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努尔哈赤 万世人极 首奠基业(1/1)
努尔哈赤,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出生在建州左卫苏克素护部赫图阿拉城(辽宁省新宾县)的一个满族奴隶主家庭。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努尔哈赤不屈奋起,以父、祖“十三副遗甲”起兵,“自中称王”。他率领八旗子弟转战于白山黑水之间,临大敌不惧,受重创不馁,以勇悍立威,受部众拥戴,历时30多年,统一女真各部,推动了女真社会的发展和满族共同体的形成。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在赫图阿拉建元称汗,国号大金(史称后金)。努尔哈赤兵势渐强,势力日增,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以“七大恨”祭天,誓师征明,开始了建立清王朝的艰苦创业。与明将袁崇焕在宁远交战中,大败而回并受伤,于天命十一年(1626年)八月死去,终年68岁,葬于沈阳城东,称之“福陵”,庙号“太祖”。
1.利益高于一切,联姻拉拢
努尔哈赤出身于一个奴隶主家庭,其家族的势力并不足以支撑他在权力斗争中赢得优势,只有争取到更多的人或者拉拢更多的人才能增加自己的实力和势力,而在那样一个时代,拉拢人的一个流行方法就是联姻,婚姻可以让两个家族迅速走到一起,彼此支持,相互声援。至于婚姻本身的幸福与否,在利益面前,常常是被忽略的。
努尔哈赤一生娶了十六个妻子。除了第一个妻子佟佳氏,其余十五个妻子都与战争、政治有关——或者是战利品,或者是贡品,或者是政治交易品。努尔哈赤缔结的婚姻中,最值得记述的是与海西女真叶赫部的两桩婚姻。
万历十六年(1588年),努尔哈赤三十岁。这一年他娶了两个妻子。该年四月,海西女真哈达部贝勒的儿子歹商送其妹阿敏赴努尔哈赤处完婚。
这是明朝的主意。哈达部忠顺明朝,明朝为了支援哈达部,牵制努尔哈赤,力促这段姻缘,一方面使哈达部与努尔哈赤联姻结势;一方面通过哈达部加强对努尔哈赤的控制。努尔哈赤深知明朝用意,但他正处在统一建州女真的关键时刻,更欲借此将触角伸向海西女真。于是,他做出从命明朝的姿态,亲至哈达迎亲。努尔哈赤想获得的是哈达的势力与明朝的满意,而不是新娘。后来这位哈达那拉氏只被封为侧妃,没有为努尔哈赤生下一男半女。
该年九月,海西女真叶赫部贝勒纳林布禄送其妹孟古赴努尔哈赤处完婚。
早在努尔哈赤从李成梁麾下逃到叶赫时,叶赫贝勒杨吉努尔哈赤(杨加努)即看中了胆略过人、相貌非凡的他。为在女真各部相互残杀的混战中寻求可靠的帮手,杨吉努尔哈赤执意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努尔哈赤,他对努尔哈赤说:“我有二女,待次女长成,幸与君结秦晋之好,为君持巾栉,乃我平生之愿。”
努尔哈赤与杨吉努尔哈赤处境相似。杨吉努尔哈赤提亲,正中努尔哈赤下怀。但杨吉努尔哈赤次女只有两岁,须“待长缔姻”。他急不可待,道:“何不即将大女许我?”
杨吉努尔哈赤道:“我非难舍大女。君非常人,恐大女福薄配不上君。小女姿色端丽无双,德言仪功婉娩绳矩,既有奇相,且识见不凡,安可妄与人?今妙选凤卜,乃天作之合啊!”
