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宣德府慷慨论兵事 大同城恣意戏群芳(1/1)
正德好不容易挣脱了群臣的谏阻,以及朝纲礼教和宫廷规制的约束,终于突破了严关重锁,一路奔驰到达宣府。身为天子至尊,却有着遁逃成功、私奔得逞的快活感觉,活像脱了缰的野马,可以随意奔驰咬噬,为所欲为了。
江彬早就为正德的到来做了周全的准备。他将当地最大的佛教寺庙善化寺改建为临时行宫,在大雄宝殿安设了御座,又将该寺方丈云悟大师撵出禅房,把这间持斋诵经、戒行清净的百年禅房作为寝宫,还调来一队心腹边军作为护驾的御林军,戒备森严,着令谷大用紧相配合,力阻被视为有忤圣意的官员们出关,同时又将正德的贴身内侍和佞幸臣僚等人赶紧护送到宣府。宣府和大同原属边塞之地,一时便热闹起来,因为有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朝廷。
正德称心如意,神采飞扬,大发议论:“卿家柔顺忠爱,体念朕的心事。朕早就憎恶乾清幽闭、宫禁老套和饶舌臣工;也厌倦了豹房的庸脂俗粉和陈旧玩意儿,早就想另辟新天地。朕年将三十,素怀澄清之志,有雄武韬略,当前正是观兵耀武,亲率雄师征虏灭寇的最好时机。朕一定能够建立不世功业,成为万世英豪。今得到卿家等的扶持,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江彬表白忠心:“皇上的话让末将开了窍,皇上因时制变,当机立断,真是应天顺人,臣民共仰,一定能够安邦定国正乾坤,名标青史。末将有幸效力驾前,誓必矢忠矢信,甘为鹰犬,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正德听得顺耳,劲头更足,顾江彬而言道:“朕现在已移驾晋北边城,就要从这里开创宏业啦!”
江彬原本是宣府一带的土著,世代隶属边军兵籍,对于西北边塞的地理、历史沿革和军事形势等方面都比较熟悉,乘势鼓动说:“古代山西是华夏的中心,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有所谓‘天下视山西而定’的说法。历史上的重大战争和事变多出山西。商汤灭夏桀是在境内的鸣条岗,晋文侯称霸则是起于太原,秦将白起坑赵兵四十万是在高平一带。大同因为作过北魏的首都而名重一时。隋朝末年,李渊和李世民父子是从太原起兵,然后夺取长安的。李世民登上帝位后,便将太原定为‘北京’。诸多史事都证明,山西真是兴国建业之所,英雄叱咤风云之地啊!”
正德问:“卿视朕与这些古代圣帝贤皇相比较,有何不同?”
江彬会意,忙答:“这些古人古事都是陈迹了。他们的所谓丰功伟烈,或只是出于传说,是史臣的粉饰,或其活动只限于一隅,或享国短促,或因弑父杀兄而有秽德,各有偏弊不足之处,而皇上上承列祖诸宗宏烈,下有亿万臣民拥戴,国当全盛,大业方兴,正似旭日方升,前途无限啊!”
正德想入非非:“卿说得甚是,朕自揣量论才论志论势,朕都略胜于古人,不但能够媲美前代英烈,还一定会超过古人万倍。当前正应乘此风云际会,立足宣府,抓住战机,开创震古烁今的大功业。卿等襄助有功,以后都要论功行赏!”
江彬听到正德不着边际的幻想,心中冷笑,再次进言:“官府是京师北门,大同是百战之地,山西向来是出名将名帅的地方。汉代反击匈奴的大将卫青、霍去病,被尊为武圣的关云长,抗击辽兵保卫中原的金刀令公杨业,都是在这里起家创业的。雄关边墙都铸刻着这些英烈人物的英名。但卫青、霍去病受制于汉武,难以毕竟全功,关云长刚愎自用,不过一介武人;杨业父子含恨殉难,他们各有着亏短和不幸。皇上年富力强,以至尊之位,手执全权,运筹帷幄,令行禁止,又亲临前线,统率三军,战必胜,攻必克。斩将擒王,凯歌高奏,不过是天命所归,囊中之物罢了!
“我大明以武立国,太祖皇帝洪武爷起自田间,挥军扫荡群雄,奠定了万年基业;太宗皇帝永乐爷五次出居庸亲征,在宣府、大同阅兵誓帅。王师屡出,漠北尘清。如果没有我太祖太宗等先皇的赫赫武功,威德隆盛,又焉能驱除鞑虏,重开日月一统之天,长葆金瓯之阙?皇上今日继承遗志,决心弘扬先皇的伟业,整军经武,不愧是大明中业的英主,朱氏皇统的圣子贤孙。”
正德志得意满:“这是时势造英雄啊!”
