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十六 晋纪八（公元305年—308年，共4年）（1/1）

孝惠皇帝下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

1 夏，四月，张方废黜皇后羊氏。

2 金城太守游楷等攻打秦州刺史皇甫重，几年不能攻克。皇甫重派他的养子皇甫昌求救于外。皇甫昌找到司空司马越，司马越因为太宰司马颙正跟山东（崤山以东）和解，不肯出兵。皇甫昌于是与之前在殿中任职的杨篇诈称奉司马越命令，迎羊皇后于金墉城，入宫，以皇后名义下令讨伐张方，奉迎皇帝回洛阳。事起仓促，百官开始时都听从，但很快就发现有诈，联合诛杀皇甫昌。司马颙请御史宣诏，晓谕皇甫重投降。皇甫重不奉诏。之前城中不知道长沙厉王司马乂及皇甫商已死，皇甫重抓到御史的马夫，问他：“我弟弟将要带兵来，快到了没有？”马夫说：“已经被河间王（司马颙）害死了。”皇甫重失色，立即杀马夫灭口。但是城中都已知道没有救兵了，一起杀了皇甫重投降。司马颙任命冯翊太守张辅为秦州刺史。

3 六月四日，安丰元侯王戎在郏县薨逝。

4 张辅到了秦州，杀天水太守封尚，想要以此立威。又召陇西太守韩稚，韩稚的儿子韩朴勒兵攻击张辅，张辅兵败被杀。凉州司马杨胤对张轨说：“韩稚擅杀刺史，明公仗钺一方，不可不讨！”张轨听从，派中督护氾瑗率众两万讨伐韩稚，韩稚向张轨投降。

不久，鲜卑若罗拔能入寇凉州，张轨派司马宋配攻击，斩若罗拔能，俘虏十余万人，威名大振。

5 汉王刘渊攻打东嬴公司马腾，司马腾再向拓跋猗求救兵。卫操劝他帮助司马腾，拓跋猗率轻骑数千救援司马腾，斩刘渊部将綦毋豚。皇帝下诏，拓跋猗代理大单于，卫操为右将军。

六月二十四日，拓跋猗去世，儿子拓跋普根继位。

6 东海中尉刘洽以张方劫持皇帝西迁，劝司空司马越起兵讨伐。秋，七月，司马越传檄崤山以东各征将军、镇将军、州刺史、郡太守，说：“欲纠合义军，奉迎天子，还复旧都。”东平王司马楙听闻，害怕，长史王修对司马楙说：“东海王司马越在宗室中有很高声望，如今举义兵，明公您应该将徐州军队交给他，则可免于祸患，还有推让之美誉。”司马楙听从。司马越于是以司空兼任徐州都督，司马楙自任兖州刺史，皇帝即刻下诏派使者刘虔前往正式任命司马楙为兖州刺史。当时，司马越兄弟都是方面大员（司马越的弟弟司马略都督青州，司马模都督冀州），于是范阳王司马虓及王浚等共推司马越为盟主，司马越直接任命刺史以下官员，没有前往长安的朝廷官员，多去投奔他。

7 成都王司马颖被废，河北人多怜惜他。司马颖故将公师藩等自称将军，起兵于赵、魏，聚集了数万人。当初，上党郡武乡县羯人石勒，有胆力，善骑射。并州大饥荒，建威将军阎粹建议东嬴公司马腾，抓捕胡人，卖到崤山以东，以贩卖奴隶的钱充军费。石勒也被抓，卖给茌平（在今山东省卿城市荏平区）人师懽为奴。师懽见他相貌不凡，免除了他的奴隶身份。师懽家临近牧马场，石勒就与牧马场首领汲桑一起，集结一些壮士，当起强盗来。等到公师藩起兵，汲桑与石勒率数百骑兵前往投奔，这时，汲桑才让他以“石”为姓，取名石勒。公师藩攻陷郡县，杀死二千石官员、长史，转战而前，攻打邺城。平昌公司马模非常畏惧，范阳王司马虓派他的部将苟晞援救邺城，与广平太守、谯国人丁绍共同攻击公师藩，将公师藩击退。

【华杉讲透】

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登场。

8 八月辛丑日（八月无此日），大赦。

9 司空司马越任命琅邪王司马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司马睿延请王导为司马，委以军事。司马越率甲士三万，进驻萧县；范阳王司马虓从许昌进驻荥阳。司马越以皇帝名义下诏，任命豫州刺史刘乔为冀州刺史，任命范阳王司马虓兼任豫州刺史。刘乔认为司马虓并非天子任命，发兵抗拒。司马虓任命刘琨为司马，司马越任命刘蕃为淮北护军，刘舆为颍川太守。刘乔上疏尚书，列数刘舆兄弟罪恶，带兵攻打许昌，又派长子刘祐带兵在萧县灵璧抵御司马越，司马越军队无法前进。东平王司马楙在兖州，征求无度，郡县不堪承受。范阳王司马虓派苟晞回兖州，将司马楙调任都督青州。司马楙拒绝受命，背叛山东诸侯，与刘乔联合。

10 太宰司马颙听说山东兵起，非常惧怕。因为公师藩是以成都王司马颖的名义起兵，二十三日，上表任命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给兵一千人，任命卢志为魏郡太守，随司马颖前往镇守邺城，想要以此来安抚公师藩。又派建武将军吕朗屯驻洛阳。

司马颙发诏，令东海王司马越等各回自己藩国，司马越等不从。这时，朝廷接到刘乔上疏，冬，十月十八日，下诏称：“刘舆胁迫范阳王司马虓，叛逆作乱。现在，命令镇南大将军刘弘，平南将军、彭城王司马释，征东大将军刘准，各自带领自己所统率的部队，与刘乔并力；任命张方为大都督，统率精兵十万，与吕朗共会许昌，诛杀刘舆兄弟。”司马释，是司马懿的弟弟的儿子、穆王司马权的孙子。

