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断指拒婚（1/1）
晨曦第一抹柔和光线轻抚过宫殿一角，洋洋洒洒落在薄如蝉翼的淡金色窗户纸上，平添了几分矜贵森严，隐在暗处等待的人儿，屏住呼吸，注视着殿门出入口。
她本想托人去传信，奈何景王殿下拒人于千里之外，送信的人连大门都没迈进去。
没得其他办法，她只好和太后告了病假，偷偷来到此处偶遇。
朝会估摸着马上结束，苑子丹捧着手臂，眸中隐隐有些期待，自从弄清楚景王殿下并非是为了李飒飒而拒婚，她总觉得，只要表明心意，便还有机会。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老臣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苑子丹往后退了退，确保没有被他们发现。
直至一双祥云飞鹤式样的官靴，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立在她的面前，她才下意识红了脸颊，有些不自然的抬眸。
陆行止一如既往，冷淡非常，双眸如沉静湖水丝毫不起波澜。
仿佛眼里从未有过她这一号人物，若不是自己前些时日的探望，恐怕他永远也想不起自己有一个自年幼时定下的未婚妻。
“苑小姐，你找我？”
苑子丹点了点头，咬唇道：“是。”
“何事？”
“我见过李飒飒了，她托我传话···”苑子丹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微微皱眉，眸光瞬间被吸引到这儿。
“她说，昌平侯府江川世子不可信，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投入三皇子门下。”
苑子丹仔细观察着陆行止神色，依旧眉目清绝冷静，丝毫没有惊讶于江川的背叛。
这不对劲儿，江川是他的人，被亲近之人背叛绝不是这个神色。
“这个我早已知晓。”
原来如此。苑子丹有些惊讶。
踌躇间，轻声道：“上次是我误会了殿下，李姑娘已经和我…”
“等等，苑小姐，还有其他事吗？”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拒绝之意不言于表。
苑子丹涨红了脸，微微抬眸。
清雅俊逸的身姿，明月皎皎入玉湖般的寂寥神色，为何这般画里才有的风俊儒雅少年郎偏偏…要拒婚…
明明她也不差…
他曾说过两情相悦方有嫁娶一说，若她提前言明心意，是不是结果有所不同。
“景王殿下，这婚我不退。”
苑子丹神情倔强，眸光坚定。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陆行止，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皱眉，眉目间似乎隐约透露出一种无奈与厌烦。
“景王殿下，臣女心悦你！”苑子丹不死不休，仿若前去打仗赴死的士兵，必须得到一个结果。
陆行止眸光瞥向他处，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少女身影，张扬明丽，间或狡猾犀利。
下意识脱口而出：“本王已心悦他人！”
说罢，两人都呆愣在原地。
半晌，陆行止叹气抚额，“苑小姐，还请另择良人！”
……
不知道苑女官有没有把话带给景王殿下，这都三天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飒飒站在唯一露出光线的牢房窗口下，神情郁郁。
饭菜寡淡无味，胜在有人打点，勉强入口。
满头青丝由于长期未打理，有些发黄脏乱，似不如原来柔顺亮丽，只能编成一个粗粗的麻花辫随意搭在颈侧。
看来牢狱中日子虽难熬，李飒飒也时刻注意着仪容仪表。
良久，伫立在青石墙的少女幽幽回眸，只盯着狱门，嘴里念念有词。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忽然，牢房外一阵骚动，墙上火烛的影子跳了跳。
少女眸中一亮，狱外傍晚时分，光线很足，却掩盖不住希冀期盼。
直到那人一身玄黑色长袍，自深长漆黑的甬道而出，微弱烛火渐渐明了一张棱角分明，矜贵傲然的脸。
又是熟悉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李飒飒瞬间僵硬在原地，眸光冰冷。
“飒飒，牢中过得可好？”他缓缓靠近，右手示意一挥，跟随在侧的金刀卫上前解开石牢的铜锁。