江彬旧事重提:“皇上切不可忘记,正统爷正是在此大同前线被瓦剌也先俘虏,受押解到北边,以大明天子之尊而沦为阶下之囚,臣僚后妃皆为奴婢,任由鞭笞奸淫和杀戮,受尽折磨凌侮,这真是我朝累代君臣的奇耻大辱。当今也先的孽种小王子等又猖嚣疯狂,不断南侵,并以当年俘辱英宗皇帝为夸耀,用来讥讽我君臣,指为孱种软蛋,是无能之君,无勇之国。我堂堂天朝,岂能长受诋毁?不雪此耻,祖宗神庙不安,边塞亦无安宁之日。皇上英明,又岂能安然在位?”
正德霍地站立,右掌猛拍御案,指天发誓:“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发誓痛剿北虏,务必斩尽杀绝,一定要割断小王子的头颅,奉献在英宗先皇陵前祭祀!”
江彬内心暗暗得意。他是边塞老行伍,明知当前即使会合京军和边军,倾全国之力,也不是狡狯善战的小王子和北虏骁骑的对手。但他并不在乎胜败,而是考虑自己和众多边将们之所以受到特殊宠信,皇帝之所以毅然移驾宣府,主要是受到耀武边塞的鼓动和发动战争的怂恿。如果淡化了对战争的渴求和求战的迫切,自己也就大为掉价,成为无关轻重的边缘人物。更何况,他最信奉边军中流传的两句话:“刀枪上战场,金飞又银扬”,开战才是边关将帅们发大财、升高官的最好时机。胜固可喜,败亦无妨,因为既可以讳败为胜,也可以斩杀平民以冒功。他心里还有更加诡谲的阴谋:皇帝驾在宣府,必须力保对他的影响和操纵。一旦时势有变,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军就有权,有权就可以兴风作浪,横行无忌。
江彬久踞两军对峙的前沿,与北虏首领小王子早就暗中往来,关系暧昧。万一自己不见容于中朝,还有最后一步绝棋,就是掉转枪头,将这个昏君以及随侍的所有臣僚人等一律作为俘虏,押解他们进入大漠,交给小王子,作为投靠的献礼,变正德皇帝为当年的正统皇帝,卖个好价钱。
正德在慷慨论兵的同时,也绝未忘记在边塞寻欢猎艳。经过几天歇息,困倦消除,正德旧习难除,诏令江彬和钱宁入见。
一见面,就问江彬:“卿家在北京时,多次对朕说,山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古道关隘,兵家要地,更说到山西多出绝色美女,姿色动人……”
未等正德说罢,江彬念出四句俗谚:“本地有言:蔚州城墙,宣府教场,朔州营房,大同婆娘,都是各有特色啊!”
正德饶有兴致:“什么特色?还不细说!”
江彬道:“蔚州是与北虏对峙的前沿阵地,百年来经过多次攻防易手,历任守将无不以加固城墙、广设战堡、巧设障塞、构筑深沟高垒来对抗北虏骠骑的冲刺。蔚州的城墙是用特定的磨砖砌成,灌以黏面灰浆反复夯实,真是铜墙铁壁,刀枪难入。内堡外墩,击柝相闻,即使城外金戈铁马,死伤狼藉,却能赖此坚城,隔离烽火,保障城内军民安谧,不让蔚州成为敌方的突破口,镇边破虏,发挥过重大功能。”
正德点头:“朕要亲临蔚州视察。”
江彬接着介绍宣府的教场:“宣府是边军重镇,常驻重兵,一旦时局紧张,更是京边各路大军云集。平日军马演练,各路军队会师,将帅阅兵,都需要建立一个可容数万兵马的大教场。宣府教场地跨东西四十里,南北二十里,是居庸关外最宽阔雄奇的军事设施,是翼卫神京、展示军威的最大场面。
“这样的大教场,在北京也是没有的。朕驾到宣府之后,已经亲自视察过了。卿等要加紧维修整顿,朕不日就要亲自在这个教场大阅军伍,宣示亲率三军扫荡北虏的雄心壮志。”
江彬和钱宁齐呼“遵旨”。
正德又问:“朔州营房又是怎么回事呀?”