努尔哈赤大喜,当即过聘定亲。这是努尔哈赤聘定的第一女。
努尔哈赤在基本统一建州各部后,作为远交近攻策略的步骤之一,迎娶了叶赫那拉氏孟古。孟古时年十四岁,努尔哈赤此时已是拥有六妻五子二女的大家长。但叶赫那拉氏以她的美貌、聪慧、善良赢得了努尔哈赤的心,成为努尔哈赤最心爱的佳偶。她神情端庄,清心玉映,待人宽厚真挚,从不为逢迎所喜,从不为诽谤所怒,从不接近小人,从不干预朝政,只是全心全意地侍奉努尔哈赤,虔恭中馈,如鼓琴瑟,与努尔哈赤朝夕相伴了十五年,为努尔哈赤生养了他“爱如心肝”之子——皇太极。努尔哈赤敬之如宾,爱之弥深,除却军国大事,一时一刻也不愿离开她。但叶赫嫁女,却只是为了缓兵和牵制。从骨子里,他们已视努尔哈赤为敌。
万历十九年(1591年),海西女真叶赫部来使,直接要求努尔哈赤将部分土地划分给他,遭到拒绝。努尔哈赤和海西女真叶赫部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努尔哈赤清醒地知道,战火的蔓延,已使他和叶赫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十年前,正是叶赫部首领纳林布禄,纠集九部联军前来犯境讨伐,企图一举吃掉他。失败后,又阳奉阴违,不断联合反对力量阻碍他的统一大业,甚至挑衅地将立誓许配给他的女子改嫁蒙古。看来,在走向统一的道路上,叶赫是一块不得不搬掉的拦路石。
万历二十一年,也即皇太极出生的第二年,历史上有名的古勒山大战爆发。以海西女真叶赫部首领布斋、纳林布禄为首的九部联军遭到惨败,努尔哈赤之妻孟古的哥哥布斋在战场上被杀,战后叶赫请求归还布斋之尸,努尔哈赤残忍地“割其半归之”。孟古的另一个哥哥纳林布禄受到巨大的刺激与耻辱,昼夜啼哭,不吃不喝。努尔哈赤此役共斩敌四千,获马三千、甲一千,威名大震。从此,兵锋所向,势不可挡。
万历二十五年,海西女真以叶赫部为首的扈伦四部,慑于努尔哈赤之威,遣使建州,欲与努尔哈赤联姻盟好。来使道:“我等不道,兵败名辱,自今以后愿复缔前好,重以婚媾。”
叶赫部布斋三子布扬古情愿将妹妹,亦即努尔哈赤之妻孟古的外甥女,送给努尔哈赤为妻;而布斋、纳林布禄之弟金台石,亦即努尔哈赤之妻孟古的又一位哥哥,情愿将女儿许给努尔哈赤次子代善为妻。
努尔哈赤十分重视这件婚事,因为这件婚事表明海西女真以叶赫部为首的扈伦四部承认了努尔哈赤称雄女真的地位。他郑重地以鞍马、甲胄等物作为聘礼送往叶赫,并杀牛宰白马与四部歃血会盟。叶赫部布扬古许给努尔哈赤的这个妹妹,便是名扬遐迩的叶赫美女东哥。在努尔哈赤之前,东哥已两许于人。
万历十九年,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一哈达部贝勒歹商慕东哥艳名,首先向叶赫提亲。东哥的父亲叶赫部贝勒布斋和她的叔叔纳林布禄应允了这桩婚事,让歹商前来迎娶。但这是在扈伦四部纷争的背景之下,歹商不知这是一场骗局,东哥也没有料到父亲和叔叔将自己作为了钓饵。歹商在迎亲途中被叶赫伏兵乱箭射死。叶赫部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从此坐稳了海西女真扈伦四部的头把交椅。
万历二十一年古勒山大战之前,扈伦四部会盟与努尔哈赤抗衡。其间,扈伦四部之一乌拉部贝勒满泰向叶赫提亲,欲为其弟布占泰聘娶东哥。东哥之父布斋为巩固四部联盟,接受了乌拉部的聘礼,许诺了这门婚事。东哥的婚姻第二次成为政治工具。
当年九月,布占泰以叶赫女婿的身份,率三千乌拉兵参加了九部联军。不料,他在古勒山一战中当了俘虏,被留居建州三年,万历二十四年七月方返回乌拉。未及迎娶,转过年来,东哥之兄布扬古又将东哥许给了努尔哈赤,不但接受了努尔哈赤所下聘礼,而且与之盟誓。
