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捡史│ 看脸吃饭的“江湖艺人”竟然精准预言了历史进程？（1/1）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当初给这本书起名叫《郭论》的时候，我是有意见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担不起“论”字，我的思想也不构成一个论点，你也不能因为让人说出点儿什么来，叫《郭说》还行，结果人家说《郭说》不像话。得了，最后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好在各位读者跟我也不较真，也不上吝。得了，我就这么一写，您各位就这么一看，您当是看文字版的相声也可以。

前几天我做节目的时候，在节目里提到相声艺人有一个拜师的仪式，我们叫“摆知”。“摆知”其实就是摆下酒席，让大伙儿来吃饭，然后你们就知道我拜师这件事儿了，反正这是其中的一个解释。

相声艺人如果没有“摆知”仪式的话，那么你跟师父之间的这种关系，应该是还没有达到行业内部都认可的一个状态，所以说，说相声一说自己是谁谁谁的徒弟，最后懂行的人老得问您：“您摆知了吗？”然后你再回答：“我摆知了，我的先生是谁，是哪位。‘引保代’分别是张三、李四和王五。”“引保代”指的是引师、保师和代师。“引师”就是来引荐一下，让这个师父跟徒弟互相认识的人，或者说是他把拜师学艺这事儿促成的，他就是引师。“保师”是要保证师父疼徒弟，保证徒弟孝敬师父，这是保师。所以说过去还有个说法，保师的身份就如同是亲娘舅。还有一种“代师”，现在有的时候，在拜师仪式上大家说，你师父教不了你了，让他来代替师父教你一下，这叫“代师”，这个纯粹是瞎说，因为你得这么想，你要教不了人家，干吗收人家当徒弟？还得找一帮忙的替你，费那劲干吗，直接拜那位不好吗？对吧？因为在过去，当师父的人身边得有一位代笔师，当师父的那些人，净是不认字的人，他不会写字，得有一个能写字的人代替他，师父有一块票布，就是有一帖子，谁要拜谁为师，执笔这位就叫“代师”，这就是“引保代”。

说相声收徒弟，在拜师仪式上有一点很重要，在约请来参加仪式的同行当中，除了说相声的、说书的、变戏法的和打把式的之外，还要有一种人，这就是今天我想写的这种人——算卦相面的。为什么学说相声拜师还得算卦相面？因为在旧社会来说，我们都算是跑江湖卖艺的人。老话说得好：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而且自古以来，这几个行业之间互通有无。拿数来宝来说，人家也是一种单独的艺术形式，但说相声的人也唱数来宝。有人说，那你们说相声的也算卦吗？你还别抬杠，在过去，不少说相声的老先生，包括说书的老先生，他们的副业就是算卦相面，因为从传统艺术的角度来讲，这都行当都是相通的。甚至有的老先生说相声实在不挣钱，得了，干脆改行算卦去了，所以说，我们拿算卦相面的人，也当成自己人。

早期跟我合作过的老先生们，比如张文顺先生，他就比较了解算卦这一块，他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也给人算卦看相，做得挺好，这是门手艺。那会儿，中山公园有的时候逢上庆祝的日子，游园的日子，他们就一起摆个算卦的摊子。张先生还有其他的几位，也都是说相声和说书的老先生，有火做的，有水做的。“火做的”就穿着呢子大衣，戴水獭的帽子，戴着金丝边眼镜，坐在那儿给人看面相，这是火做的。北京也有一位水做的先生，破棉袄、破棉鞋，坐在那儿，地上搁一盆，三毛钱也能算，五毛钱也能算。反正每个人的追求也不一样，所谓的算命，它是指推测人的命运，这种行为属于玄学的范畴。研究算命的学术叫易学，也叫命理术数。它的理论核心是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伏羲八卦，这个理论的系统是非常复杂深奥的，您让我说，我也说不利索，为什么？我也没专门学过这个，但是你让我一棍子打死它，说它没有道理，我也不好这么讲，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比如说道光年间，有个人是八旗子弟，满人。他想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成才，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样，就去找人算命，找来找去，有人告诉他，在哪儿有这么一个算命的先生很厉害，你去吧！好吧，他带着儿子就去了，到了地方，报上儿子的生辰八字，哪年哪月生的、什么时辰。算命的就开始给他推算起来了，算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算完之后，就看看这孩子，又看看这家长，不说话。家长就犯嘀咕了，这先生怎么回事儿啊？我儿子的命是好是坏？您倒是说一声啊，您别老这么看我，我犯嘀咕啊。算命的叹了口气说：“哎呀，有点儿奇怪，按这个命来说，你儿子他这个身份是至高无上的，但是他一生却穷困潦倒，这也太奇怪了。你要说命不好，就没有比你儿子的命更好的人了，但你要说命好，他这命里都看不见钱，最后是穷困而死，这是怎么回事儿呢？……”算命先生这话一说，人家当爸爸的生气了：“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们不相信你了。”恨不得把人卦摊都砸了，爷俩儿走了。