十月十九日，司马颙派成都王司马颖带领将军楼褒等，前车骑将军石超带领北中郎将王阐等，据守黄河大桥，为刘乔后援。擢升刘乔为镇东将军、假节。

刘弘（驻守襄阳的镇南大将军）写信给刘乔和司马越，要他们解怨休兵，共辅王室，两方都不听。刘弘又上表朝廷说：“近来兵戈纷乱，猜疑生祸，亲王们受到挑拨，灾难延及宗族子弟，今天还是忠臣，明天就成了逆贼，反复无常，互相指控对方是罪魁祸首。有史以来，骨肉相残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我对此深感悲哀！如今边疆没有预防事变的准备，内地有财物耗空之困，而股肱之臣，不顾国体，为一点蝇头小利，互相剥削吞食。万一四方蛮夷乘虚为变，这就是猛虎相斗，自己把自己送给卞庄了（卞庄刺虎的典故出自《史记·张仪列传》：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旋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臣以为，宜速发明诏，下令司马越等，两释猜嫌，各保本分。自今以后，凡是没有皇帝诏书，就擅兴兵马者，天下共伐之。”

当时太宰司马颙正与关东势力对抗，依靠刘乔助力，对刘弘的上疏不予理睬。

刘乔乘虚袭击许昌，攻破。刘琨带兵救援，没有赶上，于是与哥哥刘舆及范阳王司马虓一起逃奔河北，刘琨父母被刘乔俘虏。

刘弘认为张方残暴，知道司马颙必败，于是派参军刘盘为都护，率领诸军，接受司马越节度。

当时天下大乱，刘弘专督江汉，威信布于南方，谋事成功了，就说这是“某人的功劳”，失败了，就说是“我的罪过”。每有兴师动众，或征发财赋，都亲笔写信给郡守们，条款叮嘱细密，所以人人感动悦服，争相投奔他，都说：“得刘公一封信，胜过十个从事官员。”前广汉太守辛冉游说刘弘，要他纵横天下，刘弘怒，将他斩首。

【华杉讲透】

刘弘忠纯，有智、仁、勇三达德，而只有善意，没有野心。辛冉以纵横术游说刘弘，当然要被斩了。

如果说历史有什么最高智慧，就是天下不可以力争，也不可以智取，所有的成功都是运气，都是阴差阳错，时运使然。如果那人谦卑坚韧，恰好满足了天下的需要，天命就可能给他发一个大奖。如果认为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就成了“任其私智”，史书上所称的“为天下笑者”。以当时的局势和刘弘的一贯作风，辛冉竟然向他献纵横之策，真是自作聪明，傻到家了。

11 北斗星旁出现孛星。

12 平昌公司马模派将军宋胄进兵黄河大桥。

13 十一月，留守洛阳的立节将军周权，诈称受到司空司马越传檄，自称平西将军，再迎接羊皇后复位。洛阳县令何乔攻打周权，杀了他，再次废黜羊皇后。太宰司马颙矫诏，说羊皇后屡次被奸人利用，派尚书田淑传令给洛阳留台，将羊皇后赐死。诏书一连串的催促，司隶校尉刘暾等上奏，坚持认为：“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宫，门禁严密，没有机会和奸人勾结，众人无论愚智，都知道她冤枉。如今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有何益于国家之治！”司马颙怒，派吕朗逮捕刘暾，刘暾逃奔青州，依靠高密王司马略。但羊皇后也因此得以免死。

14 十二月，吕朗等东进，屯驻荥阳。成都王司马颖进据洛阳。

15 刘琨游说冀州刺史、太原人温羡，使他让位于范阳王司马虓。司马虓兼任冀州刺史，派刘琨到幽州向王浚求援，王浚拨付突骑兵给他，攻击据守黄河的王阐，斩王阐。刘琨于是与司马虓引兵渡河，斩石超于荥阳。刘乔从考城撤退。司马虓派刘琨及督护田徽东击东平王司马楙于廪丘，司马楙退走回自己封国。刘琨、田徽引兵向东，迎接司马越，在谯县攻击刘祐，刘祐兵败阵亡，刘乔部于是溃散，刘乔逃奔平氏县。司空司马越进屯阳武县，王浚派其将祁弘率突骑兵鲜卑、乌桓兵团为司马越先锋。

16 当初，广陵度支陈敏击败石冰，自以为勇略无敌，有割据江东之志。他的父亲愤怒地说：“让我家灭门的，就是这个儿子！”于是忧郁而死。陈敏离职回家守丧。

司空司马越将陈敏起复为右将军、前锋都督。司马越被刘祐击败，陈敏请求东归征兵，于是占据历阳反叛。吴王常侍甘卓，弃官东归，到了历阳，陈敏为自己的儿子陈景娶了甘卓的女儿为妻，让甘卓假称奉皇太弟司马炽命令，拜陈敏为扬州刺史。陈敏派弟弟陈恢及别将钱端等向南夺取江州，弟弟陈斌向东攻略诸郡。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太守王旷都弃城逃走。

陈敏于是据有江东，任命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阳内史，周玘为安丰太守。凡是江东豪杰、名士，全都招揽礼敬，其中被任命为将军、郡守的有四十余人，对年老生病的，就按级别发给俸禄。贺循假装疯癫，得以免除当官，于是任命顾荣兼任丹阳内史。周玘也称病不到职。陈敏怀疑诸名士终究不愿为己所用，想把他们全部诛杀。顾荣对陈敏说：“中国丧乱，胡夷内侵，观当今天下形势，已不能再振作起来，百姓恐怕也要死亡殆尽！江南虽经历石冰之乱，士人阶层尚且保全，我之前时常忧虑没有孙权、刘备那样的主君。如今将军有不世之神武，又已经建立显著的功勋，带甲之士数万，战舰多如群山，如果能委信君子，让他们各自能打开胸怀，化解芥蒂之嫌，堵塞谗谄之口，则荆、江、豫、梁、益等州，可传檄而定。如果不这样，恐怕终究成不了事！”

