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人间蒸发（1/1）
江知美失踪了。
在警方的认知里是完完全全人间蒸发了。
若干天后，先是熟识她的人报了案，一经追查，还发现她的数据痕迹都消失了。
在信息技术2.0时代，人在社会存在、流动的痕迹，集中表现为智能手机里的电子证件和数据信息，每个人都可以虚拟为行走的“数字人”。
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更是加速了非接触式智能的普适化进程。
而江知美，消失了行程码、绿码、核酸筛查的近期信息。
也就是说，这个“数字人”丧失了虚拟生命迹象。
可她在现实生活中未必真的死了。
警方暂时将其归为尚有嫌疑的逃窜失踪人口。
此后，江知美是死是活，几无人知。后来，知情人中，唯一和她有所交集的，便是叶燹。叶司机甚至还收到了一份来自江知美的“大礼”。
那时叶燹想，他和江知美倒是同病相怜。
希望她往后余生，不仅活着，还能涅槃重生。
当然，这些是不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而眼下，他搞不清楚，只是一夜，江知美突然电话失联了。
不会是遇害了吧？
这样一想，顿感不妙。
怀着不安的心绪，叶燹和谷雨并肩踏上了寻人之路。
俩人一碰面就第一时间赶赴向阳社区公寓。
小区居于偏远的四五环间。
昨天来的时候是晚上，影像模糊，白天再来，叶燹重新审视了周边。
不得不说，附近配套又混乱、又老旧，方方面面皆是如此。
他记得，昨夜轿车曲曲拐拐绕过好几段胡同才到了小区正门口。
胡同窄时极窄，仅容下一辆车。
夜深人定寂寂，车子容易进去，今天则大不同，来往车流、行人熙熙攘攘，偶尔还有摆摊的、送快递的，车辆对行，堵在最窄之处，进也不是，退更不是，难受得很，不得已，两人又将车子退回了大马路，徒步穿梭半小时过来。
向阳公寓正门没有任何文字招牌。
昨晚来时，没有保安，小区门口黑漆漆的。
可能有老式的声控灯泡。
但他记不清了，或许有的，当时，叶燹在门口只停了片刻。
如今再临，方才瞧见门口角落窝着的小保安室。
房子很小，不太起眼。
由活动板房搭建，四四方方，带有玻璃门和窗。
窗口大开，从中传出电扇呼呼的噪音。
有位大爷一边瞧电视，一边瞄窗外。门口进出松懈，安保形同虚设。
叶燹跟大爷虚聊两句，无甚收获。
大爷给指了条明路：“小区里有物业，小区外有辖区警务室，过去问问吧。”
警务联动室不太近，两人先跑物业一趟。
一进小区，谷雨就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臭味，是从一排靠边的垃圾桶散出来的。市里已经开始鼓励垃圾分类了，不过这边蜗居地带推行难度高。
小区里一点绿化都没有，潮气很大，一楼墙根的墙皮都脱落了。
满目所见，密密麻麻的连体楼，一栋挨着一栋，楼间距紧凑压抑，往上方瞅去，空调外挂机和防盗网窗参差交错，有些家户还半空挑竿晾晒衣被，看起来又凌乱又危险。
地面更是不遑多让。
私家轿车歪歪扭扭堵塞了楼栋出入口。
这小区属于拆迁安置房，大部分都是独户单间，外来打工人的聚居地。
叶燹抬头找了一圈，没能见到显眼的监控。
物业管理处在中央过道的最里头。
小小房间，挂着门牌，两人推门进去，只见，一桌一电脑，有一人值守。
大姐正刷抖音，蓦然抬头问：“交费吗？”
谷雨出示警察证，直接聊至正题：“咱小区没装监控吗？”
“有两个，坏掉了。”
“哪边有监控？”
“外面街道的进出口有警用摄像头。”
“小区住的业主多吗？”
“不多，大部分都是农村务工人员。”
“租户实名制了吗？”
“按要求的话，租户需提供业主的材料，我们才给办理水电业务。”
“帮我们查下江知美的入户信息吧。”
“不好意思，查无此人。”
谷雨并不意外，因为出发前，她在警务系统一样没调出任何结果。
也就是说，江知美租住的房屋未登记本人身份信息。
目前还不敢断定她是否故意失联。
谷雨只是在拿到叶燹的U盘后，有诸多毒情疑点想要找她确认。
照现在的事态，她不得不怀疑，江知美刻意失踪的可能性很大。
两人暂时走出物业，立在门口整理思路。
谷雨感觉被耍了，冷冷说：“叶骗子，你和她提前串通好了吧？”
叶燹无奈地摊摊手，很卑微地编话说：“绝对没有，我跟她仅有一面之缘，实在是不熟。本来是想着能帮到你，就试着加了她的微信，但是，她为什么答应见我、为什么全都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不见，我真的是想不明白呀。”
“你的录音中间不全，源文件呢？”
“我保证，这就是，我只是把两段拼接起来了。”
谷雨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叶燹苦着脸说：“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后怕。”
“怕什么？”
“怕她自杀，她情绪很激动。”
叶燹补充道：“我应该送她进家门再走的。”
“你应该昨晚立刻告诉我的。”谷雨脸色很难看。
“昨天太晚了，我怕你骂我。”
“滚。”
叶燹继续絮叨：“更怕好心办坏事，刺激江知美。”
谷雨微微出口气：“你不是怕她冲动赴死吗？”
“但回程的时候，我观察她的情绪稳定了。”
“——所以没敢再提那回事，想着说不定睡一觉，她就想明白了。”
这时，有人给谷雨打来微信视频。
“我们电话询问过了，亲戚朋友没人知道江知美的去向。”声音外放。
“她可能有危险，申请调她的微信记录吧。”
“收到。”
“尽快发我。”
谷雨挂掉电话，听叶燹说：“我们要不去小区物业群问问吧。”
“对呀，忘了，现在微信建群很普遍。”
