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羽离(1/1)
回病房时,邻床的女人在跟自己的丈夫撒娇。
“我这些吃不掉了,你帮我吃掉一些。”女人边说边用勺子舀着汤递过去。
男人摇头道,道:“你吃吧,我早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这样病才能快点好。”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骨头都断了,可能需要更久才好,”女孩低着头,难过道,“我要拖累你这么久,你会不会嫌弃我,不理我了。”说着竟然转眼就眼泪汪汪。
男人忙上去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道:“我们是夫妻,本来就是要互相照顾,你不要哭啊,大不了,下次我骨折了,换你来照顾我。”
“呸,呸,呸!”女人连呸了好几口,马上就不哭了,在男人手臂上用力打了一下,道,“说的什么话呢?骨折是什么好事吗?我一个人骨折就够了,还得你也来一回?”
男人抓着头憨憨的笑,却不敢再说什么,拿着勺子一勺勺喂女人喝汤,女人喝了几口,回头看到临床的姜璃孤零零地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看着他们两人。
“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啊?刚才那个是你丈夫吗?怎么还不回来?你饿不饿,我家老田带的多,要不要分你一些。”女人冲姜璃道。
姜璃忙摇头道:“不用,我不饿。”她睡了一觉,身体舒服了些,确实有些饿了。
她忽然很想自家老爹,以前自己生病,都是老爹照顾,什么好吃的都挖空心思的做给她吃,而现在老爹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一趟大兴之行,自己差点丢了命不说,连一点老爹的行踪都未得到,也许生病本就脆弱,她挣扎着去拿旁边自己的包,却掉在地上,幸亏邻床的女人催丈夫去帮忙捡,她才拿到,从包里拿出姜唯明的照片,怔怔发呆,如果爸爸已经出了意外,她要怎么办?手不自觉的发着抖,没有发觉眼泪正顺着脸颊滑下来。
易兰泽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情景。
“吃饭吧。”他径直走了进去,把手里的粥递到她面前,也没有别的话。
姜璃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擦也来不及了,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易兰泽站在床边,道:“我看到你哭了。”
意思是你没有必要遮,姜璃一阵胸闷,却瞬间没了刚才的自怜自艾,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才将被子拉开,道:“买的什么?”
“粥。”易兰泽说着,一只手将姜璃扶坐起来,一只手抽出枕头垫到她身后,然后去拿粥。
粥还冒着热气,店里给醒了几样小菜,姜璃闻着米粥的香气,食指大动,但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饿太久的缘故,拿勺子的手抖得厉害,粥到嘴边就已经抖掉了大半。
姜璃气急,干脆整只手抓住勺子,笨拙的再舀下去时,一只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勺子。
姜璃看看易兰泽,看他舀了一勺到她嘴边,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嘴上却并不领情的说道:“你不吹一下吗?”
易兰泽停在那里,他从来不擅长做这些,给人喂饭已是极限了,于是也不理会姜璃,道:“张嘴。”
姜璃只好乖乖张嘴,两人沉默着,一个喂饭,一个吃,竟然很快将一碗粥都吃掉了。
一碗粥下肚,姜璃感觉好了很多,人又躺下来,想到什么,问道:“刚才医生怎么说,是不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不过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护士也没有帮我处理啊?”
易兰泽将窗帘拉下,回身道:“明天会再做次检查。”
姜璃一怔,道:“很严重吗?”