后来这儿子长大了，当了个官，在什么单位呢？就是那会儿衙门口有一个叫太常寺的地方，太常寺就是在朝廷里边负责祭祀的这么一个部门。他儿子在这个部门里当什么呢？当文书官，穷得都不行了，衙门里边每到祭典的时候，都需要有一个人当遣儿，每到这个时候，这位文书官就说我愿意来。什么叫遣儿？这个说起来挺有意思，就是在朝廷的祭拜大典之前，它都要先演习一遍，就怕正式的时候弄错了，演习的时候得来找个人，给皇上当替身，替皇上来一遍。这个遣儿虽然穿的是破衣裳，但是所有的礼节和状态都得跟皇上一模一样，文武群臣也得向他行礼，演习的时候就拿他当皇上一样，但是他就只有这一天的荣耀，只有文书官里边缺钱的人，才愿意来当这个，别人都不愿意干，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折福，干了能得病。你是什么人？你要当皇上，你哪儿受得了去享这种福？而且每次的酬劳就是给八千钱。所以说，这就是当时人家算卦的说的，他这个命至高无上，但是穷困至此，那可不呗，他都能当皇上了，但是是个假皇上，穷困至死，熬成那样也就给八千钱，所以说这很多事情也不是我这个水平的人能解释得了的，我就这么一写，您各位就这么一看就是了。

其实古往今来，还有很多故事，好多事情，都跟这些东西有关系，您就当个小故事听就行。比如说宋徽宗也是如此，因为宋哲宗晏驾，哲宗是正月里去世的，没儿子，怎么办呢？跟太后一商量，得了，最后立了赵佶为帝，赵佶就是后来的宋徽宗，当年叫“九大王”。您要是看过《水浒传》就知道，跟高俅踢球的那位九大王当上皇上了。宋徽宗其实在位初期，还有点儿明君的架势，启用了新法，朝里上上下下还都觉得他不错。但是到了后来，蔡京这些奸臣，净给宋徽宗出坏主意，政治形势算是一落千丈，后来金国兵临城下，怎么办呢？宋徽宗就赶紧把江山禅让给了太子。然后到了靖康之变之后，宋徽宗跟自个儿的儿子钦宗皇帝一起，被金人俘虏了，弄到北边去了，一直到后来驾崩于五国城，死的时候54岁。但是到后来又被迎回南宋，葬在现在的绍兴的一个地儿。

当年宋徽宗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有一次碰见一个云游的老道，那会儿他还不是皇上呢，一天到晚净是玩儿，比如跟高俅踢球什么的。他碰见这个云游的老道，这老道一眼看见赵佶，咕咚就跪下了，常拜不起，一个劲儿地磕头。老道身边的好些徒弟就问：“师父，您瞧见什么了？碰见一个踢球的，您就磕成这样，这要瞧见一个说相声的还了得吗？为什么要这样？”这老道就说：“你不知道，此人贵不可言！”这是宋徽宗当皇上之前发生的事儿，老道说完这话之后没多久，到了正月，宋哲宗就死了，赵佶就当上皇上了。所以宋徽宗赵佶就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当初那云游老道夸过我，说我贵不可言，确实是。一眨眼的工夫，徽宗当皇上当了二十年。

宋徽宗最大的特点就是“万事皆可为，独不可为人君也”。什么意思？天下什么事儿他都能干，唯独不能当皇上，他是一个很好的书法家、画家和音乐家，方方面面，只要沾上玩儿，就没有他不会的，但是唯独当皇上他不行。可是老天爷就会开玩笑，偏偏让这么一个不能当皇上的人当了皇上，那你想这玩意儿它得多热闹，是吧？可是就在这个状态下，一眨眼他也做了二十年的皇上了。有一天宋徽宗突然想起来：二十年前我还没当皇上的时候，有一个老道说我贵不可言，于是他就派手下的人去找这个老道！那年头怎么找人？也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想找一个人堪比登天。但一个特别巧的机会，这老道自己来了，徽宗很开心，说你还记得吗？二十年前你说我贵不可言，今天咱们又见面了，你感觉我现在如何？宋徽宗很高兴，他以为这老道要夸他了。没想到这老道号啕痛哭，站那儿就哭，哭得都不行了，连声就说：“福尽矣！”意思就是说，你的福气已经都没了，也没有再拜宋徽宗，转身就走了。大伙儿都傻了，赵佶也挺尴尬，这叫什么事儿？当然了，后面的故事大家也就知道了，没过几年就到了靖康元年，金兵南下，东京之战失利，金兵攻破了汴京城，宋徽宗跟儿子宋钦宗被贬为庶人。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几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皇家藏书、地图，所有东西都被押往北方，北宋灭亡。这个事儿因为发生在靖康年间，所以历史上称为“靖康之变”。