事不过三,这已是东哥第三次政治婚约、第三次要被当作商品而出卖。只是不久,叶赫部便撕毁了与努尔哈赤订立的婚约,金台石将女儿嫁到蒙古,布扬古为东哥向扈伦各部以杀死努尔哈赤为条件征婚。
叶赫部悔婚,引起建州女真上下的愤恨。努尔哈赤却不置可否,既不退婚也不强娶。他不是贪恋女色之人,明了政治婚姻的个中奥妙。至于叶赫美女东哥,有政治婚姻认识的努尔哈赤仿佛料到了她的结局,为“红颜祸水”的说法不经意地作了一个注脚,道:“此女之生,非同一般者,乃为亡国而生也。”此句沉重而不祥的断言,后来确实被不幸而言中了。
努尔哈赤本人同样老于此道。起兵之初,他将妹妹嫁给自己最忠诚的追随者嘉木湖寨主噶哈善。后来,他将族妹、女儿、孙女分别嫁给额亦都、费英东等开国元勋,用婚姻、用紧密程度胜过任何关系的血缘关系建构起坚实的整体。
万历二十七年五月,海西女真扈伦四部的叶赫部进攻哈达部。哈达部贝勒孟格布禄将三个儿子送到建州为质,求努尔哈赤出兵相助。努尔哈赤遂派大军驰援。
叶赫部闻讯,即派人送信给孟格布禄,说只要孟格布禄执杀建州援军将领士兵,叶赫便与之重修前好,甚至允诺嫁给孟格布禄“所求之女”。孟格布禄“所求之女”不是别人,正是东哥。孟格布禄意外地发现,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自己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无数女真男人朝思暮想、明抢暗争、可望而不可即的尤物!他顿时满口答应,约叶赫贝勒到开原,密谋行事。
孟格布禄的背信弃义,正中努尔哈赤下怀。因为在他的筹划中,是进攻哈达的时候了,孟格布禄恰于此时提供了进攻的口实——东哥,是他努尔哈赤下聘定约的女人。九月,努尔哈赤亲率大军进抵哈达城下,经过六昼夜血战,攻克哈达。
海西女真扈伦四部的辉发部贝勒拜音达里,是杀了自己七个叔父自立为首领的。族人部众为避祸纷纷逃离,投靠叶赫部。拜音达里将本部七名寨主之子送到建州为质,求努尔哈赤出兵,向叶赫索要逃众。
努尔哈赤随即出兵。叶赫闻讯,即派人送信给拜音达里,说只要拜音达里撤回赴建州的人质,叶赫便送还辉发部逃众。拜音达里信以为真,不但撤回赴建州的人质,还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叶赫为质。叶赫却并不履行诺言,拒不归还辉发部逃众。拜音达里只得老着脸再求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为分裂扈伦四部,二次应允出兵,并又拿起婚姻法宝,将已许配部将常书的女儿,改聘拜音达里。叶赫部则又抬出了东哥,以将东哥嫁给拜音达里为诱饵,换取拜音达里对努尔哈赤的背弃。又一个神魂颠倒的东哥崇拜者。拜音达里不惜重蹈哈达部贝勒孟格布禄的覆辙,私自撕毁了与努尔哈赤女儿的婚约,一面一次次借故推迟婚期,一面加紧布防,准备迎战努尔哈赤。
悔婚、夺爱,努尔哈赤立刻抓住了进攻口实。万历三十五年九月,努尔哈赤派人假扮商贾混入辉发城内,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攻入城中。拜音达里死于战火,辉发灭亡。
乌拉成为努尔哈赤的又一个目标。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乌拉部的关系十分微妙,除了乌拉部首领布占泰与努尔哈赤先后聘得同一位叶赫美女东哥外,双方交往均娴熟地运用了婚姻武器。
