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捡史│ 陈圆圆：究竟该怪命运还是自己？（1/1）

高高山头冷风凄，南北行人论高低。阳关独木依然在，仍旧当年老司机。

这两天我一直在书房里收拾各种老资料，这一搬家，再一归置，到处乱哄哄的，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我就叫来了几个徒弟，帮我一块儿干活儿。结果大家正收拾着，突然有一份相声的文本掉到地上了。

这个文本叫《卖五器》，是我历年来演的不同版本的一段传统相声，《卖五器》是我们相声界的一个传统节目，故事说的是一个人迷财迷疯了，拿出五件破烂来，硬说是好东西，要卖给别人。卖每样东西都是一段贯口，有大有小。我写的这份文本里，详细地记录了各个版本的演法，比如张先生这么演，赵先生这么演，最早的出处是如何？为什么后来改进了？哪位老师或哪位先生有什么想法？他为什么这么调整？所以我这份文本是比较全的，它详细地记录了这段相声的整个发展过程。

孩子们收拾东西也累了，就坐在那儿读了起来，并指着《卖五器》里面的几句话问我说：“师父，你看这个，李自成进北京……”他们提到的，是这里边的贯口片段，李自成进北京，铜棍打死吴兵部，刘宗敏霸占陈圆圆。消息传来，山海关气坏了吴三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才下沈阳请清兵多尔衮带兵入关，江山已定，改国号为大清。徒弟就问我说：“您写的吴三桂那冲冠一怒为了陈圆圆，这都是有没有历史根据的事儿啊？”

孩子说完了，其实给我也问住了，因为陈圆圆和吴三桂，想当年这也是一对很著名的CP。但是很多事儿谁也没赶上，现在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无外乎三种：一种就是正史记载，一种野史相传，还有一种是老百姓的口头文学，在这个过程当中，肯定会有以讹传讹的地方。但是我坐着没事儿，就跟徒弟们聊了聊陈圆圆。聊完之后，我觉得也应该跟咱们《郭论》的读者朋友们一起来探讨切磋一下。之前我写冒辟疆的时候，提到过陈圆圆，但是因为那个故事不是以陈圆圆为主，所以没有写得多么细致。

陈圆圆原本姓邢，德云社有一说相声的老前辈叫邢文昭，陈圆圆就姓那个“邢”，因为她的养母是陈氏，所以她改姓为陈，叫陈圆圆。从古至今，一说到陈圆圆，就是八个字的评语：色艺双绝，名动江左。陈圆圆打小就聪明得不行，但是偏赶上那会儿年时不正，天时也不好，所以说没办法，她家里有一亲戚，这亲戚是她姨夫，这位姨夫不是什么好人，重利轻义，把圆圆给卖了，卖给哪儿去了呢？卖给了苏州的梨园，也就是卖给唱戏的人家了。为什么管唱戏的这一行叫梨园？因为当初唐明皇好听戏，他安排好多唱戏的人在一梨园，后来唱戏的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是梨园子弟。打这儿起，陈圆圆就开始唱戏了。

有资料记载，陈圆圆一上场，台下的看客就凝神屏气，听入了迷，着了魔。陈圆圆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听陈圆圆唱戏，能令人陶醉得死的心都有。当然了，在那个年头，所谓的梨园中人，跟现在的专业团体演员不一样，那个年头唱戏的人很难摆脱以色事人的命运。据古籍记载，圆圆曾经属意于吴江邹枢，原本在姓邹这户家里唱戏，一住就住了好些日子。后来有人把陈圆圆买走了，买走陈圆圆的人就是江阴贡修龄的儿子，叫贡若甫，他花了好多钱买陈圆圆，把她从戏班子里赎出来了，弄回家去当自己的妾。这主儿的家里边有一正妻，这位正妻容不得陈圆圆，谁让你花这么多钱买她？贡若甫就很为难，他花了这么些钱买来了陈圆圆了，结果自个儿的大老婆容不下她。后来，贡若甫的父亲贡修龄一见着陈圆圆，顿时吓了一跳，这位贡修龄老爷子应该是会相面，他指着陈圆圆说：“此贵人！纵之去，不责赎金。”老爷子的意思就是，你走吧，该干吗干吗去，我们家装不下你，我们买你的钱也拉倒了，不用你还了。总之，贡家就这样把陈圆圆放走了。这段故事是李介立记录在《天香阁随笔》里的，真真假假，反正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那么到现在为止，陈圆圆真正爱的人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有。应该说，她第一个接纳的男人，就是之前我写过的冒襄，也就是冒辟疆。崇祯十四年，大才子冒辟疆路过苏州，经过友人的引荐，认识了陈圆圆。俩人定下来后会之期，我爱你，你爱我，妹妹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这俩人挺开心。到当年八月的时候，冒辟疆又到苏州，又见到了陈圆圆，当然后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很复杂，冒辟疆因为种种原因，屡失约期。陈圆圆一步一步走得也都很不幸。

