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性变态淫癖祸塞北 虐待狂血债遍连城(1/1)
正德受到凤姐的踢打,躺在地上,又听到她飞马远遁的声音,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李凤姐走脱了好一会儿,正德才挣扎过来,勉强扶桌站立,心有余悸,暗自忖量,以后还是避免单人匹马化装浪游为好。
从大同到得胜堡的遭遇,极大加深了正德对女人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他从来没有意想到,不过拉扯一下大同少女的小脚,却会激发起当地老少男女的怒潮;更没有想到,酒肆一个侍女,竟会拒绝恩宠,当面顶撞朕躬,甚至出手殴伤龙体。凤姐的一顿拳脚不但使正德受到皮肉之苦,更像利刃一样深深刺在他的心里。
忽然听到一阵人声嘈杂,一个人蹑手蹑脚走上楼来,先是探头窥望,看清楚确是皇帝本人,赶快走上前来,伏地跪拜。正德定神一看,原来是钱宁。
原来正德在大同捅了娄子,被群众围困之时,钱宁知道众怒难犯,又不能轻率暴露,一方面示意正德赶快躲开风头,掩护他突围逃脱;另一方面,又打躬哈腰,用赔罪加威吓的手法竭力平息了纷扰,然后率领随行的锦衣卫校尉人等分头追寻皇上行踪。
钱宁带着两个校尉来到得胜堡大闸门前,迎头看到一个妙龄女郎骑着皇上的黄骠马急急冲过吊桥,往北舞驰而去。他顿时警觉,正德本人必在堡内,也可能又出了什么事,紧急护驾要紧,顾不上追赶飞骑而去的女子。他直奔入堡,仔细探询搜寻,终于在回龙酒楼的雅室里看到气喘吁吁、衣冠不整、鼻青脸肿,失去了常态的皇上。
钱宁连声说:“儿子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父恕罪!”
他赶忙与贴身校尉伺候正德整理衣冠,扶他坐下,又说:“皇上受惊了,都是儿子的过失!”
正德向来虚骄,自恋成性,从来不肯认输服软,更不愿在义子和校尉面前失去威仪,硬着头皮说:“朕没有受惊,不必过虑。”
钱宁又说:“儿子刚才看到一个女子盗用御驾黄骠马飞奔出堡,想必是乘虚盗马,是否由儿子率领校尉前去追捕?”
正德看到跟前连钱宁在内只有三个警卫,实力单薄;加以得胜堡处在蒙汉交界,一个时辰便可以越境,知道已经追赶不及。他更不愿意让自己挨揍受辱的丑态泄露出去,受人奚落,于是硬充好汉,大言而道:“不要追捕了。是朕赐给她坐骑,让她回乡的。”
钱宁何等伶俐,知道皇上在说假话,打肿脸充胖子。不再细问端详,连声答诺,忙打发校尉去另找马匹,连夜护送正德回大同。
正德闷闷不乐地回到大同,随后又来到宣府。这是由于江彬一再前来奏报,说他已经在宣府大兴土木,建成了一座规模壮丽的镇国公府,其结构设置仿效豹房,而且内中奢华,独具西北风情的设施更胜于豹房,必有意想不到的佳趣。正德闻奏动心,认为到宣府巡游或可宽解恼怒,也可以充分享受该地的独特幽胜。但他并未因为移跸宣府,便淡化了急于报复的情绪,一直放不下在凤姐处受到的奇耻大辱。抓不回李凤姐,偏要搜掠奸占千百个类似李凤姐的女人。他想入非非,结合了强烈的报复心和色情狂。从到达宣府开始,其后在大同、延绥以至京都昌平、河西务等地,都亲自出动,或者明白下谕,着江彬等搜罗民间妇女。
在宣府,正德每当酒罢夜行,便巡游街巷,遇见高屋大宅,即撞门而入,将宅门内年在十三以上五十以下的妇女,都扣押起来,送回镇国公府。对妇女和家人们哀恳求免,拉扯不放,或碰墙求死,卧地不起的狠狠鞭笞殴打,甚至拆房毁屋,指为抗拒皇命,罪在“大不敬”。一时间,闹得宣府大街小巷鬼哭神号,老百姓们家破人去,骨肉分离。所到之处,遂成人间地狱。
江彬看到抢掠回来的妇女,不但有少艾的幼女,也有丧夫多年的寡妇,怀胎临产的孕妇,甚至还有年过不惑的中老年妇女,为了更好地领会“圣意”,偶在酒酣耳热之际,委婉请示如何处置。
正德认真叮嘱:“先将她们都关闭起来,朕自有用处。”
