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兴(1/1)
姜璃最近几天一直住在姜唯明那里,也许是上次的经历,让她有些不敢一个人待着,开头的几天,甚至看到清冷的月光也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胆大而且粗神经的人,什么事都不会真的吓到她,更不可能留下什么阴影,但最终,多多少少还是受了点影响。
跟姜唯明一起住,她就往死里懒,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上班回家就赖在床上,啃着姜唯明削好的苹果看书。
姜唯明这几天也不出差,一心一意的宠着她,父女俩过得倒是开心。
今天上班回家,姜璃才终于有点面对现实的意思,她将上次收到的县志背了回来,上次没仔细看,这回带回来准备认真看看。
晚上姜唯明做了一大盆秘制红烧鸡,姜唯明很少做这道菜,主要是麻烦,配料太多,但最近姜唯明事事都宠着姜璃,姜璃昨天说想吃,今天就做了给她吃。
姜璃吃到最后直接就扒在沙发里动也动不了,姜唯明催她洗碗也赖着,只好摇着头自己去洗了,客厅里开着收音机,她边抚着快撑破肚子,边翻开县志。
有关琅琊庄的记载少之又少,只知道是那一带的盐商,至于那一家里发生的事就提得不多,姜璃特意用笔将那一段圈出来,现在仔仔细细的看,无非是琅琊庄是谁创立的,一共经历了多少年和其中出现的优秀人物。
并没有提到苏鎏这个名字,毕竟历史太长,人物太多,就算只是一个地方的县志,如果不是对历史有推动作用,都不会特意提到。
姜璃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拿了县志乱翻,却意外看到了有关林家的记载,医药世家,但延续的时间很短,只有三代,然后就消失在历史中。
门铃却在这里响了起来,让姜璃惊了一惊,姜唯明已经洗完碗去洗澡了,姜璃只好站起来去开门。
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瘦高,满脸的疲惫,眼神却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完全陌生的脸。
“你找谁?”姜璃问道。
“姜教授是住这里吗?”男人往屋里望了望,问得小心翼翼。
“我是他女儿,你找他什么事?”
“我…。”男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进来吧。”以姜璃做警察的经验,这个人是来寻求帮助的,恐惧紧张,她没有必要把这样一个人拒之门外。
男人说了声“谢谢”进屋去,姜璃让他坐在沙发里,给他倒了茶,他就抱着那杯茶,眼睛呆滞的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姜璃也不多问,边看县志,边观察他。
皮肤黑,但手指细长并不粗糙,应该不是劳力者,衣服脏乱,却都是高档货,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尤其左手上的一只镶翡翠的戒指,一看就是件古物,这样一个人深夜来访,到底是什么事呢?
姜璃心里猜测着,姜唯明已经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沙发里的男人,愣了一下。
“陈江,你怎么来了?”
听到姜唯明的声音,叫陈江的男人慌忙站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叫道:“姜教授,大兴出事了。”
姜唯明一听“大兴”这两个字,怔了怔,他平时最注重形象,现在顾不得头发还没干,急问道:“大兴出了什么事?”
陈江看看旁边的姜璃,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姜唯明站起来,道:“走吧,跟我去书房谈。”
于是两个人进了书房,姜璃很识相的继续县志,互不干涉,这是她和姜唯明默契,除非自己愿意讲出来。
陈江一直讲到很晚才走,姜璃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离开时,表情没有来时那么紧张,竟然冲姜璃笑了笑,点点头走了。而姜唯明出来时脸色有些不是那么好,对姜璃道:“明天一早我出差,你要么在这里住,要么回自己家,随你。”
“去多久?”姜璃也不问去哪里,只是莫名有些担心。
“不好说,我去理一下行李。”姜唯明说着又进卧室去了。
姜唯明走的第三天,姜璃懒洋洋的搬走,她这几天一直忙着把这半个月请假落下来的活补上去,虽然她这个部门一向闲,但积在一起也挺忙的。
到下午的时候,泉朵在别的办公室跑回来,小脸苍白的对姜璃道:“头儿,又有新案子,恐怖着呢,听说死者被开膛破肚,里面的器官都不见了,你说吓不吓人?”
