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1/1)
白面猿猴受到无礼侮辱,忍无可忍,扑上去又抓又挠妲己的脸和头发,妲己吓得大叫:“陛下救命——”
纣王对妲己喊:“别怕!”说着,抽出长剑,猛地刺向白面猿猴。那剑刺得又准又狠,白面猿猴的胸部喷出血来,当即抽搐着倒在地上,渐渐死去了。
周围乱了一阵,稍稍平静下来,伯邑考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早已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断地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纣王大怒,吼道:“亚相比干,叛逆伯邑考,你们打算干什么?心怀叵测,该当何罪?”
妲己惊魂未定,一边哭泣,一边抚着被抓破的脸,说:“陛下,伯邑考串通比干,是要害死我呀!陛下一定要替我做主!”
纣王举起剑,命令说:“快,把伯邑考拿下,乱刀剁死!”
亚相比干原本跪着,心想,不管怎么说,今日是闯了祸,但事情是妲己自找的,不能全怪白面猿猴,更不能怪伯邑考,也许求求情,让纣王和妲己消消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不想,纣王下令要处死伯邑考。比干心中十分不安,他猛地站起身,一摆手说:“慢!陛下,望陛下准奏!”
纣王气呼呼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也应知罪才是!”
比干说:“陛下消消气。比干与伯邑考今日确实有惊驾之罪,万望陛下原谅。只是,伯邑考献贡品确属好意,绝无二心。白面猿猴唱歌跳舞,一切正常,只是娘娘戏耍于它,又砸它脸面,它才气恼扑向娘娘。若不是这样,本应平安无事的!”
妲己一听,骂道:“老贼,你还不知罪?”
比干说:“娘娘息怒。比干不敢责怪娘娘,只是说理罢了。娘娘不要忘记,陛下乃我侄子,你竟骂我老贼,成何体统?”
经比干这么一说,妲己更是气恼,干脆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没法儿活了,都要害我呀——陛下若不为我做主,我现在就死——”说着,扭身就抢纣王手中的宝剑。
比干心想,这回可捅了马蜂窝了,要不是今日先救伯邑考要紧,他非狠狠训斥她一顿不可!
比干忍了又忍,说:“老臣一时语无伦次,冲撞了娘娘,望娘娘息怒!”
转过脸又求纣王说:“陛下,伯邑考无罪啊,不能杀他!”
妲己喊:“伯邑考心怀奸诈,应千刀万剐!”
纣王再次命令:“立即乱刀剁死!”
伯邑考见比干还要说话,就挣扎着说:“亚相不必强求,请多保重。伯邑考救父不成,反死刀下,死难瞑目啊!”
武士们押下了伯邑考,不一会儿,返回禀奏道:“启奏陛下,伯邑考已经乱刀剁死。”
纣王说:“剁成肉酱,喂本王狼狗。”
妲己说:“不。伯邑考前来替父赎罪,还没见上他父亲一面。如今既已剁成肉酱,何不送到厨房,让厨子做成肉饼,给他父亲姬昌送去,让他尝尝自己儿子的味道,也算见上了一面。陛下看此方法怎样?”
纣王点头道:“唔,好办法!通过这一办法,本王还可试试姬昌对本王是否忠心。人们都说姬昌是什么圣贤,能掐会算,本王倒要看他怎样掐算,怎样做这圣贤。”说罢,吩咐下去,将伯邑考的尸身送往厨房。
亚相比干刚才听到伯邑考已被乱刀剁死,早就晕倒在地,此时才稍稍苏醒过来,嘴中不断地嘟哝着:“作孽啊!作孽啊——”
纣王瞪了比干一眼,说:“来人,把他抬回去!”
几个宫中侍从连架带抬地将比干送回了亚相府。
不到一个时辰,御厨房来人禀报:“肉饼已经做好,请陛下查看。”
纣王问妲己:“还查看吗?”
