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暗夜心灯（8）（1/1）

按照二姐夫的理解，张嘉明丢了的魂儿应该在仓库区，在张嘉明开车装货的车位附近。所以，他首先搜查的就是仓库区。

心里发毛的老汪跟在二姐夫身后，问：“五哥，我们啥也看不见，你看见啥了？”

“我啥也没看见！”说这话的时候，二姐夫已经围着货位转了两圈。除了空荡荡的通道和规矩码放的钢卷，他真的是啥也没看到。

“老五，你看见了可得告诉我俩儿，绝对不能拿我和老汪当炮灰！”林强心虚地说。

二姐夫说：“大哥，你有点儿逼数吧！鬼都看不到，当炮灰，你还真没资格！”

二姐夫实事求是的态度让林强非常安心，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林强说完，顺手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后，林强回头看了一眼仓库门口，然后就把那口烟从肺里呛了出来。顾不得剧烈的咳嗽，林强左手猛拉二姐夫的袖子，右手冲着仓库门口狂点。

二姐夫和老汪一起看过去，赫然发现一辆拉钢卷的平板大货车正缓缓地开进仓库。十七八米长的平板大货车，亮着车灯，但是完全听不到发动机的轰鸣，驾驶室里也看不到人！这绝对有问题！

在林强和老汪看来，驾驶室里没人。在二姐夫看来，驾驶室里有鬼！一个穿着物流公司厂服的司机正驾驶着平板大货往货位这边开过来。二姐夫看过张嘉明的遗像，可以确定，开着平板大货的就是张嘉明——的鬼魂。

“老汪，这个时间是不是张嘉明的班次？”二姐夫问。

老汪嘴角抽搐，非常努力地从嘴里挤出答案：“如果没出事？这个时间是他的班次。”

二姐夫看了面前的两个“老白脸”一眼，说：“你俩儿别吵吵、别喊，从旁边绕过去回办公室。听到有人喊你，就当没听见，不能答应！”

“你呢？”林强问。

二姐夫摸了摸下巴，无奈地说：“我，当然是把开车的这位给忽悠走了！不然，他天天按点儿来运货，你们公司就干不下去了！”

“老五，安全第一！公司可以不干，人不能出问题。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撤退，别勉强！”林强扔下一句话，跟着老汪顺着货运通道往仓库大门而去。

无人驾驶的平板大货开得很慢，林强和老汪走得飞快，双方在仓库中部交错而过。距离就在三步之内。

“林总，汪总，你们怎么到下边来了？”张嘉明的声音从货车空无一人的驾驶室里传出来，林强和老汪当即炸起汗毛，一溜儿烟地跑出了仓库大门。

驾驶室里的张嘉明看着林强和老汪离去，心里很纳闷，但还是把车停在了货位上。

“503已经到位，503已经到位，可以装车，可以装车！”张嘉明拿着车里的对讲机喊道。

对讲机里没有回音，头顶的龙门吊也没动静。张嘉明摇下车窗，四下看了看，库区里一个人都没有。

“改班次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张嘉明边说边推开车门下了车。

“人呢？有人吗？”张嘉明喊了两嗓子，无人应答。

此时此刻，二姐夫就站在张嘉明的五步之外，但是张嘉明毫无所觉。二姐夫摇头苦笑，向前迈了两步。

张嘉明忽然看到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面前，他吓了一跳。“你从哪蹦出来的？”

“我一直在这，你没注意而已。”二姐夫笑呵呵地回答。

张嘉明奇怪地问：“你是我公司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林强的哥们儿，平时不过这边来。”二姐夫做了一个简单含糊的自我介绍，然后说：“你叫张嘉明对吧？”

“对呀！厂区怎么没人了？你在这干啥呢？”张嘉明满脑子问号。

二姐夫没有回答张嘉明的问题，而是接着问：“你上一个班是什么时候？发哪里？”

“昨天下午两点，发大连港。”张嘉明张口就答。

“你装货了吗？”二姐夫继续问。

“装了。”张嘉明答。

“你开车送货了吗？啥时候到的？啥时候回来的？”二姐夫疑问三连。

“我……”张嘉明我了半天，敲着脑袋说：“怪了！怎么送的货，怎么回来的，我想不起来了！”

“你应该什么时候回来？”二姐夫又问。

“我应该今天早上六点回来。”张嘉明说。

二姐夫平静淡然地问：“今天你吃早饭了吗？吃午饭了吗？在哪里休息？跟家里人见面了吗？”

