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梨（1/1）

翟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岭湖若有所思，姜元再次翻了翻手中的案件资料后说，“当时警方检查过湖边没有可疑痕迹，所以并没有安排人到湖中打捞。”

姜元此刻同时想到的还有陈曼那件事，她之前没有发现大岭湖这个细节，等她来到这里后，她已经完全可以做出一个推断，如果严德斐当时离开主干道开车到这里，把箱子扔进湖里，然后迅速开车离开，整个过程耗时不会超过45分钟，完全符合之前她踩路线发现的那个时间差。

姜元越想越觉得思路清晰，便大着胆子向翟森提出建议，“如果我们安排人到湖中打捞，也许能发现一些相关物证，毕竟湖边的痕迹是可以被人为抹掉的，只有湖里面的东西还有可能保留一些印记。”

翟森眉头紧皱，他能理解去年警方为何决定不对湖底进行打捞，因为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和证据显示凶手曾经去过湖中甚至湖边。但是姜元说得有道理，悬案没有新的突破口是很难真正重启追查的，也许应该从打捞湖底切入。

“目前唯一已知的就是死者很有可能是一名年轻女性，但是她的具体身份无法确认，被杀害的动机和方式也不清楚。还是得先从定位死者身份开始才行。”

翟森终于下定决心，“小姜，你去安排申请潜水打捞；收集去年5月至8月宣城的所有人口失踪案资料；重新看一次去年音乐节所有官方、非官方的录像、照片、口供，寻找任何可疑的细节。”

“收到，马上安排。”姜元先给梁丹丹打电话咨询打捞申请的相关事宜。

然后趁着还在现场的时候，姜元到处看看，多摸一摸，态度积极得让翟森的脸色都和缓了一点。

翟森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做事还算积极，不怕苦不怕累。

而姜元想的是，摸的越多，也许就越有机会触碰到受害者曾经触碰过的东西，只是时间过了一年，只怕留在这里的信息已经不多了。

等他们从郊外回到单位，姜元马上递交大岭湖打捞申请，希望可以尽快打破僵局。由于悬案重启是局里今年的主要工作项目，所以他们的申请在第二天就得到批准。

在等待潜水打捞安排的这两天里，姜元和翟森将去年音乐节上拍到的所有录像都快速过了一遍，音乐节上人来人往，他们都没有看出可疑的人和车辆。

不过潜水打捞那边终于在第三天安排正式下水，他们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湖底陆续发现有不少东西。

当姜元和翟森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一辆被从湖中拉出来的汽车，除此之外，体积大的打捞品中还有一只看上去颇新的行李箱。

现场工作人员跟姜元他们说，“这只箱子应该是最近才掉进水里的，看起来还很新，也没什么破损的痕迹。”

姜元一眼就认出来，这只箱子跟被严德斐拉上车的那只箱子长得很像，款式差不多，而且都是墨蓝色的大号箱子。

当箱子打开，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同时后退了几步，同时掩鼻。姜元迅速从包里翻出一包一次性口罩，一边为自己戴上，一边给翟森及现场其他人派发。

翟森接过口罩，看了一眼小助手，眼神带着几分肯定，可惜姜元满心满眼都是行李箱里面的状况，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

只见刚被打开的箱子里折叠蜷缩着一具女尸，长发覆面，全身已经有明显肿胀，不过她身上的衣服还算完好。

姜元一眼就看出来，这具女尸应该就是陈曼，因为陈曼在辞职前一天就是穿着这条裙子，而且她的头发也是这个长度的长卷发。

尸体要等法医或法医助手来做初步检测，姜元他们暂时不能触碰里面的东西。

姜元一边给法医打电话，一边跟着翟森走到旁边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放置着其他从湖底打捞上来的其他物件。其中有一截东西绑着一块石头，现场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件东西用一件白色衬衣包裹着，有人把它绑着石头沉到湖底。”

翟森仔细观察之后，对姜元说，“这里面包裹着的就是之前在火堆中找到的四肢对应的躯干，让法医确认下它们是否出自同一个人。再查查这件白衬衫有没有什么特别出处。”

翟森跟打捞现场的负责人说，“让他们在发现这具躯干的水域附近再找找，应该还能找到一个头颅。”

姜元仔细观察那件白衬衫，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看出它原来是一件白色衬衫，暂时没有看见衣服上有什么标识。

