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对峙（1/1）

姜璃叫了黄包车一路往法租界，法租界更加鱼龙混杂，姜璃在警局没少听过法租界各派势力之间的乱斗，但这一切都与姜璃无关，她要去的那条路正是单翎地图上圈起那处的附近。

那是条小马路，两旁值着法国梧桐，梧桐掩映处有好几幢洋房，不算特别豪华，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精致惬意。

姜璃下了车，沿路一直往前，最后在一幢小楼前停下来，小楼外打着围墙，铁门紧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

姜璃看了几眼，又回头看看四周，因为是小马路，行人并不多，她从包里拿出一直带着的铁丝，对着铁门的锁孔拨弄起来。

那是真正的德国货，姜璃试了几次都没有打开，正犹豫要不要再试试时，身后有人道：“你这个不行，德国货要用这个。”

姜璃一惊，回头却是侯千群。

“你怎么来了？”

侯千群拿着另一个工具试着开锁，口中道：“看你不对劲，所以跟着你过来的，你胆子够大，大白天，这房子里有什么呀？”

姜璃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来确认一件事。”

“那万一我们撬锁进去，里面有人，不是被逮个正着？”

姜璃看了眼里面的洋楼，道：“这楼应该是在售卖，并没有人住吧。”

侯千群回头看她一眼，现出疑惑之色，却并没有多问，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侯千群收起手里的工具，却听姜璃道：“下次教我一下。”

“小偷小摸的技术有什么好教的，”他看了眼姜璃手中还拿着的铁丝，道，“你这又是哪儿学的？”

姜璃抿了抿唇道：“我老爹教我的。”

姜教授还会这个？候千群本想说，但看她神情，又闭上嘴，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瞧了瞧，院中并没有人，几只麻雀在一处杂草上啄着草子，似乎是真的没有人住。

两人对视一眼，侯千群走前头，姜璃跟在后面，两人绕过院子，往小楼的大门走，姜璃在几处有踩踏痕迹的地方停下来，侯千群又看到一处有明显的车辙印，用口型对姜璃说道：“有人住，要不要撤？”

姜璃没理他，越过侯千群往前去，侯千群想拦又没拦，跟着姜璃走到小楼的大门口。

小楼大门紧闭，一楼的窗子都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更无法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姜璃进院时还有些小心翼翼，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决绝的气势，对侯千群道：“也是德国锁，你来。”

侯千群有种感觉，姜璃一定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迟疑，拿了工具开门。

这锁比外面大门的锁还要复杂些，侯千群费了点力气才打开门。

开门，是霉味夹杂着某种气味直冲过来，侯千群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身旁的姜璃，姜璃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因为拉着窗帘又是傍晚的缘故，大厅里很暗，但还是可以看清室内的陈设，沙发，桌椅上都盖着白布，地上一层灰，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但又显现出杂乱的脚印，显然最近有人来过。

两人在一楼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便顺着杂乱的脚印往二楼，二楼同样拉着窗帘，三间卧室都上了锁，侯千群一间间的打开，卧室里除了床和柜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两人于是走到脚印尽头处，最里面也是最大的房间，看样子估计也是间卧室。

侯千群按了按门把手，门竟然并没有上锁，两人都是一怔，但马上姜璃利落的打开门，屋里一盏昏黄的灯亮着，让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侯千群下意识的将姜璃护在身后，却在同时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易兰泽。

姜璃也管不了是不是有危险，上去查看，易兰泽还是死亡的状态，姜璃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就快要到每天易兰泽死亡的时间，但他竟然还未醒来，心里不由一沉。

“他怎么会在这儿？”侯千群已经拿出了身上的枪。

姜璃不说话，却听到房间隔壁的小套间里传来水声，那里应该是卫生间。

侯千群握了握手中的枪，想让姜璃到后面去，却看到姜璃已经走到卫生间前面，也不开门，只是冲着卫生间里道：“我既然能找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你是谁，你还躲起来干嘛呢？”

门里没有声音。

“因为之前心里太乱，太悲伤，也因为隔的时间太久一时没有记起，我记得有一年下了很大的雪，地上都结了冰，我吵着要吃糖葫芦，你带我去，走累了还要你抱，因为路太滑，你连人带我一起摔倒在地上，你怕我摔伤，硬是用抱我的手臂护住我，结果手臂就这样骨折了，”姜璃对着门说道，“骨折过的手臂，验尸时应该会发现，但我们局里的法医并没有，说明被烧死那个人不是你吧，老爹？”