对于二姐夫普通的问题，张嘉明居然无法回答。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喃喃道：“我在哪睡的觉，在哪吃的饭，回没回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先别着急。我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二姐夫伸出手，拍了拍张嘉明的肩膀。等张嘉明站起来，二姐夫忽然向后退了两步。在张嘉明看来，二姐夫凭空消失了！

“啊！鬼！”张嘉明惊叫一声，转身拉开车门，躲了进去。

二姐夫向前两步，又出现在张嘉明的视野里。

二姐夫仰头对地对车里的张嘉明说：“你别急着害怕。你看看后视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嘉明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映照的是车后的影像。张嘉明看后说：“后视镜里啥也没有？有什么奇怪？”

二姐夫不紧不慢地说：“你站起来，凑到镜子前面，仔细看！”

张嘉明按照二姐夫说的，站起身，把脸凑到驾驶室中间的后视镜跟前看了看，镜子里依旧是车后的影像。他看后，歪头对二姐夫说：“镜子里面照的就是车后的景象，这有什么特殊的？”

“你的脸都贴过去了，你不觉得镜子里少了点儿什么吗？”二姐夫问。

听了二姐夫的问话，张嘉明呆住了！对呀！自己的脸都快贴到镜子上了，镜子里出现的应该是自己的脸，而不是车后的景象！镜子照不到自己！这是为什么？

张嘉明意识到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急了，推门跳下车，蹿到二姐夫面前问：“我怎么了？”

二姐夫没说话，指了指张嘉明的脚下。张嘉明低头看去，发现在自己在灯光下没有影子。而且，他不是脚踩着地面站着，而是在距离地面两公分的高度漂浮着。

张嘉明的脸色瞬间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惨白色，他瞪着二姐夫，吼道：“我死了！我死了！对吗？”

“虽然难以接受，但确实如此！”二姐夫说。

“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张嘉明说。

二姐夫平静地解释道：“你突然发病，瞬间死亡，没有痛苦，没有等死的过程，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死了。你的魂儿还在重复记忆中的工作，你的肉体已经在殡仪馆等待火化了！”

“老婆孩子等着我养活，老爸等着我孝敬。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不能死！……”随着不甘的哭嚎声，大团的黑色怨气在张嘉明的身体外聚集。

“哥是来带你回家的，不是见证鬼怪养成的！”没人指点，也没人提醒，二姐夫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踏前一步，一个飞脚把张嘉明的魂儿从大团的黑气包围圈里踢了出去。同时，两手一顿划拉，把黑气挥散。

刚刚，张嘉明一身黑气就是在向怨鬼转化，二姐夫一个扁踹给打断了。但是，只是打断而已。看张嘉明这个架势，如果心结不除，除非二姐夫二十四小时陪伴，他早晚都得变成怨鬼。

自己老婆都没有二十四小时陪伴，二姐夫能舍身陪鬼吗？当然不行！所以，让张嘉明接受现实，“早日报到”是第一选择。

张嘉明的魂挨了二姐夫一脚，蹲在地上抽搭，哭得十分伤心。

二姐夫见状，上前拍了拍张嘉明的肩膀说：“哥们儿，死都死了，后悔也没用了！接受现实，安心离开吧！”

张嘉明抬起头，茫然地说：“我爸岁数大，孩子太小，媳妇儿挣钱少。没了我，他们怎么活？我怎么安心啊？”

“没了谁，地球都照样转？没有你，他们也能独自生活。”二姐夫顿了顿，换了个温和的语气继续说：“你想想，你爸没有你，这么多年自己过，他不是好好的吗？你小的时候，你爸就离开了你，你不是也长大成人了吗？不能尽父子、夫妻之责是你的遗憾，但此生已过，无法挽回。与其困在自己的遗憾悔恨之中不得解脱，莫不如再看一眼家人来得实在。跟我去见家人，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否则，你就是一个困在驾驶室里的鬼魂，永远重复死前所做之事，直到彻底消散。”

张嘉明没做声。

二姐夫接着说：“再说了，你死在工作岗位上，算工亡。工伤保险给的补偿不少，省着花，够用到你儿子读完大学！当然，要是他天天补课，肯定不够。话说回来，要是他全靠补课，就算你活着打两份工都不够！只要不是熊孩子，必定能靠自己出头。是熊孩子，你死不死他都那熊样！你爸身体硬朗，你媳妇儿身体健康，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和你的孩子。”

