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子缺爱(1/1)
路边的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里,赵磊坐在后座,米飞坐在副驾驶,俩人一左一右跟戴东林说这事。
“咱们广省那边的路子已经铺好了,公司成立后从水里进了两批货,一批送去京市了,一批下周送到德阳来,下个月货会从广省的南海行政区过来,哥,批条的事就全靠你了,咱们家老爷子怎么说来着?”赵磊抽着烟问。
米飞吊儿郎当道:
“还能怎么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就想送东林哥去部队,可咱东林哥立志在商海浮沉,这不,上周被老爷子关在了家里……不过!咱东林哥继承了祖辈的大无畏精神,宁死不屈,从三楼跳了下来,可惜跳下来时被老爷子发现了,老爷子站在三楼一声吼,东林哥就把脚给崴了。”
米飞绘声绘色的,赵磊听得乐呵,“这崴的不轻啊?咱哥这腿还能用不啊?”
“别的腿能不能用我不晓得,但这第三条腿是绝对能用的!”
米飞乐极生悲,头顶被戴东林狠狠敲了一下。
“哎呦,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戴东林抽了口烟,眼神有股狠劲儿, 凉飕飕道:“再多话我废了你第三条腿!”
米飞狠狠捏着嘴唇。
“言归正传,批条没问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德阳,赖在我姑家不走?”戴东林抖落着烟灰,“现在国家允许私人运输了,但路上检查也多了不少,叫老马那边小心点,上周秦卫东有批货被人扣了,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不少关系才把货给弄回来。”
赵磊说:“行,我回头跟老马说。”
“哥,咱这批货要是搞下来,至少得赚这个数!”米飞竖了五根手指。
“这才到哪啊?”戴东林看不上这点钱,从港城那边倒卖电子表、收音机、电子钟来内地贩卖,虽然不少赚,可离他的目标还差老远,“去年秦卫东一张批条赚了五十万,这次还不是被人扣了?总之,在外面低调点,低调点没坏处。”
米飞和赵磊都点头,他们三人脑子活,从小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政策一放开就钻空子赚钱了,这几年真是没少赚,可戴东林胃口大,路子又野,赚多少钱都不放在眼里。
米飞忽然摇下车窗,眼睛一亮,激动道:
“东林哥,那不是前天咱在医院遇到的,想要关爱你的妹子吗?”
赵磊凑过去,“谁想关爱咱哥?”
“磊子,你不知道前几天有多好笑,咱哥拄着拐去医院看脚,这妹子见着咱哥,竟然给咱哥让位置,说要关爱残疾人士……”
话音刚落,车门打开,又砰地一声关上。
米飞一脸懵,看着他东林哥又把吉普车后车厢的的拐拿出来了。
“哥,医生不是说你脚没问题吗?你这是去哪?”
戴东林左手拐右手烟,撂下一句话:
“求关爱!”
“啥???”米飞和赵磊面面相觑。
“老子从小缺爱,你们不懂?”
凉风徐徐,等楚榆推着自行车走到自由市场时,依旧热的一身是汗。
自由市场来了不少摊贩,有卖红薯,卖鸡蛋,卖瓜子,卖肉的……也有卖各种票据的。
远远比不上后世的农贸市场丰富,可在物资缺乏的八十年代,自由市场的意义可非同一般。
楚榆初来乍到,找了个靠尾端的位置,这里靠制药厂北门,北门人流量小,摊贩们不爱来这边,都沿着大马路摆摊。
楚榆把自行车屁股朝外支好,刚把木抽屉里的锯末理干净,隔壁一个穿着还算讲究的大娘就围了上来。
“呦,大妹子,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鹌鹑蛋啊?”
楚榆瞥了眼她手里的票据,“大娘,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票啊?”
大娘家里人都是吃商品粮的,平日明面上私下里收了不少票,自家吃不完就拿来自由市场换点鸡蛋和粮食。八十年代初票据还没有完全取消,票据在自由市场上挺受欢迎,不过大娘不常来,通常是攒一个月的量过来一次,算起来这也是他们这种人的常规操作。
可票是哪来的,这种事是好拿到明面上说的吗?这小姑娘会不会聊天?
大娘讪讪的,不免借着月光打量楚榆一眼,这姑娘可真够俊的!唇红齿白,眼神清澈,皮肤白嫩,宽松的破布衬衫都挡不住好身段。
人倒是不错,可惜是个乡下妹,穷到要出来摆摊,这家底着实差了点!
她有个侄子,今年虽然已经三十二了,人也黑了胖了点,嘴角还长了颗大痦子,不过没关系,丑是丑了点,可人家是城里的正式工,吃商品粮拿工资的,配楚榆这种乡下妹绰绰有余了。
也不知道这妹子家里有几口人,父母身体是否硬朗,家里负担重不重。
虽说是配不上她侄子,但可以让侄子先勾搭着,要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对象,就先凑活着生个孩子。
“妹子,你多大?”大娘凑过来,“大娘这有个人,长得是不出众,可人老实,条件又好!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来黑市卖东西都能遇到催婚?
这大娘高人一等的施舍眼神,让楚榆很不舒服。
好在楚榆身经百炼,早就见怪不怪了。
楚榆眉眼弯弯地答:“三十八了!”
大娘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票给扔了,“什么?三十八了?你哪里像三十八的人?”
楚榆叹息一声,“也就这张脸长得年轻点,得感谢爹妈生得好,皮肤白,又晒不黑,可不是不显老吗?”
大娘心道这白皮子这好身段,这水灵灵的样子,这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原以为是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谁曾想,竟然已经三十八了!也就是说,这乡下妹比她小不了几岁。
大娘从震惊中回过神,“那你结过婚了?”
“结过两次婚了,头婚嫁给同村的大柱,结果大柱做河工时没了,留下两个奶娃娃张嘴等饭吃,还有个残疾的爹、一个瞎眼的娘等着我伺候。你说我一个女人命这么苦,哪里熬得住?”
“然后呢?”
“然后又二婚嫁给同村的木匠建国,一生就是五个娃,可婆婆还是看我不满意,天天磋磨我,嫌我克夫!这不,前几天木匠又叫我克没了,我不得不卖鹌鹑蛋养活七个娃,”楚榆擦了把脸,脸上露出害羞神色,“对了,大娘,你刚才说你那有个人……”
大娘一听说这二婚还有七个娃,还有个瞎眼婆婆残疾公公,瞬间嘴巴闭得像被针缝了似的,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楚榆看笑了,说胡话谁不会呀?
条件好的人还能轮得到她?
不是楚榆妄自菲薄。
八十年代城乡差别大,城乡户口隔了天堑,城里户口的孩子有书读,可以考本地技校,有国家安排工作。农村户口什么福利都没有,当妈的是农村户口,孩子户口随母亲,干啥都不容易,正是知道这年头的观念,楚榆才觉得这大娘可疑。
眼前一暗,人影把阳光都挡着了,楚榆正要招呼,就看到上次那个拄拐的男人,要笑不笑:
“大姨,这鹌鹑蛋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