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西西弗斯（1/1）
“一个紧张的身体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向山顶，但巨石在到达顶峰的瞬间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去，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如此反复，无休无止。试问，西西弗斯的救赎在哪里呢？或许，生命的无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救赎，一切价值终将在无尽的重复中消磨殆尽。”
“这段话对我影响很大。我是一个悲观论者，我崇拜西西弗斯的韧性。他触怒了天神，被惩罚推石头，就像中国月宫中的吴刚砍树一样。我时常假设性自问，如果我是西西弗斯，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现在看来，这样的假设简直太残忍了。西西弗斯太崇高了，而我只想当一个懦夫，所以，这世界上谁能真正互相感同身受呢？活着是一场悲剧，别人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地狱。”
“在我看来，存在未必合理，人生必然不公。于是，我顿悟了，当西西弗斯跌落神坛，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自认倒霉，甘受惩罚，向强者屈膝；二，磨炼意志，卧薪尝胆，踏上弑神路。所以，人生下半场，我已立定觉悟，为妖为孽不悔。祝我好运吧！哈哈。”
一声笑，一段默，是录音的最后5秒。
……
谷雨静默了两分钟。
她摘下耳机，隔离那过于绝望的声音。
从古到今，过度的哲思让人疯狂，尼采疯了，王国维死了。
当信念被解构，一个渺小的生命就会显得特别滑稽。
谷雨从不喜欢深究细想。
她不敢。
之前探访特殊监区的时候，就激起了她内心最怕之事。
但很快，大脑保护机制让她选择性健忘。
可刚一听录音，恐惧再度裹挟。
旁边，叶燹的点滴快完了，谷雨起身去叫护士。
一番动静驱散了些许寒意。
叶燹也醒得恰到好处。
“你哭了？”
叶燹捕捉到谷雨眼中充盈的潮气。
“狗才哭了。”
谷雨简直要气笑了。
“你回去吧。”叶燹试探着推了推她的手臂。
“不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好。”
叶燹喉结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谷雨贴心提醒了下：“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了，咱们来聊聊天。”
“嗯。”
叶燹观察敏锐，早就觑见女警手里的耳机了。
他看似无心地一问：“江知美的U盘拿到了吗？”
谷雨略有挣扎，而后点头。
叶燹没再追问，只是淡淡说：“你需要我帮忙吗？”
谷雨尴尬笑了：“打车能给优惠？”
“不仅如此。”叶燹跟着笑了。
“提供保镖服务？”
叶燹彻底被逗乐了：“谷警官，请发散下思维，不要设置上限。”
谷雨顺手拈来一堆黑点，抑扬反讽：“比如，司乘内幕？爬墙宝典？戒毒经历？自残秘辛？开锁荣耀？读书鸡汤？”
“哈哈，听着怎么有些暗黑呢？”
谷雨忽而面容温柔起来，她双拳托腮，扭头道：“你身手不错！”
“这是夸你的！”补充完，谷雨盈盈一笑。
“谢谢！”
叶燹以谈心的口吻坦白：“我和你一样，警校生毕业。”
“哦哦，怪不得呢。”
谷雨感觉自我接受能力比想象的要快。
或许，叶燹本就是一把万能钥匙。
“哪个学校？”
谷雨嘴快，刚问完，就记起了户籍查到的信息。
叶燹为什么会涉敏涉密呢？
谷雨正在跑神，听到他的回复：“云省警官学院。”
“啊？”
“咱们竟然是校友？”
“论年龄，那我肯定是你师兄啊。”叶燹开怀一笑。
谷雨暗搓搓记下这一重要线索。
她佯装不知，故意问：“叶燹，你老家是哪里的？”
“呦呵，谷警官想打听我的家庭状况？”
叶燹腹黑一笑：“也不是不能说，但我发过誓，只说给未来媳妇听。”