江彬回奏:“朔州是通往偏头关和宁武的要道,两千年来一直是边塞上的重要据点,是紧邻宣府和大同的后方,古时叫作马邑郡,就是用来屯聚兵马的地方。大军会合,就必须在朔州驻扎重兵,随时调派到前方,入阵出击,因此历年在朔州建成了大批营房,加以朔州近山易采木,用材不成问题,所以建成的营房都牢固宽敞。密切配合军队编制,分别按营哨安营下寨,平日便于休息操练,一旦有警,又可以紧急集合,符合军伍管教养卫的统率原则。营房在朔州占地过半,成行成列的营房,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正德忍耐不住:“说说大同的婆娘吧!”
江彬会意,遂绘声绘色地大讲山西的女人经:“启奏皇上,山西自古就是产美女,盛出女佳人、女名人的地方。史上唯一成就帝王伟业的武则天就是山西女人;而历史上芳名风流的貂蝉和杨玉环,也都是山西人。至于大同地区,更是集中了山西美人的精粹,不少帝王都在这里挑选皇妃。有史可查的,这里出过二十五个皇后、九个皇妃,被称为‘皇后之乡’。史书说:‘九边如大同,其妇女之美丽,实边塞之无有。’”
正德打断他的话:“少抛书袋了。朕要知道大同婆娘为什么能够名声远扬,到底是什么样的婀娜多姿,让男人神迷颠倒?”
江彬仔细介绍:“大同的婆娘不同于京都的佳丽,并不以纤细弱质见胜。她们另有风韵,皮肤白皙,身材修长,五官秀丽而轮廓分明,而且善于打扮装饰。由于生在边塞,擅长骑射歌舞,集中了汉、蒙两族妇女的豪放和美艳妖娆,英武气质中又兼有温婉雅静的斯文气息。出门能够策马驱驰,入室则是贤妻良母。夫妇同行者,粗蠢汉子往往配得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妇……”
正德不由得说道:“粗汉尚有此艳福,朕岂能失此艳遇?朕要尽搂大同的美妇人,将她们收入行宫御榻,一一赏玩!”
江彬知道火候渐到,故作神秘地说:“启奏皇上,大同婆娘之所以使男人心痒难耐,主要是凭着两双秀脚。”
正德犯了糊涂:“两双脚?”
江彬狡黠微笑:“第一双是步步莲花的诱人小脚;第二双是跨鞍驰马、步履如飞的矫健大脚!”
“哦!说来听听。”
“这是因为大同向来是最讲究缠足的地方,文人所谓北地胭脂,向推大同为独步。女子脚小而行动灵便,步履出于自然,脚形直而正,以手抚摸刚柔相伴,甚至柔若无骨,是其他地方所不及的。”
说到这儿,江彬口气开始淫邪:“据微臣所知,大同女郎的小脚,长者不过四寸,短的不足两寸,而且脚跟周正,脚背低平,尖细均匀而柔软,妖娆纤弱,最让男人产生摧花夺玉之心,煽动偎红倚翠之念,所谓罗鞋将捧不胜怜啊!”
正德兴奋,竟对江彬调侃:“卿家是一个浪荡将军,又是色中痨虫,身为当地统领,大概玩弄过不少三寸金莲吧!”
江彬连称“不敢”,转而顺水推舟:“最美艳最娇嫩的小脚金莲,微臣哪敢沾染,全都留给皇上赏玩呢!”
正德连连点头,表示完全领会他的邪道儿,脱口而出:“论床上枕席寻欢,女人的小脚双翘是最在趣味的。”
他又兴致勃勃地问:“大同婆娘的小脚,还有什么新鲜事呀?”
“当然!正要恭请皇上垂听哩!”
“讲来!”
江彬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讲述大同妇女的小脚故事:“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地方节日,而大同最重大的节日却是‘小脚节’。每年六月初六日庙会期间,都要在寺庙举行一次大规模的赛脚会。到时候,城内外所有自认有一双骄人小脚的年轻女子,都会在父兄的陪伴下来到会场,坐在门帘后边,卸脱了红绿花鞋,将一双纤足伸出门帘之外,任人观赏品评,也容许路人手握抚摸,但容貌却隐藏在帘内,绝不许外人揭帘窥视。在赛脚会上露出小脚,不但没有羞耻之感,而且引以为荣。经过初选,挑出优胜者若干人集合在一起,再行评比,最后公决出结果,第一名称‘王’,第二名称‘霸’,第三名称‘后’。当选者自然欣喜异常,她们的父兄还会当场表达谢意呢!”