姜璃正在写报告,找来找去缺了份报告,听到泉朵的话愣了一下,心想这回侯千群有的忙了,但没空跟泉朵闲聊,对泉朵道:“你跑次黄眷那边,帮我把上次那个案子的签定报告拿过来。”
一听要找黄眷,泉朵的脸更白,道:“我不去,这次案子的尸体肯定被运回来了,我可不敢去。”
姜璃瞪她一眼,道:“你就这点出息,”只好站起来,道,“好,我去拿,你帮我把其他文件先整理一下。”说着伸了个懒腰跑了出去。
黄眷那边果然很忙,黄眷新请的助手小圆找出报告给姜璃,姜璃跟她聊了几句,刚想走,一名法医拿了一袋东西进来,给小圆道:“小圆,这是死者身上的物品,你登记一下。”
小圆应了一声,接过来,叹了口气道:“又要开始忙了。”
“那你忙,我走了。”姜璃准备告辞。
小圆应了一声,将那些东西一骨脑儿倒在桌上,姜璃看到,暗自摇头,心想证物怎么一骨脑儿倒?万一碰坏,或者掉落了,真是跟泉朵一样一样的。边想着眼睛不经意的扫过那些证物,然后停在某件物品上不动了,那是一枚戒指,镶着翡翠,看上去是件古物。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璃直接走进解剖室,一进去,就看到黄眷和侯千群,还有几个警察正围着解剖台,其中一个警察忽然转过身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起来。
姜璃走上去,一具尸体平躺在解剖台上,胸腔大开,很难说是用什么东西打开的,更像是被撕开的,里面的器官不见了,整个胸腔像个血红的容器,散发着阵阵腥臭。
姜璃也来不及恶心,眼睛直接去看那尸体的脸。
果然,是陈江。
姜璃的脸色不太好看,瞪着那尸体,问正在检查尸体的黄眷,道:“怎么死的?”
屋里人这才发现姜璃,侯千群瞪着她道:“你来干嘛?”
姜璃不理他,盯着黄眷又问了一遍:“怎么死的?”
黄眷隔着镜片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指指尸体道:“还不明显吗?开膛破肚而死的。”
“身上有证明身份的证件吗?”
黄眷看她盯着问,不由看了一眼侯千群:“怎么,又涉鬼了?”
侯千群见姜璃紧皱着眉,似乎很急切的样子,他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对姜璃有诸多轻视,于是问道:“姜璃,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璃口气缓了缓,才道:“这个人是不是叫陈江?”
侯千群一愣:“你认识死者?”
姜璃道:“大前天的晚上见过一次,黄法医,他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黄眷皱了下眉,这回直接答道:“初看,应该死了有两三天了,还得解剖后看。”
“姜璃你是哪里见的他?”旁边侯千群见有线索,急问道。
姜璃想了想,道:“在我家里,是来找我爸的,聊了一两个小时离开,聊什么不清楚,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侯千群手一拍,道:“那还等什么,带我去见你爸,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姜璃表情有些担忧,道:“我爸在见了这个人后,第二天就去出差了。”
“去哪儿出差?”
“没说。”姜璃闷闷道。
侯千群沉默下来,看着姜璃,终于明白她脸上浓重的担忧是为了什么,如果这人死前见过姜璃的父亲,他现在被杀,而且死相这么恐怖,那姜璃正在出差的父亲会不会也有危险?于是他皱眉道:“你先想办法找你父亲的朋友询问或联系你父亲看看。”
他的语气变得柔和,竟然还听出些安慰的意思,让旁边几个他的手下大跌眼镜,老大不是一向看不上这个女人吗?
那厢黄眷还在心无旁骛的翻动尸体,也不管两人的对话,眼睛盯着伤口看了半天,道,“伤口果然是撕开的,这可不是人的力量能办到的,而且据现场留下的一些器官残留看,倒有点像是…嗯…。”他抿着唇,像是考虑着要怎么说。
“像什么?”一个警察问。
“像被吃了。”黄眷盯着那个警察,不怀好意的答道。
那警察正是抱着垃圾桶吐的那位,此时听黄眷这么说,脸一白,转身又抱着垃圾桶吐去了。
“那么是野兽之类的干的?”侯千群问道。
黄眷摇头:“可能性不高,首先发现尸体的小树林,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那里是市区,不太可能出现野兽,另外,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有哪种野兽是把人开膛破肚,只吃内脏的。”
从解剖室出来,天都黑了,姜璃心事重重。
侯千群跟在后面,道:“要不要我这边也帮你找找看。”
姜璃停下来,回头看着侯千群,道:“先不用,只是出差,又不是失踪,我这边先问问我爸爸的朋友吧。”
侯千群点头,本想转身走了,但看看姜璃的样子欲言又止。
“那个,你父亲不在,你也要注意身体,上次受这么重的伤。”
姜璃一怔,抬头看他。
他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婆妈,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等走了几步,觉得姜璃看不到他了,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下,干什么呢,侯千群?