“我知道我死了！我很后悔，为什么之前总想着赚钱养家，没多陪陪家人？如今死了，我不想成为一个孤独的鬼魂四处漂泊。我现在就回家！至少，还能多陪他们一阵儿。”张嘉明似乎被二姐夫说动了，起身就往仓库外面跑。

张嘉明顺着车身往仓库大门方向跑，在离开车尾三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住。随后而来的二姐夫伸手拽着张嘉明的胳膊，把他拉回货车跟前。

一旦回到货车车身三步范围内，张嘉明立刻恢复了活动能力。他瞪着大眼睛问：“为什么，我看不见路？前面一片黑暗，还过不去？”

二姐夫苦笑一下，说：“你的生活全靠开车，所以在潜意识中对这台车的羁绊很深，加上你是在死在车里的，死前正在开车，你的魂灵就附在这台车上了。以你个人的能力，根本挣脱不了。活着的时候，是你开车，你想让车到哪里，车就到哪里。现在是车束缚着你，车到哪里，你就到哪里。”

“我想守着家人到最后一刻，不想待在车上，你能帮我吗？”张嘉明一脸祈求之色。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二姐夫给了张嘉明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说：“按照我的经验，只需要踹两脚，或者直接领着你出去就行。”

二姐夫的这个经验来源于路灯竿儿（详见《路灯下的二姐夫》），所以很有自信。他跟张嘉明说完，就对着大货车的轮胎踢了两脚。

“这回你试试，看能不能离开？”二姐夫对张嘉明说。

张嘉明闻言，试着往仓库门的方向走去。然后，三步之外自动定格。完全不好使！

二姐夫把张嘉明拉了回来，对他说：“你抓着我胳膊，跟我一起往出走！”

张嘉明依言挎住了二姐夫的胳膊，两人并肩往仓库门方向走去。三步之内毫无问题，第四步跨出，二姐夫身边就没人了。回头一看，张嘉明在一步之外，原地死机了！

二姐夫回身把张嘉明重启激活，对他说：“我还真不信这个劲儿了！你到我后背上来，这回咱们来个加强版的。”

张嘉明也不多说话，很配合地趴在二姐夫的背上，四肢紧紧缠住了二姐夫。如果张嘉明是个美女，这画面堪称香艳；可他是大老爷们，那画面就不敢看了！

二姐夫不顾画面好不好看，他飞起小短腿，冲着货车的轮胎踹了十几脚。实际上，二姐夫是想踢车厢，可惜腿太短，够不着。踢完了佛山无影脚，二姐夫一个龟仙人急加速就往外冲。然后，他自己蹿出去了，张嘉明卡在货车三步之外，依旧是卡碟定版！

很明显，经验是不好使了。这时候，就得靠脑洞！

张嘉明围着车打着转

二姐夫蹲在车边抽了根烟。

烟头不但烫手，还把二姐夫的脑洞给烧出来了。

“你除了能把车子开到仓库来，还能开到别的地方去吗？”二姐夫问张嘉明。

张嘉明回答道：“没试过。”

“那就试试！上车！”说完，二姐夫当先开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张嘉明不知道二姐夫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一个刚死的，根本没经验，碰到一个看起来很牛逼的人，只有听指挥的份儿。见到二姐夫上车了，他也坐到驾驶座上握住了方向盘。

“往哪开？”张嘉明问。

“出仓库，绕厂区转一圈。”二姐夫说。

“我试试！”张嘉明答应了一声，大货车轻轻一震，顺着库区的货运通道行驶起来。

大货车灯光全开，但发动机无声无息，很快就开出了库区，然后按照厂区的内部路开始绕圈。车子毫无阻滞地行驶着，不到五分钟，就绕了大半圈，到了公司办公楼下。

办公室里的林强和老汪扒着窗户都看傻了！

啥情况？赛博坦文明再现？汽车人领袖擎天柱降临？

二姐夫坐在副驾驶上，驾驶座没人，大货车自动驾驶。这不是科幻，就是见鬼！

眼见二姐夫冲着办公室窗口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林强和老汪不敢问，只能捂着嘴瞪眼看。

开过办公楼后，二姐夫对张嘉明说：“试试能不能开出公司大院。”

张嘉明点了点头，驾驶着大货车直奔大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