陈敏命僚佐推举自己为都督江东诸军事、大司马、楚公，加九锡，联名上报尚书，声称接到羊皇后诏书，将从长江西上，经沔水、汉水，到长安迎接皇帝銮驾。

太宰司马颙任命张光为顺阳太守，率步骑兵五千到荆州讨伐陈敏。刘弘派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屯驻夏口，又派南平太守、汝南人应詹督水军为后援。

陶侃与陈敏都是庐江人，又同年赴京为官，随郡内史扈怀对刘弘说：“陶侃居于大郡，统率强兵，如果他有异志，荆州东门就没了！”刘弘说：“陶侃之忠诚和才能，我早就知道，一定不会有这样的事！”陶侃听说，派儿子陶洪及哥哥的儿子陶臻到刘弘身边为人质，刘弘任命他们为参军，又送给他们财物，遣返他们回去，说：“你叔父远征，祖母又年老，应该回去奉养。匹夫之交，尚且不负心，何况是大丈夫呢！”

陈敏任命陈恢为荆州刺史，入寇武昌。刘弘擢升陶侃为前锋督护迎战。陶侃将运输船改造为战舰，有人说不可。陶侃说：“用国家的船攻击国贼，有何不可！”陶侃与陈恢交战，屡战屡胜，又与皮初、张光、苗光一起，在长岐击破钱端。

南阳太守卫展对刘弘说：“张光是太宰司马颙的心腹，阁下既然与东海王司马越站在一边，最好斩张光，以表明立场！”刘弘说：“太宰的行为，岂是张光之罪！杀别人来保自己安全，不是君子所为。”于是上表赞扬张光的功勋，请求加以擢升。

17 这一年，离石大饥荒，汉王刘渊转移到黎亭，就近取食官仓粮食。留太尉刘宏守离石，由大司农卜豫运粮供应。

光熙元年（公元306年）

1 春，正月一日，日食。

2 当初，太弟中庶子（太弟宫属官）、兰陵人缪播，受司空司马越宠信。缪播的堂弟、右卫率（右卫队长）缪胤，是太宰司马颙亡妻的弟弟。司马越起兵，派缪播、缪胤到长安游说司马颙，让他奉皇帝回洛阳，约定与司马颙以陕县为界，分治天下。司马颙一向信任缪氏兄弟，想要听从。张方认为自己之前罪恶深重，恐怕双方讲和，第一个就要诛杀他，对司马颙说：“如今我们占据有利地区，国富兵强，奉天子以号令天下，谁敢不从，为什么要拱手受制于人呢？”司马颙于是停止。等到刘乔兵败，司马颙惧怕，想要罢兵，与山东和解，又怕张方不服从，犹豫不能决断。

张方一向与长安富人郅辅亲善，任命他为帐下督（张方初到长安时，身份微贱，郅辅给他丰厚的钱财支持。张方富贵之后，对郅辅仍然非常亲昵）。司马颙的参军、河间人毕垣，曾经被张方侮辱，游说司马颙说：“张方久屯霸上，听说山东兵盛，盘桓不进，应该防患于未然！他的亲信郅辅，知道他的全部阴谋。”缪播、缪胤又对司马颙说：“应该马上斩杀张方，山东可不劳而定。”司马颙派人召郅辅，毕垣迎接郅辅，说：“张方欲反，都说你知道。大王如果问你，你怎么回答？”郅辅惊道：“实在没听说张方造反，怎么办？”毕垣说：“大王如果问你，你就说尔尔，否则，必定不能免祸。”郅辅进去，司马颙问：“张方造反，你知道吗？”郅辅说：“尔。”（尔，含含糊糊、如此如此、嗯嗯的意思。）司马颙说：“派你去取他人头，可以吗？”郅辅又说：“尔。”司马颙于是派郅辅送信给张方，借机杀他。郅辅一向和张方亲昵，带刀进去，守卫也不怀疑。张方在灯下打开书信，郅辅就在一旁斩下他的头颅。回报司马颙，司马颙任命郅辅为安定太守。司马颙将张方人头送给司马越，请和。司马越拒绝。

宋胄攻打黄河大桥，楼褒向西撤退。平昌公司马模派前锋督护冯嵩与宋胄进逼洛阳。成都王司马颖西奔长安，到了华阴，听说司马颙已经与山东讲和，滞留不敢前进。吕朗屯驻荥阳，刘琨把张方的首级给他看，吕朗于是投降。司空司马越派祁弘、宋胄、司马纂率鲜卑兵西迎皇帝车驾，任命周馥为司隶校尉、假节、都督诸军，屯驻渑池。

3 三月，惤县县令刘柏根造反，有部众一万人，自称惤公。王弥率家丁前往投靠。刘柏根任命王弥为长史，王弥的堂弟王桑为东中郎将。刘柏根入寇临淄，青州都督、高密王司马略派刘暾带兵拒击。刘暾兵败，逃奔洛阳，司马略退走聊城。王浚遣将讨伐刘柏根，斩刘柏根。王弥逃进长广山，落草为盗。

4 宁州连年饥荒加上瘟疫，死者以十万计。五苓夷强盛，州兵屡败，官吏人民，很多都流亡进入交州，五苓夷于是包围了宁州城。李毅患病，道路断绝，没有援兵，李毅上疏说：“我不能遏制贼寇的暴虐，如今坐以待毙。如果不能蒙受怜恤，请派来一位使臣，使臣到达之日，如果我还活着，请将我砍头；如果我已经死了，请陈尸示众。”朝廷没有回复。过了几年，李毅的儿子李钊从洛阳前往探视，走到半路，李毅去世。李毅的女儿李秀，明达有其父之风，众人推举李秀主持宁州事务。李秀奖赏激励将士，婴城固守。城中粮尽，拔野草，烤老鼠为食。等到夷人稍微懈怠，则出兵掩击，击破夷兵。

