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1/1)
亚相比干忘了姜子牙的嘱咐:不要与人讲话,更不可有“我没有心”的念头。在听到一妇人卖无心菜时,意念散乱,前去问话;接着意念转移,想死而忘生,于是大叫一声,跌下马来。
那妇人吓坏了,想喊人相救,又怕招惹是非。正为难时,见后边有人马追来,就急匆匆向小路逃去了。
比干的随侍见主人骑马飞驰,马不停蹄,他们在后边紧紧追赶。到了这里,只见空马徘徊,亚相倒地,急忙去救。
当他们证实亚相已经死去时,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二人商议,一个留守,一个回家报信。
亚相惨死,很快传遍了朝歌。
纣王刚刚将申公豹取来的比干左心送至御厨,将它煮好,端给妲己。
妲己望着那一碗人心汤,早吓得心中发抖,哪还敢吃。她假装说:“谢陛下操心!心药太烫,先放几上凉凉。”
就在纣王抽空做别的事时,妲己命宫女将那人心汤端去倒掉。
不一会儿,纣王归来,见碗里已空,问:“美人儿,心药吃下了吗?”
妲己微微一笑,答:“吃下了。”
这是妲己两天来仅有的一笑,那妩媚,那美妙,使纣王着迷。他轻轻地伸出胳膊,抱了抱妲己,问:“病好些吗?”
妲己点头,说:“好多了。”
就这样,亚相比干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纣王心中也觉得有愧,颁旨厚葬比干,又送去了许多金银钱财,抚恤比干家属。
比干死去的信息也很快传到了姜子牙耳中,他在宋家庄宋义仁家中摆了一台祭桌,烧上香,与徒弟辜江洋一起祭奠了比干。
辜江洋见师父心事重重,劝说道:“师父,人已死去,无法相救,也就不要过多地去思念他了。”
姜子牙摇了摇头,说:“我本想救他呀。那药既可麻醉,又可止疼止血,还能增强身体的活力。如若意念不死,那意念可以产生奇迹。可惜他做不到,所以死去了。”
辜江洋说:“邑姜大姐已走了多日,不知现在怎样了?”
姜子牙望望天空,沉思着说:“有义仁夫妇照看,不会有事的。我看,我们也该走了。”
辜江洋问:“去哪儿?”
姜子牙说:“伯邑考被杀,西伯侯姬昌被释,西岐虽遭灾难,但姬昌返回,西岐有望发展。纣王荒政,沉湎酒色,不顾百姓死活,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天下大乱,四方反叛,而纣王毫无悔改之意。杀死比干,丧尽天良,失去了人心,眼看末日将临,我们在此已无意义了。”
辜江洋问:“师父总是讲,替天行道,为民着想,安邦定国,大有作为,这怎么去做呢?”
姜子牙想了想,说:“我的师父多次讲,随变化而变化,但有一条不能变,那就是不能违抗民心。民心,就是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呼声与愿望。你说对吗?”
辜江洋点头说:“对。我看到,许许多多人都逃去西岐,更多人赞扬西岐王为人贤明,这是不是就是您讲的那呼声与愿望?”
姜子牙说:“是的,是的。民心不可违呀,天经地义!”
辜江洋站起身,面向西方,说:“西伯侯西岐王姬昌,不知回到西岐都城没有?”
姜子牙算了算,说:“应该是到了。姬昌一到,我们就走。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江洋,你说,我们是快走,还是慢走?”
辜江洋走过来,站在师父身旁,问:“何谓慢?何谓快?”
姜子牙微微一笑,说:“慢,就是十天半月以后再说;快,就是说走就走,多则两日,少则一天。”
辜江洋也笑了,拍着巴掌说:“要慢,那是慢性子;要快,那肯定是急性子。师父,我辜江洋可是个急性子。我赞成说走就走!”
姜子牙同样双手一击,说:“我虽然不是急性子,但同样主张说走就走。这就像瓜熟蒂落一样,时机已到,还待何时!”