妲己终究是妇人家,胆子比纣王小,连连摇头说:“不看不看,怪恶心的。”
纣王吩咐:“本王不看了。将肉饼送到羑里让姬昌品尝。”
妲己说:“让费仲和尤浑送去吧。”
纣王说:“让他们将姬昌的言行禀报于本王。”
费仲和尤浑接到圣旨,心中也是一惊。杀人害命,陷害忠良,他们做了不少,但还没有残忍到将人家的儿子剁成肉酱,做成肉饼,又让人家的亲父亲去吃的!
尤浑接过装肉饼的盒子,哆哆嗦嗦地说:“费仲大人,还是您端这盒子,我为您护驾。”
费仲双手一摆,说:“尤大人,您就有劳了。既已端着,就不用换人了。”
尤浑自言自语地说:“天神可别报应我们啊!伯邑考,伯邑考,你若有灵,千万别怪罪我们,我们只是奉诏行事,不能违抗。”
二人骑马疾驰,后边是一群护卫,浩浩荡荡来到了羑里。羑里百姓都知道此处一座院子里住着姬昌,他是西岐西伯侯,为人善良正直,平日常常为穷苦百姓行医治病,还省吃俭用,周济有急难之人。
平时这里十分安静,除了守卫兵士之外,也无外人前来。忽然今日来了这么多人,百姓们惊奇,纷纷出来观看。
费仲和尤浑见了囚禁负责长官,说明了来意。囚长不敢怠慢,忙引他们来见姬昌。
姬昌在羑里一住就是七年,七年来,他钻研先祖创造的八卦,有许多新的思考。忽然他心中一阵难受,这种难以言状的不舒服已经持续了两天,他预感到会有不幸之事降临。正想着,忽听室外一阵喧哗,连忙站起身观看,当即就认出了跟在囚长身后的费仲和尤浑。
费仲先走进屋子,施礼道:“西伯侯久违了。”
姬昌还礼,说:“费大人、尤大人,一向可好!”
尤浑将盛肉饼的盒子放在矮矮的几上,微微一笑,说:“西伯侯,敝官与费大人奉圣旨前来,专程送来天子赐你的肉饼。”
姬昌有些纳闷,禁不住问:“肉饼?”
费仲点点头,说:“对。圣上昨日打猎,猎到一只野鹿。用鹿肉做成肉饼,想到你这里十分清苦,就派我们送一些给你。”
姬昌心想,这可怪了。纣王三五天就打猎一次,每次均有收获,怎么这次突发善心?朝中大臣济济,怎么就派这两个臭名昭著的奸臣前来?难道这肉饼里还有什么文章……
装肉饼的盒子端了过来。费仲打开盒子,将肉饼放在姬昌面前。
姬昌看了一眼,一股说不出的香味飘进鼻子,猛然,心中一阵恶心。
他从费仲与尤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那目光中隐含着恐惧、不安、惊奇、耻笑、幸灾乐祸……
天子赏赐的食品是不能不吃的,吃罢还要谢恩,稍有不悦与不慎,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对费仲与尤浑说:“两位大人亦请尝尝。”
费仲与尤浑忙连连摇头,说:“圣上赏赐,吾等岂敢乱尝!”
姬昌一连吃了三个肉饼,腹中隐隐不适,但口中还是说:“承蒙圣上赏赐,美味可口,罪臣谢恩,望两位大人禀奏圣上。”
费仲与尤浑见姬昌吃了肉饼,二人也不想在此久留,就匆匆离去了。
姬昌见费、尤二人离去,只觉胸口堵塞、腹中不适,急忙跑到院里,弯腰呕吐。哗的一声,吃进去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姬昌吃肉饼(伯邑考之死)
费仲与尤浑驱马疾驰,返回宫中禀报纣王羑里姬昌食儿子肉饼的情况,说:“启奏圣上。遵旨前往羑里赏赐姬昌肉饼,姬昌并未有异常表现。”
纣王问:“都说姬昌研究八卦,能掐会算,他没有算出那肉饼是他儿子伯邑考的肉?”