再过了一个小时后，湖边终于再次传来消息，打捞人员找到一个疑似人头的东西了。

当东西被运到岸边的临时归置帐篷内，姜元看见一件圆形的东西被衣服包裹着，外面同样绑着一块石头，据说潜水员是在湖底水草丛中来回翻找发现的。

这个时候法医助手已经到达现场，他先观察箱子里的女尸，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指将女尸面上的长发轻轻拨到一边，仔细观察女尸脸部的痕迹。

站在法医身边的姜元终于可以确认，这的确就是陈曼，“领导，我认得她，她应该叫陈曼，是我之前跟进的那个失踪案中的女子，我见过她的视频和照片。现在这个案子是汤哥他们在跟，需要我通知汤哥他们吗？”姜元跟翟森汇报说。

翟森仔细端详打量了女尸的头脸后，补充说道，“她的脖子、额头眉间都有一个洞。通知汤哥他们过来跟进这具女尸的时候让他们去司泉那个部门查一查有没有类似细节的受害人案子。”

法医助手继续检查现场其他残肢，在等工作人员拍好录像和照片后，他用剪刀将绳子剪开，尽量保持绳子原状，然后解开衣服，被包裹在里面的分别是一颗人头和身体躯干。

由于泡在水里时间过长，人头和躯干的皮肉已经被彻底泡坏，已经无法辨认出原样。

翟森对法医助手说，“请尽量提取死者的DNA，并且彻底查查死者的所有情况。一有消息就通知姜元。”

姜元和翟森继续在其他打捞品中检查，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证物，最后翟森要求尸体先运回去做解剖检查，其他物件暂时留在原地，等再三检查后再定它们的具体去向。

前几天姜元都没有发梦，今天近距离接触了至少两具尸体和相关物件，姜元心中十分笃定，今晚她肯定要做梦了。这是第一次她心中竟然有了一丝隐隐的期盼，也许是希望可以在梦中看见凶手吧。

按照这几年的梦魇经验，她已经百分百肯定每次噩梦的出现都是有触发契机的。比如说，如果她近距离接触了跟死者相关的物品，那么她就会在晚上发梦看见与死者相关的场景，这就是所谓的场景重现。

看了一天被水泡过的尸体后，等她晚上回到家里，已经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于是勉强支撑着吃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又把狸花猫的窝抱进自己的房间里。

刘佳佳觉得十分奇怪，“大狸花快要生崽了，你是担心它半夜突然发动吗？”

姜元笑着回答，“原因之一吧，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今晚会做噩梦，大狸花可以帮忙驱邪除恶，给我壮胆。”

刘佳佳有点担心地说，“那要不我今晚跟你一床睡？”

姜元却担心如果刘佳佳跟自己一起睡，可能会在自己刚进入没多久就摇醒她，这可不行。还是把这事交给大狸花比较好，它对这种事情更有灵性。

一切准备就绪后，姜元已经睡意朦胧，她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是梦神找上门来的前兆，等她躺下，全身一放松，果然很快就进入梦境中。

姜元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马路边，这条路沿着山脚往山上蜿蜒而上。沿途看见不少学生骑着单车，叮铃叮铃地一路上呼啸下来，还留下一地银铃般的笑声。

她停下脚步，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学生穿着白色衬衫，深色裙子或者裤子，从她面前经过。她顺着马路往山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走到一所学校大门附近，这是一所位于半山腰的中学，大门上贴着“登市黑梨高中”六个字。

部分学生结伴骑着自行车从校园中出来，一路上溜车下山；部分学生挤在公交车站那里等车；部分学生正在排队等着坐校车离开；还有一些学生家里有安排车子来接人。

突然一辆车子停在姜元面前，姜元对车子没有研究，只能看得出这辆车应该是一辆富贵豪车，蓝色的车身闪闪亮。

姜元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这辆车要停在她面前又没有动静。直到车子驾驶座那边有一个男子伸着身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冲着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姜元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已经十分习惯这种无脸人，因为无脸人在现实中都是还活着的人，没有什么值得怕的。

姜元左右看看，发现身边并无其他人，她才意识到这辆车应该是在等自己上车。

姜元心念一动，低头观察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这次她应该是直接附身在别人身上。

这具躯体应该是一名黑梨高中的女学生，她伸出双手，纤细的手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饰品，白得透明的肌肤是少女专属。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左胸位置绣着一朵黑色梨花，正是黑梨高中大门口的那个标志图案。她的下身则穿着一条蓝色短裙，与黑梨高中大门外其他学生一样，还背着一个大书包。