江彬不敢多问。正德酒意微醺,说道:“你枉称风月老手、烟花大帅,其实你并不真正了解:女人是最可爱,又是最可恨的;是最可贵,又是最可贱的。”
江彬听言,似懂不懂,只是恭听皇上高论。正德满饮了一盅酒,兴奋讲道:“抓来的成批妇女,是多种款式,各有不同妙处、不同风情。朕当选来分别受用:少女们未知人事,朕当让她领略风情;寡妇丧夫久旷,朕当让她再沾雨露,重温绮梦;至于怀孕妇女,朕还未享用过在大肚子上行乐的佳趣呢!老妪等人,不过是作为陪衬,但也不可轻饶放走。”
侍候在旁的内侍们听得目瞪口呆,料想不到堂堂天子会有这样的邪思歪念。而江彬则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连说:“皇上高见,非臣下所能窥测。臣儿自当努力搜索,先将已到手的妇女妥善圈禁,好待皇上随意选用。”
几百个妇女由侍卫押解,乘夜先后被集中到宣府的大校场中间,在最当中围成一圈,圈外是带刀护卫和大小宦官,他们大声斥喝,勒令女人们低头蹲下,不准随便走动,静候处置。女人们不知所以,惊慌失措,哭哭号号,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降下来这场大灾祸。有些人是一家三代,婆媳孙女姐妹一同被捕;也有的是几房妯娌无一逃避,全数沦入魔手。很多人是从卧床病榻被硬揪起来,衣衫不整。夜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缺衣少食的女人们在萧瑟秋风中直打哆嗦。一位年纪幼小的女孩子哭泣着低声问旁边上了年纪的女人:“大婶,到底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把咱娘儿们驱赶到这里来,是啥道理呀?”
婶子不过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但自小相信皇帝正大光明,是最尊严最神圣的偶像。她故作镇静地安慰说:“要相信朝纲皇法,这一定是一伙背着皇上胡作非为的歹徒强人。听说皇上已经驾临宣府,天一放亮,等他知闻此事,就一定会惩办这些恶徒,放我们回家的。”
天渐曙明,众人困顿,忽听圈外一阵吆喝:“皇上驾到!”
只见几十个边军手执兵杖,还有带刀锦衣卫校尉和大小宦官,江彬和钱宁随同,簇拥着头戴皂纱皇冠,身穿绛纱武弁服,腰围玉带,白袜乌履打扮的正德皇帝,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走过来。
正德环行了一遭,然后再沿圈慢步,逐一仔细察视圈内女人。偶尔会停顿下来,色淫淫地盯望一个妇女。识相的宦官便走到这个女人面前,用手托起脸庞,好让皇上看清楚;有时则拉拽一个女人站起来,要她正反转身,让皇上观看身材高矮胖瘦。只要正德一点头,两个宦官便上前拉出圈外,交给锦衣卫校尉,押候一边,等待处置。每挑上一个女人,都听到一阵求免的号啕哭声,引起一片恐怖的骚动。母护其女,姑卫其媳,死力不撒手,甚至有人用头顶撞动手的宦官,以性命相拼,但终于都被宦官们推开殴打,踢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强拖出去。正德兴致勃勃,感觉异常满足,他念念不忘那个可爱又可恨的李凤姐,如果这个野味十足的贱人还在,她也休想挣脱朕的神威巨掌。
为了多方满足变态情欲,正德确是广收博取,被他挑中的女人中,既有稚龄的女孩,也有头戴白花、身穿孝服的寡妇,又有临将分娩的孕妇,第一批就有十多人,由校尉们押解而去。余下的妇女仍然留在校场。正德回头吩咐江彬和钱宁:“把这些女人都收押起来,一个也不得放走!”
正德急不可耐地命内侍带上挑出的女人来寝宫伺候。
第一个被押送入室的正是那个稚年胆怯,不知灾难何来的女孩子。她从来未离开过爹娘,未闻家宅以外的人间世事,只是一个养育在家的娇弱女儿。途中她惊魂未定,只知慌张啼哭,随众被关在一间厅房里,但喘息未定,就被一个内侍指引出来,说:“你单独随俺来。”
姑娘惊问:“到哪里去?”