5 范长生到了成都，成都王李雄亲自到城门迎接，手持笏板，拜范长生为丞相，尊称他为范贤。

6 夏，四月十三日，司空司马越率军屯驻温县。

当初，太宰司马颙以为杀了张方，就能与东方和解。没想到东方军队听说张方已死，争相入关，司马颙后悔，于是斩郅辅，派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带兵在湖县布防，阻截祁弘部。

五月七日，祁弘等进攻彭随、刁默，大胜，于是西进入关，又在霸水击败司马颙部将马瞻、郭伟。司马颙单人匹马逃入太白山。祁弘等进入长安，所部鲜卑兵大肆抢掠，杀两万余人，百官奔散，逃入山中，捡拾橡树果实为食。

五月十四日，祁弘等迎奉皇帝司马衷，乘牛车东归。任命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镇守关中。

六月一日，皇帝到达洛阳，羊皇后复位。

六月十六日，大赦，改年号为光煕。

7 马瞻等攻入长安，杀梁柳，与始平太守梁迈共迎太宰司马颙于南山。弘农太守裴廙、秦国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疋等起兵攻打司马颙，斩马瞻、梁迈。贾疋，是贾诩的曾孙。

司空司马越派督护麋晃带兵攻打司马颙，到了郑县，司马颙派平北将军牵秀屯驻冯翊。司马颙长史杨腾，诈称奉司马颙命令，要牵秀撤兵，乘机杀死牵秀，关中地区于是都服从司马越。司马颙只保有一个长安城而已。

8 成都王李雄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晏平，国号为“大成”。追尊父亲李特为景皇帝，庙号始祖；尊王太后为皇太后。以范长生为天地太师，恢复其部曲，并免除他所属部曲的赋税。诸将仗恃恩宠，互相争夺班次官位，尚书令阎式上疏，请参考汉晋故事，建立百官制度。李雄听从。

9 秋，七月一日，日食。

10 八月，皇帝任命司空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镇守邺城；平昌公司马模为镇东大将军，镇守许昌；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司马越任命吏部郎庾敳为军咨祭酒，前太弟中庶子胡毋辅之为从事中郎，黄门侍郎郭象为主簿，鸿胪丞阮修为行参军（副参军），谢鲲为掾。胡毋辅之向司马越举荐乐安人光逸，司马越也聘用了他。庾敳等人，都崇尚虚玄，不操心事务，纵酒放诞。庾敳敛财，贪得无厌；郭象德行浅薄，又好揽权。司马越因为他们知名于世，所以延聘他们。

11 祁弘入关之后，成都王司马颖从武关逃往新野，正好新城元公刘弘逝世，司马郭劢作乱，打算迎接司马颖为主君。郭舒拥戴刘弘的儿子刘璠，讨伐郭劢，将他斩首。

皇帝下诏，命南中郎将刘陶逮捕司马颖。司马颖北渡黄河，奔往朝歌，收集旧兵旧将，得数百人，想要去投奔公师藩。顿丘太守冯嵩将司马颖捕获，送到邺城。范阳王司马虓不忍心杀他，将他幽禁。公师藩从白马南渡黄河，兖州刺史苟晞讨伐，斩了公师藩。

12 擢升东嬴公司马腾为东燕王，平昌公司马模为南阳王。

13 冬，十月，范阳王司马虓薨逝。长史刘舆认为，司马颖一向为邺城人心所依附，担心有变，于是秘不发丧，命人假扮钦差，当夜矫诏将司马颖赐死，并且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司马颖的官属之前都已逃散，唯有卢志随从，至死也不懈怠，将司马颖收葬。太傅司马越召卢志，任命他为军咨祭酒。

司马越将召刘舆，有人说：“刘舆也是个油腻人，走近了就会受他污染。”刘舆到了之后，司马越疏远他。刘舆暗中查看全国军队名册及仓库、牛马、器械、水陆地形，默记在心。当时军国多事，每次会议，自长史潘滔以下，都答不上来，刘舆随机应变，分析筹划，司马颖渐渐与他促膝长谈，任命他为左长史，军国大事全都委托给他。刘舆又向司马越游说，派他的弟弟刘琨镇守并州，作为北方屏障。司马越上表，举荐刘琨为并州刺史，任命东燕王司马腾为车骑将军，都督邺城诸军事，镇守邺城。

【华杉讲透】

现在讲油腻中年男，没想到《资治通鉴》上有油腻的说法，原文是“舆犹腻也，近则污人”。不过刘舆可一点也不油腻。司马虓去世，他能主持大局，杀伐决断。司马越不信任他，他一声不吭，既不主动表白，也不攀缘宠臣，只是埋头钻研，致力于提高业务水平，最终让司马越“倾膝酬接”，自己向他靠拢。这就是“真人真心真本事”！

刘舆这一段，不可轻易放过，要反复思索，切己体察，代入自己，如果你遇到他的情况，你会怎么办？旧主死了，新主的圈子挤不进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如何应对外部环境的变化，是我们现在经常遇到的问题，而且人性的特点，很容易夸大外部环境的变化，夸大自己所处时代的变革，动不动就认为自己遇上了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的变局，而且每年都要遇上好几次，可不可笑？外部环境一变，就天天盯着动态，要把握动态。这就是病！

任何时候，提高自己，改变自己，积累自己。机会来了，用之则行，行道于天下。没机会，舍之则藏，一身本事我藏在心里，继续钻研，享受钻研的乐趣。

人生的命运，都是运气，外部环境的变化，不是我们能“应对”的，我们管不了谁会当选美国总统，管不了股市的涨跌，管不了疫情什么时候结束，甚至都管不了客户签不签单，付不付款，续不续约。我们能管的，就是自己每天要学习、钻研，提高自己。如此，耳根清净，专注坚持，就是王阳明说的：吾辈用功，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洒脱，何等简易！