易兰泽看着她,说道:“我又不是医生。”
看来又回复到原来难以亲近的易兰泽了,姜璃心里想,有些怀念一路背她回来时的易兰泽,虽然当时她痛苦不堪。
她闷在被窝里,痛苦的说道:“我是病人,你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易兰泽不置可否,道:“你还有什么让我做的吗?没什么我走了,我要先回去一下。”
姜璃动了动身子,她其实很想洗个澡,昨晚夜宿大兴庄,洗澡是不可能,今天车上又是一身汗,整个人都臭了。但现在的情况,吃饭都已经要人伺候了,还哪来的力气洗澡,何况这是在医院。
姜璃直接将这个想法否决,心想,还是等他走了自己换身干净的衣服吧,于是略略扭捏了一下,道:“我想上厕所。”
第二天,易兰泽来得很早,给姜璃送了早饭来,看姜璃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就又跑去问医生姜璃的情况。
姜璃一晚上都在做梦,早上醒过来,除了脑子晕晕沉沉,人竟然比昨天又好了很多,连烧也退了。
她三两下解决易兰泽买来的早饭,坐在医院大门外的楼梯上等他,一只猫跳过栏杆,看到她,冲她叫了一声,她伸手逗弄。
易兰泽不一会就出来,猫看到他,嘴里“哧”了一声,露出尖牙,转头就走了。他不以为意,对姜璃道:“走吧,今天得再做一次检查。”
这回替姜璃做检查的是个洋人医生,昨天那个医生也陪在旁边,那洋人医生给姜璃仔细的做了检查,又抽了一管姜璃的血,对着那血看了半天,又拿着那管血进了旁边的办公室,表情凝重。
姜璃被弄得很紧张,感觉自己得了绝症快死的感觉。
好一会儿洋人医生才出来,姜璃马上问道:“医生,我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洋人医生表情有些疑惑,看看旁边的医生,那医生低下头去。
“医生?”姜璃又问。
“我做了很仔细的检查,”洋人医生用生硬的中国话道,“姜小姐身体很健康,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我昨天还发烧无力。”
“估计是急性的,经过昨天的输液和药物治疗,姜小姐,你已经没事了。”
“是吗?”姜璃有些半信半疑。
出了医院,阳光正烈,已经过了吃中饭的时间 ,可能是查出来没什么问题,姜璃轻松很多,肚子这时叫的欢。她回头,看身后的易兰泽,没刮胡子的关系,脸上青黑一片,却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是另一番味道。
“易兰泽。”她忽然叫他。
他看向她。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想起这两天易兰泽的照顾,说道。
易兰泽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感谢,皱了皱眉,没说话。
“要不要以身相许?”姜璃于是开玩笑道,虽然是开玩笑,但心里想的是,要是真成自己男朋友,似乎也是不错的。
“我送你回家。”易兰泽却道,没看她一眼,一个人走在前面。
开的还是姜唯明的车,易兰泽一路沉默,眼睛就这么看着前方的大街,即使战乱,这片小小的租界区依然车水马龙,摆摊的小贩,各色行人,穿过大街的报童和与他们的车擦身的电车,眼前一切都是真实,又非真实,与以往的画面混杂在一起,密集嘈杂,猛然又变成飞灰,瞬间所有声音和画面都消失,他回过神,身边只有姜璃。
他忽然想起姜璃刚才的话,心无端动了一下,侧头看了眼姜璃,姜璃正看着窗外,眉微微的皱着,感觉到易兰泽在看她,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对到,一时都没有移开,气氛难免暧眛。
不过易兰泽要开车,所以只一会儿又看向前方。
“你看什么?”姜璃有些不明所以。
易兰泽眼睛看着前方,停了一会儿,有些突兀的说道:“你知道正常人类的生命很短,我们不合适。”
姜璃完全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易兰泽却再不说话,表情有淡淡地悲伤一闪而过,快到姜璃来不及捕捉道。
姜璃休息了一天就去上班,特意去侯千群那边问了一下,案情毫无进展,当然更没有姜唯明的下落,没找到姜唯明,她始终坐立难安。
中饭的时候,姜璃没有看到易兰泽来吃饭,问了一下,竟然还在请假中,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没来上班,姜璃心里泛着嘀咕。
这次大兴的遭遇信息量太大,她这两天一直都没睡好,试图整理头绪,但却是越想越乱,找不到突破口。
邻座,一个中年刑警一直在夸他最近新淘到的一块和田玉,边说边拿在手里把玩,姜璃看了一眼,忽然就想到在幻觉中那尊用陨石刻成的白玉佛像,脑中一闪,人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对她一边的泉朵说道。
如果要说突破口,就只有这尊佛像了。
还是陈江的那个店,店里有好几个人在,正一样样的在看店里的那些“宝贝”,陈江的姐姐陈玉也在,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人正说着什么。
姜璃看他们忙,没马上上去打扰,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陈玉已经把这个店盘给戴眼镜的人了,正在估算店里的古董的价值。
姜璃迅速的扫了眼那些古董,并没有看到那天放在架子上的玉佛,姜璃担心玉佛的下落,正要上去询问,却听到有人一声惊呼,姜璃看过去,原来是工人搬一个青铜灯时,没搬好,灯砸在地砖上,灯台掉了下来。
灯是赝品,姜璃看一眼就知道,掉下的灯台正好暴露了藏在里面的悍接点,连造假也造得这么粗糙,但姜璃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
掉下的灯台正好砸裂了地砖,露出一个洞口来,没想到,地砖下面是空的。
几个人凑上去,里面竟然有挺大的空间,放着一只用铁钉钉住的木头箱子,这种如同发现宝藏的感觉,让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连陈玉眼睛也亮起来。
“闲人不要在这里啊,先回避一下。”戴眼镜的精明,看到店里还站着个姜璃,怕真是的找到宝贝,不想给外人看到,挥着手让姜璃离开。
姜璃知道古董界里规矩多,她对宝贝不感兴趣,她来的目的是问玉佛,于是亮明自己警察的身份,几个人顿时不吭声了,毕竟这一行面上白净,私下多少都沾着黑,警察在面前,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我想看一下那玉佛。”姜璃直截了当。
“玉佛?哦,卖了,就你昨天的时候。”陈玉回忆着说道。
“卖给谁了?”