布占泰于古勒山大战被俘、囚居建州三年间,努尔哈赤将弟弟舒尔哈齐之女、自己的亲侄女额实泰许给布占泰。这是建州与乌拉的第一个婚约。布占泰回乌拉两年后,率三百人赴建州迎娶额实泰,使这一婚约变成了事实。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布占泰回到乌拉,承袭被杀之兄满泰成为贝勒。十二月,他亲送妹妹滹奈给舒尔哈齐为妻(这样,舒尔哈齐既为他的岳父,又为他的妹夫),以示厚结建州、感念努尔哈赤不杀之恩。这是建州与乌拉的第二个婚约。
无怪当年东哥美女识英雄,布占泰是个有抱负、有能力的女真男人。在他的治理下,乌拉部实力与日俱增,几年大变样,跃居女真强部,海西女真部众纷纷归附,并开始号令毗邻的东海女真。对建州、蒙古、叶赫列强,布占泰则均予以“厚结”,小心翼翼地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
在此期间,布占泰与努尔哈赤两次联姻。布占泰将其兄满泰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阿巴亥嫁予努尔哈赤,又求得努尔哈赤同意,再娶舒尔哈齐的另一个女儿娥恩哲,与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四结婚姻。
万历三十五年五月,东海女真瓦尔喀部蜚优城众欲背叛乌拉,投靠建州。努尔哈赤派出其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及费英东等率三千军队,接应归顺的五百户蜚优城众时,布占泰锋芒小试,派一万大军阻截,双方在图们江畔乌碣岩发生大战。三千建州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一万乌拉兵,“斩三千级,获马五千匹,甲三千副”,打开了通往东海女真的大门。
布占泰胆战心寒,缩了回去。为重修旧好,他再次求婚建州,并发誓:如得努尔哈赤之女为妻,将永远依赖建州而生。努尔哈赤眼都不眨,即刻将亲生女儿穆库什嫁给了他。
两部缔结了第五次婚姻。叶赫部没有理由不感到恐慌。他们又打出了东哥这张王牌,表示要与布占泰重续前缘。当叶赫部将东哥的嫁妆送到乌拉后,布占泰对建州三妻由疏远变为憎恶,甚至一改往昔的温顺而为狂暴,像对待一般犯错之人那样,用骲头箭(去掉箭头的箭)射击娥恩哲的后背。
努尔哈赤又获得了进攻乌拉的口实。万历四十年,努尔哈赤亲率三万大军征讨乌拉。大军疾行八天,进入乌拉境内,沿乌拉河(今松花江)连下六城,在驻马河边与乌拉军隔河对峙。三天,又攻下乌拉六座城寨,毁城焚粮。乌拉遭到沉重打击。布占泰三派使者去讲和,努尔哈赤都不接见。最后,布占泰亲率六名大将,乘独木舟,渡乌拉河妥协,请求努尔哈赤回师。不久,布占泰就背叛了自己的诺言。万历四十年正月,努尔哈赤再次举兵往征。乌拉灭亡,布占泰败投叶赫。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叶赫贝勒、东哥之兄布扬古以布占泰失国无用,没有将东哥嫁给他。布占泰寄人篱下,郁郁而亡。
万历四十三年,叶赫贝勒布扬古将三十三岁、待嫁二十余年、此时人称“叶赫老女”的东哥,嫁给了蒙古首领莽古儿岱。一年后,“叶赫老女”东哥病死在蒙古荒原。然而,以叶赫那拉氏孟古和东哥之仇的口实,努尔哈赤发起了与海西女真叶赫部的决战。万历四十七年正月,努尔哈赤以“不克平叶赫,吾不返国”的誓言,率倾国之师征讨统一大业的最后一个顽抗者叶赫,数月后,叶赫灭亡。努尔哈赤终于统一了女真各部。
中国两千年的封建历史中,女人总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论是出塞的昭君,还是和亲的文成,在她们的内心,恐怕都包含着多少不情愿的,但她们的命运却不是她们自己所能决定的。恩格斯曾说过,婚姻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绝不是个人的意愿。当政治集团的根本利益发生冲突时,他们是不会顾及婚姻关系的,他们宁可牺牲个人的婚姻也要维护利益,因而造成了许多婚姻悲剧。当然,联姻有时确实能起到良好的作用,拉拢自己想拉拢的人。于是在历史上,政治联姻屡见不鲜。