“不要多问,有好事哩!”内侍冷笑了一下。
女孩子被领进辉煌明亮的大厅,这是仿照北京豹房太素殿兴建的御宫密室。大厅内摆有龙案,厅的后座还安置有雕龙画凤、颜色斑斓的大屏风,成为一道隔离内外的围障,内中安排了御榻龙床。
女孩子遍身战栗,呆站阶下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妞儿,抬起头来!”
随即有一个内侍走过来,用手托起她的脸,朝着上方。
女孩子一看,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她认出端坐当中的那个人,就是冲入自己家中,指挥砸房拆屋和抢人的强徒头子。她本能地往后退,但立即被内侍按住,动弹不得。忽又听到一声鹅公喉喊叫:“民女下跪,叩拜皇上!”
一位中年宦官走过来,将女孩子按倒,命令说:“快点叩谢恩宠!”
女孩子不懂,低声哀求:“皇帝老爷,皇帝大人,开开恩放咱回家吧!”
正德看到女孩子伤心哀求的样子,怦然心动,满心想象破除女孩童贞的高度欢愉。他踱下阶前,问道:“多大岁数了?”
“十二岁。”
“呵!正好,正好!”
正德抬头喝叫:“把她扶起来站稳!”
两个小宦官闻命,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女孩子的双臂,拖她站立起来。并将她的身躯紧紧挟住,以便正德随意摆布。正德像欣赏一具活玩物,细细盯视。伸手摸捏女孩的脸腮,再从上而下察看女孩子的全身,然后动手乱摸,由颈脖肩膀手脚四肢到乳胸腹臀,以至脐下私处,唧唧唷唷,视为难得的性享受。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妞还未发育成人哩,还是童儿的骨架,很好很好,朕倒要尝尝新鲜哩!”大声吩咐内侍,“把这个小妞的衣裳都扒下来!”
宦官们动手扯解衣服,女孩子无法挣扎抵拒,痛苦慌乱到极点,神志已近昏厥。
正德又吩咐:“把她抬进围障之内,放置在御榻上面!”
内侍们遵嘱,将女孩赤裸的身体抬入放好,知趣地退出厅堂,在门外守候。
正德疾步入内。只过一会儿,就听到女孩子发出撕人心肺的一声惨叫。随后又透出微弱的呻吟啼哭声,以及正德淫荡的狞笑声。两个小宦官心领神会,相视以目。
少半个时辰,正德一边披衣束带,一边从围障里缓步而出,面带得意之色。坐到龙案前,若无其事地吩咐:“这个小妞,朕已用过了,抬走吧!”
皇帝在宣府的行乐方式比在北京时更邪乎。其实,被他亲自指挥搜刮圈禁,亲自挑选押入镇国公府的,不过是一些城镇居民和近城的村妇,绝大多数并不算得美艳标致。姿容远远比不上藏在豹房深处的粉黛佳丽;风情也远不如京城“男院”的佻达娈童。正德之淫乱,一方面是受到江彬之流的怂恿,认为宣府偏僻,可以摆脱朝廷中枢和台阁,无虞唠叨谏弹和舆论横议,而且有强大边军的拱卫,更可以恣意而为。更主要还由于在品性中久已蕴结的性幻想和施虐狂,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众多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妇女,强迫占有和折磨凌辱,让她们感受羞辱和痛苦,甚至神经错乱以至流血殒命,满足自己性欲倒错的自豪和快感,填充自己的心理黑洞。
连日的淫乱中,有两件事被正德引为得意之作。