“一个年轻人。”
姜璃有些沮丧,问道:“长什么样?知道他派什么用?”
“很高,长什么样...,他当时戴着帽子和口罩,没看清,至于派什么用,我没问,佛嘛,肯定是家里有信佛的人,供着吧。”
陈玉看姜璃皱起眉,心里开始打鼓,搓着手又道:“不会跟我弟弟的案子有关吧?上次那个侯队长已经仔细查过这个店了,没发现什么与案子有关的东西,说我可以继续营业,不影响的。”
姜璃根本没听她的话,想了想,又问道:“那个人有留地址吗?”
“没有。”
姜璃彻底失望,心想人家盘店也就不要多待了,既然玉佛卖了就走吧,她想着就要走,不知为何,回头又看了眼那只木箱,这才出去。
让姜璃没想到的是,她人刚回到警局,就看到警队有任务正准备出发,侯千群戴上帽子正要上车,看到姜璃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上了车去。
姜璃看着车开出去,回头正好看到泉朵也在往车离开的方向张望,走上去问道:“又有案子?”
泉朵看到姜璃一愣,随即抓住姜璃的手臂,有些急切的说道:“头儿,刚有人报的案,在那个死者陈江的店里发现一具尸骨。”
姜璃听到尸骨两字,脑中“嗡”的一下,陈江死了,老爹失踪,现在发现尸骨说明什么,她一下有点站不稳,扶住泉朵,声音都变了,道:“走,去看看。”
尸骨就在先前姜璃看见的那个木箱子里,被侯千群原封不动的运了回来,此时正在黄眷的解剖室里。
姜璃心急火燎,人冲进停尸间,看到侯千群和黄眷几个人正围着那具尸骨,便上去问道:“怎么样?”
黄眷回过头,看到姜璃苍白的脸,知道她在急什么,说话直接又冷漠:“不是你爸爸。”
姜璃眉一皱,虽然黄眷说话直接,却让她心里定了定,人上前一步,心道才刚运回来,没道理这么快确认身份,便道:“是女的?”
“你自己看,”黄眷让开点位置,让姜璃看到解剖台上的尸骨,“可能连人都不是,说实话,这是我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无法确定那是人骨还是其他物种的骨头。”
那尸骨只有一个五六岁小孩子的高度,腿短,双臂却很长,站立时估计可以碰到地面,头骨大小与人骨无异,但眼窝的直径却比人类要小,不是人类,也不像猴子,她吃惊的瞪着那具尸骨,脑中几乎想也不用想,一下子就反应出那天在大兴遇到的“野兽”,全身不由一寒,是不是就是它了?
“你想到什么?”侯千群看她表情不对,问道。
姜璃心里很乱,半天才抓住个头绪,道:“照你看,这个东西的手能撕开人的胸膛吗?”
她这么一问,侯千群和黄眷都是一愣,黄眷迅速的看了看那个尸骨的手和手臂,道:“只看骨头,非常粗壮有力,但能不能撕开人的胸膛还要看肌肉构成和神经构造,嗯...,不好判断。”
旁边的侯千群问姜璃道:“你是怀疑就是这个东西杀了陈江?”