2.为权力囚死胞弟
一个山头只能有一只老虎,一个家族只能有一个领导人。权力只有集中在一个人手中,显示出它的本色,才能让人不顾一切地追求。面对最高权力,为了家族的利益,手足、父子之间的情分都变得不重要了。
努尔哈赤要将建州内部权力高度集中在自己手中,这就与那些手握兵权的兄弟和重臣发生了矛盾。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儿子褚英、代善……一个一个走上前台,充当了一场又一场家庭悲剧和政治阴谋的主角。
努尔哈赤的非凡,在于他淡化了亲人,表现出了“非人”。努尔哈赤的第一个对手,是他的胞弟舒尔哈齐。舒尔哈齐比努尔哈赤小四岁,小时候两兄弟相依为命,是努尔哈赤拉着舒尔哈齐的小手,度过了苦难的童年。努尔哈赤起兵后,二十岁的舒尔哈齐始终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冲锋陷阵的勇将,史载他“自幼随征,无处不到”。
舒尔哈齐身高体胖,四方大脸,白白净净,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和感。努尔哈赤则体态魁伟,无一丝赘肉,长脸铁面,不怒而威,使人常生敬畏之情。两兄弟外貌、气质多有不同,但却同样勇敢、善战、坚忍不拔,特别是有着相同的雄心大志。
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后,在费阿拉城“暗自称王”,舒尔哈齐作为努尔哈赤的佐贰,称“船将”。对外,他与努尔哈赤并为建州女真“头目”。明朝官书称“都督努尔哈赤”“都督舒尔哈齐”。朝鲜人称“老乙可赤(努尔哈赤)”“小乙可赤(舒尔哈齐)”,或“奴酋”“小酋”。
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居室的规模陈设几乎相同,服色饰物一如其兄——都是貂皮帽、貂皮巾、金腰带、貂皮缘饰的五彩龙纹衣,接见、宴赏外人的礼仪也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老乙可赤(努尔哈赤)屠牛设宴”,“小乙可赤(舒尔哈齐)屠猪设宴”。
史载,舒尔哈齐系努尔哈赤唯一同母弟,故凡国人、贤良僚友、敕书、奴仆,以及诸物皆同享之。
万历二十三年,舒尔哈齐第一次代表建州女真赴京朝贡。其时他麾下有精兵五千、能臣宿将四十,他本人因战功卓著,颇得众心,势力已经可与努尔哈赤抗衡。
舒尔哈齐的锋芒外露,已发展到为努尔哈赤不能容忍的程度,他借机冷落、有意贬低舒尔哈齐的事情开始发生,舒尔哈齐家“凡百器不及其兄远矣”。努尔哈赤的猜忌和无端削夺,刺伤了舒尔哈齐对兄长的亲情,也助长了他日益膨胀的权力欲。万历二十四年,努尔哈赤设宴招待朝鲜使臣,舒尔哈齐当即提出他“亦当接待”。如此,才有了“两都督府”的分别宴请。宴后,舒尔哈齐对朝鲜使臣正言道:“日后你国遣使送礼,却不可高下我兄弟。”
万历二十七年,努尔哈赤讨伐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舒尔哈齐率先锋二千先抵达哈达城下,见哈达城上城下军容整肃,不免为城中有备、是否出击心生踌躇。正在此时,努尔哈赤率大军赶到,见舒尔哈齐陈兵城下,一矢未发,顿时勃然大怒。从未对弟弟疾言厉色过的他,竟当众质问舒尔哈齐:“汝此来,难道是因为城中无备吗?”并呵斥道,“汝兵向后,给我闪开!”