一提到陈圆圆，吴三桂就是一个躲不开的话题。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就是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明朝末年，内忧外患，崇祯帝郁郁寡欢，屡次撤乐减膳，吃饭时不要音乐，八个菜改成俩菜，来碗鸡蛋炒饭就凑合着吃了。崇祯帝的身边有一位田贵妃，田贵妃看皇上一天到晚老这么闷闷不乐，这不行啊，她就让自己的父亲田弘遇到江南去，给皇上选点儿江南美女来，让皇上解解闷。田弘遇想，这件事儿要是办成了的话，绝对是大功一件啊。于是田弘遇就到苏州玩儿去了，就听说有一陈圆圆很不错，那就见见吧。一见陈圆圆，好家伙，真好，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行，这成了！田弘遇立即花重金把陈圆圆买下来了。田弘遇买了陈圆圆可不是给自个儿用的，说好了是要献给皇上的。可这会儿，崇祯皇上确实心思不在这件事儿上，因为国内有起义军风起云涌，山海关以外也有敌人虎视眈眈，大明朝摇摇欲坠，军国大事搅得崇祯头昏脑涨，哪儿有那么大的闲心看美女？所以陈圆圆来了，崇祯也挺欣赏，也夸了夸，行，这大姐挺好看，挺顺溜，得了，留在宫里吧。

但是据说陈圆圆在宫里只待了两三个月，皇上也根本没有把她收纳过来。皇上顾不过来，这怎么办？最后得了，让陈圆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于是陈圆圆就又到了田弘遇府上，回到田府之后，她也没别的事儿，就唱唱戏。又过了些日子，田贵妃去世了。田弘遇心想，这怎么办呢？他当时正有意结交手握重兵的吴三桂，田大人很聪明，请吴三桂上家里来吃饭。吴三桂来了，八个碟子八个碗，烤串小龙虾全摆上了。但是也不能光让吴三桂吃饭，咱们家唱歌、唱戏的大姐们也都出来，有唱歌的，有跳舞的，其中就有这位陈圆圆。吴三桂一看到陈圆圆就愣住了，这个大姐也太好看了！在陆次云的《圆圆传》里边，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吴三桂不觉其神移心荡也，心里边小鹿直撞”，田大人看见了吴三桂这反应，心中大喜，他请吴三桂吃饭，为的就是这个，得了，这陈圆圆我送给您好吗？田弘遇又给陈圆圆置办了很丰厚的嫁妆，送到了吴府。

可这会儿正值天下大乱，清兵已经打到山海关了，崇祯皇帝就调吴三桂去山海关抵抗金兵。可是这边闯王李自成的起义军也逐渐到了京城。不到半个月，北京城被攻破，崇祯想走没走了，最后的结局大伙儿都知道，在当时的煤山，也就是现在的景山上，有一棵歪脖树，崇祯就吊死在那歪脖树上了，大明王朝算是没了。李自成改国号为大顺，这个消息传到山海关。吴三桂两面受敌，也不知道去哪儿，可是他好歹也是大明朝的官儿，他想来想去觉得不行，我如果投靠李自成，恐怕最后会玉石俱焚，如果投靠清军，就得落一个汉奸叛军的恶名，这个很难抉择，吴三桂腹背受敌，艰难地琢磨着这事儿。

这边李闯王的农民军攻占了北京之后，圆圆就被大将刘宗敏给霸占了，民间都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吴三桂生气，冲冠一怒愤而降清。在《明史·流贼》里是这么写的：“初，三桂奉诏入援至山海关，京师陷，犹豫不进。自成劫其父襄，作书招之，三桂欲降，至滦州，闻爱姬陈沅被刘宗敏掠去，愤甚，疾归山海，袭破贼将。自成怒，亲部贼十余万，执吴襄于军，东攻山海关，以别将从一片石越关外。三桂惧，乞降于我大清。”这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吴三桂奉诏准备去援助，到了山海关，北京失落，吴三桂犹豫不决，李自成把他父亲给劫了。他父亲写信给吴三桂说：儿子，你投降吧。吴三桂本打算投降，但是到了滦州，听说陈圆圆被刘宗敏掠去了，这才愤而疾归山海关，吴三桂是因为陈圆圆才生气的。所以吴三桂领清兵入关，在吴三桂跟清军的两面夹击下，起义军遭受了重创，离开了北京。