“物业群，楼栋群，业主群，租户群，外卖群，咱们都去试试看。”
两人又转身踏进物业。
很快，一个疑似失踪女租户的紧急寻人消息在周边各群纷纷转发了。
物业大姐还在各栋楼的业主群里发起了接龙游戏。
——有关失联女租户的房屋信息排查。
还好，大家并不抗拒。
疫情期间，微信群聊经常被用来排查住户的行程信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对于接龙活动，群众接受心理和信息素养都很强。
所以，在各群管理员的引导下，不少业主纷纷联系租客，落实情况，积极回复了自家租客的人员在租状态。
接龙消息迅速如滚雪球一般又粗又长。
谷雨和叶司机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接着又去了辖区警务室。
拉取监控。
昨夜至今江知美本人离开的影像。
或者是叶燹开车走后其他可疑车辆进出的影像。
第一个范围太大了，费时间，不好查，谷雨觉得可能性也不大。
为什么呢？
若江知美故意失联躲避警方，她决计不会大摇大摆走进监控区域，目标太明显了。当然，混迹在密集的流动人口中，制造灯下黑的效果，也绝非不可能，今天上午就是个极佳机会，但不可否认，白天暴露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
谷雨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她更倾向于另一种。
从一个受辱女性忍气吞声的心理来看，江知美应该不会愿意穿梭在闹市，将自己直愣愣暴露于阳光之下的。而且，如果她能安然回家睡够一大觉，理性本能回归，冲动想法会随潜意识的收敛而弱化的。
昨晚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
谷雨心里猛咯噔了一下，会不会已经自杀成功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
不，如果是自己，一定会选择就近自杀，以此彰显人世的罪恶。
江知美没有圣女情结，她只在不停压抑自己。
谷雨更愿意相信她没有死，只是去了无人打扰的地方。
以此推测，有车接应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可江知美名下没有任何车辆信息。
要么借车，要么人接，外力的帮忙必不可少。
午夜的车不多，有动静也好查。
当谷雨正思索间，叶燹似乎心有灵犀地提了一句：“我们先查下昨夜我开车离开后车辆的出入信息吧。”
谷雨压下惊讶的心绪，平静道：“我也这么认为。”
叶燹眼里暗暗掠过一丝想法，不动声色解释说：“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只是想，谷警官，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一眼从监控里摘出我那辆车子。”
谷雨凝了他两秒：“嗯。现在摘吧。”
叶燹有种脊背爬蛇的感觉。
嗯嗯哈哈。
叶司机很容易进入侦查状态。
非常幸运的是，他迅速锁定一辆可疑轿车。
他甚至回想起了嫌疑车辆与自己的车子擦肩而过的场景。
叶燹坐在屏幕前，忽地扭头，看见抱臂而立歪嘴沉思的谷雨，愣了一两秒，问道：“谷警官，能不能查下这辆车的车牌信息？”
“哦？”谷雨模棱两可回了一句。
“我有些奇怪的印象。”
“而且，它是唯一一辆，进去之后，又半夜开走了。”
“查。”
警务室片警放大图像比对一番。
下一瞬，便和叶燹同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叶燹：“假牌照？”
片警：“假牌照。”
谷雨一懵，脸上的疑云快突破牢笼了，叶燹怎么比警察还警察！
叶燹意识到什么，假咳两声，附和道：“抱歉，司机对车子本身敏感了些！”
谷雨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谷警官坚信，世上最懂警察的，莫过于犯罪分子。
叶司机，在她眼中，一直是被划归在犯罪嫌疑人的行列。
因此，她才会处处与他接触，即使讨厌，却不拒绝。
监控里，只追踪了一会儿，假牌车就跟丢了。
那辆车的行走路线具有很强的反侦查倾向，即使十字路口的监控抓拍到了该车的前窗玻璃，放大图像后显示司机的面容也是模糊不清的。
“前窗有隐形的遮面贴纸。”
“看衣袖的样式，大概是个女的。”
谷雨老气一吐，忽然转笑：“谁说呢，或许是个女装大佬。”
查到这里，车子的线索应当是废了。
监控时长不短，还有东西没看，谷雨一股脑打包保存好了。
警局那边也传来消息了。
是江知美一周内的全部聊天记录。
与失踪相关联的时间段里，江知美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再往前推，聊天信息堪称冷清而正经。
还好，谷雨目光一扫，捡出些有趣的东西。
——江知美和叶燹昨天会面前的微信聊天记录。
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扑面而来的是满屏生疏气息。
倒是和叶燹所述一致，谷雨眉峰一挑，嘲笑：老狐狸，挺会装！
且看你何时露出马脚！
叶燹看到群里消息，转述道：“谷警官，物业说有准信了。现在过去吗？”
谷雨沉思回笼，盯他一秒，表情微变：“行，走吧。”
叶燹恰好捕捉到瞬变的表情，弱弱跟在女警身后回味起来。
女人心，海底针。
还真有意思。（划掉，难捉摸）
这世间，男人追不上的，除了光速，还有女人内心正过山车的情感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