而后,努尔哈赤亲自挥军攻城。血战六昼夜,哈达城终被攻破。努尔哈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牺牲了上千建州勇士,还永远失去了胞弟的心。他对弟弟舒尔哈齐的羞辱、贬斥,并非无端,也并非没有借题发挥之嫌。舒尔哈齐只是忍而未发。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二月,舒尔哈齐之妻病故。由于明朝总兵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齐之女为妾,李成梁与舒尔哈齐是儿女亲家,李成梁命守备佟某置办二十桌酒席,外带牲畜前往吊祭。
舒尔哈齐与李成梁的交往,本是努尔哈赤对明两面政策的组成部分,然而,在兄弟二人嫌隙日深的情况下,却成为对努尔哈赤潜在的威胁。况且努尔哈赤深知李成梁惯用“以夷制夷”的策略,依他对舒尔哈齐的眷顾,是否说明他的离间术已经成功、舒尔哈齐之心已向明倾斜了呢?
万历三十四年十二月,舒尔哈齐第三次代表建州女真进京朝贡,明廷以“建州等卫夷人都督指挥”的名义向他如例颁赏。或许正是那个时候,一个借明自立、分裂自立的危险念头,开始在舒尔哈齐的脑海中出现。
万历三十五年,在接应东海女真瓦尔喀部蜚优城部众归附一役中,舒尔哈齐充任统兵主帅,同行将帅还有努尔哈赤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及大臣费英东等。行军途中,舒尔哈齐突然借口大纛(军旗)发光不是吉兆,提议班师回军,经努尔哈赤之子褚英、代善力争,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进。到达乌竭岩,舒尔哈齐领五百人滞留山下,他的两名心腹骁将常书、纳齐布率百人逗留不前,只有褚英、代善率领不足乌拉四分之一的兵力,拼死奋战。乌竭岩大战是努尔哈赤统一大业的关键性战役,骁勇无敌的舒尔哈齐怎么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与乌拉三次联姻——在一向以婚姻为政治手段的女真人首领(包括努尔哈赤本人在内)那里,以此构成退缩不战的原因基本没有可能,那么,他便是有意对抗。努尔哈赤心如明镜。他一面以绝大讽刺赐给舒尔哈齐“达尔汉巴吐鲁”的勇号,一面以不为力战之罪,宣布将常书、纳齐布正法。
舒尔哈齐气急败坏,宣称:“诛二臣与杀我同!”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轻蔑,改罚常书金百两、夺纳齐布所属部众人口,并以“临阵退缩,时有怨言”为由,自此“不遣舒尔哈齐将兵”。这才是努尔哈赤要达到的真正目的:先将事情推到极致——要对方的命,而后在对方为保命不惜接受一切条件时,达到真正的目的。
军权被削,舒尔哈齐满腹怨气无从宣泄,从军国大政到人财小事,继续不断与努尔哈赤口角相争,甚至努尔哈赤命各部出役筑城,他却命属下不赴工,要自筑一城。努尔哈赤不予理睬,仅冷冷抛给舒尔哈齐一句话:“弟所得家业及属人僚友,非我等之父所遗留之属人僚友,乃为兄所赐耳。”一方喋喋不休,近乎无理取闹;一方不予理睬,尽管道理在手。
众人心中好恶的天平,日渐倾向努尔哈赤。舒尔哈齐愈益憋闷哀怨,浩叹道:“此生有何可恋?不如一死!”他对三个儿子阿尔通阿、阿敏、札萨克图说明原委,道:“吾岂能为衣食所得而受制于人?”
