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生的隐痛(1/1)
霞水笙的干爷爷叫道坤,六十多年前由山东逃荒到东北,落脚在一个叫石头山的屯子,因为土地少,靠打猎为生。
从道坤儿时起,就常跟他爷爷跑山打猎,因此从小就会打枪,而且枪法精准,因老家连年干旱无雨,庄稼绝收,他跟随本村的一个同乡闯关东,一路乞讨,走了半个月来到石头山屯。
刚落脚的第二天那个同乡得了急性疟疾,当晚就死了,道坤一个人砍了些树木给自己搭了一个家,木墙缝隙用黏泥弥合上,总算不透风不漏雨,每天靠挖吃野菜度过饥饿,好心的人接济给他点玉米,好歹扛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为了能有粮食吃,道坤开了一块荒地,种了粮食和土豆,房前还种了现吃的几样蔬菜,总算自耕自足能过活度日,饿不死了,闲来无事还跑到山里抓野兔,头一天下套,第二天去取,哪回都有收获,兔肉吃了,兔皮拿到镇上卖了。
屯里也有个人喜欢狩猎,道坤常和他结伴跑山打猎,那时山上狍子多,每次总能打到一只,回来二人一分为二,吃不了,偶尔拿到集上去卖了换回点钱攒起来。
一年道坤和那个猎人又去山里打猎,在攀爬一处陡崖时不慎跌入悬崖,那人当场摔死。道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到崖下把他就地掩埋,那把猎枪也被他据为己有了。
猎枪枪身被摔断了,道坤找了木匠帮着把枪修好,这样每次再上山打猎时,他都会带上那把捡来的猎枪,但他很少到远山去,一般情况还是以狩猎小动物为主。
那个猎人摔死的事也通过道坤的嘴,说给了屯里的人,人们不免惋惜了一通,从此便忘了,好像这个人压根就不曾存在过。
屯里有个种烟的老乡,他家有个女儿,年龄和道坤同龄,也许天生就是和道坤有姻缘,姑娘时常到他家串门,道坤也常把兔皮送给她做帽子和手套,有时赶上做好吃的还留她一起吃饭。
这个女子就是道坤现在的老伴,他们认识一年后,女方家找人提亲,他们结婚了。之后一年,他们家添丁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幸儿。
远山里的屯子,相当于自然屯,但有屯长,这里的人靠自食其力,自耕自足生活,国家发布了动物保护法,也在屯里公布上墙,道坤从此也很少去狩猎大型动物。
道坤的儿子五岁了,道坤每次去打猎,都会带上他,渐渐的也教他打枪,不到半年,小儿子的枪法有了长进,近处的目标基本指哪儿打哪儿,很少脱靶。
有时屯里遭狼害,屯长会找到道坤去除害,每次都不负众望,顺利完成任务,保住了屯里牲畜家禽的安全。
就这样,屯里的人都知道道坤会狩猎,因此对他很尊重,因为哪家孩子要做帽子手套什么,都会到他家要兔皮,从来不收钱。
一次周围村屯举行一场打靶比赛,几轮下来道坤荣获第一,奖励他一个铝制饭盒子,这个奖品成为他的家藏。
在镇上道坤拜了一个老中医为师,常去他的药房剪药、磨粉和抄方,几年下来也会开方诊病了,回到屯里也常给屯里的人看个小病,多少有了点名气。
因为常去镇子药房帮工,有了一点收入,儿子也进了镇里的学校念书,但对功课十分厌恶,就喜欢游手好闲,甚至于对打猎情有独钟,道坤无奈也会带他去山里狩猎,以博得儿子的欢心。
望子成龙不成,孩子能守家务农也不错,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道坤不再苛求儿子成就大业,宏宗耀主,但儿子还算听话,家里的庄稼活都让他一个人担了。
这一年有个人求道坤打一只黑熊,那时也算偷猎,说好交货后可得一笔大钱,不过在钱的诱惑下,道坤答应了。他儿子听说了,也要跟着去,他们早早天不亮就出发了。
到了山上,道坤观察地面动物留下的足迹,判定他们所处的位置有熊,而且个头不小,于是和儿子静静搜寻,想着即将到手的钱,道坤心花怒放,竟忘了二人狩猎的禁忌,不能拆帮行动。
树林里有动静,道坤闻到了黑熊身上散发的气味,示意儿子别动,他自己顺着声音摸了上去,果真熊出现了,摇摇晃晃朝他们潜伏的地方走来,不料熊发现了道坤,猛地扑向他,道坤脚步敏捷地闪开,转身瞄准那只直着身子扑向他的熊,枪响的一瞬间,熊身体陡然一转,跑远了。
林子里恢复了平静,道坤不敢去追,拿着枪轻声喊儿子,没有回话,他几步跑到儿子藏身的地方,看到儿子还趴在地上,
”儿子,”道坤又喊了一声,不见儿子有反应,跳到跟前用手一扒拉,发现儿子头上淌着血,气息已绝。
原来道坤开的那枪被熊躲过了,结果打在趴在那里埋伏的儿子头上当场毙命。
见到儿子被自己打死了,道坤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报应啊,报应……”
万念俱焚,心疼到了极点,道坤扔下猎枪,背着儿子尸体回了屯子来到自己的家,他媳妇一看这情景,身子一晃昏了过去。
道坤和夫人寸肠欲断地抱着儿子哭的死去活来,最后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墓穴把儿子埋了,消息不胫而走,屯里的老乡也知道了道坤和儿子去打猎,猎物没打到却亲手打死了自己儿子。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道坤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装上马车,趁屯里人还在梦乡,他拉着夫人日夜兼程,去一个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几经辗转,他们最终迁徙到斗穹村并在此长久安家直到现在,他曾经历的过往也淹没在历史的年轮中。
之前去过的地方每每有熟人相认,道坤便立刻收拾家当离开那里,再去往一个陌生而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因为他不想让人背后说他,打猎不成打死自己的儿子,那是一个耻辱,一个永远背负无法卸荷的心灵负罪,他的心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