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1/1)
唐德刚
这部拙著的底稿,原是作者用英文写的《中国近代史》的一个“导论篇”,而这本至今未全部杀青的《中国近代史》,又曾与一家美国出版商订有出版合约。而这部英文原稿的底稿,则又是作者在海外教授中国近现代史和当代史的英文讲义的累积。由于中国近现代史是千变万化的,而近现代新史料之出现,更是日新月异的,因此作者用在课室中的“讲义”,每学年,甚至每学期都有增删。这种不断的增删和改正,自然也就影响了那部未完成的近代史的原稿,使它永远无法发展成一部足让作者自己感觉到满意的定稿,从而同意让其出版。岁月催人,一转眼数十年过去了,加以近十余年来,海峡两岸都在“改革开放”,新史料和新史书之出现,简直有如白浪滔天,使人目不暇接,治丝益棼,因而作者这部老史稿,也就益发无“改革开放”之时了。
近年来因为退休多暇,在史学出版界的朋友们,尤其是台湾传记文学社社长刘绍唐先生长期不断的鼓励和追索之下,笔者始则勉强应命,从《胡适口述自传》的译注写起。由于一般读者在正反两面的反应,皆甚为热烈,笔者也就亦步亦趋地附骥于绍唐兄的《传记文学》,写起中国近现代史方面的文章来了。始则勉强翻译点英文旧稿,以应主编组稿之雅嘱;后来由于很多读者的不断鼓励,笔者亦自觉,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个人治史数十年,亦不能说一无所得而自暴自弃。对不断鼓励我的读者和编者,尤有道义责任,不应过分藏拙,更不应轻率下笔。记得胡适老师曾谆谆告诫我辈说,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有九分证据不能说十分话;又说文人之笔和武人之枪,是一样厉害,不可轻用。笔者不学,在个人拙作中,虽因时跻电脑时代,检索日益方便,而不愿再循繁琐史学之旧辙,然无征不信之史学清规,则绝不敢逾越也。至于褒贬古人,月旦时贤,虽每以轻松语调出之,然十思而后言,语轻而义重,亦未敢妄下雌黄也。古史先哲太史公有自勖之言曰,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一家何敢?然历经忧患,久谪异域,隔洋观变,对祖国兴衰,能无管窥之见?知我罪我,固由贤明读者明察之也。
本编中泰半拙作,都曾由《传记文学》首刊之,承刘社长盛情特许,再经台北“远流出版社”主编游奇惠、责任编辑陈穗铮两女士,经年累月,集结成书。复由该社王荣文社长之特许,经台北陈宏正先生与北京大学欧阳哲生教授之鼎力推动,始由长沙岳麓书社发行此大陆版。两岸胜友如云,隆情高谊,铭感五衷也。
“导论篇”中,尚有“湘淮两军志”附录及“史料与史学(附图表)”各一本,尚在编纂中。由于海峡两岸出版法略有出入,台湾版与大陆版亦稍有异同,贤明读者谅之为感。
【1999年8月25日于纽约市郊区北林寓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