正德一直认为,妇女青年丧夫本来就是身世不幸,但只要恸哭辞堂,便是已经守了夫妇之道,尽了夫妇之情,社会习惯上对她们施展有形无形的压力,强令这些寡妇守节,不得重婚,不许另觅欢爱,是违背人的本性。有些妇女矢言守节,或者是受礼教纲常的蒙蔽,更多则是被迫戴上贞洁的面具,完全违背本人意愿。他还认为,寡妇不可能没有性的要求,而且会比常人更加渴望和炽烈,不过是被迫遏制和不敢表露而已。
他的这些观点也不无道理,但他为寡妇们仗义执言,却不是对她们悲怆身世的同情,而是出于淫秽的动机。他长久以来就有与寡妇交媾的性幻想,想象对这样特殊的对象肆行淫虐,必能带来特别的愉悦。而今在宣府,开柙出虎,无所忌惮,是得偿夙愿的大好时机。
镇国公府本来就是一座巨大的淫窑,既是皇帝随意宣淫之所,也是囚禁大批妇女以供凌虐的地方,甚至还有专门设置的枷锁刑具,用以强迫妇女就范。
正德轮番传召掠取而来的寡妇,威逼利诱,寡妇们孤单无援,在强大压力下,为了自存,只好屈从。
当然,也有拼死反抗的女人。她们有自愿为夫守寡者,也有人厌恶挂着皇帝名号,实际上罪孽多端的淫棍正德,宁死不从。
有一个青年寡妇,本人是宣镇老姚秀才的女儿,出嫁给李秀才为妻,成婚后未一年,李秀才罹疾去世,姚氏情深,在丈夫死后一心守寡,以抚育遗腹子为志。这次也被拘入镇国公府,眼看不少妇女受到蹂躏,深知已堕入黑窝,但她定守贞意念,宁死不受污辱。
这一天,姚氏被押入密室,举目一望,当中踞坐的是一个束发免冠,身穿团龙软缎袍服的男子,心知这就是当今皇帝。她故作不晓,不跪不拜,背壁而立。
正德看到姚氏眼含鄙薄,面有愠色,反认为别有动人之处。他走下阶来,踱到姚氏对面,柔声询问:“本人可是宣府本地妇人?”
姚氏回答:“民妇正是宣府人氏。”
正德又问:“姓甚名谁?”
“有姓无名,是李姚氏。”
“家世?”
“本镇姚秀才之女,李秀才之妻。”
“呵!倒是书香门第哩!听说你夫已经亡故?”
“正是。民妇守寡在家。”
正德渐露轻佻:“年轻守寡可不容易呀!没有男人的日子好过吗?”
姚氏不答。
“孤衾冷枕你能忍受吗?”
姚氏又不答。
“你有想过重温床上男欢女爱的温存风月吗?”
姚氏气恼,瞪了正德一眼。
正德觉得蛮有情趣,进一步挑煽说:“朕惠爱众生,最喜好解除人间窘困,最同情寡妇的悲凉凄苦和难言之隐。今日朕就要成全你,与你结欢同好,免得你苦恼终生。”
正德边说,边过来要搂抱姚氏入怀。想不到姚氏勃然变色,猛然推开正德,正色道:“皇帝要自重,不要自犯了皇法!”
正德哈哈大笑:“什么皇法,朕就是皇法,顺从朕就是遵从皇法!”
正德往前进逼,在紧张拉扯推拒的关头,姚氏突然发出死力,推开正德的双臂,一头冲撞到墙上,两个内侍拦阻不及,正德也大吃一惊。只见姚氏头破血流,破口骂道:“你是夏桀殷纣一样的昏君,我是死也不从!”
这样的反抗更激起正德的占有欲,他命内侍取出刑具,就是用绳索串穿的五根小棍,套入手指中紧收,叫作“拶指”。姚氏剧痛难忍,咬牙不从。正德又命内侍将妇人的头发捆绑在厅柱上,再用水泡软皮鞭抽打,名之“生丝拷”,或叫“香云拷”。经过这样的非刑,姚氏血流满脸,气息奄奄。正德命停止鞭打,踱步过来看着妇人遍体鳞伤的身体,得意说:“还敢抗拒朕躬吗?朕倒要让你尝尝夏桀殷纣比不上的本事!”
正德随即吩咐:“把她抬进去,朕自有处置!”
正德步入内室,紧搂妇人脖颈,捏咬她的身体,像奸尸一样肆行淫辱。事毕出厅吩咐:“这个贱人,朕已用过了,送走吧!”
