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城春草木深(1/1)
十.
凌哲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个女子,将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传递给他。
凌哲知道,他救不了她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个日本军官只是因为被冷不丁地偷袭而猝不及防被拉倒一下而已,那个腰带已经尽了自己最后的责任,已经不甚结实了,还未把日本军官彻底绞杀便断了。
那个拥有它,牵着它的女子也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
她也是干干净净的,纯洁无瑕的。
小春天未雪。见两蕊三花,放梅时节。昴宿孕人杰。对梅花雪片,平分风月。冰清玉洁。天赋与、仙风道骨。更等闲、来访刘仙,觅取秘传真诀。闻说。辉联台宿,瑞应文昌,世承阀阅。相门事业。有祖父、旧风烈。管泥封飞下,沙堤归来,光复青毡旧物。庆家传、八叶联芳,又添一叶。
凌哲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女子。
那是十五岁时的诗会盛宴,全城爱好风雅的公子小姐都被邀请参加。
她曾与他互相通过姓名。
她的名字是雪蕊,取冰清玉洁之意。
雨肥红绽,把芳心轻吐,香喷清绝。日暮天寒,独自倚修竹,冰清玉洁。待得春来,百花若见,掩面应羞杀。当风抵雨,犯寒则怕吹霎。潇潇爱出墙东,途中遥望,已慰人心渴。斗压阑干,人面共花面,难分优劣。嚼蕊寻香,凌波微步,雪沁吴绫袜。玉纤折了,殢人须要斜插。
这首念奴娇,是凌哲第一眼见到她时所想,凌哲想着这般美人儿真真是个应了好名字。
如同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雪蕊姑娘零落尘埃,照耀凌哲一线光明。
凌哲努力跑着,他被那个军官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倒在地。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所剩无几的衣物甚至都快遮挡不住脆弱的身体。他用力踢开抱住他的腿的鬼子,他用脚踹他们的脸,用牙齿撕咬他们的脖子,用指甲狠狠地去抓他们的后背和胳膊。
他努力地往前爬,徒劳无功地往前爬。
一个日本军官骂了一声,扇了凌哲一耳光,凌哲被打的耳朵嗡嗡响,头也昏昏沉沉的。
不知哪里爆发一场大笑,欺压在凌哲身上的军官们仿佛来了兴趣,他们抓着凌哲的胳膊和腿,拖曳着走过去。
一位柔弱的女子和一位中年男子被围困在人群中,周围的鬼子们在起哄些什么。
拖曳凌哲走过去的鬼子们把凌哲拉起来,一边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一边困住他让本来就几乎没有力气的他更加无法动弹。
凌哲看清楚了里面的人,他的血液几乎快冷到凝固了。
里面是他的新嫂子和他最敬重的父亲。
他的新嫂子穿着贵重的金缂丝红绸缎嫁衣,那件美丽的由她亲手制作成的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珍贵嫁衣。那美丽的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裙摆边缘尽绣交颈鸳鸯戏水,广袖边缘暗锁红色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凤凰绣云金缨络霞帔,那金色双凤凰好似要浴火重生一般。赤红色缎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和百种不同福字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绣满葡萄和苹果,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红色玛瑙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嵌红宝石流苏金凤冠,两侧簪鸳鸯荷花点翠珍珠钏,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发尾簪大红牡丹压尾,上点缀几点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看起来灵动优雅。
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嫩的皮肤透出淡淡粉红,薄薄的双唇像玫瑰花瓣般鲜嫩欲滴,长长的头发盘起,头戴凤冠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这美丽的新娘子,完完整整新娘子与这周围混乱的地狱格格不入。
凌哲猜到了他的新嫂子会面临什么,但只要她活着,凌哲就会认她这个嫂子。
凌哲嘶哑地喊着。
“活着!活下去!活着!”
凌哲的兄长也在含糊不清地喊着,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但凌哲相信他的嫂子能听到他兄长的声音,因为他看到了,他的嫂子向他兄长的方向看着,仿佛透过这群饿狼禽兽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她粲然一笑,笑若春风。
那群禽兽显然是想到了新的玩法,他们推搡着凌哲的父亲,那个可怜的中年男子,那个有些文人风骨,如同翠竹一般的君子。
凌哲睁大了眼睛,他发现了,一个很可怕很恶心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群禽兽,要让他的父亲去欺辱他的嫂子。
凌哲不敢相信,他不敢想人竟然会恶到这种程度。
凌哲的父亲不肯,他们抽打他耳光,拳打脚踢他也不肯。那些禽兽挖了一个深坑,把凌哲的父亲丢进坑里。
“你滴,做不做滴。做了,放你出来滴,之后饶你一命滴。”
“不。”
“这么美的女,你滴,大大滴便宜了滴。”
凌哲的父亲闭上眼睛,腰杆挺的很直,不再言语也不再动。
日本鬼子们问一句,见凌哲的父亲不回答也不肯点头,就往里面埋一次土。
凌哲眼看着那土一点点淹没他父亲的腰,胸口,脖颈。
凌哲的父亲终于肯开口了,他说。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
闭上双目,慷慨赴死。
凌哲看着土最终将他父亲的头顶淹没。他疯狂地,扯着嘶哑的喉咙,呼喊着父亲。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声音嘶哑,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见这个游戏没法玩了,只能唤醒最原始的欲望,他们一个又一个扑向了新娘子…
凌哲拼命挣扎着向他新嫂子那里挣扎而去,他想救他。他的新嫂子努力往他兄长的另一方跑,但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她。
她的发冠被打落,被践踏。
她的尊严被践踏,她的嫁衣被撕碎。
他们这群野兽,将他的新嫂子,美丽的冰清玉洁的新娘子和他一起拖回他兄长面前,打算在他兄长的眼皮子下欺辱他们。
“不要,夫君你闭上眼睛不要看!”