刘舆不油腻，刘舆洒脱！

14 十一月十七日，夜，皇帝司马衷吃饼中毒。十八日，崩逝于显阳殿。

羊皇后认为，如果太弟司马炽继位，她是嫂嫂，不是母亲，恐怕当不上太后，于是想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帝。侍中华混进谏说：“太弟在东宫已久，民望已定，今天怎么能改呢！”华混于是以公开文书，飞驰召太傅和皇太弟入宫。羊皇后也已经将司马覃召到尚书阁，司马覃担心有变，称病返回。

十一月二十一日，太弟即皇帝位，大赦，尊羊皇后为惠皇后，居弘训宫；追尊生母王才人为皇太后，立妃梁氏为皇后。

司马炽即位之初，遵从旧制，于东堂听政，每到宴会，则与百官谈论政务，研讨经籍。黄门侍郎傅宣感叹说：“想不到今天又见到晋武帝时的盛事！”

15 十二月一日，日食。

16 太傅司马越以皇帝诏书征召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接受征召。南阳王司马模派将领梁臣在新安阻截司马颙，就在车上将他扼杀，并杀了他的三个儿子。（司马模是司马越的弟弟。八王之乱第七王结束。）

17 十二月二十日，任命中书监温羡为左光禄大夫，领司徒；尚书左仆射王衍为司空。

18 七月二十八日，葬惠帝司马衷于太阳陵。

19 刘琨到了上党，东燕王司马腾即自井陉东下。当时并州饥馑，又多次被匈奴寇掠，郡县不能自保。州将田甄、田甄的弟弟田兰、任祉、祁济、李恽、薄盛等及吏民一万余人，都跟随司马腾到冀州就食，号称“乞活”。整个并州只剩不到两万户人家，寇贼纵横，道路断塞。刘琨在上党招募士兵，得五百人，一路转战前进，到了州府晋阳，官衙都已焚毁，城乡一片萧条，刘琨安抚居民，招徕远方，流民稍稍聚居起来。

孝怀皇帝上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

1 春，正月二日，大赦，改元永嘉。

2 吏部郎周穆，是太傅司马越姑姑的儿子，与他的妹夫、御史中丞诸葛玫一起游说司马越：“主上当初为太弟，是张方的意思。清河王司马覃本来是太子，您应该立司马覃为帝。”司马越不许，两人反复进谏。司马越怒，将二人斩首。

3 二月，王弥入寇青州、徐州，自称征东大将军，攻杀二千石官员。太傅司马越任命公车令（掌宫门的官员）、东莱人鞠羡为东莱太守，征讨王弥。王弥击斩鞠羡。

4 陈敏行政司法，都没有章法，英俊之士，都不肯归附他。陈姓子弟们又凶残暴虐，所在之处，都成为百姓祸患。顾荣、周玘等很忧虑。庐江内史华谭写信给顾荣等人说：“陈敏盗据江东，他的性命危如朝露，诸君或为名郡太守，或为朝廷近臣，岂能辱身于奸人之朝，降节于叛逆之党，你们不觉得羞耻吗？当年孙坚父子，都是以英杰之才，继承大业。如今陈敏不过是一凶狠狡黠之辈，他的七个弟弟又顽劣不堪，竟然妄想建立孙策、孙权那样的事业。我想你们心里也不会认可他有这能力。如今皇帝乘舆已经东归，俊彦满朝，即将兴军讨伐，扫平建业，到那时候，诸位有何颜面再见中州之士呢？”

顾荣等人一向就有图谋陈敏之心，接到华谭的信，非常惭愧，遣密使向征东大将军刘准报告，请求刘准发兵南下，自己为内应，并剪下一绺头发作为信物。刘准派扬州刺史刘机等从历阳出兵，讨伐陈敏。

陈敏派他的弟弟、广武将军陈昶带兵数万屯驻乌江，历阳太守陈宏屯驻牛渚。陈敏的弟弟陈处知道顾荣等人有二心，劝陈敏杀了他，陈敏不听。

陈昶的司马钱广，与周玘是同郡人。周玘派出密使，要钱广诛杀陈昶，宣称建业已经杀死陈敏，敢反抗的灭三族。钱广勒兵在朱雀桥南，陈敏派甘卓攻击钱广，坚甲精兵，全都拨付给甘卓。顾荣顾虑陈敏起疑心，故意前往进见陈敏。陈敏说：“你应该四处安抚镇压，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顾荣于是出来，与周玘一起游说甘卓：“如果江东独立的事情能干成，那我们应该同舟共济。但是你看看这形势，有成功的可能吗？陈敏不过是一寻常人才，政令反复多变，没有一个既定的战略。他的子弟们又一个比一个骄矜，必败无疑。如果我们坐受其官职俸禄，事败之日，让江西诸军（指刘准的南下部队）把我们的人头装在匣子里送到洛阳，上面写道：‘逆贼顾荣、甘卓之首。’这是万世之辱啊！”甘卓于是假称有病，把嫁到陈家的女儿接回来，破坏朱雀桥，把船收到南岸，与周玘、顾荣以及前松滋国相、丹阳人纪瞻一起攻打陈敏。

陈敏自率一万余人讨伐甘卓，士兵们隔着秦淮河对陈敏部众呼喊说：“我们为陈敏效力，是因为有顾荣、周玘，如今形势已变，你们还在那里做什么！”陈敏部众狐疑未决，顾荣拿一把白羽扇朝对岸挥动，士兵们一哄而散。陈敏单骑北逃，在江乘被追上抓获。陈敏叹息说：“诸人误我，以至今日！”又对他弟弟陈处说：“我辜负了你，你没有辜负我！”

于是斩陈敏于建业，夷灭三族。会稽等郡也将陈敏的所有弟弟全部诛杀。

当时平东将军周馥代刘准镇守寿春。三月九日，周馥将陈敏首级送到京师。皇帝下诏，征召顾荣入朝任侍中，纪瞻为尚书郎。太傅司马越延聘周玘为参军，陆玩为掾。陆玩，是陆机的堂弟。顾荣等人走到徐州，听说北方越来越乱，犹疑不进。司马越写信给徐州刺史裴盾说：“如果顾荣等人还在观望，就以军法遣送！”顾荣等惧怕，逃回家乡。裴盾，是司马越妃子的哥哥。