这个女生身上衣物的颜色姜元越看越心惊，因为能让她在梦中看清面容或衣物颜色的人，通常都已经不是活人。

姜元想将背包卸下来，却发现做不到；她又想往校门位置走过去，又动弹不得。只有她尝试往停在她面前的车子走去，她的身体才终于可以动了。看来她在梦里的行动是有固定程序的，不能偏离程序设定。

姜元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个固定程序也许就是这个女生在现实中做过的事情，她可以在梦中重现她做过的事情，却没有办法做她没有做过的事情。

姜元上车后，从车子后视镜中观察这具躯体的相貌，这个女生长得高瘦，头上扎着马尾辫，没有刘海，脑门长得挺高，脸上的五官清丽，白衬衫的领口位置还绑着红丝带，肩背上的书包是深蓝色的。

车子往前开了十几米后，突然掉头往山下走。

当车子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姜元特意观察了下学校名称“登市黑梨高中”的旁边，一朵黑色的梨花标志显得特别醒目，与女生胸前的梨花绣花图案一模一样。。

在车子经过校车位置的时候，姜元发现有一位女学生正在紧紧盯着自己，她手中的手机正对着姜元方向拍摄。

车子继续往前开，经过正在有序排队等待上校车的队伍时，有个男学生从队伍中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挥着手，虽然姜元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但是她怀疑这个男学生应该是在跟自己俯身的女学生打招呼。

姜元木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想回头看清那个男生的样子，却又想起自己不能自由活动。这时她眼前的景色渐渐淡去，其中还交织着一些奇怪的光影。不好，这是要转换场景了。

姜元急忙回头想仔细观察下车里的细节，这次她顺利控制着身体回头一看，然而等她一回头，就发现梦中的场景已经变了。

转眼她已经站在一个楼梯楼道内，她看了看上面，再看了看下面，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应该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姜元集中精力往上往下都各自做了尝试，就比较出来了，“往下走就能感觉到往上的吸力，看来我应该往上走。”

姜元开始往楼梯上面爬，在往上走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股吸力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在那股力量的牵引下，她不由自主地爬了两层楼后进入楼道，并且走到一户人家门前。

姜元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正是严德斐的家里吗？只不过这里不是房子的大门，而是偏门。这套豪宅有两个门，一个是大门，一个是偏门。大门在客梯位置附近，偏门则对着货梯、走火梯位置。

姜元跟随着吸力从偏门进去，进门后先是一条不深的走廊，左手边是一间小房，保姆正在房间里休息，右手边是一个小洗手间。

穿过走廊就是一个储物间；穿过储物间，就是厨房，厨房的右边有个小门通往温室花园。

姜元不受控制地被吸力拉着穿过厨房穿过餐厅、客厅，进入起居间。

她还记得这个房间，当初她与司泉一起，就是被保姆安排在这里见严太太的。

此时起居室里没有严太太的影子，但是吸力将她牵扯往前，绕过屏风，看见陈曼正躺在一张贵妃椅上，长长的头发往地上垂下。

一个男子正把头埋在陈曼的脖子上。良久后他终于抬头，这是一张看不清楚面目细节的脸，这说明他是一个在现实中还活着的人。

男子却似乎有所察觉，往姜元方向看过来。姜元屏住呼吸，她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以魂体出现，不会有人可以看见她的存在，但是每次当梦中的人或物看向她所在方向，她仍然会忍不住暗暗紧张。

这个人的动作很快，但是姜元依然眼尖地留意到，刚才在他的嘴位置附近有一根有点像舌头又有点像血管鲜红色的东西，末端是尖利的刺状，随着他抬头倏地缩回到他嘴里。难道他刚才一直在舔陈曼的脖子吗？

姜元大着胆子往陈曼的脸看去，这个时候陈曼的额头眉间、脖子还是好好的，没有两个黑乎乎的洞。

姜元心中有点想法一闪而过，但是来不及想更多，从无脸男子嘴的位置伸出一根末端带刺鲜红舌头就往她脸面甩过来，姜元甚至能看见那根舌头圆乎乎的，中间是空的，长得就跟血管差不多。

姜元忍不住发出短促的尖叫，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捂着脖子。要命了，她还是第一次在梦中遇到被攻击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