师徒二人商议好了,决定次日就收拾行装,出售义仁夫妇的房产,第三日起程奔赴西岐。
一切都很顺利。第三日,他们起程了。姜子牙仍然戴上他的耳眼帽,以防不测。
他们日行夜宿,经孟津,过黄河,来到了临潼关。一路上逃难的人极多,临潼关下,更是聚集了上千人。
天阴了,下起了毛毛雨。
出门在外,本来就难,何况是逃难的人呢!有单身的,有一家一户的,大人、孩子、老人,有的挤在树下,有的用布单子搭起了简易帐篷,有的躲在破土窑中……
人声嘈杂,狗吠鸡鸣。
姜子牙和辜江洋挤过人群,来到关下。一看,关门紧闭。
辜江洋“唉”了一声,说:“怪不得这么多人走不了,原来关门没开。这是怎么回事?”
姜子牙问身旁一个男子:“您从哪儿来?”
那男子答:“从朝歌来。”
辜江洋问:“你们去哪儿?”
那男的望望身旁的女人和孩子,说:“纣王无道,修筑摘星楼,扩建王宫和鹿台,天天抓劳工,男的三抽二,就是一家有三个男的,就要出两个男劳工。后来连独生子和女娃娃都抽去了。有钱的人可以行贿官府,不出劳工。穷人去了,多半累死在工地。我们一家三口,我要被抓去当劳工,我们这个家就完了。想来想去,还是逃难,逃到西岐去。”
辜江洋问:“您怎么知道西岐能过好日子?”
那男子说:“都这么说,一传十,十传百,肯定错不了。这就叫人心向背嘛!瞧,走到这临潼关,这里的张总兵不放人们过关,快把我们急死了!”
姜子牙抬头一看,果然,关门旁的木牌子上贴有告示:“近日难民骤增,逃离本土,此非好兆。事关重大,已奏明朝廷,本关等待圣旨。圣旨到来之前,关门暂时关闭。”
姜子牙想了想,说:“乡亲们不要着急,让我们想想办法。”
辜江洋看雨越下越大,便连忙拉开草编的雨披,搭在师父肩上,说:“师父,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姜子牙点头说:“好。来,跟我来。”
姜子牙绕过人群,走到名叫蜿蜒山的一处陡峭的山崖下,拨开草丛,草丛后竟是一个山洞。
他们闪进山洞,顿时暖和了许多。
辜江洋放下行李,坐在一块石头上,问:“师父,您可真行,怎么会知道这儿有山洞?仿佛您来过似的?要不,您真的是个神仙,变出个山洞来?”
姜子牙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哪有什么神仙!我更不是神仙。天下只有有本事的人,有创造奇迹的人,有细心的人,有刻苦的人,有坚强的人……实话给你说吧,这个地方我来过,在这山道上跑过生意。”说着,便解开那个珍贵如同生命的万宝囊,取出一块竹片,说:“来,仔细看。”
辜江洋凑近一看,那竹片上刻有像山、像河、像路的图案。他不明白,问:“师父,这是什么?”
姜子牙说:“这是我画的临潼关地形山势图。”
辜江洋吃惊地问:“您怎么知道几十年后会用到它?”
姜子牙说:“我去过的重要关隘,都画有图,多着呢,你瞧——”
他拍了拍万宝囊。然后又指了指山洞后的一条蜿蜒小路,说:“这条小路是采药人走的路。一般走到山后断头崖就不能走了,前边是悬崖峭壁。看,这竹片上这儿——谁也想不到,就在这山凹处有一水道,极陡极窄,刚刚能穿过一个人,而且还得蹲着向前移动。只要过了这段水道,就到了临潼关外。”
辜江洋高兴地说:“这么说,我们可以过关了?”