听到叫老爹，一旁的侯千群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看着姜璃。

却看姜璃自口袋中拿出一个怀表来，继续道：“你嫌我买的怀表太重，所以从来不带，但却宝贝的摆在你床头的箱子里，就是是为了有一天给你做身份证明吗？你假死躲起来是为了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易兰泽，放弃你的长生研究吗？”姜璃说着拧动把手，门却是反锁的。

“你让开。”侯千群把姜璃拉到一边，对着门用力踹了一脚。

卫生间里的窗开着，人显然从窗户逃走了，侯千群冲过去，却并没有人，他心里暗叫不好，急忙转身，脑袋却被一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侯千群知道是枪。

“乖乖把枪扔下楼，快！”那声音吼道。

侯千群顾不得那把枪，眼睛看向卫生间外的姜璃，姜璃手中握着枪，正对着用枪顶着他脑袋的人，这回他看清了，是姜唯明。

“你真的没死。”侯千群仍是非常意外。

姜唯明像是变了个人，原来温文而雅的气质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凶狠而疯狂。

“你先把枪放下。”姜璃喊道。

“你不会开枪的，你不会杀爸爸的。”姜唯明却根本不把姜璃的威胁放在心上，很自信的说道。

姜璃眼中含泪，脸上却是愤懑之色，说道：“你放他走。”

姜唯明却道：“他走不了，你自己看看楼下吧。”

侯千群往楼下看，有几十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小院，手里拿着枪，看来这些人一直就埋伏在附近，也许他们开门进来时就已经被发现了，他苦笑着对姜璃摇头，看来是真的走不了。

姜璃咬咬牙，坚持道：“我说放他走。”

姜唯明却笑笑，忽然一扣扳机，对着侯千群就是一下，姜璃眼看着有血溅起，侯千群应声从开着的窗口栽下去。

“不要！”姜璃大叫，手中的扳机也扣动，却始终无法对着姜唯明的胸口，而是正中姜唯明的腿，姜唯明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姜璃冲上去，一脚踢掉他手中的枪，同时往窗下看，看到侯千群直挺挺的倒地血泊中。

她目眦欲裂，楼下的人同时朝她开枪，她身体被用力一扯，跟着姜唯明跌坐下来，姜唯明冲窗外大叫着：“不许开枪，都给我住手。”

姜璃握紧手中的枪朝向姜唯明，姜唯明却道：“刚才那枪你没杀我，现在也不会杀。”

眼泪从姜璃眼中滚下来，握枪的手不住颤抖，口中道：“他跟这件事无关，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

“他看到我了就得死！”

“那我呢？你不如也杀了我？”

“你是我女儿，我不会杀你的，小璃。”

“别叫我小璃！你不是身不由己，而是策划一切的人对不对？”

“有区别吗？”姜唯明冷笑，“谁说我这一切不是身不由己了？我想长生，我执迷长生，所以我身不由己的做了这一切。”

“包括那些死去的孤儿，包括那几个被挖了心脏的人？”

“科学总要付出代价。”

“无耻！”

姜唯明沉下脸：“不准跟你爸爸这样说话！”

“我爸爸已经死了，那个为我做红烧排骨，教我道理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配做我爸爸，不对，”姜璃忽然想到什么，“不对，你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说完大哭起来：“从你二十年前杀我妈妈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个好人了。”

她说完用力抹了把泪，拿枪的手忽然不在颤抖，对着姜唯明，一字一句的问道：“我妈妈，是不是你杀的？”

姜唯明怔了怔，没有说话，楼下有人跑上来，被姜唯明扬手拦在门外。

“放下枪，小璃。”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璃，你回答我，妈妈是不是你杀的？”

“你放下枪，我就告诉你。”姜唯明沉声道。

姜璃举着枪与他僵持，好久，终于垂下手，马上有人上来夺下姜璃的枪，同时又有人将受伤的姜唯明扶起来，想替姜唯明包扎时，姜唯明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房间里只有姜唯明和姜璃，还有床上躺着的，不再醒来的易兰泽。

姜唯明自己拿了布条将还在流血的腿扎紧，然后找了药箱往上面撒药，姜璃像只没了灵魂的洋娃娃，坐在易兰泽躺着的床上，冷眼看着姜唯明的动作。

“郑虹也死了是不是？那个洋女人扮成了郑虹，当年也扮过我妈妈，所以才骗过了单翎？”姜璃道。

姜唯明的动作顿了顿，不置可否，只是道：“你一向都聪明，像我，跟你那个愚蠢的妈妈一点也不像。”

“这难道是你杀她的理由？”

姜唯明有些无赖的笑道：“什么证据说我杀她？你凭什么说她死了？”