5 西阳夷入寇江夏，太守杨珉请督将们会议。诸将争献方略，唯独骑督朱伺不发一言。杨珉问：“朱将军为何不发言？”朱伺说：“他们舌战击贼，我用力战。”杨珉又问：“将军前后击贼，为什么能常胜？”朱伺说：“两方对阵，就是靠忍，他不能忍，我能忍，所以我胜。”杨珉非常赞赏他。（胡三省注：所谓战斗不是靠智巧出奇制胜，而是以力角力，莫过于朱伺之说了。）

6 皇帝下诏，恢复杨太后尊号。三月十七日，改葬，谥号为武悼皇后。（杨骏的女儿杨芷，贾南风联络司马亮、司马玮发动政变，杀死杨骏，状告杨芷谋反，让晋惠帝司马衷将其贬为庶人，关押在金墉城，饿死。）

7 三月二十日，立清河王司马覃的弟弟、豫章王司马诠为皇太子。三月二十一日，大赦。

8 皇帝司马炽亲自处理国家大事，留心政令，太傅司马越不悦，坚决要求出居藩国。三月三十日，司马越出镇许昌。

9 任命高密王司马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守襄阳；南阳王司马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州、雍州、梁州、益州诸军事，镇守长安；东燕王司马腾为新蔡王，都督司州、冀州诸军事，镇守邺城。

10 公师藩既死，汲桑逃回苑中，重新聚众劫掠郡县，自称大将军，声言要为成都王司马颖报仇。以石勒为前锋，所向皆克，任命石勒为讨虏将军，进攻邺城。当时邺城府库空竭，而新蔡武哀王司马腾却家财丰饶。司马腾生性吝啬，一毛不拔，事态紧急了，才给将士们每人赏赐米各数升，布帛各自多少长、多少尺，所以人人都不愿意为他所用。

夏，五月，汲桑大破魏郡太守冯嵩，长驱直入邺城，司马腾轻骑出逃，为汲桑部将李丰所杀。汲桑掘出司马颖棺木，载在车中，每有什么事情，都先向司马颖棺木禀告，然后施行。于是烧毁邺城宫室，大火十几天不灭。（邺城宫室，从袁绍开始营建，曹操又增建，到今日化为灰烬。）汲桑杀死邺城士民一万余人，大掠而去。从延津渡过黄河，南击兖州。太傅司马越大惧，派苟晞及将军王讚征讨。

11 秦州流民邓定、訇氐等占据成固，寇掠汉中。梁州刺史张殷派巴西太守张燕征讨。邓定等饥饿困窘，诈降于张燕，又贿赂他。张燕为此缓兵不进。邓定派訇氐向成汉求救，李雄派太尉李离、司徒李云、司空李璜带兵两万救援邓定，与张燕作战，大破张燕。张殷及汉中太守杜孟治弃城逃走。前后十余日，李离等撤退，将汉中居民全部迁入蜀。汉中人句方、白落率领残留下来的吏民退守南郑。

12 石勒与苟晞等在平原、阳平之间对峙数月，前后三十余战，互有胜负。秋，七月一日，太傅司马越进驻官渡，为苟晞声援。

13 七月十一日，任命琅邪王司马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镇守建业。（胡三省注：当时周馥驻守寿春，都督扬州之江北地区，所以司马睿都督扬州江南地区。）

14 八月一日，苟晞在东武阳大破汲桑，汲桑退保清渊。

15 分割荆州、江州八个郡，组建湘州。

16 九月一日，琅邪王司马睿抵达建业。司马睿以安东司马王导为谋主，推心置腹地信任他，每事都向他咨询。司马睿当时没有什么知名度，江东人心并不归附他。到任很长时间，士大夫没有一个来投奔的，王导很忧虑。司马睿出席禊礼（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祭祀活动），王导让司马睿坐在没有篷盖的大轿上，威风凛凛，王导与中原来的诸名士都骑马随从，纪瞻、顾荣等人看到了，都很惊异，纷纷在道旁参拜。王导对司马睿说：“顾荣、贺循，是本地有名望的领袖人物，应该接纳他们，以结人心。他二人来了，其他人就没有不来的。”司马睿于是派王导躬身造访贺循、顾荣，二人应命而至。司马睿任命贺循为吴国内史，顾荣为军司马，加散骑常侍，凡军府政事，都和他们谋议。又任命纪瞻为军咨祭酒，卞壸为从事中郎，周玘为仓曹属，琅邪人刘超为舍人，张闿及鲁国人孔衍为参军。卞壸，是卞粹的儿子。张闿，是张昭的曾孙。

王导对司马睿说：“谦虚以交结士人，俭朴以充足财用，清静无为而治，团结故旧部下与新交士人。”所以江东都归心于司马睿。司马睿刚来的时候，经常喝酒误事，王导劝谏他。司马睿命将酒杯斟满，泼到地上，从此戒酒。

【华杉讲透】

司马睿由此奠定基业，成为东晋开国皇帝。所谓成功，往往不是有什么雄才大略，而是做到了一些最基本的事情；不是打赢了多少英雄豪杰，而是输掉了比谁更烂的比赛。在一群烂人当中，你稍微有点人样，天下百姓就都把你当宝贝。

我们得以成功，不是因为我们做得很好，是别人做得更烂。在今天的企业经营中，往往也是这种情况。

所以，当你想要成功，捷径不是去研究什么雄才大略，而是抓最基本的、最基础的事，从打扫卫生开始抓起。因为雄才大略人人都在研究，一个比一个自作聪明，基本面的事都瞧不上，看不起，所以你一抓就灵。