费仲摇头答:“没有。”
尤浑说:“他吃得津津有味。”
纣王哈哈大笑,又问:“他还说些什么?”
费仲答:“他让我们代他向圣上谢恩。”
纣王对妲己说:“这姬昌还是比较老实的,也没什么本事,不像外边所传言的,说他能算命,说他是圣贤。明明吃的是儿子的肉,他却并未算出来。吃自己儿子的肉津津有味,算什么圣贤?就凭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妲己说:“陛下说得很对。我看,威胁圣上的人不是西伯侯姬昌,而是——”
纣王问:“谁?”
妲己说:“比干。”
纣王摇头,说:“不会。老不死的让人讨厌,但他倒不至于威胁于本王。”
妲己问:“陛下以为他忠心耿耿?”
纣王说:“别忘了,他是我的叔叔。”
妲己说:“哼,叔叔?他哪像叔叔?他无时无刻不在反对陛下。他还不如外姓人姬昌听话!”
纣王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伯邑考被杀,西岐有何反应,尚未知道。如果敢于图谋不轨,立刻拿姬昌问罪;如果平安无事,那才说明西岐对本王是忠心耿耿的。”
西岐怎么样呢?
伯邑考被杀,他的随从人等丢下贡品,早就逃回了西岐。贡品当然都收归了朝廷。随从们返回西岐城,禀报了伯邑考的弟弟姬发。姬发与众大臣莫不痛哭失声,为伯邑考的惨死无比伤心。
姬发在特为伯邑考设的灵堂前,哭诉说:“哥哥啊,我们劝你不要去,父王也有话留下,你不听啊!你的孝心上天知晓,可是,让我们的心都碎了……”
大将军南宫适拍案而起,吼道:“他纣王如此残暴,天地难容!让我率兵前去讨伐他吧!”
上大夫散宜生流泪道:“将军莫急。大公子被杀,确实让人悲痛!纣王无道,确实应得惩罚。但是,目前不可鲁莽。试想,西伯侯囚在羑里,掌握在纣王手中,我等起事,西伯侯将遭不测。万万小心,万万小心啊!”
姬发想了想,说:“此时发兵,确实不可。听说,那纣王将我哥哥剁死,做成肉饼让我父王吃,我父王吃了,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他儿子的肉?忍辱负重,以图他日,这就是父王的高人之处。他受了多大的屈辱与折磨啊!目前,我西岐的举动,当是纣王判断我们忠不忠于商汤的依据。我们应当造成一种十分忠心的表象,让他信任我们,以救我父王离开那囚禁之地。”
散宜生向前走了走,竖起拇指说:“公子所述,极是,极是!我们一定要按公子所说的去做。当前,犹如乌云将散,没有西风。一俟西风起来,乌云便会散去。”
姬发问:“这风指何事?”
散宜生说:“正如公子所说,我们要利用大公子被杀这一机会。朝中有两名最大的奸臣,他们受当今天子和娘娘的宠爱,那就是费仲和尤浑。这二人都很爱财。我们备些厚重礼物,悄悄到朝歌送给他们,托他们到纣王那里说些好话,犹如西风吹乌云,乌云将散去。这样行不行?请公子三思!”
姬发连连点头,说:“好,好。就这样做。”
姬发忍着悲痛,立即派人备了丰厚的礼物,送往朝歌费仲与尤浑的家中。
使者将信函交给费仲。信中写道:“……多年以来,蒙上大夫关照,使我西岐受福不浅。家父囚于羑里,已有七年,他对纣王忠心耿耿,已为事实证明。侄辈久闻大人系中流砥柱、朝廷中坚,是当今社稷之福。现奉上西岐白玉、明珠、黄金、彩缎等物,以表西岐对大人之尊敬,祈望笑纳。家父囚于羑里,长达七年,为世上稀有之事。囚日过长,年纪渐迈,身体趋弱,还望大人多多美言,以解囚徒之苦……”
给尤浑的信,内容大体相同。
费仲与尤浑看了信函,收了礼物,碰到一起,就商议起来。费仲说:“尤大人,依下官看,这姬发比他兄长聪明。”
尤浑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费仲说:“他哥哥伯邑考携礼物进京,先去拜见比干那老东西,然后又去见纣王。结果呢,人财两空!这姬发却找了你我,你说,他是不是比他哥哥聪明?”