对于孕妇,正德也不放过。这一天,被选送入密室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已经身怀六甲的妇女。
这个孕妇是宣镇东大街杂货铺主包二的媳妇,被唤作“包二家的”。包二家的随着丈夫经营商店,倒是积有一些本钱。遗憾的是和包二结为夫妇十年有余,一直未有子息。夫妇二人求神拜佛,这一次总算怀胎九月,快要临产了,一家人欢天喜地。想不到横祸天降,包二家的夜半竟在家中被搜拘而去,押入镇国公府。
正德屏退内侍,径直上前行淫。
包二家的经商日久,有一定的见识,较能应对变故。她见正德来势汹汹,知道难以坚拒,便以哀求图得幸免。跪倒叩头:“请皇上恩恤,饶过了小妇人吧!小妇人年过三十,又蓬头垢面,毫无姿色,岂能攀龙附凤,承受恩宠呢?加以小妇人已经嫁夫十多年,一直未有子息,现在只是一心祈愿为夫家留一血脉!”
“什么了不起的血脉!市井粗人的血脉,总不如正宗皇统的血脉吧?”
包二家的再求:“小妇人现在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临将分娩,实在不宜于承受恩爱,不敢污浊龙体,还是请放小妇人回家吧!”
包二家的边说边哭,希望打动皇帝的善心,网开一面。但正德另有心思,耐心听取包二家的陈词,浮想联翩。他嬉皮笑脸地说:“朕倒是看中了你的大肚子,朕还未享受过和临产女人交欢的滋味呢!”
包二家的毛骨悚然,醒悟到对于这个皇帝来说,一切哀求说理都是无济于事的。她浑身颤抖,已经不顾安危,猛地站起来,像一只冒死冲决网罗的困兽,要冲出大厅,并且大声号啕:“皇帝也不能强占民妻呀!连孕妇也要奸占,还算什么皇帝呀!”
内侍们急忙上前将包二家的拦住,拧住双臂。
正德恼怒地走近前来,又有点惧怕包二家的拼死反搏,便吩咐道:“绑住这个刁妇的双手,塞住她的口!”
内侍们遵命捆绑抬入,退出伺候。
半晌,突然听到皇上在围障内紧急呼唤:“来人,来人呀!进来!快进来!”
内侍们慌忙入内,见正德赤身露体,赶忙给他披上袍服。看到他的鼻端有两道牙痕,现出血丝,也不敢动问。御榻鲜血淋淋,散发着腥恶的气味,一个已成形的胎儿被扔到地下,包二家的则仰躺在榻,胸腹暴露,脸如死灰,不知是死是活。内侍们连忙揩抹血迹,捡拾死婴,等待皇上谕示。
正德稍为定过神来,指着包二家的躯体,愤然说道:“这个刁妇不知承受朕恩,胆敢触犯朕躬,罪不容诛,把她拖走吧!”
处在西北边防要地的宣府,本来只是一个军事要塞和进行边塞贸易的市镇,但由于正德皇帝的频频光顾,宠臣、宦官、厂卫、边军云集,花费了巨量资财修建起富丽宏伟的镇国公府,将北京豹房收藏的奇珍异宝以及搜索来的妇女充实其中,正德可以花样翻新、随心所欲地嬉戏淫乐。他本来就厌恶北京宫中的仪式礼乐,对豹房也玩腻了,因此下谕宣示,以居庸关为界,京中任何臣僚亲贵,不准随便前来宣府觐见,于是,宣府成为一个不受拘束的第二豹房,全面撂开“祖训”“祖制”和朝仪规矩,成为自由自在的乐园。宣府及其邻近地区,由此成为没有皇法的地方。
公开、大量搜掠各种民间妇女以供强暴,就是在宣府。宣府是这场骇人听闻、世所罕见的大灾难的始发站和重灾区。
搜索而来的妇女,有被奸淫后,“用过了”而被驱赶出去,强令家属领回;也有因坚决抗拒而受非刑折磨以致伤残,甚至牺牲性命的。宣府城郊顿时血雨腥风、人心惶惶。边城原来相对安谧的生活秩序被彻底破坏了,社会伦理道德被完全践踏。原来熙熙攘攘的街道和繁荣的商业统统衰败,蒙汉客商们都相继离开这个魑魅横行的人间地狱。不少家庭父失其女,夫失其妇,子失其母,更多的一时间无法逃离黑狱。江彬为加强控制而调入城中的边兵,更是上行下效,不但敲诈勒索,拆房毁屋,而且借势强暴妇女。老百姓心有余悸,只好用重金向他们行贿,哀求免祸。
岁聿云暮,正德十三年就要来临了。按照旧例,要举行迎接新岁的仪式。春临大地,官民人等都要进行庆贺。在北京,主要由顺天府承办,立春当天,要用绸缎珠玉扎结成各色人物和吉祥图物,装饰在专门搭成的花楼上进献给皇帝。后妃、皇子、宫人和臣僚等都要祀拜神灵,祈求新春大吉、人和年丰。而今年在宣府立春,正德却别出心裁,放弃了传统仪式,另外设计了一套僧俗男妇混杂,充满色情内容的活动来庆祝佳节。除了安排盛大的戏剧演出外,特别准备数十辆装潢华美的马车,选择骏马拖引,每辆车上各载和尚和妇女若干人,共有数百人之多。正德还强命妇女们都必须彩装打扮,手执彩球,与和尚们杂坐一起,然后发令马车驰奔,妇女们仓皇惊呼,和尚们得亲香泽,无不开心戏谑。由于车行迅速,颠扑摇晃,女人们坐立不稳,手上的彩球偶尔碰击到和尚的光头上,纷纷落地,甚至会与和尚肤体接触。有的和尚乘势动手动脚,搂抱轻薄。有一个侍卫看不惯,喝道:“秃驴,不得放肆!”