新娘子哭泣着挣扎呼喊。
“兄长!闭上眼睛!别看,别看!不好看的,很脏的!非礼勿视,兄长!”
凌哲也挣扎着,但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兄长眼中,他和他的嫂子依旧可以干干净净。
被绑在树上无法动弹的,满身伤痕血污的,无法再说话的那个可怜人,满腔悲愤化为撕心裂肺的呜咽,他闭上了眼睛。
血,一股热血溅到了凌哲的脸上。温热滚烫,凌哲别过头,看到躺在他身边的新娘子,脖子上插着一只凤钗。
他的新嫂子,不愿受辱,不知在哪里摸到了被踩掉了宝石的凤钗…
他艰难地把手伸过去,试图拔下凤钗…
她的眼睛闭上了,仿佛沉沉睡过去一般,安静,美丽,苍白。
那些人转移了目标,活生生的凌哲显然比血污逐渐冰冷的尸体要好很多。
凌哲拔不到那只凤钗,他被他们死死地包围压住。
他仰头躺在地上,只能透过那些恶心的人头看到一点点的天空。
蓝色而绝望的天空。
十,
淩哲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
那個女子,將自己最後的生命之火傳遞給他。
淩哲知道,他救不了她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個日本軍官只是因為被冷不丁地偷襲而猝不及防被拉倒一下而已,那個腰帶已經盡了自己最後的責任,已經不甚結實了,還未把日本軍官徹底絞殺便斷了。
那個擁有它,牽著它的女子也如斷線的風箏般落下。
她也是乾乾淨淨的,純潔無瑕的。
小春天未雪。見兩蕊三花,放梅時節。昴宿孕人傑。對梅花雪片,平分風月。冰清玉潔。天賦與、仙風道骨。更等閒、來訪劉仙,覓取秘傳真訣。聞說。輝聯臺宿,瑞應文昌,世承閥閱。相門事業。有祖父、舊風烈。管泥封飛下,沙堤歸來,光復青氈舊物。慶家傳、八葉聯芳,又添一葉。
淩哲想起來了,他見過這個女子。
那是十五歲時的詩會盛宴,全城愛好風雅的公子小姐都被邀請參加。
她曾與他互相通過姓名。
她的名字是雪蕊,取冰清玉潔之意。
雨肥紅綻,把芳心輕吐,香噴清絕。日暮天寒,獨自倚修竹,冰清玉潔。待得春來,百花若見,掩面應羞殺。當風抵雨,犯寒則怕吹霎。瀟瀟愛出牆東,途中遙望,已慰人心渴。鬥壓闌幹,人面共花面,難分優劣。嚼蕊尋香,淩波微步,雪沁吳綾襪。玉纖折了,殢人須要斜插。
這首念奴嬌,是淩哲第一眼見到她時所想,淩哲想著這般美人兒真真是個應了好名字。
如同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雪蕊姑娘零落塵埃,照耀淩哲一線光明。
淩哲努力跑著,他被那個軍官如餓虎撲食一般撲倒在地。他的臉上沾滿了灰塵和血污,所剩無幾的衣物甚至都快遮擋不住脆弱的身體。他用力踢開抱住他的腿的鬼子,他用腳踹他們的臉,用牙齒撕咬他們的脖子,用指甲狠狠地去抓他們的後背和胳膊。
他努力地往前爬,徒勞無功地往前爬。
一個日本軍官罵了一聲,扇了淩哲一耳光,淩哲被打的耳朵嗡嗡響,頭也昏昏沉沉的。
不知哪里爆發一場大笑,欺壓在淩哲身上的軍官們仿佛來了興趣,他們抓著淩哲的胳膊和腿,拖曳著走過去。
一位柔弱的女子和一位中年男子被圍困在人群中,周圍的鬼子們在起哄些什麼。
拖曳淩哲走過去的鬼子們把淩哲拉起來,一邊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遊走,一邊困住他讓本來就幾乎沒有力氣的他更加無法動彈。
淩哲看清楚了裏面的人,他的血液幾乎快冷到凝固了。
裏面是他的新嫂子和他最敬重的父親。
他的新嫂子穿著貴重的金緙絲紅綢緞嫁衣,那件美麗的由她親手製作成的珍貴的獨一無二的珍貴嫁衣。那美麗的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裙擺邊緣盡繡交頸鴛鴦戲水,廣袖邊緣暗鎖紅色石榴圖案,胸前以一顆赤金嵌紅寶石領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紅雙鳳凰繡雲金纓絡霞帔,那金色雙鳳凰好似要浴火重生一般。赤紅色緞繡成雙花鳥紋腰封垂下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繡出百子和百種不同福字花樣,尾裙長擺拖曳及地,繡滿葡萄和蘋果,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紅色瑪瑙石珠,行走時簌簌有聲。髮髻正中戴著聯紋珠嵌紅寶石流蘇金鳳冠,兩側簪鴛鴦荷花點翠珍珠釧,垂下絞成兩股的珍珠珊瑚流蘇和碧璽墜角,中心一對赤金鴛鴦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發尾簪大紅牡丹壓尾,上點綴幾點晶瑩剔透的紅色水晶,看起來靈動優雅。
