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泪水收回手心(1/1)
如果你看向我,我会温柔地消融,像火山中的雪。
——《耶路撒冷》
每天五点十五的闹钟铃声会准时响起,当它零零作响到第三遍的时候,就无论如何都要起床了。嵇若光会勉强睁开眼睛,在漱口洗脸时认真地端详一下镜中的自己。当分针走到九到十之间,秒针走到六时,她立马抓起桌上准备好的面包,喊一声“我上学去了”就匆匆出门。
每离学校更近一点,她的心里就会更涌上一股期待。每当早晨的清风吹拂起她的刘海,她总会幻想着自己是等待被爱的狐狸。
一只默不作声在麦田里埋着头的狐狸,只有在看到那个人时才能感受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她等待着陈落白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她再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不声不响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刻意跳出来,来到他的跟前假装大大方方的偶遇:“好巧啊,陈落白,早上好。”听到他回答:“早啊,嵇若光。”
这样就会让她感到很开心。
尤其是当如果前一天被人排挤的时候。
她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是看到自己的凳子上多了几个黑漆漆的脚印时?是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飞来横球砸得她眼泪水一下子冒出来,转头去看发现砸球的男生是顾奚的追求者时?还是看到女生团体集中在一起,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时?
每当这些时候,她心里的感觉,就像一棵大树费了好大的力气,结出一个酸不溜秋的小果子。这时候,只有回忆起陈落白的笑容,说出的一字一句好像才能微微浇上一点蜂蜜。
她不是没有试着,依仗着陈落白那一句“你很厉害的”,变得硬气一点,只是无论怎么做,都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打进一团棉花里,了无痕迹。就比如今天早上送完作业回到教室,翻开自己辛辛苦苦的笔记,却发现上面布满黑色的丑陋痕迹,脚印和褶皱,她只感觉有一团火直窜向天灵盖,有什么拉扯着她直直地站立起来,怒视一周大声道:“是谁弄坏了我的笔记,出来道歉!”
四周寂静,周围的人如同同时带上了屏蔽仪,低头深深地沉浸在书里。嵇若光的耳朵在那一刹那变得那样灵敏,她甚至听到不远处有一对同桌在小声嘀咕着:“真可怕,成绩好又怎么样,嵇若光果然像奚奚说的那样有神经病……”“怪人……”
第一反应,嵇若光往最后一排看了一眼,那个少年正趴在桌上,大概沉入了甜蜜的梦乡。他的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在眼下垂下一片阴影:他在做什么好梦呢?
她慢慢抬头,绷紧脸冷笑道:“好,没人道歉,我去找老师调监控。”
顾奚的脊背挺得笔直,在第四排抬头向她微笑:“没必要吧,大家都是同学,都不是故意的,这么一点小事何必闹到老师面前呢。”
一个男生的大嗓门随即吵吵嚷嚷起来,嵇若光一看,恰好是砸她球的男生李家豪:“就是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有病吧。”
“你就是有病”、“神经病”、“有病吧”……
嵇若光不发一言,挺直腰杆径直走出了教室。
她不想忍了。始作俑者必须付出代价。
办公室。
田莉耐心地听完嵇若光的描述,递来几张纸巾。她的脸上有些为难:“这件事,我知道了。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教室里的监控一直都是坏的。”
她拍拍露出震惊之色的嵇若光的肩膀,安慰道:“要不,我帮你再去班上问问?”
看着老师关怀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嵇若光突然又有点疲惫。何必呢,就算田莉去问了,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承认的。老师因为熬夜备课,眼底下已经有了青黑,何必为了这件事,再让老师费神。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再去问问吧。”
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开始有点自我怀疑:真的是自己小题大做吗?
恶人没有任何处置,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巨大的笑料。当她走回座位时,桌上莫名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监控是坏的哦。”结尾是一个挑衅的笑脸。
原来这些人早就知道啊。她一个人的窘迫,却成了作恶者和她的同党的狂欢。
高中生的嫉妒,很多时候是最丑恶的。尤其是当顾奚向他们暴露出,嵇若光就是这样一个“心机多端”的“神经病”,从此他们只会惊异着,更加激烈的谈论着这样一个在开学初露头角的人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们试图毁掉我。我会被他们毁掉吗?
嵇若光麻木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想,我应该多做一些题来麻痹自己。
前面有课代表扔来一团试卷向后传,她刚想伸手抽出属于自己的一张,突然从第二排伸出一只手来快速地将试卷抽走。
嵇若光惊诧地回头,刚刚骂她“小心眼”的李家豪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当着她的面将试卷又扔向后一排。像传递薪火一样,试卷一排排传递,同学们团结合作,却唯独漏掉了她。
反应过来之后,嵇若光跌跌撞撞地起身,追着试卷而去。在那个讨厌的男生的公鸭嗓发出“嘎嘎”的笑声中,那试卷传递得那样快,等她追到时,竟然已经停在了最后一排。
嵇若光仓皇地抬头,正对上陈落白含着冷光的双眸。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亲自把最后一张试卷重重拍在她的桌上。
接着又转过身来,揪住李家豪的衣领,冷道:“道歉。”
早晨的阳光还那样微弱,甚至透着一丝寒意,阳光凝结在陈落白利落的短发上,好像是一层冰碴子。
他的下颌线这样锋利,衬得他整张侧脸都如同斧劈刀凿一般,李家豪被他突然的动作半拉起来,吓了一跳,慌忙下还在嘴硬:“陈落白你这是做什么,她自己传得慢,凭什么要我道歉啊?”
陈落白冷笑着靠住他的课桌,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位同学,到底是她的原因,还是你瞎?有病就治,废话什么。”
“你!”
“都在这干什么?陈落白,回你的位置上去,胡乱走动什么?”
直到田莉皱着眉,站在班级门口,才结束了两人间焦灼的气氛。
陈落白放开李家豪,回头安抚地看了嵇若光一眼,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脑海里还残留着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的样子,嵇若光呆呆地摘下自己的眼镜,胡乱抽出一张纸巾擦一擦。在将眼镜戴回眼睛上的同时,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还好她手快,顺手将那一滴泪收回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