且当今天下,楚国最强,倘若复立六国后裔,他们必定不是感激大王,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而屈从于强楚,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大王呢?这就是不可封立六国之后的理由。如果采纳了郦生之计,大王的一切岂不全都完了吗?”
刘邦听到这里,将口中还未咽下的饭粒猛地吐出,骂道:“郦生这个书呆子,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说罢,下令将制好的印玺销毁。
郦生的计策虽未采纳,六国后裔未被封立,但强大的楚军仍在威胁着荥阳啊!恰在此时,谋士陈平入帐,向刘邦献上一条削弱楚军的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