起义军离开北京，带着这么些人，又带着这么些东西，拿不了的就扔路上了。吴三桂在兵火中找到了陈圆圆，算是团聚了。打这儿起，陈圆圆就跟着吴三桂辗转征战，一直到吴三桂平定云南，圆圆也跟着一块儿到了吴三桂的平西王府，一度宠冠后宫。无论吴三桂身边有多少个媳妇，多少个美女，谁也不如陈圆圆厉害。吴三桂独霸云南之后，阴怀异志，就偷偷摸摸地开始起了不好的想法了，而且他在这个地方穷奢极乐，购建园林，采买年十五者共四十人为一队。吴伶，苏州一带唱戏的姑娘们都是十四五岁，四十来人算一队，天天给吴三桂唱歌跳舞，花前月下，高高兴兴。到了这会儿，陈圆圆也已经年老色衰了，她跟吴三桂其他的媳妇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和谐，再加上吴三桂已经是这样的身份了，他宠幸的女人就更多了，所以陈圆圆很聪明，主动“辞宫入道，布衣蔬食礼佛以毕此生”。就是说她很明白事理，知道自己岁数大了，伺候不了吴三桂了，所以就去找地方修行去了。打这儿起，陈圆圆就踏踏实实地伴随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所以说一代红妆，从此算是繁华落尽，归于寂寞。

到了后来，康熙帝削三藩，吴三桂造反没成功，最后被康熙给剿灭，死在了长沙。陈圆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默默地找了一个水池子，投池自尽，据说是死在一座莲花池里。陈圆圆投池自尽的这个结局，不管是学界也好，民间传说也好，算是比较公认的说法。当然了，有关陈圆圆最终的归宿，还有好几种说法：有一种说法是，清军打入昆明的时候，没等到后来吴三桂跟皇上闹别扭，陈圆圆就已经死了；还有一种说法是，陈圆圆是自缢而亡，昆明被攻破之后，陈圆圆跟吴三桂家里的皇后一块儿上吊自尽了；还有一种说法是，陈圆圆出家了。

关乎陈圆圆出家，也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她从望海楼迁到金马山，死之后就安葬在了金马山；还有一种说是在昆明出家，昆明有一座三圣庵，陈圆圆最后是在三圣庵里边圆寂的。也有说陈圆圆不是出家而是隐居了。有些文史工作者经过考证提出，陈圆圆最后是被葬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当年古泗州，岑巩县水尾镇马家寨，有这么一条山路，这条山路很长，形状像头狮子，据说陈圆圆就隐居在这个地方。

反正上面提到的这四五种死法，其实没有任何一种有确切的实物证据，都是大家分析和猜测的。关于陈圆圆的归宿，就算是一个千古之谜了。当然了，你要是看过武侠大师金庸先生写的《鹿鼎记》，那里边还给陈圆圆安排了其他的故事，她成了吴三桂的小妾，但是还跟李自成生了一个女儿阿珂，阿珂后来成为韦小宝的老婆之一，当然这肯定是金先生杜撰出来的了，这不能当真事儿来听。

其实一直以来，好多人都纳闷，陈圆圆到底长什么样？清朝有个画家叫苏方田，他画了一幅陈圆圆的像，在这幅画像里边，陈圆圆穿着一身尼姑的衣服，披着袈裟，坐在蒲团上，手拿一小佛珠，没有戴帽子，光着脑袋，脸上的神色一片祥和，瓜子脸，鼻梁还挺直的。你别看那年头没有做鼻梁的整容手术，陈圆圆的鼻梁却很挺，确实是位绝世美女，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说陈圆圆不是特别好看，这也是一种猜测，但有好多人都认为这是真的，他们觉得陈圆圆长得一般，但是胜在才情，因为有另外一个画家吴静如，他也画了一幅陈圆圆的画像，画名叫《圆圆像》，据说是写实的写生画作。画面上陈圆圆颧骨甚高，上唇左有一黑子，鼻梁中陷。这么一描述，那陈圆圆就没法看了，怎么说呢？颧骨很高，上嘴唇左边有一颗黑痣，鼻梁子还塌陷。天津民间有句口头语：嘴唇上面有颗黑痣，这叫点儿高。好多人分析说，陈圆圆首先是资质好，这个人的气质很棒，演戏也很厉害，歌舞表演都很好，并不是相貌长得多么美丽。所以要照这个说法，那就说明陈圆圆本身有些文学功底，还有出色的演技，再加上化妆化得好，整个人的气质很棒。然后大伙儿越传越邪乎，就把她说成是一个天姿国色的大美女了。陈圆圆迷倒了吴三桂，迷倒了刘宗敏，也倾倒了大顺王朝，以个人的魅力影响着男人们的江山社稷，很厉害。但是到今天，当年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咱们谁也无从考证了，也就是我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

有这么四句话，算是可以用来结束陈圆圆的故事：高高山头冷风凄，南北行人论高低。阳关独木依然在，仍旧当年老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