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札萨克图立即回应。他们在明朝军事重镇——铁岭东南八十里远的黑扯木伐木造房,拟为将来据点。因为黑扯木地近明朝边关,东接乌拉,北邻叶赫,不仅可得到明朝就近庇护,还可借助努尔哈赤之敌乌拉叶赫的声势,更可得到三次联姻的乌拉的援助。正当舒尔哈齐秘密筹划分裂自立的关键时刻,努尔哈赤突然命他以建州首领的身份入京朝贡。努尔哈赤这一决定,无疑是调虎离山。舒尔哈齐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无法推托,遂率领一百四十人的朝贡队伍第四次进京。这一次,明朝以他为建州右卫的代表。建州右卫首领的头衔已经久违,此次再现,是明朝欲扶植舒尔哈齐、削弱努尔哈赤势力的明显暗示。这恰与舒尔哈齐欲在黑扯木自立的想法不谋而合。
万历三十七年初,舒尔哈齐回到建州。他有恃无恐,与三子密谋投靠明朝、叶赫,随即移居黑扯木。二月,努尔哈赤得知消息,怒责舒尔哈齐,劝其归来。舒尔哈齐不听。
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断然剥夺了舒尔哈齐全部家产,杀死舒尔哈齐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札萨克图,将与此事有关的舒尔哈齐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活活烧死。至此,仍余怒未息,欲加刃于舒尔哈齐二子、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代善、皇太极等诸兄弟极力谏止,阿敏方免于一死,但也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之半的惩戒。建州女真血溅萧墙,明朝边军置若罔闻。
或许是惮惧努尔哈赤的精兵,或许是静观龙虎之斗、欲得鹬蚌相争之利,总之,明朝边军没有像舒尔哈齐所希望的那样出手干涉。舒尔哈齐只有归来,请安谢罪道:“兄汗优养恩深,弟却妄想赴别处居住,实乃大谬大错了。”努尔哈赤并不多言,大度地赐还没收的舒尔哈齐全部家产。
在他人眼中,努尔哈赤是顾念手足之情的。但在舒尔哈齐看来,努尔哈赤却是故作姿态,他不感恩。他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感恩,反而应该牢记哥哥对待亲弟弟的刻薄寡恩。努尔哈赤何尝感觉不到这些!
舒尔哈齐完了。他永远不再是弟弟,而是敌人,一个无用、有害、又再无必要与之周旋的敌人。努尔哈赤佯称新宅落成,邀舒尔哈齐赴宴,将其幽禁。又以舒尔哈齐之命召来他的两名心腹骁将常书、纳齐布,在二人步入房门之时,使潜伏甲士拦腰斩杀之。舒尔哈齐铁索锒铛,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禁所,囚室门窗皆被砖石密封,仅留“通饮食、出便溺”两个洞口,生不如死。两年后,亦即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尔哈齐忧愤而亡,时年四十八岁。
努尔哈赤大权在握,于明万历四十四年,顺利登上了后金天命汗的宝座。五十八岁的努尔哈赤,以吞吐天地的雄才大略,横扫千军的赫赫战功,统一女真的光辉业绩,赢得了此时的殊荣。而他光辉灿烂的宝座,染有其胞弟——舒尔哈齐的鲜血。
努尔哈赤建国称汗前后,在集权与反集权血腥斗争中登场的角色和对手,除了弟弟,还有他的儿子和家人。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权力的争夺总是伴随着杀戮和血腥,总是伴随着骨肉相残。
3.建八旗,实行专权统治
大权集中,小权下放,这样既能保证权力不会被人窃走,也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家族统治的时代,集权是不二的选择。
八旗制度起源于牛录制——女真人原有行师出猎的牛录组织。史载,女真传统,凡遇行师出猎,人不论多少,照依族寨而行。满洲人出猎开围的时候,各出箭一枝,十人中立一总领,属九人而行,各照方向,不许错乱。此总领呼为“牛录额(厄)真”(“牛录额真”为满语音译,“牛录”意为“大箭”;“额真”意为“主子”)。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以女真传统的牛录为基础,按军事编制创建了后金耕战合一的社会军事组织,初置四旗——黄旗、白旗、红旗、蓝旗。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又增置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合为八旗,正式在女真传统牛录制的基础上建立了八旗制度。