姜子牙点头说:“是。雨一停,我们就走。走时,带着这些逃难的乡亲。”
师徒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取出干粮填饱了肚子,眼看天就快黑了。
辜江洋急着说:“师父,走吧。天快黑了。”
姜子牙说:“要等天黑再走。不能让守关的官兵知道。一旦他们发现了,就会从关上走小道进入水道,堵住逃关人。如果放下礌石,那就糟了,我们都会被砸死在山坳里。”
辜江洋点点头,说:“明白了。”
天终于黑了。夜幕一降,山风骤起,凉飕飕的。风吹云散,雨也停了。天空如同一块无边的蓝灰黑的幕布,上边镶嵌着无数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姜子牙推醒了趴在自己腿上已经入睡的辜江洋,说:“江洋,醒醒,我们该走了。这样,我打头,领着人走;你打后,愿意走的,都让他们跟着走。在后边招呼一下,中途不可有人停留。掉了队,就会走不出山谷,活活地冻死、饿死在山里边。”
辜江洋说:“师父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们背了行李,走出山洞,绕到旁边的小道上。
姜子牙等在路口上。
辜江洋去招呼人们。不大工夫,人们一伙一群地走了过来。
姜子牙看到,在他身后黑压压站了好长一串人,远处的就看不清了。
他对靠近身旁的中年男子说:“您姓什么?”
那位被问的中年男子说:“我姓刘,名字叫富贵,一家五口都在这儿。”
姜子牙说:“好。你要跟紧我,不可落下。现在,你往后边传话,跟紧,不要掉队;抬脚落脚,小心滑倒。”
那男子说:“好。我这就开始往后传——”
话语如同流星一般,穿过一颗颗星星,飞向远处。不一会儿,辜江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高兴地说:“师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他们都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姜子牙说:“好。刚才传过去的话,传到尾部了吗?”
辜江洋点头说:“我在最后。传来的话语是,跟紧,不要掉队;抬脚落脚,小心滑倒。”
姜子牙说:“一字不差。可以出发了。你还到后边去。”
辜江洋答应了一声,又跑到队尾去了。姜子牙小声向身后的人们通报:“现在出发——”
姜子牙走在前边。虽然这里他曾经来过,但毕竟已过了几十年,变化很大。所以,走一段,他便要停住脚步观察一下。天上的星光汇聚在一起,照在山路上,隐隐约约地,使人还能辨别。一会儿往上爬,一会儿向下走。时而左侧是黑黢黢的悬崖峭壁,万丈深渊;时而右侧是压顶的巨石,仿佛随时都可能砸下似的。
跟在姜子牙身后那位男子,紧走了几步,伸出胳膊拍了姜子牙的肩头一下,声音发着抖,断断续续地说:“你看,前边是什么?”
姜子牙一惊,以为遇到了官兵巡逻,站住脚,问:“哪儿?你看到什么了?”
那人用手向右前方一指,说:“在那儿!一片小绿灯笼。”
姜子牙向右前方一看,他的心一下子缩成了一团,轻声惊叫:“天啊,狼群!”
一片闪着绿光的狼眼,犹如一只只小灯笼,令人毛骨悚然。不用数,这群狼,少说也有百八十只!
显然,这群狼正好挡在下山的河道中间。这才像战场上的两军对垒,互不相让,要闪无处闪,要躲没处躲。
凶狠的山狼正在吼叫,那狼嗥,如同用嘶哑的尖细嗓子哭泣一样,长长的恐怖的声音撕破了夜空的寂静,让每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狼!”
“狼群!”
人群中有人喊。顿时,人们紧张起来,有叫的,有躲的,有哭的。人群混乱了。
姜子牙压着嗓子喊:“不要乱!危险,小心挤下山崖!”
为了尽快赶走狼群,他看了看周围,右边是峭壁。峭壁上伸展出几块如同舌头似的巨石。在星光中他挑选了一块,站定,运气,然后一屈腰,“嗖”地纵身跳到石上。在石上再次运气,嘴里瓮声瓮气地喊:“踏断山石——哇哇哇——”
最后一个“哇”声刚打住,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巨石悬空从根部断裂,夹杂着碎石、泥土一起坍塌下来,顺水道滚了下去。
石块滚动声如同雷鸣。
处在水道下风处的狼群惊呆了,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四散奔逃。
巨石滚砸在几只跑得慢的狼身上,狼发出几声惨叫,就毙命了。
有人喊:“狼跑了!”