清澈明亮的眼睛,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白嫩的皮膚透出淡淡粉紅,薄薄的雙唇像玫瑰花瓣般鮮嫩欲滴,長長的頭髮盤起,頭戴鳳冠玉步搖,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這美麗的新娘子,完完整整新娘子與這周圍混亂的地獄格格不入。
淩哲猜到了他的新嫂子會面臨什麼,但只要她活著,淩哲就會認她這個嫂子。
淩哲嘶啞地喊著。
“活著!活下去!活著!”
淩哲的兄長也在含糊不清地喊著,他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但淩哲相信他的嫂子能聽到他兄長的聲音,因為他看到了,他的嫂子向他兄長的方向看著,仿佛透過這群餓狼禽獸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她粲然一笑,笑若春風。
那群禽獸顯然是想到了新的玩法,他們推搡著淩哲的父親,那個可憐的中年男子,那個有些文人風骨,如同翠竹一般的君子。
淩哲睜大了眼睛,他發現了,一個很可怕很噁心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那群禽獸,要讓他的父親去欺辱他的嫂子。
淩哲不敢相信,他不敢想人竟然會惡到這種程度。
淩哲的父親不肯,他們抽打他耳光,拳打腳踢他也不肯。那些禽獸挖了一個深坑,把淩哲的父親丟進坑裏。
“你滴,做不做滴。做了,放你出來滴,之後饒你一命滴。”
“不。”
“這麼美的女,你滴,大大滴便宜了滴。”
淩哲的父親閉上眼睛,腰杆挺的很直,不再言語也不再動。
日本鬼子們問一句,見淩哲的父親不回答也不肯點頭,就往裏面埋一次土。
淩哲眼看著那土一點點淹沒他父親的腰,胸口,脖頸。
淩哲的父親終於肯開口了,他說。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 ”
閉上雙目,慷慨赴死。
淩哲看著土最終將他父親的頭頂淹沒。他瘋狂地,扯著嘶啞的喉嚨,呼喊著父親。
“父親!父親!父親!父親——”
聲音嘶啞,那些喪心病狂的人見這個遊戲沒法玩了,只能喚醒最原始的欲望,他們一個又一個撲向了新娘子…
淩哲拼命掙扎著向他新嫂子那裏掙扎而去,他想救他。他的新嫂子努力往他兄長的另一方跑,但那些人怎麼可能放過她。
她的發冠被打落,被踐踏。
她的尊嚴被踐踏,她的嫁衣被撕碎。
他們這群野獸,將他的新嫂子,美麗的冰清玉潔的新娘子和他一起拖回他兄長面前,打算在他兄長的眼皮子下欺辱他們。
“不要,夫君你閉上眼睛不要看!”
新娘子哭泣著掙扎呼喊。
“兄長!閉上眼睛!別看,別看!不好看的,很髒的!非禮勿視,兄長!”
淩哲也掙扎著,但他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兄長眼中,他和他的嫂子依舊可以乾乾淨淨。
被綁在樹上無法動彈的,滿身傷痕血污的,無法再說話的那個可憐人,滿腔悲憤化為撕心裂肺的嗚咽,他閉上了眼睛。
血,一股熱血濺到了淩哲的臉上。溫熱滾燙,淩哲別過頭,看到躺在他身邊的新娘子,脖子上插著一只鳳釵。
他的新嫂子,不願受辱,不知在哪里摸到了被踩掉了寶石的鳳釵…
他艱難地把手伸過去,試圖拔下鳳釵…
她的眼睛閉上了,仿佛沉沉睡過去一般,安靜,美麗,蒼白。
那些人轉移了目標,活生生的淩哲顯然比血污逐漸冰冷的屍體要好很多。
淩哲拔不到那只鳳釵,他被他們死死地包圍壓住。
他仰頭躺在地上,只能透過那些噁心的人頭看到一點點的天空。
藍色而絕望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