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即位后,将降附的蒙古、汉人分编八旗蒙古与八旗汉军,以原八旗为满洲八旗。入关后八旗依防地分为京师八旗与驻防八旗。顺治年间多尔衮被治罪后,他所辖的正白旗收归皇帝自领,加上皇帝原所自领的正黄、镶黄两旗,合称“上三旗”,其他为“下五旗”。努尔哈赤创建了满洲八旗,皇太极又发展了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一共有二十四旗。以后又将达斡尔、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编入“布特哈八旗”,也就是打胜八旗。但是,这些都通称“八旗”。
努尔哈赤创建的八旗制度实行牛录(汉名佐领)、甲喇(汉名参领)、固山(汉名旗)三级管理体制。以三百人为一牛录,每牛录设牛录额真(汉名佐领)一人为统率官员;五牛录为一甲喇,每甲喇设甲喇额真(汉名参领)一人为统率官员;五甲喇为一固山,每固山即每旗设固山额真(汉名都统)一人、副职梅勒额真二人为统率官员。每旗七千五百人,八旗共六万人。后金人的奴仆亦编入八旗包衣(满语音译,意为“奴仆”),每旗设五甲喇(参领),下辖有牛录(佐领)、浑托和(汉名管领)若干,分隶于内务府(上三旗包衣)和各王府(下五旗包衣)。
八旗制度下,以地缘为主、血缘为辅组成的牛录,是基层单位。牛录额真下,设二名带子为副职,再置四名章京、四名拨什库,并把三百人组成的牛录分编成四个塔坦(村或部落),由一章京、一拨什库管理一个塔坦的各种事务。八旗制度是“以旗统人,以旗统兵”“出则备战,入则务农”,兵民一体的社会组织形式,是将后金“一国之众”,即女真族全体成员及少数蒙古人、汉人和大量奴隶尽行编入,予以严格控制、管理,政治、经济、军事合一的社会组织形式,是后金统治的基础。
努尔哈赤作为后金国汗,是八旗的最高统帅,拥有八旗的一切。旗主的权力、爵位、财产、属人均为努尔哈赤所赐,随时可被努尔哈赤剥夺或重新分配。他将八旗作为私产,赐予子侄,使之充任和硕贝勒、旗主贝勒(满语“和硕”为“一方”之意。相当长的时间里,和硕贝勒是旗主贝勒、固山贝勒的同义语,绝大多数和硕贝勒充任一旗之主的旗主贝勒),即八和硕贝勒。各旗旗主是后金国汗努尔哈赤之下最为显赫的人物,掌握着本旗军政大权及旗下全体旗人(全体旗人均为本旗旗主属人,双方是主奴关系)。而且努尔哈赤还亲领两黄旗,次子代善领两红旗,五子莽古尔泰领正蓝旗,八子皇太极领镶白旗,长孙杜度领正白旗,侄阿敏领正蓝旗。从某种意义上说,八旗军正是一支爱新觉罗家族的武装力量。努尔哈赤对八旗军的绝对控制,是其得以掌握后金最高权力,实行专权统治的重要前提。
八旗军不仅出兵作战、负责赡养旗下属人,还承担着后金的各种劳役以及各项财政支出。后金国各种收入及一切俘获(包括人、畜)都按八旗统一分配。八旗实力基本相当,承担国家部分职能,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这是八和硕贝勒据以参与政务并拥有发言权的主要资本。
努尔哈赤之子、侄、孙中大部分人不是旗主,只是一般的贝勒。他们分别隶属于其父兄所掌旗,受制于父兄,仅领有少量的牛录。时间久了,他们与其父兄旗主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矛盾。可是,这些贝勒参与议政,并时常率军出征,具有一定实力,因而又成为牵制本旗旗主的力量。
八旗制度的建立,将分散的几十万人严密地编制起来。分则弱,合则强,宋朝便有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的说法。现在,一二十万女真统一编制,每牛录佥甲一百或一百五十,可挑选精兵数万,加上粮草充足,器械精良,战马十万,这支武装力量就成为具有极大威力的强大军队。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劲旅,用兵三十余年,战必胜,攻必克,连下明朝重镇,大破明军于萨尔浒,俘获人畜数百万,辖地数千里,极大地增加了汗、贝勒的财富,增强了汗、贝勒的势力,扩大了统治范围,对后金国的巩固和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同时,强化了女真族人彼此之间的联系,改变了以前女真族人渔猎为生的传统习俗,八旗人员大体上达到了“耕田食谷为生”的水平。
整个女真社会如同一座大兵营,是努尔哈赤时代的一大特点。他以八旗作为纽带,把涣散的女真各部落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生机勃勃的社会整体,从而加速了满族共同体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