李飒飒戒备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真有一种狐狸出洞迎面撞上猎人的警惕冷然之感……
“都落到如此地步了，还不肯服软？”江川抬腿迈入牢房，眉眼微微有得意之色。
李飒飒顿感一阵恶寒，冷声道：“江世子，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是吗？可我这个人偏偏就喜欢强人所难。”江川神色微微发冷，背在身后的手臂微微握拳，“你看这个是什么？”
跟随在旁的金刀卫会意从怀里摸索出一物，恭敬的双手呈奉于二人面前。
一个方正红檀木盒子悄然出现，他指尖滑过盒沿，吧嗒一声，锁扣应声而落。
是一截柔顺的青丝，还有一支红鸾金凤钗。
那是她撕开庶妹李媚儿阴险狡诈嘴脸所用的证物，并且在除去红玉后私下一直交给母亲保管的劳什么钗子···
他这是已经见过母亲了！
李飒飒瞬间睁大双眸，紧紧咬着嘴唇，脸色逐渐发白······
“不会不认识此物？这可是你那好妹妹送的，说起来，也多亏她，不然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能得飒飒芳心。”江川眼见李飒飒慌乱动容神色，似乎心中某一个不知名角落瞬间被填满，经久积攒的沉沉郁气突然开了个口悄然泄了出去···
他笑了笑，顺便晃了一下盒子，嘴角上扬。
明明是风流儒雅的浅笑，迷倒上京无数少女的俊美容颜，此刻怎么看，都极其讽刺恶心人。
李飒飒觑了一眼他身旁的金刀卫，腰身左侧挎着长柄金刀，右侧别着一把黑色匕首。
她瞬间水眸盈盈，似是认命后的后悔之感，轻抚着胸口微微喘气。
“只要你不伤害我母亲，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说到激动处，微微上前两步，试图靠近江川。
那身后的金刀卫眉眼微凛，左手握着刀柄，警惕注视着牢里犯人。
江川有些讶然 ，少女一身白色单薄囚衣，眸色凄凄，在听到亲人被胁迫时，像一只刺猬缩成一团，却依旧毫无畏惧的拔去满身利刺，坦然奉献给眼前的猎人。
看来，李媚儿说得没错。
她最在乎的，是她的母亲，罗氏！
“早这样，不就好了，何苦闹这一出？”江川走上前，指尖轻挑她的下巴，眼里的戏谑得意一览无遗。
李飒飒神色幽凄，余光却在金刀卫靠过来的一瞬，陡然狠厉。
伸手利落抽出那黑色匕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直朝着眼前男人劈杀而去。
只听得一声惊呼，“世子，小心！”
江川只见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似地狱恶鬼狠厉扑来，他心中一抖，立即徒手去接那白刃，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从掌心传至四肢百骸。
胜在女子气力较小，江川右手运力 ，朝前狠狠击出一掌。
李飒飒肩膀吃痛，踉跄后退几步，也不愿意丢掉手中利刃，旁侧的金刀卫见状，毫不留情地踢出一腿。
只听得少女闷哼一声，柔软躯体如同破碎的布娃娃在铺满干草的潮湿地面上，翻了几滚，才堪堪停下。
“哈哈···哈哈··这滋味怎么样？”李飒飒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眸色却是无比畅快，肆无忌惮的嘲笑这个前世今生都记恨入骨的贱男人！
可惜！没伤到他的半分要害！
“李飒飒！你这个贱人！”
江川接过金刀卫递过来的帕子，气急败坏的怒骂道，“我看你是不想保你母亲的性命了！”
他用力按住伤口，指尖滑落的血滴鲜红醒目，言语却如同毒辣蛇信子刺激着少女的底线。
李飒飒暗自心惊，默默咬牙，忽然凄凄一笑，“江世子，怎么说也是上京人人追捧的端方君子，这有仇报仇，得找我才对···你且看着···”
她勉力撑起身子，自嘲一笑，“我既然伤了你的手，便断指···相送！”
白光一凛，血红颜色染红了整个地面，十分醒目残忍，少女左手小指完整的被切下，断面整齐。
李飒飒满头冷汗，唇色苍白，吃痛抱着左手手腕，瘫软在地面上。
她疼得想大声呼喊，眼角却生生隐忍出红痕，一滴滴泪珠自惨白脸庞缓缓滑落，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前世惨痛悲恨的记忆。
飒飒，母亲总觉得江川心思缜密，日后你与他相处怕是要处处吃亏。
母亲，我已经不是清白人了，他肯娶我，我已别无所求！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女子的清白从不在世人口中，而是心中无惧无畏便天地皆宽。你一定不要因为别人的错处而伤害自己······
