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决裂（1/1）

江川换了身官服，听完宫内线人禀报，眉头紧锁，似是没料到幕后的主使者竟是小景王。

他名义上多年未见的好友，少时有竹马情谊，随着年纪渐长，关系还一如从前，只是人家权势威严渐盛，莫名拉开了些距离。

每每相见时刻，他总觉得自己是人家的附庸，事实上，他经营的势力全都只能听命他一人，他不喜欢束缚也不愿做他人手中剑···但被世俗强迫的“事实”总是令人厌恶的···

就好比现在，坊间总传昌平侯府世子隶属于小景王一派···

他踱步在通往勤政殿的官道上，赤金色的光线划过朱红宫墙，琉璃朱瓦，映照着廊下的木樨花宫灯，精致耀眼。整座皇城的宏伟壮丽似乎都浓缩成一团，强行反映在不断顺时针转动的六方雕花游龙灯芯里······

前方引路的小太监走得很慢，不似平常积极，江川心下了然，放慢步调。

果不其然，前方转角处一道黑暗人影伫立在墙下，只一身月白色纹绣玉竹对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脚踏祥云飞天的烫金绸靴。

他似乎等了很久，冷静疏离的眸子看到来人后，渐渐柔和，微微抿唇。

江川撩了撩袍子，上前两步，“行止，几年不见，可是清减了不少…”

陆行止微微一笑，“还以为江兄又与我生疏，真怕你一句景王殿下，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说笑了，川自是惦念着儿时的情谊……”

陆行止转头看了眼领路的太监，他低头会意快速退在一旁把风。

江川表情逐渐严肃，寒暄之后才进入正题，“为什么突然发难柱国大将军府？”

“难道行止不知，我那时正求娶李家大小姐？”

陆行止眸光渐渐冷淡。

“肃州节度使杜平意外死亡一案，李从安是重要人证，如若他真的只犯隐瞒过错，想来罪责也不会太重，至于江兄求娶一事···确实不知···”

他忽的想起李家大小姐，那日勇闯景王府求合作一事，满心满眼都是对江川的厌恶，他怎还能求娶的如此理直气壮？

秦白禀报过，江世子近年多在朝廷后宫安排眼线，暗中扩大势力，隐隐约约有为三皇子效力的迹象，他心思不纯，陛下还健在，他却提前站队扰乱朝纲·····

“若不是行止亲自解释，我还真以为你坏我好事···”江川下意识靠近至交好友，面上渐渐染上笑意， “待会在陛下面前，无论如何，还请为柱国大将军设法转圜一二···”

接着一顿，又道：“川着实不忍李家大小姐为父忧心···”

不忍？

如果是真心不忍，为何不直接去求情揽差，毕竟近臣从三品武职确有协理之责，这比直接来说服他有用的多···

难道他真的如李飒飒所说，觊觎的是李府十万子弟兵？

“转圜一事暂且不论，只一句话，须得亲自问清楚。”江川眸光逐渐冷静坚定，似乎下定决心撕开表面的平静友好。

“你真的投了三皇子门下？”

江川猛然抬眸，似是没料到他会直接问起此事，良久，沉默不语。

自幼地位低下，生母不过小官家女子，若不是几位大哥死得早，自个儿悉心培养势力全心争取，还不一定能坐上世子之位。

原本想着自立门户，不依附不依仗任何权贵，但···

“所以去年的春闱造假一案，你也参与了？”这是第二问，陆行止音色越发冷漠，甚至连质问都没有。

江川盯着他沉寂冷淡的眸子，心下似有毛刺不断来回碾压，他一如既往，嫉恶如仇，胸中总有为国为民的志向愿景，反倒是自己总拘泥于那一亩三分地，显得那么无能无力，甚至是弱小狭隘···

江川难堪的撇过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行止愣了一下，他居然如此直白的承认，眸里复杂情绪瞬息万变，似是有无数星辰陨落，微带些责怪遗憾，最终只化为深深的一叹。

人终究是变了，权利名誉腐蚀了曾经心胸开阔，意气风发的少年，虽身形未改，但心境早已百转千回···

“我知道陛下还健在，但我必须为自己打算。”这是辩解，也是事实。江川咬紧了牙关，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算为了自己，你也不能损害天下学子的权益，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今朝，江川，这才不过短短六年，你便守不住本心吗？”陆行止有些恨铁不成钢，今日怕是叫不醒曾经的盟友。

“本心？这朝廷上下还有本心吗？单单论说户部，官官相护，就你查的杜平一案，多少人紧闭牙关，生怕沾惹，我若不随波逐流，恐难以生存。”

“这都是借口！六年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论述评断！”陆行止直视眼前人，大声痛斥。

思绪纷飞到六年前，上京郊外，两少年惺惺相惜，初秋送别。

陆行止一匹快马，跨立于红棕马鞍之上，接陛下密旨，前往边境镇压戎狄。

此一去，生死难料，祸福难测。

江川写下赠别之言，鸿鹄南飞，志坚且远，君不畏蜀道，戍边镇敌，吾亦坚心，廷内外共勉之！

寥寥几句，言简意赅，却写尽了少年情怀，家国大义！

陆行止心弦震动，胸腔苦涩之意翻转惆怅，终究是走向了不同的政治道路，眼前人遗失了年少的初心，早已被权势抹黑良知···

“既然你都忘了，那便不必再辩解，从此以后，好自为之！”

陆行止眸中迸裂出警告之意，冷漠疏离的神情油然而生，似是再多看他一眼，便污了眼睛。

江川紧握着拳头，竟是不敢抬头，原先的歉疚愧意在此刻都转化成浓烈的恨意，又是这种弃如敝履的感觉···为什么每一次的抉择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可笑狭隘···

天之骄子，哪里懂得你的辛苦筹谋？

抛出橄榄枝的那人曾在暗处蛊惑，你仔细看看，小景王眼里可有你这个好兄弟？生死存亡之际，他只顾天家朝廷，百姓平民，一旦你偏离他为你设定的轨迹，便会极速远离，弃你如敝履·····

难道你不想为自己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