正德听得六神出窍,意动神摇。江彬继续说:“在赛脚会前一两天的夜半,大同富家女子更多以凤仙花和明矾将小脚染成红色,加麝香紧缠密裹。到第二天,便全足尽赤,纤小如红菱一般,更显得娇艳非常。”
“真是闻所未闻的艳情佳事。可惜六月初六已过,朕来不及观赏了。”正德露出遗憾。
江彬连忙接上话,一力撺掇正德宣淫,进一步煽情,说:“皇上不必过虑。大同地区的赛脚会不仅限于每年的六月初六,在八月中秋的前两三天,九月重阳的后两三天,都会在城内各区召开中小型的晾脚会,互相争奇斗妍。少女们有时将小脚暴晒在日光之下,称作秋凉晒小脚。现在正当开晾脚会的节令,足供皇上欣赏的。”
正德大喜,连说:“这敢情好,朕明日就要在大同城内改装微行,一定要饱览小脚风光,尽识大同婆娘风光。”
正德又若有所思地对江彬说:“卿是本地军事长官,城里人都认得的,不宜随朕化装猎艳,不如仍由宁儿随行为妥。”
钱宁闻言雀跃,江彬则顿感失落,只好回答:“皇上高瞻远瞩,洞察世情,所见极是。”
江彬稍后又说:“还有大同婆娘动人大脚的事体,尚未奏陈圣听呢!”
正德觉得所言不合时宜,随口驳回道:“赏玩小脚还未开端,欣赏大脚的事等以后再议吧!”
钱宁道:“皇父所见极是。这一次出行,不宜公开宣告,也不要设置仪銮警卫,只由儿子亲随左右,另由行在锦衣卫派遣几个精干校尉密加戒护便可。”
于是,一连几天,钱宁便伴随正德,不乘马,不坐轿,“微行”在大同市肆。他们或者改装为京军派驻边陲的青年将校,或者身穿蓝青色襕衫,头戴生员的遮阳大圆帽,似是科场中人;有时也身穿绸缎绫罗,扮作营运边塞的富商,混迹于军民僧俗之间。
大同虽然僻处西北,但由于汉蒙开市,以货易货的贸易发达,东南西北的客商云集;也由于军队调动频繁,官兵和军眷都来自各地,带来了各地区的服饰时尚、语言声调和生活习惯,使这座边地小城呈现出异样的繁荣和多彩。苏、杭、粤、闽的奇珍异货山积,歌楼舞榭咫尺相望,仿佛是镶嵌在黄土大漠中的一颗异彩的明珠。当然,随处还是显现着本地区浓郁的特色。这是一座混合着外来时尚和土著风情,奢华未掩纯朴,升平气象和军情紧张交替的城市。正德备感新奇,流连忘返。当然,最让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大同婆娘,是让他兴奋了好几天,魂牵梦萦的美人小脚和引起无限奇思邪念的晒脚会。
时在中秋过后,他和钱宁化装为六品军官,戎装整齐,在大同市面穿街过巷,东游西逛。果然发现在闹市通衢,甚至在一些胡同的大宅门前,都有中小型的“晒脚会”。有些会在帘前展放着七八双小脚,另一些则只有两三双,大都红妆绿衬,经过麝香和淡彩的熏染,随意在秋阳下晾晒。
原来在大同当地,人们一直是以平常心来看待这种风俗,已经流传近百年,不过是一种自发于民间的赛美活动,当地妙龄少女以及家人都对此饶有兴致,积极参加,很少有人抱以猥亵的想法,更无人捣乱骚扰。但是,正德君臣却是以特权大嫖客的态度来观赏“晒脚会”的。
正德虽然换了装,但秉性难移,龙性难驭,特别在女色之前,更是放肆毕张,丑态尽露。他在性事方面,本来就拥有丰富的经验和体会,能够从“晒脚会”上露出小脚的纤小肥腴,或尖弯平正,判断出小脚主人的袅娜姿色。他用一口京腔肆意谈论,津津乐道各式各样的小脚女人经和不同性趣,有时毫无禁忌地放声而谈,有时则与钱宁搂头贴耳,讲些更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欲火中烧,色胆包天。
