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盲”（1/1）

崔景辞找到戚悦也是在早上的，有太阳，戚悦在小区的长椅上晒太阳。

戚悦成日闷在家里，捂白了许多，暖融融的阳光下面像块质地上佳的白玉，大约是因为气质也变了些，头发长长不少，戴着毛线帽围着围巾很乖地坐在那里，穿得蛮暖和的样子，整个人像被包裹起来呵护着的玻璃娃娃，仍旧很漂亮，浸润着温和与安静的漂亮。

她脚边坐立着只小拉布拉多，只是没几分钟就卧下了。

戚悦在这边等妈妈，对方去买菜，留她在这里晒晒太阳，近期她发觉看不到的话其余感观会变得灵敏许多，可能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于是她察觉到了有人过来。

即使看不到，戚悦仍旧抬起头，只是目光无法聚焦，虚无地抛过去，那人好像要坐在长椅上。

戚悦立刻摸到手边的盲杖，然后很有礼貌地往边边移了下，像小心翼翼缩起来的小动物，十分警觉。离得远便几乎察觉不到那边的存在了，戚悦安心一些，下一秒手中牵着软糖的绳子就动了，拽着她往那边偏，似乎是去找旁边那个陌生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戚悦不知道软糖是去蹭人还是扑人，总归都不好，赶紧往回扽，又怕把软糖拽疼。看不见会导致人非常容易受惊，戚悦手忙脚乱就弯下腰去摸索着找狗，想抱起来，顾不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有多狼狈，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戏。

毛茸茸的触感被递到她手边，戚悦慌乱地接住，手指无意中蹭过对方的，她看不到对面人瞬间紧张的神情，毫无察觉地将狗狗抱好，又颔首冲人道谢，下巴被软糖来回的尾巴扇了好几下，合着是搭讪别人去了。

崔景辞看面前人拘谨地点过头就又缩回去，手上轻轻一巴掌拍在小狗屁股上，然后嘟囔了一句“莫闹哈软糖，乖乖，别逼我在外人面前揍你”

他一个月没有听到戚悦的声音，小崔总沉默着注视着对面，目光从头到脚，反复打量，放肆又无奈，现在任凭他怎样看戚悦都没办法知道了。

戚悦对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甚至以为对方差不多走掉了，打了个呵欠后打开怀里的收音机，她爸的，还挺高端，人自个儿认证是老年人里的顶配，怕她无聊每天都给她带着，现在差不多成她的了。

其实挺有意思，戚悦挺爱听相声，以前太忙没空，现在很安逸，有评书听评书，有相声听相声，实在不行还能听院子里的嬢嬢们摆龙门阵。

今天是个老段子，戚悦听了不下十回，还是被逗得直乐，一个人默默抱着收音机傻笑，崔景辞就坐在旁边看她。

戚悦妈妈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很奇妙的一幕，冬日暖阳下，她的宝贝女儿坐在长椅角角抱着收音机笑得饭窝窝都出来了，旁边那个打扮得很贵气的小伙子却低头用手擦了下眼睛。

她还没走太近，对方却显然注意到了，立马起身朝她过来，两个人站在戚悦听不到的距离，戚妈妈抬头打量面前这位生面孔，对方比她女儿高了很多，肩膀也宽阔，人眼眶红的厉害，睫毛湿漉漉的。

“阿姨好，我是戚悦的朋友，我在她手机里看到过您和伯父的照片”

“你好，你就是崔景辞吧？”

崔景辞讲话还有点鼻音，鼻尖也红着，落在戚妈妈眼里显得更小了些，先是怔了下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压抑着情绪很礼貌地询问，但掩饰不住语气还是有点急。

“您怎么知道，戚悦提我了？”

戚妈妈深深看人一眼，悠悠然开口，“算吧，她刚看不到那几天心理压力大，睡觉做噩梦，只顾着喊这个名字了”

刚看不到的那几天，戚悦很害怕，在梦里都好害怕，于是兜兜转转回到最开始，做梦都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三个字。只是没人再来抱住她，拍拍她后背，带着点恼意或是昏沉睡意却又不厌其烦地讲一句，“嗯，是我，我在”。

崔景辞看着戚悦回去的，戚妈妈过去叫她，她便仰起头，带着很放松的笑意，有一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戚悦变得好小，崔景辞想，简单纯粹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绒绒的，哪里都是。他站得不远，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睫毛在太阳底下成了浅金色，崔景辞还记得掌心覆盖上去的触感，总是带点潮意，柔软地扫来扫去。

他要戚妈妈暂时不要同戚悦讲自己过来的事情，就站在原地看人将那只小狗放下去，走起来要慢很多，即使妈妈牵着她依旧慢吞吞的，比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快不了多少，小奶狗跟在旁边四只爪子颠来颠去看着很欢脱。

这是什么导盲犬要从娃娃抓起吗，这初级形态也未免太幼龄了点儿。

医生讲三个月就会好的，一定没事，这狗崽子除了做宠物不会有用武之地。小崔总身体还有点僵，独自坐在戚悦刚刚坐过的位置，安静呆了会儿才感觉浑身的血液再次循环起来，四肢末梢有了些暖意，只是碎冰碴仍旧在血管里晃荡，从方才到现在他都抑制不住轻微发抖，缓和过情绪才拨了通电话出去。

“喂，盛江，再帮我办件事”

隔日没出太阳，重庆没那么多艳阳天，戚悦依旧下楼呼吸新鲜口气，过了没多久，长椅的另一头同样再次坐了一个人。

戚悦今天换了身衣服，帽子都换了，只围巾还是昨天那条，她将脸颊埋进去，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小崔总看着戚悦有点笨拙地咬掉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用拇指在屏幕上比了个距离，随即有点机械式地将手指划过去，但很精准，成功接通了，不知道私下练了多少次。

戚悦没出声，崔景辞知道为什么，她看不到来电显示，都得等那边开口。小崔总隐约听到了盛江的声音，就看到戚悦有点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对方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戚悦努力使声音听起来很随意。

“你管那么多，我是头儿你是头儿啊”

“得嘞戚总，主要是崔景辞前两天回了一趟公司”

戚悦原本搭在软糖身上的手猝不及防抓了一把，小狗嗷呜一声转头咬她虎口，也不痛，戚悦压根儿顾不上推开，这么多天这好像是她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

“行，那没事儿我就先挂了啊”

“等，等等，然后呢？”

“啊？什么然后”

崔景辞坐在一旁看人皱起眉，用牙齿无意识地欺负漂亮的下唇，留下浅浅的水光和印痕，纠结过后像是心虚一样收敛了音量小声开口。

“…崔景辞，然后呢，他做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之前走的太匆忙了回来请大家聚了一次餐，说是以后都不太会回国了，我估计他回去直接接手他爸生意了吧，你没看我朋友圈吗”

她不光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戚悦想，不然怎么那么多话只听得到“以后都不回来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