人们松了口气,仿佛一场灾难化解了,大家不由得高兴地小声欢呼起来。
姜子牙对身后的人说:“往后传,不要紧张,小心脚下石头,紧紧跟上往前走。”
后边的人将话传了下去……
黑夜走路不觉长。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上了多少个坡,翻了多少座山梁,总之,越走路越平,渐渐地远处出现了村庄。
这村庄坐落在一条丘陵下边,那丘陵虽不甚险要,却高高低低,斜向还有一条极深的裂谷。
姜子牙停住脚步对众人说:“我们已经翻过了三道关口。若走大道,没有三四天走不下来。这条小路走起来虽然危险,但却省了时间。你们看,前边就是著名的金鸡岭了。”
有人小声问:“金鸡岭?是西岐管界吗?”
姜子牙点头答:“瞧远处黑乎乎的丘陵,左边伸向天空,右边呈一半圆状,看着像只朝阳啼叫的金鸡,所以此处就是金鸡岭。这儿已经是西岐地界了。”
这时,辜江洋从后边来到了前面,说:“师父,难民们都问我:‘你是谁?你的师父是谁?留下姓名,我们以后有机会当报答你们。’”
姜子牙问:“你如何回答?”
辜江洋说:“我答,我们也是难民。有难同当,同舟共济,谈何报答!”
姜子牙说:“答得很好。”
辜江洋又问:“为何不走了?”
姜子牙说:“此处已无危险,可以多歇息一会儿。另外,我们和难民要在此处分手了。”
辜江洋问:“为什么?”
姜子牙一指左侧,说:“翻过金鸡岭,过了关隘,再有半天多的路程,就到了西岐都城。金鸡岭金鸡的头部前面,有一条大河,名叫渭水。渭水流经仙人湾,仙人湾里有一极美之处,叫作磻溪。我们到那里去。”
辜江洋心中明白,磻溪是处隐居极好的地方。师父虽没讲过,但他去西岐送信时的路上,早就听人讲过。
他不再多问,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与难民告别吧。”
姜子牙点点头,转回身,对难民中走在前头的人说:“众位父老乡亲,往前就是金鸡岭。西岐官兵百姓待人很有礼貌,也肯施舍救人,所以,你们已无危险。我们要去另一地方,就此分手了。”说罢,与辜江洋一起拱了拱手,施礼告辞。
姜子牙与辜江洋背着自己的行李朝金鸡岭鸡头的方向走去。谷下的流水发出“哗哗”的响声,姜子牙说:“我们实际是沿着河溪在走。这里百姓会唱一首歌,你想听吗?”
辜江洋早就发困了,他真想倒在地上睡一觉。听说师父要唱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说:“师父唱歌,一定好听。”
姜子牙使劲儿嗽嗽嗓子,然后放开声音唱起来。那歌词是这样的:
金鸡岭,金鸡岭,
金鸡拉屎黑盈盈。
扑哧,
扑哧,
黑屎堆成了埂。
鸡屎燃起了火,
黑烟儿冒得浓。
大火烧屁股,
金鸡直打鸣:
咯咯咯儿——
好疼,好疼
……
姜子牙有副好嗓子。在这山野万籁俱寂中,那高亢中不乏优美的嗓音,让人听后,像喝了甜甜的蜂蜜似的,心里舒服。再加上这民歌的幽默,以及姜子牙变腔变调的对金鸡打鸣的模仿,逗得辜江洋笑弯了腰、迈不动步了。他抹着笑出的眼泪,问:“师父,金鸡拉屎黑盈盈,是不是这金鸡岭产煤呀?”
姜子牙说:“你猜对了!”
他们走着,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已是拂晓。东方,渐渐地,白里隐隐有了红色、橙色、紫色……
朝霞满天,映得天空、大地都是红的。好美的西岐山河,好美的西岐大地!
在一处小村庄,姜子牙和辜江洋买了些吃食后,又继续赶路,大约在午后日落前,来到了磻溪。
好美丽、幽静的磻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