宋徽宗在押送往北方的过程当中，也是受尽了凌辱，爱妃先被金将那边强行要走了，而且到了金国的都城后，他跟儿子钦宗俩人是穿着丧服去谒见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这叫什么？这叫向太祖献俘，这其实是挺侮辱人的事情。然后宋徽宗被封为昏德公，被关押在现在的辽宁省昌图县，后来又迁到五国城。五国城就是现在的黑龙江依兰县。宋徽宗被关押在五国城里的时候，偶然的机会居然突然又看见那老道了，这已经是他第三回见了。宋徽宗对老道说：“你来吧，咱现在聊会儿天，我有的是时间了。你记得吗？你当年看见我说‘贵不可言’，后来见了我说‘福尽矣’，现在你给我讲讲，当年那都是怎么回事儿？”这老道叹了口气说：“上原之相，确贵不可言，然为恶太多，福已损尽，自作孽不可活也！”“上”，说的就是皇上；“原之相”，就是皇上您原来的相貌，“确贵不可言”，的确贵不可言；“然为恶太多，福已损尽，自作孽不可活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挺厉害的，贵不可言，但是你作恶太多了，你的福都损耗尽了，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徽宗听完了，那能说什么？也就长叹一声，之后徽宗还写了四句诗：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彻夜西风撼破扉”，半夜这西北风，玩儿命地摇晃我这破门；“萧条孤馆一灯微”，我在这住着，只有像豆大的这么一个灯；“家山回首三千里”，回头看家，三千里远；“目断山南无雁飞”，连一只往家的方向飞的鸟都没有。很惨！所以你说宋徽宗遇见老道这事儿，老道这三回说这话，其实也挺有意思。

这里边还涉及一个人，蔡京，是蔡京把徽宗引上坏道的。蔡京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看相的事情。蔡京是北宋的权相，也是个大书法家。他是福建莆田仙游县的人，熙宁三年（1070年）进士及第，先做了地方官，到后来一点儿一点儿往上升。也做过龙图阁的官，待过开封府，什么都干过。到后来官至太师，先后四次任相，当权共达十七年之久，四起四落，古今第一人。兴了花石纲之役，改了盐法和茶法，铸了当十大钱。北宋末年的时候，当时天下称蔡京是“六贼之首”，所以后来宋钦宗继位之后，虽然没有把蔡京杀了，但把他贬去了南方。得了，你往南方去吧，被贬的时候蔡京多大岁数呢？81岁。但是朝廷不爱看他了，他本来论罪当诛，得了，不杀你，你走吧！

蔡京走的时候，把这些年搜刮来的金银带走了很多，另外还带了三个宠妾，这仨女的漂亮得不行了，一起走吧。可是才上路不久，圣旨到，让蔡京带着仨美女回去！为什么？人家金兵说了，女真人点名要这三个女子，要是原来，这对蔡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到了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得了，人家要就给人家吧。就把这仨女的送回去了，那是挥泪一别，蔡京曾经那么高的身份，到这会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跟在蔡京身边的人，有个门子，就是随从，这人叫吕辨，吕辨就一路上护送蔡京，一直送到长沙。在长沙，这个吕辨憋了半天，问了蔡京这么一句话：“以相公学识，洞鉴过去未来，可知有今日之事否？”意思就是，以您老人家这能耐，天上地下，过去未来，没有您不懂的，那么今天这个下场，您想到过吗？蔡京听完这话也挺难过的，也没说什么，想得到想不到的，也没用了，得了，好不容易到长沙了，就先歇会儿吧，住在哪儿呢？就住在城南的一破庙，这破庙叫什么呢？上面挂了块匾，写着三个字：东明寺。蔡京抬头一看“东明寺”这三字，当时就傻了，面目呆滞，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了，为什么？五十多年前，蔡京进士及第，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一天他在汴梁城里逛街，突然对面来一算命的先生，算命先生跟这蔡京走一对脸，突然就站住了，上眼、下眼、左眼、右眼来回打量蔡京，看完之后扑哧乐了。蔡京纳闷，你干吗呢，算命呢是吧？你为什么看着我乐呢？这算命的不说话，转身就走。蔡京后边就追，您别走，你不能这样，跟你走一对脸，你看我乐，你得告诉我，你乐什么？这个算命的乐了半天不多说，就说俩字：“东明。”所以今天蔡京走到这儿，看这庙门上写着东明寺，心里就知道了，完了，自己活不了了，得死在这儿了，所以最后蔡京死了就埋在这儿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蔡京跟他的父亲还有祖父，三个人都死在七月二十一号。祖孙三辈是同一个忌日，你说这事儿多奇怪？蔡京临死之前，还曾经写下这么几句话：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