但正德并不在意。对于这些掠夺而来的女人,不过视为饰演新式活动的道具,是供观赏的玩物。看到女人们与和尚同车意想不到的难堪,表现狼狈,反认为是难得的视觉享受。他开怀大笑,引为大乐,眨了一下眼睛,对那个侍卫严厉申斥说:“你懂什么?谁叫你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和尚偷欢作乐有什么不好?大法师也说过,世上僧俗同心,世上难得的是作欢喜事、结欢喜缘呀!”
正德在宣府的古怪荒唐,很快就丑声远播。京华内外,特别在北方的山西和北直隶城乡,官民人等都在窃窃私语,怎么堂堂天子,竟会做出这样蔑视人伦、践踏道德、伤天害理的下流事!大明王朝的江山,恐怕要毁在这个昏君手上了。
钱宁、江彬之流,日夕顺其所好,谀颂他崇文肃武、英姿飒爽、思维新颖、除破旧规,能大开风气。将他的一切胡作非为都粉饰为盛世创举,必衍皇明万世无疆之祚。正德听得高兴,更觉顺理成章,他随后一系列的巡游活动,无不以宣府所为为样榜。
正德十三年春夏,他数度来往于宣府、大同和北京之间。皇舆所至,江彬等便传令沿途地方官府,必须在车驾到达之前,事先抢掠一些妇女以备御幸。在皇帝御驾和警卫队伍的后面,总是紧随数十车搜押而来的女人。车上的妇女抛夫弃子,心惊胆裂,不知道将会受到什么祸害,不少人因为受惊、疾病和饥渴而倒毙路上,惨不忍睹。地方官当然不敢问,御前的官佐侍卫也绝不敢让正德知闻。所到之处,远近骚动,民众逃亡藏匿唯恐不及,视皇车为传布瘟瘴的凶神灾星。千夫戟指,万民唾骂。
反抗的浪潮自然接连不断,甚至一些有良知的官吏,也在力所能及地加以抵制。
刚过新年,正德路过京东昌平州。昌平州辖属顺义、密云、怀柔三县。正德即使在奔丧期间,仍然未忘沿途猎艳。他未到昌平,便先派人传谕,着令昌平州及辖下各县,都要事先准备俏丽女人以供随驾。密云知县刘海、顺义知县韩光义、怀柔知县严玉书三人收到传谕后,都十分为难,心知这是激起民愤的大坏事,而且各县的缙绅士庶,大都听到了风声,认为大灾临头,避之则吉,都远离城邑,或者躲到深山密林,或者投亲靠友,搬迁到皇跸不经之区,三县的县城几乎都变成空城,如同鬼域。三个县太爷手足无措,莫知进退,只好一齐来到昌平州衙门,要向知州毛思义请示,商量如何应对。
知州毛思义进士出身,湘南人士,有着湖南人强项刚直的秉性。密云知县刘海哭丧着脸说:“毛大人,卑职如果真的强搜妇女入衙,确实心有不忍,又恐激成民变。但皇上明日就要驾到,卑职未遵旨办理,就是犯了欺君大罪,实在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
韩光义、严玉书连连点头,也禀报了和密云大体相同的情况。
其实,这三位县太爷也未尝不知,来找毛思义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举,官阶六品的知州仅比七品知县稍高一级,也不过是微末之员,绿豆之官,绝无忤旨抗拒的力量。他们来见毛思义,既是职分当然,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吐吐苦水,不敢抱什么奢望。
想不到毛思义却是严肃认真地细听他们的陈诉,好一会儿未说话,皱眉沉思。蓦然间似乎有了主意,问道:“三位大人分别是昌平职任一县的父母官,还知道本州的一些渊源掌故吗?”刘海等人未知用意,相顾茫然。
毛思义接着说:“有两桩关系大局,影响国家兴亡、社稷安危的大事,都和昌平密切相关,不知三位大人注意到没有?”