姜璃却没心思理会他的尴尬,转身往自己办公的楼里去,准备拿包回家,向父亲的朋友打听父亲的去向,忽然想到什么,拿了包没回家,而是跑去了档案室。
她想起陈江来找父亲时提到的“大兴”,于是想碰碰运气看档案室有没有相关的文件。
档案室的同事急着下班,因为平时关系很好,档案室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嘱咐姜璃查好资料后记得锁门,便匆匆走了。
姜璃查了一会儿便放弃了,这里都是些案子的资料,想从中找是否有大兴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她合上手头的档案,看了看时间,关灯准备回家。
她用的是台灯,此时将台灯一关,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出去,踢到桌脚,疼的叫了一声,同时屋里灯亮了。
姜璃看到易兰泽站在门口,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开灯?”他看她蹲在那儿按着自己的脚吸气。
“这不要走嘛,就不开了,”姜璃站起来,一跌一拐的走到门口,“你不是下班了?”
“忘了东西回来拿,”易兰泽进了办公室,人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个薄本子放进自己的包里才走出来,道:“神神叨叨小组也要加班吗?这么晚走?”
姜璃撇撇嘴,道:“不行吗?”
易兰泽不说话了,很自然的伸出手让她扶着,两人下楼去。
路上行人挺多,两人都没有马上叫黄包车,姜璃想着姜唯明的事觉得心烦意乱,易兰泽也没有说话,与她并排走着,也许两人一起经历过两次生死,关系虽算不上亲近,但也不像之前那样互看不顺眼,自有一种默契在,所以即使都沉默也并没有觉得尴尬。
走了一段易兰泽想告辞离开,却听姜璃道:“一起吃饭。”
易兰泽看她一眼:“你知道我不在外面吃饭。”
姜璃拉着他,道:“我知道一家,跟老板熟,让他给你做几个纯素的。”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易兰泽走。
易兰泽看她虽然在笑,但眉头轻皱着,也没再说什么,跟着走了。
就是一家门面很普通的店,老板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只比姜璃稍年长些,人长得俊逸潇洒,易兰泽算是个美男子,但与易兰泽比,虽然五官没有这么精致,但整体感观竟然不落下峰。他穿着很随意,嘴里叼着牙签在帮人点菜,如果不是姜璃说,易兰泽还以为他只是店里伙计。
“三爷,炒几个素菜呗,”姜璃一进屋就唤,“纯素的,不要加猪油,鸡汁什么的。”
被叫三爷的年轻人回头,长长的流海下,一双眼眯着,先是看到姜璃,扯了扯嘴角,然后越过姜璃将易兰泽打量了一下,道:“男朋友啊?”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人慢吞吞的走上来,手一扬,把点菜单扔给旁边的伙计。
姜璃被这么一问,转头看看易兰泽,道“男同事啊。”
三爷“哦”了一声,也不多话,指了空位让姜璃和易兰泽坐,自己系上围裙进厨房去。
店里客人几乎是坐满的,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易兰泽本来以为桌子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一摸,竟然并不油腻,连伙计倒来的茶也是清香满口,他看着茶色,本来应该有很多好奇的问题要问,但却什么也没问。
“这个人全名单翎,是我老爹的一个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反正关系不错,”姜璃说道,“这茶是他自己培养的,叫凝碧,就后面园子里几棵,别看这里这么多客人,就我和你现在喝的茶是凝碧。”
易兰泽于是又看了眼那杯茶,又喝了一口,确实不错。
菜不一会就上来,三素一荤,显然荤菜是给姜璃的,是条红烧鱼,姜璃一看到,喜滋滋的吃起来。
素菜是素炒小青菜,油焖茄子,还有一碗荠菜羹,易兰泽都吃了一点,非常美味,他不由抬头看看坐在一旁叼着牙签的单翎,单翎也正打量着他,两人目光一对,单翎笑笑,移开眼。
“三爷难得下厨,多吃点。”姜璃给易兰泽夹菜。
易兰泽默不作声,吃起来。
姜璃却只趴了口饭,停下来,转身对着单翎道:“三爷,问你个事?”