“不可能,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人类,但这尸骨可以断定至少死了两年了,死了两年的怎么杀前几天才死的人?”黄眷抓着那东西的手骨还在看。
“或许还有另一只,”姜璃皱着眉,回头对侯千群道,“侯队,我想再去陈江的店里看看。”
侯千群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江的店紧锁着,侯千群让人开了门,一眼就看到屋里的那个洞,姜璃直接走到那个洞口,那个木箱被拿走了,露出挺大一个空间,姜璃整个人蹲下来往里面看,除了放木箱的地方,还有另一个木箱大的空间,里面放了个铁笼子,只是笼子里面是空的,姜璃干脆跳下去看笼子里的情况,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看了半天,抬头见侯千群也在看着那个笼子,便道:“侯队长,你看出什么来?”
侯千群盯着那笼子道:“里面以前应该有东西,不然没必要占去这个空间,而且应该是活物,”他伸手往洞里笼子的栏杆敲了敲,“而且是很凶猛的活物。”
他说完看着姜璃,姜璃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对,很可能就是我说的另一只。”
“你知道些什么?或者你见过这个东西?”侯千群看着她的神情皱眉问道。
姜璃暂时不想说出大兴庄的事,摇头道:“没有,我也是猜的,如果我见过它,它这么凶猛,我可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吗?”
她是笑着说的,心里却在想,是差点死掉。
侯千群盯了她半晌,并不怎么相信的移开眼,却也没再问,道:“我会让人把这个店彻底的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希望你查到什么也能告诉我。”
姜璃当然点头,道:“那是当然,都是为了破案嘛。”
两人出了店里,天彻底黑了,看来局里是不用去了,姜璃拒绝了侯千群说要送她的好意,一个人准备走一段再叫黄包车回家,正好整理一下思路。
姜璃走走停停,边走边开始整理思路:
陈江的第一次出现是来家里找老爹,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大兴出事了。
大兴就是大兴庄,那里流传着野兽的传说,照前两天去大兴庄那对老夫妻说的话,老爹是去过的,他作为猎奇好爱者去这种地方再正常不过,而陈江这个做古董生意的,喜欢往有古迹的地方走也没什么奇怪,很可能还是某方面的专家也不一定,老爹和他,应该还有其他几个人结伴去了大兴庄,说不定也遇到了那天她与易兰泽遇到的怪物,具体是否有人受伤或被杀死,并不清楚,但抓回了一只活的和一具尸骨做研究。陈江那天来时说大兴出事了,而今天的尸骨还在,笼子却是空的,出事了是不是指活的那只跑了?而陈江第三天就出事了,是不是被跑掉的那只杀死的,不然真的很难想像远在大兴庄的那些怪物们坐着车跑来这里杀死了陈江。
姜璃边走边在心里推测着,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易兰泽,毕竟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个恐怖的夜晚,对于这种野兽的恐怖也只有两人最清楚,或许易兰泽还能给她更多的想法。
然而现在的时间上门找一向疏离的易兰泽是否合适?而他一直在请假中,就一定在家吗?姜璃有些犹豫,没发现侧面而来的车,那车按了好几下喇叭,姜璃才回过神,朝后退了两步,车主骂了一句,开走了,姜璃这才注意周围,才发现这里离易兰泽的住所并不远,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管他是不是会不高兴,或许他根本不在家。
说不定他又去大兴了也说不定,她忽然想,他始终没说他去大兴的目的,如果不是自己受伤,他必须送她回来,离开大兴也许并不是他的决定,所以他刚送她回来,又赶去也不一定。
姜璃越想越有可能,跑到易兰泽家门口时,敲门便不自觉的大力。
然后,门还是开了,并没有像姜璃想的那样,易兰泽在家里,脸色却意外的苍白。
他只穿着睡衣,赤着脚替她开门,并没有让姜璃进门的意思,只是冷冷的道:“你什么事?”说话时还皱着眉,似乎姜璃完全是个陌生人。
“你生病啦?”姜璃瞪着他。
“我没…。”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倒了下来。
屋里非常乱,地上是随手扔着的衣裤,带着血迹,姜璃看到血衣,吓了一跳,回身检查被她扶在沙发上的易兰泽,并没有伤,那到底是谁的血?
姜璃忽然警觉起来,人警惕的摸到厨房拿了把刀,在各个房间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其他人,她这才放心,人走回易兰泽身边探他的体温,并没有发烧,反而比常人体温要凉一些,那样子很像失血过多,但偏偏身上没有伤,难道是吐血了?
她又跑到易兰泽的卧室抱了条毯子过来,把易兰泽盖住,却忽然听到沙发上的易兰泽低低的叫了一句。
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