17 苟晞追击汲桑，一连击破他八个营垒，死者一万余人。汲桑与石勒收集残部，准备投奔刘渊，冀州刺史、谯国人丁绍在赤桥截击，再次将之击破。汲桑逃奔马牧，石勒奔乐平。太傅司马越回许昌，擢升苟晞为抚军将军，都督青州、兖州诸军事，丁绍为宁北将军，监冀州诸军事，皆假节。

苟晞屡破强寇，威名甚盛，又善于处理繁杂艰巨的事务，用法严峻。他的姨妈前往投奔他，苟晞对她奉养十分丰厚。姨妈请求让他的儿子做将领，苟晞不许，说：“我从不枉法饶人，将来你会后悔！”姨妈坚持，苟晞于是任命表弟为督将，后来犯法，苟晞请出皇帝符节将他斩首，姨妈叩头求情，苟晞不听。行刑后，素服哭丧，说：“杀你的是兖州刺史，哭弟的是苟晞啊！”

18 匈奴部落酋长张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驻屯于上党，石勒前往投靠，于是游说张督等人说：“刘单于（刘渊）举兵击晋，各位酋长拒而不从，自己衡量一下，最终能独立吗？”都说：“不能。”石勒说：“那为什么不早点归附呢？如今你们的部属，都已经接受单于赏赐招募，往往聚集商议，准备背叛你们，投奔单于了。”张督等人同意他的判断。冬，十月，张督等随同石勒，单骑投奔刘渊，汉王刘渊封张督为亲汉王，冯莫突为都督部大，任命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来统率他们。

乌桓张伏利度有部众两千，驻屯于乐平，刘渊屡次召他，都不来。石勒假装获罪于刘渊，前往投奔张伏利度，张伏利度大喜，与石勒结为兄弟，派石勒率众寇掠，所向无敌，诸胡都畏服石勒。石勒知道人心都已归附他，于是在集会时逮捕张伏利度，对大家说：“如今要起大事，我和张伏利度谁能做主君？”众人都推举石勒。石勒于是释放张伏利度，率其众归附刘渊。刘渊加封石勒为督山东征讨诸军事，将张伏利度的部众拨付给他。

19 十一月二日，日食。

20 十一月八日，任命尚书右仆射和郁为征北将军，镇守邺城。

21 十一月二十九日，任命王衍为司徒。王衍对太傅司马越说：“朝廷危乱，当依靠地方大员，最好是选择文武双全的人担任。”于是任命王衍的弟弟王澄为荆州都督，族弟王敦为青州刺史，对他们说：“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你二人在外，而我居于朝廷，足以为狡兔三窟了。”王澄到了镇所，任命郭舒为别驾，委以都督府全权，自己则日夜纵酒，军政事务，一概不理，就是盗贼军情紧急，他也毫不在意。郭舒时常恳切劝谏，说应该爱民养兵，保全州境，王澄不听。

22 十二月二日，乞活变民集团田甄、田兰、薄盛等起兵，为新蔡王司马腾报仇，斩汲桑于乐陵，将司马颖的棺木丢弃在枯井中，司马颖的旧臣将他捞出来安葬。

23 十二月十八日，任命前太傅刘寔为太尉，刘寔以年老为由坚决推辞，朝廷不许。十二月二十四日，任命光禄大夫高光为尚书令。

24 前北军中候吕雍、度支校尉陈颜等，谋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事情泄露，太傅司马越矫诏将司马覃囚禁于金墉城。

25 当初，太傅司马越与苟晞亲善，升堂拜母，结为兄弟（互相拜访对方母亲，成为结义兄弟，是最高的兄弟感情）。司马潘滔对司马越说：“兖州位居天下要冲，曹操当年就以此建立大业。苟晞有大志，不是纯臣，长期让他居于兖州，就会成为心腹大患，如果把他迁到青州，加厚他的名号，他一定高兴。明公您自己亲自管治兖州，经纬天下，藩卫朝廷，这就是谋之于未乱之时。”司马越同意他的分析。

十二月二十七日，司马越自任丞相，领兖州牧，都督兖州、豫州、司州、冀州、幽州、并州诸军事。任命苟晞为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领青州刺史，封东平郡公。司马越和苟晞的关系，就此有了裂痕。

苟晞到了青州，以严酷立威，每天都要杀人，州人称他为“屠伯”。顿丘太守魏植为流民所逼，聚众五六万，大掠兖州，苟晞出兵无盐县，征讨魏植，任命弟弟苟纯代理青州刺史，苟纯刑杀，更甚于苟晞。苟晞征讨魏植，将他击破。

当初，阳平人刘灵，少年时贫贱，力气能制服奔跑中的牛，跑起来能赶上奔马，当时的人虽然感到奇异，却没有人举荐他。刘灵时常抚胸长叹说：“天下啊天下！你什么时候大乱啊！”等到公师藩起事，刘灵也自称将军，寇掠赵、魏。等到苟纯击败王弥，刘灵也被王讚所败，于是都遣使投降汉。刘渊拜王弥为镇东大将军，青、徐二州牧，都督沿海诸军事，封东莱公；任命刘灵为平北将军。

26 李钊（前宁州刺史李毅的儿子）终于抵达宁州，州人推举李钊为代理刺史。治中毛孟到京师，请求朝廷派遣刺史，屡次上奏，不见回复。毛孟说：“我们的长官去世，亲人丧生，百姓被围于穷困之城，奔波万里，向朝廷诉哀，一片精诚，却无人理睬，真是生不如死！”于是准备自刎。朝廷可怜他，任命魏兴太守王逊为宁州刺史，下诏命交州出兵救援李钊。交州刺史吾彦派他的儿子吾咨带兵前往。