“啥事,说。”单翎吐牙签道。
“听过大兴吗?”姜璃问的漫不经心,如同在问单翎这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却让单翎和吃饭的易兰泽同时一怔,其中易兰泽的反应更大些。
姜璃把易兰泽的反应也看在眼中,却当没看到,盯着单翎又问了一遍:“听过没?”
单翎从桌上又拿了根牙签放进嘴里,想了想道:“听过。”
“是什么?在哪里?”
“不知道,我只是听老姜一次在和他的朋友打电话时提过,我问他是什么,他面色凝重的样子,却没回答我,当时我觉得蹊跷,所以记住了。”
姜璃有些失望,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忽然抬头,对着易兰泽,道:“易兰泽,你听过?”
易兰泽正转着杯子,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姜璃扬眉:“这么说你知道?”
易兰泽不置可否。
姜璃这才道:“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老爹出事了,而他是因为听到一句‘大兴出事’了才出差,具体去哪里,没有提,而通知他大兴出事的人现在被人开膛破肚躺在黄眷的解剖室里,”她说着,又盯着易兰泽道,“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
易兰泽放下杯子:“所以你才请我吃饭,其实是想问我这个。”
姜璃摇头,道:“是我刚才说出大兴时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知道。”
“你看错了。”
“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姜璃不放弃。
“我什么都不知道,”易兰泽回的斩钉截铁,“而且你父亲只是出差,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失踪,不是吗?”
“易兰泽!”姜璃拍桌子。
“可能明天你父亲就出差回来了。”易兰泽说着,不想多留,人站起来,是准备走了。
姜璃完全的无可奈何,瞪着易兰泽半晌,才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道:“吃完再走吧,不然对不起三爷亲手做的几个菜和这一杯茶。”
易兰泽看看旁边的单翎,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两人。
易兰泽又坐下,果然又一声不响的吃起来。
姜璃看着易兰泽直叹气,对着单翎发脾气,叫道:“三爷,你看他,你看他。”然后狠狠地往嘴里趴饭。
单翎站起来,道:“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生什么气。”说完走开了。
易兰泽走进巷子,拐个弯就到他的住处,走了几步,猛然回过头来。
一个男人站在路对面,打扮普通,却难掩的俊逸潇洒,一双眼藏在流海中,远远看着他。
易兰泽眉一皱。
男人缓缓的走近,眼睛微微眯着。
“又见面了。”男人拨了下头发。
“你有什么事?”易兰泽的语气冷淡。
单翎笑笑,道:“怎么看都觉得你身上透着股死亡的气息,而且应该死了很久的样子,可你偏偏是活着的,而且很健康。”
他停了停,道:“不管你知不知道大兴,半字都不要跟姜璃提,老姜那边如果真出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说完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看着易兰泽,道:“还有,离姜璃远一点。”
侯千群走进姜璃的办公室,姜璃正低着头发呆。
“怎么样,联系到你父亲了吗?”侯千群问。
姜璃抬头看到是侯千群,摇摇头:“找了一遍我爸的朋友,没有知道他去向的。”
“需要我找人帮你查查吗?”侯千群道。
姜璃想了想,道:“侯队长有北平的朋友吗?能不能让那边的朋友帮我问问?”
“北平?”侯千群疑惑。
姜璃点头,却并没有说原因,因为昨天在单翎的小店里提到大兴,那种讳莫如深的气氛让她感觉事情的不对劲,所以她并不想在侯千群面前提,而她搜肠刮肚能找到叫大兴的地方,也就只有北平有个县叫大兴。
会是那里吗?她不清楚,也只能先这样找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姜璃问道:“你那边的案子怎么样了?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侯千群皱眉,道:“估计会是悬案,伤口太离奇,像是被爪子之类的东西撕开的,但案发地周围并没有猛兽出没的消息,至于死者的身份,是城隍庙那一带一家古董店的老板,有些家底。”
“有家人吗?”
“有个姐姐,平时照顾他起居。”
姜璃点点头,拎起包,道:“走,你带我去城隍庙死者的古董店去看看。”
侯千群一愣,但并没有说什么,跟着姜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