三人齐声说:“请毛大人明示。”
毛思义细说:“第一,昌平州及辖属各县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和险要,它距离京城不远,而又切近边关,处在京北居庸关和古北口两大要塞之南,北距长城不过百里,实为军事防御的前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昌平有失,京城便告危殆。故此,必须力保昌平地区的稳定,切不可自撼阵脚,自毁营垒。八十年前,景泰皇帝将原名永安州改为昌平州,就是企望昌盛升平的意思。”
三位知县心中嘀咕:这与当前的危局有何关系呢?
毛思义继续说:“第二,我朝历代先帝的陵寝,包括太宗皇帝的长陵、仁宗洪熙皇帝的献陵、宣宗宣德皇帝的景陵、英宗正统皇帝的裕陵、宪宗成化皇帝的茂陵、孝宗弘治皇帝的泰陵,合称为天寿山陵园区。陵区周围沿山设险,修筑有十个防御据点,并派军队防守,每个据点都堵塞隘口,遍设敌台、拦截墙,布置多层次的鹿砦滚木,挖有深壕巨堑,警戒森严。保卫陵寝重地实关系皇统根本,国势和世运,是头等大事。而所有陵区设置,俱坐落在本州境内。像这样的金瓯宝地,焉能听任动荡?”
三个知县听到这里,逐渐明白了毛思义的用心,但还是大有怀疑:昌平州必须保持稳定,绝不能听任动乱,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怎样才能躲开当前的灾难,却不是空言道理所能解决的。
毛思义断然说:“昌平州绝对不能遵谕搜索妇女,一个也不能!”
刘海等闻言惊诧。毛思义解释说:“三位大人作为父母官,勤政爱民,思虑救弊,本州十分钦敬。考虑当前局势,本州窃以为我朝以孝冶天下,皇上又感铭太皇太后王氏的懿德,或可借此为题,申伦常之义,动祖孙悲怛伤悴之情,遵制守丧,取消搜索妇女之命。我等借题发挥,公开向全州民众宣布:现下国丧未完,宪宗皇帝元配、今上祖母王氏太皇太后移葬山陵未毕,皇上英明,必无在谒陵途次搜索妇女之举,此必是奸徒矫诈,诓骗圣聪,私发伪谕以图私欲,借以酿造混乱。我等职任守土,加以昌平是皇陵重地,辖属各县均处于战略前沿,兵无常势之地,必须戒备周全,切不可松懈浪动,扰乱民生。今后若无吏兵各部、都督府、巡抚、巡按联合发布的正式公文,妄称驾到而扰民者,不论传谕之人是太监还是锦衣厂卫,一律扣捕惩治!”
毛思义似乎胸有成竹,但刘海等三个知县聆听之后,却是喜忧参半。他们老于宦海,颇知世态政情,而且也知道当今皇上在宣府的胡作非为,能够用此办法解决问题,当然可喜;但更害怕因此惹恼皇上,大难临头。刘海忧心忡忡地说:“毛大人的意见都是正理,但最怕谗人当道,圣意难违,这样做是否行得通,还请毛大人三思!”
毛思义坚决地说:“本州深知,鄙人刚才提出的方案,实在是自蹈危地,是一着险棋,但衡情度势,不这样做也绝难解开困局了。本州披肝沥胆,为民请命,绝不敢辜负国恩。如或赐罪,不过了此七尺之躯,外带一顶玛瑙珠饰的六品乌纱帽罢了!”又顾三人道:“如果皇上见责,可以完全推作是遵照毛某的指示,完全是毛某一人的主意,概与诸位无关。不论廷杖枷号斩绞,全由毛某一人承受!”