在东西大街拐弯胡同的东口里一座大宅前的晒脚会,是当日几个晒脚会中最为富丽整齐的。门前竖起一扇织锦帘子,阶前铺垫着一幅驼毛地毯,伸出六双绣履光艳的小脚,“莲瓣纤纤,花鬟袅袅”,可以想象小脚的主人们必然都是一时的佳丽。正德特别注意到,在这几双小脚中,又有一双特别纤弱弯软的脚,用红绿相间的脚布缠得很紧,尖尖不足三寸,小腿不时颤动,似有隐隐痛楚,是低龄少女被迫缠足晒脚的无声呻吟。正德神魂颠倒,顿时忘乎所以,伸手紧握这双小脚,反复搓揉,又使劲拉到脸前,用鼻子狂嗅,唧唧有声,继而更用力戏弄拧捏,极尽轻狂。只听到帘内传出柔弱娇嫩的呼痛声,两只小脚不停地挣扎踢拨,正德闻声,反而极尽欢喜,竟然对手中的小脚用劲吻咬,陶醉其间。小脚女子痛苦难耐,一下子挣脱魔手,两足蹴蹬,一脚正踢在正德的鼻梁上。正德登时痛入骨髓,眼前金星乱冒。正德恼怒,嘴里骂骂咧咧,两手更悍然不顾,狠命抓住女人的小腿向外拉扯,一下子便将一个年方十一二岁,刚缠双足的年幼少女从帘里揪出来,顺手就是一巴掌。这个女孩子头上还结着丫角,稚气未除,显然是第一次参加晒脚会。女孩子早已惊惧不已,更被粗暴殴打,顿时惶恐无措,花容失色,想要逃入家门,又被拉扯着挣扎不开,又羞又气,只得一边哭泣,一边失声叫嚷:“爹爹,爹爹呀,快来救我呀!”
小姑娘这一阵叫嚷,使同时晒脚的几个小姐妹吓得失魂落魄,慌忙缩回双腿,飞快退入宅门。与此同时,也惊动了大宅内的主人和左邻右里,老少爷们以及一些家眷都跑出来,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居住在大同城西一带的,主要是当地边军军官的住宅。这座大宅门,就是原任宁夏总兵神周的堂弟卫指挥使神泉的府邸。神姓军官是西北土著军事贵族,神泉本人又以作战勇敢剽悍,屡立战功著称。他自恃将门之后,平日侵吞军饷,兼并田土,借口“通贡”,欺行霸市,从来不把地方官和派驻大同的京军放在眼内。这一天,他正出巡在外,不在家里。神泉在大同势雄力大,养着一些武装“家丁”,俨然是大同一霸。神宅的家属和家丁们都习惯颐指气使,气焰嚣张,在大同市肆无人敢惹。今天受正德打骂的小姑娘就是神泉的幼女小妞儿。小妞儿本是尊贵的小姐,一向娇生惯养,是卫指挥使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她的哭叫惊动了本宅和左右街坊,神府冲出来的男女老幼看到一个京军军官正拉扯着小姐,甚至用掌掴打她,更是怒火中烧,一边赶快抢救小姐回宅,另一边则高声斥骂:“反了反了,这个京痞杂种竟敢来我神府撒野了!”有人还大声叫嚷:“快去禀告总镇老将军和卫指挥使,有京军贼坯胆大包天,居然到我府挑事来了!”老将军就是坐镇西北边陲的神周,卫指挥就是本宅家主神泉。
武装家丁已抄起刀枪围拢上来,妇女们则抡起手中的菜刀和擀面杖等,大宅门前一片嘈杂混乱。暗中随行保驾的几个锦衣卫校尉眼看要出事,都掏出暗器,诸如三棱软鞭、七寸匕首等,紧密守护在正德四周。钱宁则是心计多端,深知在大同地方,切不可得罪作为地头蛇的边军,不可触犯声势显赫的神氏家族,更不可在此时此地挑起边军和京军的互斗。他还记得,神周和神泉调防入京时,在阅兵场上都谒见过皇帝的威仪,熟悉正德的面貌长相,万一这对军阀兄弟回来,看到调戏本宅幼女的竟然是天威咫尺的皇上,就会显得更加尴尬。当前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装作劝架,一面打躬作揖,连连说此人不过是酒后失态,务请街坊邻里原谅一二,暂时稳住了场面。另一方面,又指挥随行的校尉赶快护卫正德冲出重围,跑到西大街东口尽头,扶他跨上随来的一匹黄骠马,递上鞭子。正德面对群众怒潮,也吓得脸青唇白,神态惊惶,也知不宜在此地多留,于是伏鞍挥鞭,黄骠马扬蹄向北边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