尤浑笑了,说:“不错,现官现管嘛!这才是水灾拜龙王,火灾拜雷公,有了疾病拜神农嘛!”
费仲说:“过几日,待纣王陛下高兴之时,我们替姬昌说些好话,放了他,也算我们没有白收人家这些礼品。”
尤浑说:“好的。”
过了几日,恰巧纣王打猎归来,兴致勃勃,将猎物分给大臣。等周围没什么人时,费仲与尤浑对纣王说:“伯邑考已死百日,陛下可记得?”
纣王摇头,说:“时光过得飞快,一晃已经百日了?”
费仲说:“是。前陛下派我与尤浑去给姬昌送肉饼吃,我二人见姬昌毫无二心,非常感动。三个多月来,我二人又询问情况,姬昌仍无怨言。由此可见,姬昌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前日东部与南部都传来消息,战事不很顺利。为天下社稷,为安定西岐,我二人以为,放了囚禁已有七年之久的姬昌,百利而无一害啊!”
纣王听后,稍稍想了想,说:“好吧。此事就交你二人去办。告诉姬昌,本王出于怜悯,又为天下社稷,赦他无罪,返回西岐,治理地方,效忠天子,不可稍有懈怠。”
费仲与尤浑一听,非常高兴,连连说:“遵旨。陛下放心,我二人一定办好此事。”
纣王又说:“想来一晃七年,姬昌也吃了些苦。这样吧,为了安抚于他,封他为西岐王。”
姬昌接到费仲与尤浑传来的圣旨,心中十分复杂,悲喜交集,忍不住热泪盈眶,说:“罪臣万分感谢费大人与尤大人。若非两位大人美言,罪臣还不知在羑里囚至何日!”
费仲说:“过去的事不说了。感谢纣王开恩,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尤浑说:“西伯侯亦应高兴,从侯为王,再加上你的才华,一定会将西岐治理得更好。依我看,西岐王收拾收拾,到朝歌谢恩,然后尽快回西岐去,怎样?”
姬昌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费仲、尤浑从羑里走后,姬昌收拾了行装,向囚长、周围百姓辞行。来到朝歌后,在费仲、尤浑带领下,向纣王谢了恩,又住了几日,辞别众官,返回西岐。
这天,天气十分晴朗。姬昌心中急于返回家乡,天不亮就醒了。随从备好了马,吃罢早饭,前来说:“王爷,一切准备停当,可以上路了。”
姬昌点点头,说:“我们悄悄走,千万不要张扬。”
随从答应:“奴才明白。”
大约日上一丈,朝霞铺地时,他们一行人马上路了。七年的囚犯生活,在他们心中蒙上了重重的恐惧的阴影。他们生怕在刹那间,纣王变了主意,再将他们扣押下来。他们心照不宣,个个都是想:快一些,快一些,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出了朝歌城,是一条宽宽的官路,路旁几行高高的杨树,树叶在晨风中摇曳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响像一首动人的乐曲,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姬昌望望仅有几丝白云的蓝天,双腿一夹,那胯下的马便慢跑起来。
忽然,随从们喊:“王爷,后边有一群人马在追赶!”
姬昌心中一惊,差一点儿从马上掉下来。他一边放马奔跑,一边回头张望,问:“可知是什么人?”
随从们说:“不知何人。你听,他们在喊!”
果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站住——西伯侯等等——”
姬昌心中忐忑不安,说:“我们策马快跑,不要管他!”
随从们有些犹豫,说:“万一——”
姬昌说:“不要管它万一不万一,逃命要紧!”说罢,给了坐骑一鞭,那马奋起四蹄,如同出弦的箭,飞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