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剑落人间（1/1）

冬日里的云霞，总显得有些寡淡，就好像枝头还没熟透的柿子，引人注目，入口发涩。

天幕晴朗，一览无余，幸好地面上人迹罕见，不然举目望去，便会看到那话本上才能看见的仙人姿态，倒头叩拜，一袭素衣，闭目当头而立，哪怕脚底下那头灵鹤对他所处的位置如何是不满，可感受到那股子凌厉的剑气，只能收敛脾性，乖乖振翅迎风而去。

自打离开了建安城，忘机与澹台轻衣都安静下来，没有去打扰姬逍，他们能感觉到这位剑修心底的不平静，甚至有些奇怪，蔷薇再怎么乖巧可爱，可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力所能及的时候救上一救也没什么关系，却也不至于如此迎难而上吧，不是都说那群剑客最是无情，才能出剑凌厉嘛?

世间登高如升仙，一步一重天，跻身洞明境，就好像樵夫入山砍柴，已经站在半山腰，呼吸之间就能汲取山水灵韵，自然而然洗涤肉身气魄，举手投足便是修行。

此刻的姬逍的心湖出乎意料的平静，眉眼出尘，如有剑道一途已然登高的前辈观之，便知晓他现在处于剑心空明之境，俗话讲就是人剑合一，修身既为养剑。

那年春猎，多少心怀不轨之徒对皇帝有所谋划，奈何禁卫森严，尚且年幼的姬逍便成了他们发泄的方向，一位因为贪污被满门抄斩的罪臣余孽，终于抓住机会，绑架了他，还有那个小姑娘，一座阴森恐怖的小屋，血脉相近的两个孩童，三天后，等到姗姗来迟的大内高手击毙绑匪，最终走出的只有一个稚嫩的身影，从此再无追着他喊哥哥的小姑娘。

临近藏兵谷，思绪飘然过后，姬逍已经绷了许久的心反而如清潭掷石惊水波，激荡过后慢慢平息，他只是单指扣在剑柄上，轻轻拨弄。

一旁的澹台轻衣莫名其妙浑身气血翻腾，汗毛紧竖，猛得握住了忘机的手腕。

“怎么了?”忘机有些疑惑。

“呼，”意识到自己失态，少女努力放松心神，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为纯粹的横练武夫，她修习过一门观想瞳术，能隐约感受到，面前那袭素衣似乎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林公子，虽然有些疏远感，可待人温和，翩翩如玉，可现在入目望去，就好像一把淬火的兵刃，炽热而又凛冽。

“没事，”澹台轻衣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刻意解释，也没有松开握住忘机的手。

白鹤低驰，已经能够看见那辽阔的盆地和其上笼罩着的黑雾。

忘机上前走到素衣身边，有些歉意的说道:“林兄，此处雾大，鹤儿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将我们放在谷外。”

“无妨，”姬逍打量着下方的毒雾，突然开口问道:“可知金蛇郎君大本营的具体位置?”

忘机抬手一指，“在藏兵谷以北深处，附近都是险峻山石，雾气过重，视线受阻，到时候我们只能慢慢摸索进去。”

“先前我与轻衣便是被地势所阻，加上谷里的毒虫众多，等摸到寨子所在的地方，真正与金蛇郎君交上手，一身气机早就不在巅峰，所以才那么狼狈。”

似乎怕姬逍掉以轻心，忘机凝重的补充道:“那金蛇郎君一身气机极其诡异，好像可以借助谷中的煞气，得天独厚，颇为难缠”。

姬逍点点头。

“唉”，忘机叹了口气，可惜他自己有伤在身，好些手段都无法施展，不然三人联手，胜算还能高些。

片刻后，差不多来到忘机所指的地方上空，连带着雾气稍微薄了些许，姬逍突然说道:“麻烦让灵鹤尽可能飞低一些。”

忘机有些不解，可见姬逍不想多说，便弯腰拍了拍白鹤脖颈处，俯身轻语几句，白鹤低旋，隐约可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寨子屹立在地面上。

“到地方了，林兄。”

“嗯，”姬逍点点头，看向忘机与澹台轻衣，轻声道:“还请两位找个能降落的地方，尽可能早些去往此处。”

“啊，”忘机不解，“那你呢”。

姬逍咧嘴一笑，“我先行一步。”

当两人望见素衣的动作后，心底不由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这人莫非是疯了不成?”

离地近千尺的天空中，一袭素衣衣袍猎猎，悄然向前跨出半步，好似风中落叶飘零。

下一刻，无形的气机破开云雾，姬逍倒垂而下，笔直的坠入藏兵谷中。

“林兄，不可。”忘机满脸焦急，扑上去想要抓住他，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白鹤背上两人面面相觑，众所周知，不曾跻身餐霞境，便无法御风而行，从这种高度落下，哪怕是澹台轻衣这般横练武夫，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湛哥，你快看”，少女突然惊呼。

一袭素衣，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束发玉带被狂风吹落，满头青丝飘然，恍如天仙临尘，风流倜傥。他张开五指，轻语道:

“召来。”

剑修腰间，无名长剑骤然出鞘。

剑客御剑而行，将落人间。

吩咐手下将四个女童挂上石柱，壮汉忍着心底的恶心将换下的四具干尸手忙脚乱的塞进袋子里，边塞口中边呢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老子也是为了活命，到了阴曹地府，可千万不要记恨老子啊。”

求过心里安慰，壮汉喊来小弟去将这几具尸体拿远远的去埋葬，他站起身，强迫自己听不见房里的淫乱之声，望着手背上的一缕阳光，有些疑惑:“太阳出来了啊，壮汉猛然抬头，满脸惊骇，藏兵谷常年阴暗潮湿，充沛煞气，多年不见阳光。在他的眼中，一道雪白的剑光撕破毒雾，寨子门口，悬挂着一副纹有大蟒的破烂大旗，此时此刻，混然倒塌。

“敌袭，”终于，回过神的壮汉猛然大喊，整座寨子，如临大敌，遍布各处的恶徒拿着兵器汇聚而来。

此时，那位不速之客已经走过形同虚设的寨门，当他看向石柱上被倒吊着的熟悉身影，双眼紧闭的小姑娘还穿着那件喜庆的大红袄，刹那间，空气中的温度都低了下来，持剑者环顾四周，轻声说道:“谁是金蛇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