姜璃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全然陌生，冷笑道：“二十年前易兰泽救下临死的她，看着她死去，亲手葬的她，可你却说她出了国，嫁了洋人，连她这几年写来的信也是由你转交给单翎，期间没有第三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易兰泽这个人真是神奇，”姜唯明却在赞叹易兰泽，他以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看向易兰泽，“可他为什么不醒来？死透了一样？”

“所以你不否认了，是你杀了妈妈？”姜璃下意识的挡住易兰泽。

姜唯明无所谓的点点头：“她想偷偷带走你，想向单翎揭露我，开玩笑，单翎这条人脉我还有用，我是不会让她这么做的，更不会让她带走你。”

“你做了什么她要揭露你？”

姜唯明盯着姜璃，认真的说道：“我讨厌平庸的人，才能、天赋、异能，这样的人才可以有生存的权利，不然活着干什么？蝼蚁？我娶你母亲是因为我以为她和单翎这些人一样，拥有异能，可是我被骗了，她没有，她只是一个平庸的人，要不是因为她是单翎的妹妹，我早就跟她离婚了，”说到这里姜唯明竟然现出愤怒之色，继续道，“后来她生下了你，我不想让你也和她一样平庸，所以我决定用科学来改造你，这有什么错？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天才有什么错？你母亲却不同意，反而跟我提出离婚，还要去向单翎揭发我，和我离婚？揭发我？她以为她是谁？”

“所以你就杀了她？”

“我没想杀她，我可不想断了单翎这条路，但是这个愚蠢的女人偏要跟我对着干，那天她偷偷的抱走了你，我是失手，真的是失手，没想到她中了一刀还要拼了命的逃走，真是愚蠢的女人，”姜璃明恼怒的说道，“她还真逃走了，我再也没有找到她，原来，她是被易兰泽救了，不过我自信那一刀她肯定活不成了，而那时候我的药正好有了进展，我就给安妮注射了，成功了，她被烧坏的脸变软，可以像面团一样揉成各种形状，她扮成了你母亲，骗过了单翎，就这是科学，知道吗？科学。”

姜璃冷眼看着他眼中闪着得意的光。

“没有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孩子被改造，她做错什么了？你是个疯子！”

“我是疯子？”姜唯明笑道，“不然你怎么回到明朝的？不然你怎么能与易兰泽结缘？你的能力是我改造的，是我创造了你的不凡，你竟然说我是疯子？”

姜璃吃惊：“所以我现在的能力是你改造得来的？”

“不然呢？这样才配做我的女儿。”姜唯明道。

“那如果我没有这些才能，你的改造不成功呢？”姜璃的心又痛起来，改造？原来她一向视作偶像的父亲竟然是这样对待她的。

“没有如果，我姜唯明不会失败，就像现在，我一定会得到长生，”他贪婪的看向床上的易兰泽，“就算他死了，我也能挖出他身上长生的秘密，小璃，我和你，只要我把这个秘密挖掘出来，我和你一起长生，我们一直做父女，几百年，几千年。”姜唯明朝姜璃伸出手。

姜璃一把拍开姜唯明的手，道：“我才不要活这么久，长生真的能快乐吗？看看一直想寻死的易兰泽，你就知道长生不死有多痛苦。”

“那是他蠢，”姜唯明摆手，说道，“想想这世上有多少事情需要去发现，需要去创造，但人活得太短，只有长生不老，我才可以把这世界的秘密全挖掘出来，说不定我还能统治世界。”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中带着疯狂，姜璃看着他的表情，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他无可救药了，自己的父亲早已走火入魔了。

多说无益，她干脆沉默，身后的易兰泽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她心里升出一股绝望，伸手抓住易兰泽冰凉的手，再也不看姜唯明。

“不要倔强小姑娘，等你得到永生，你会感谢爸爸的。”姜唯明站起来，受伤的腿让他有些难以承受了，他还是需要包扎一下。

他开门想叫人进来帮他处理伤口，毕竟子弹还在里面，却看到有人跑过来，神色紧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姜唯明当即恼怒起来，口中道：“这个单翎当真是麻烦透了，喊上人，撤！”

听到单翎，姜璃抬起头，却看到几个要进来正要搬易兰泽。

“要把他带到哪儿去？”姜璃护住易兰泽。

姜唯明道：“一定是你引来的单翎，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一小队人，厉害的很，昨晚把我北站的实验室给端了，现在竟然找来这里，你乖点，跟爸爸一起走。”

“我不走，除非…。”姜璃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脖颈后忽然挨了一下，顿时瘫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