【华杉讲透】

宁州在云南，此时的朝廷已经无力再管了。

27 慕容廆自称鲜卑大单于。

28 拓跋禄官去世，弟弟拓跋猗卢总领三部，与慕容廆通好。

永嘉二年（公元308年）

1 春，正月一日，日食。

2 正月二日，大赦。

3 汉王刘渊派抚军将军刘聪等十位将领南下占据太行山，辅汉将军石勒等十位将领东下攻略赵、魏地区。

4 二月十六日，太尉司马越杀清河王司马覃。

5 二月二十五日，石勒入寇常山，被王浚击破。

6 凉州刺史张轨中风，不能说话，派他的儿子张茂主持州府事务。陇西内史、晋昌人张越是凉州大族，想要驱逐张轨，取而代之，与他的哥哥酒泉太守张镇，以及西平太守曹袪合谋遣使到长安，向南阳王司马模报告，说张轨因病残废，请求以秦州刺史贾龛替代。贾龛将要接受任命，他的哥哥责备他说：“张轨一时名士，威著凉州，你有何德何能去替代他！”贾龛于是停止。张镇、曹袪上疏，再请另派刺史，没有得到回复，于是二人移檄州郡，号召废黜张轨，以军司杜耽主持州府，又让杜耽上表，举荐张越为刺史。

张轨颁布教令，准备让位，退休回宜阳养老。长史王融、参军孟畅将张镇檄文扔在地上踩踏，推门闯进去说：“晋室多乱事，明公您抚慰一方，安宁西夏，张镇兄弟胆敢放肆凶逆，我等当鸣鼓出击，诛杀他们！”于是转身出门，下令戒严。正好张轨长子张寔从洛阳回来，就以张寔为中督护，带兵讨伐张镇。派张镇的外甥、太傅主簿令狐亚先行前往，向张镇陈说利害，张镇流涕说：“有人误我！”于是前往向张寔谢罪。张寔南击曹袪，曹袪逃走。

朝廷接到张镇、曹袪上疏，任命侍中袁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驰马到长安，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放在盘子里，誓证张轨被诬告。南阳王司马模上表，请收回对袁瑜的任命，武威太守张琠也上表挽留张轨。朝廷下诏，同意司马模意见，并下令诛杀曹袪。张轨于是命张寔率兵三万征讨曹袪，将曹袪斩首。张越逃奔邺城，凉州平定。

7 三月，太傅司马越从许昌移驻鄄城。

8 王弥收集残部，兵势再次大振，分遣诸将攻掠青州、徐州、兖州、豫州，所过之处，攻陷郡县，杀死郡守县令，部众发展到数万人。苟晞与之连战，不能取胜。夏，四月十三日，王弥进入许昌。

太傅司马越派司马王斌率甲士五千人入卫京师洛阳，张轨也派督护北宫纯带兵保卫京师。五月，王弥进入轘辕，在伊水北岸击败官军，京师大震，宫城门白天都紧闭。五月十九日，王弥抵达洛阳，屯驻在津阳门。皇帝下诏，以王衍为都督征讨诸军事。北宫纯招募敢死队一百余人，发动突击，王弥大败。二月二十二日，王弥火烧建春门，向东撤走，王衍派左卫将军王秉追击，战于七里涧，再次击败王弥。

王弥渡过黄河，与王桑会合，从轵关进入平阳。汉王刘渊派侍中兼御史大夫在郊外迎接，传话说：“我将亲自到将军下榻的宾馆，拂拭坐席，擦亮酒杯，敬待将军。”王弥到后，刘渊任命他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任命王桑为散骑侍郎。

北宫纯等与刘聪战于河东，击败刘聪。

9 朝廷下诏，封张轨为西平郡公，张轨推辞不受。当时各州郡都不再派使节到京师，唯有张轨遣使上贡，每年不断。

10 秋，七月二日，汉王刘渊入寇平阳，太守宋抽弃郡逃走，河东太守路述战死。刘渊迁都蒲子县。上郡鲜卑陆逐延、氐族酋长单征都投降刘渊。

11 八月十五日，太傅司马越从鄄城移屯濮阳，不久，再迁到荥阳。

12 九月，王弥、石勒入寇邺城，和郁弃城逃走。皇帝下诏，命豫州刺史裴宪屯驻白马，抵御王弥；车骑将军王堪屯驻东燕，抵御石勒；平北将军曹武屯驻大阳，抵御蒲子。

裴宪，是裴楷之子。

13 冬，十月三日，汉王刘渊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永凤。十一月，任命儿子刘和为大将军，刘聪为车骑大将军，族子刘曜为龙骧大将军。

14 十一月一日，晋国并州刺史刘琨派上党太守刘惇率鲜卑兵攻打壶关，汉镇东将军綦毋达战败逃回。

15 十一月五日，汉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丞相、右贤王刘宣去世。

16 石勒、刘灵率众三万入寇魏郡、汲郡、顿丘，百姓自卫而结成的堡寨营垒，望风降服的有五十多座。石勒对堡寨垒主，都假节授以将军、都尉印绶，又简选壮丁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定如故。十一月八日，石勒在三台俘获魏郡太守王粹，处死。

17 十二月一日，晋国大赦。

18 十二月五日，汉主刘渊任命大将军刘和为大司马，封梁王；尚书令欢乐为大司徒，称陈留王。皇后的父亲、御史大夫呼延翼为大司空，封雁门郡公；刘姓宗室，按血缘关系远近，都封为郡王、县王，异姓大臣，以功劳大小，全部封为郡县公侯。

19 成国尚书令杨褒去世。杨褒好直言，成主李雄刚刚建国的时候，用度不足，诸将有因献上金银而得到官职的，杨褒进谏说：“陛下设官爵，当网罗天下英豪，怎么用官职来换金银呢？”李雄向他道歉。李雄有一次醉酒，推着中书令去打太官令，杨褒进言说：“天子庄严肃穆，诸侯冠冕堂皇，哪有天子酗酒闹事的！”李雄惭愧而止。

20 成国平寇将军李凤屯驻晋寿，屡次入寇汉中，汉中百姓向东逃到荆州、沔阳一带。晋国皇帝下诏，任命张光为凉州刺史。荆州寇盗横行，又下诏任命刘璠为顺阳内史，江汉百姓纷纷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