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正德驻跸密云,听到侍从奏告,昌平知州毛思义借口国丧和所谓纲常伦理,拒绝在州治各县搜索妇女,勃然大怒,立即敕令锦衣厂卫将毛思义从昌平押解前来,既不审讯也不听辩诉,就下口谕:“将这个胆敢假借陈言抗拒御命的混官就地免职,重重杖责!”
和毛思义态度相同的,还有巡按北直隶御史刘士元。
士元亦深以皇帝掳掠妇女为不道,思考怎样才能抵制正德御驾取道大喜峰口前来蓟州宣化一带,而且已收到传谕,命沿途州县搜索妇女以备幸,遂暗想应对之法。他觉得毛思义公然标榜“祖制”“祖法”的做法过于张扬,不如不露声色,先在底下布置防范,采取阳奉阴违、柔性抵制的办法,坚壁清野,或可让百姓幸逃劫难。因此他抢在御驾尚未到达之前,便示意民间尽嫁其女,而且严密藏匿妇女,届时便以无法达成任务来搪塞应命。辖下各州县官大都心领神会,愿意奉行,特别是宣化知县曹俊执行最力,他通过保甲里正普遍劝导,遂使宣化城乡成为无女人之区。士元和曹俊等希望,皇上所求不遂,或会绕道而去,或者过境不留。
正德越过大喜峰口,驻跸在河西务地方,准备继续行进。途中,得到河西务指挥黄勋的密报,知道刘士元等已将妇女疏散,气急败坏:“立即将逆臣刘士元以及他的同伙,什么知州知县一概撤职,褫去衣冠捆绑前来,朕要在驿道途中,亲自惩处这些蔑视皇威、目无皇法的匪类!”
江彬得令,亲自率队到宣化县,将正在衙门议事的御史刘士元、知县曹俊等十多人抓捕;又到昌平州,将知州毛思义,知县韩光义、严玉书等全部捆绑,押解到来。
御驾暂时停顿,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正德正在气头上,要亲自审理这一“逆案”。刘士元等人都披枷戴锁,跪伏在地。正德厉声喝问:“刘士元,你身为御史,为什么胆敢不奉御旨,暗中谋划对抗?”
“微臣并不敢不奉御旨,更不敢对抗御命,请皇上明察。”
正德本来想要穷究他疏散和分流妇女,导致搜索无功的“罪恶”,但是,这些事情又实在说不出口,便转过话题挑刺:“御史本职是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理应时时秉承皇命,事事维护皇威,你是怎样做的?”
刘士元深知事态严重,难以幸免,与其委曲求饶,不如尽吐块垒:“微臣身为御史,责在安抚军民。遵照祖制规定,御史有侍从、规谏、拾遗、补阙之任,微臣一直恪遵太祖高皇帝的教谕,为政之道,在顺民心,恤民疾苦,防患于未然,时时考虑君国安危,治道盛衰,这就是事事维护皇威……”
正德听得极不耐烦,禁不住发作起来,打断刘士元的话:“你说的都是废话空话,太祖皇帝何尝有这样的陈腔腐调!虚捏太祖言论,就罪在不赦!”
刘士元情急分辩:“这确实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圣谕,岂敢有虚捏之处!”
正德根本不想和他辩论谕示的有无,听到他一时失言说出朱元璋的名字,灵机一动,喝道:“你影射朕躬、污蔑皇命。可以暂置不论;仅就你刚才胆敢触犯太祖高皇帝圣讳,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随即喝令厂卫,“拿大杖来,当场痛打这个贼臣!”厂卫们却奏告,在行道之间未有携带刑杖。
正德咬牙说道:“焉可轻饶这个无法无天的浑蛋?路旁柳树正发青枝,完全可以代作刑杖,砍些粗条硬枝下来,不必削剪枝叶,揪头照脑尽劲鞭笞!”
一会儿,执刑校尉奏报,已鞭打了四十杖。正德犹未解恨,又命再加四十。未足数,士元已血流遍体,昏死在地。正德命将他囚系随驾,连同昌平知州毛思义、宣化知县曹俊等十多人都押回宣府,关押在锦衣狱,施以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