“朋友也不给说？”谷雨挑眉。
“不说。”
“小气鬼！”
谷雨瞥见了叶燹眸中划过的神伤。
她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了：“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妻管严男人。”
“嗯，我会很疼老婆。”
“别跟我碎碎念。”
“烦！”
谷雨轻嗤了一声：“怕老婆的男人是怂蛋！”
叶燹反问：“你喜欢哪种男人呢？”
“我要当丁克。不过，养条狗当老伴挺不错的！”
“你喜欢什么狗？小奶狗还是小狼狗？”
“不，我喜欢成熟稳重事业心强的高智商警犬。”
叶燹阴阳怪调评价说：“呦吼，谷警官是个慕强的女汉子呀。”
“滚你娘的。”
叶燹又正经说：“你谈对象就适合强强联合型的学霸大佬。”
谷雨很实诚地点头：“我从小到大确实一直喜欢学霸。只可惜，我生他未生，我想他不来！”
“你身边没有大佬吗？”
谷雨幽默了一句：“我身边多是小男人和老男人。老男人厉害，但太老；小男人幼稚，还太小。”
“同龄男人呢？”
“看不上，都不如我，全给差评！”
“那我呢？”叶燹有意试探。
“你在我眼里也就年龄和颜值勉强合格。”
“我谢谢你。”
不过，叶燹听了感觉怪舒服的！
窗外的夜色在愉悦的交谈氛围中逐渐消失。
谷雨觉得，无目的的纯聊天太解压了，只是动动嘴皮子，心中的阴翳已经散了七七八八。
这算是她首次放下偏见与叶燹开诚布公地交流观点。
今日过后，她需要重新审视此人。
希望他真不是毒人！
在工作上，谷雨容易疑神疑鬼，这是职业的特殊性导致的。
职业病会慢慢渗透朋友圈。
作为缉毒警察，谷雨一向感情淡漠，人间清醒。
潜意识里，谷雨愿意打交道的对象，都是些涉毒或禁毒的群体。
对于那些与毒毫不沾边的，谷雨完全没有接触的兴趣。
回想当初，蛊惑谷雨去探究叶燹的契机，也不过是叶燹过去染了毒瘾。
若非如此，谷雨才懒得去搭理一个奇葩。
叶燹太聪明了，他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在和谷雨斡旋的过程中，他不断展示自己的神秘和价值。
他故布疑云，制造悬念，偶尔抛出些装可怜的小把戏。
面对叶燹这本书，谷雨的打开方式有些惨绝人寰。
但书的世界渐至佳境，过于精彩，谷雨终将在惊艳中流露真心。
而现在，两人的火候不到，叶燹不想说太多。
牵绊他们的还有过去那件事。
谷雨好似彻底忘了呢。
这让叶燹突然沧桑了许多，他的长相变化真那么大吗？
叶某人悄悄叹了一口丧气。
7月2日早晨7点，两人一起走出医院。
叶燹坚决不让谷雨送他回家。
两人分别打的，临走时，叶燹将钥匙一甩，扔给女警：“谷雨同志，你能抽空帮我把车开到警局附近吗？”
“你自己呢？”谷雨接到了车钥匙。
“我腿脚很疼，没法去拖车。”叶燹装得一脸痛苦。
“行吧。”
大众途昂还在夜店，蛮远的，谷雨必须承他的情。
“回头联系你。”
谷雨一甩头，离开了。
她现在满脑子只想和床谈个恋爱。
叶燹，滚蛋吧。
工作，滚蛋吧。
谷雨，芜湖-起飞吧！
江知美再度消失了。
她在医院甩掉包袱后，就坐上一辆银色面包车。
她不认识驾驶座上的女司机。
但肯定是艾琳派来的。
车座上有新的手机和电话卡。
江知美拿起来，刚开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甜心，恭喜你，完成入门挑战，开启复仇之路。”
通讯录只存有一个号码。
她直接拨了出去，这是和艾琳的约定。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过于热情的笑声如银铃般涌进来。
诡异的萝莉音刺激头皮发麻！
“欢迎新会员，让我们一起进阶完美世界吧！”
随即，妖艳的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江知美知道，她的下半生，是用不菲的代价换来的。
代价就是，灵魂永坠，罪欲沉沦。
她彻底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来呀，一起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