母亲！我···我···心里苦···
再苦也要堂堂正正的走下去，母亲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罗氏神色慈祥温和，心疼的抚摸着少女额间秀发，又伸手紧紧抱住女儿，眸色无限爱怜，间或有安抚鼓励之意。
粉色罗裙的少女紧紧缩在这处温暖的港湾，泪水湿润眼眶，肩膀无意识耸动着······
李飒飒微微仰头，任凭泪珠倒流至耳边鬓发，纵使十指连心，剔肉削骨的痛意啃食着她的神志灵魂，她也哆嗦嘴，恶狠狠道：“即便是···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我···我也绝不嫁你！”
江川愣愣盯着潮湿泥泞地上的一截断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
忽而嘲讽一笑，“你这个疯子！”
自古以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毁伤，她却为了罗氏可以自毁，还真是母女情深！
金刀卫眸中似有不忍，不曾想李氏嫡女竟刚烈至此。
宁肯断指拒婚，也不愿攀附而活。
江川冷冷一笑，他到底是哪里不好？竟惹得她如此嫌弃厌恶，这上京女子个个都对他礼遇有加，唯独她不屑一顾。
心中一阵巨痛，仿佛万千蚂蚁攀爬而至，他终于忍不住内心愤恨，上前狠狠掐住李飒飒莹白如玉的脖颈。
身下的人儿，面色虚弱苍白，冷汗涔涔，神情却坚定固执。
只要微微一用力，她就会气息渐弱，断绝至死。
“李飒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回答，到底要不要嫁给我？”江川依旧不死心，愤恨眸中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只要她肯微微示弱，哪怕稍微点个头，他就愿意放下此前所有恩怨成见。
李飒飒眼前泛黑，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
她真是有些看不懂这个冰冷陌生的枕边人，前世伪装成端方君子，是为了李府的十万子弟兵。
如今李府落难，他也可以抢夺李府调令，为何偏偏要执着于娶她？
他明明满腹算计，阴谋毒辣，却偏偏装出一副偏执痴情模样，令人作呕！
“不要！”李飒飒冷冷吐出两个字，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神色一凛，“江世子，我父亲一案还未了结，若他女儿突然横死狱中，今日你必脱不了干系！”
她奋力扯住黑金色衣袖，求生的欲望让她短暂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江川闻言，心上寒意冰至潭底，手上下意识用力，她撕碎了一个男人最卑微的自尊，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金刀卫见状，立即上前忙脱开江川的手，急急劝道：“江世子，不可！这是大理寺官狱，所有往来都有档案，若李姑娘死在这儿，陛下一定会动怒彻查···您的官位，小的性命全都保不住，您快些放手！”
李飒飒仰头，只觉喉咙一紧，呼吸一窒。没有任何新鲜空气能够流进鲜活身体，神色渐渐昏昏，她听到有人大声阻止这场虐杀。
心里一喜，看来，还是有聪明人！
她用力扒开男子掐在脖颈的手指，努力呼吸新鲜空气，终于男子伸开了手，她干呕一声，头侧向了泥泞地面，干枯稻草滑过嘴角。
果然，他最爱的还是皇权名利！他不敢杀她！
金刀卫连忙扶起失魂落魄的江川，颇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地上残破不堪的少女。
就算这次侥幸没死，陛下给了条活路，但没了手指便是落下终生残疾···她无法在苛严人世苟活···
李飒飒劫后余生，心中无限畅快，直盯着江川深思后默默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终有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锁链沙沙作响，牢门重新被锁上，脚步声渐息，李飒飒盯着那一抹从窗口探入的柔和光线，温柔的笑了笑。
良久，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独特的太监声，“快！快！陛下赦免了柱国大将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