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1/1）

2014年美国芝加哥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暮瞳调试着枪支。

黑色的武器箱里存放着十数个枪械组件，暮瞳熟稔地将所有部件拼装起来。成品BarrettM82A1，全长1447.8mm，口径12.77mm，配备了能在500米内穿透8毫米钢板的M33型弹药。

作为职业杀手，暮瞳有个特殊习惯，暗杀过程中不会使用预先组装的枪械，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枪械的内部损坏导致暗杀失败。

暮瞳透过血红的幕帘缝隙观察外面的状况。

宴会大厅人满为患，幽蓝的灯光下身穿黑色正装的男士与晚礼服女士在圆舞曲中翩翩起舞，大厅两侧的长桌上有序摆满各类美食和鸡尾酒。

宴会的主人肖恩·盖茨端坐在舞台中央，他随意晃动酒杯，杯内的葡萄酒像血液般涌动。接着，肖恩举起酒杯，嗅着美酒的芬芳一饮而尽。

暮瞳留意到肖恩的背后站着四名彪形大汉，他们全副武装，狰狞的面目在无言警示各位来宾千万不要对面前的男人有所企图。

芝加哥，闻名世界的犯罪之都，肖恩·盖茨是当地最大黑帮罗格帮的首领。值得一提的是，肖恩原本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靠着救济金度日。曾经流落街头的肖恩站在便利点前，他摸遍全身的口袋只能凑到70美分，远远不够买一包万宝路，就更别提他心爱的骆驼牌香烟了。最后他在一家老旧的杂货店买了两根散装香烟。当肖恩美美地吸上几口时，饥肠辘辘的肚子发来轰隆隆的抗议。但对他这个烟鬼而言，烟远比填饱肚子重要。

每个穷人都不乏成为富豪的幻想，像肖恩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更是如此。厌倦了身无分文坐等救济金的日子后，他决定冒险将发家致富的机会放在黑帮之间的毒品交易上，一旦“鹬蚌相争”的局面出现，“渔夫”肖恩只要成功捡漏一次便可改写一生。为此他加入了当地臭名昭著的罗格帮。

在肖恩四十岁生日那天，仿佛上帝听见了他的祷告。

罗格帮与黑狼帮在交易过程中谈判破裂，两大黑帮展开火拼。混乱中肖恩掳走了黑狼帮的一千万美金，再将毒品带回罗格帮。如此一来肖恩在获得人生第一桶金的同时，又赢得了帮派地位。毫无疑问，肖恩成为了此次事件最大的赢家。有了资金和地位的加持，肖恩的事业稳步高升。

暮瞳想起某人曾说过的一段话：“以卑劣的手段攀上罪恶的巅峰，以华丽的服饰伪装自己，以肮脏的身份出入上流社会，在贪婪得到满足后企图全身而退。坏人总是如此，用不择手段夺得名与利后，妄想洗脱自己曾犯下的罪名，祈求上帝的救赎。”

“瞳，情况怎么样了？”

蓝冰冷酷的声音透过无线耳机传到暮瞳耳中。

暮瞳仿佛从遥远的梦中苏醒：“……目前为止，还在计划之内。”

“听起来你似乎不在状态。”

“没什么，只是偶尔突发奇想。”

“执行任务的时候要专注，这可是你教我的。”

“啧，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咄咄逼人的性格。”

暮瞳下意识看了看表，分针刚好指在12刻度。

“时间到了，任务代号：罂粟，按原计划行动。”

“收到。”

蓝冰以简短的回应结束了通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暮瞳在合适的位置架起狙击枪，利用瞄准镜在狭窄的视野中寻找肖恩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肖恩光滑的脑袋上开个小洞。

约定之时已至。

暮瞳扣下扳机，Barrett发出沉闷的巨响。

下一秒，圆舞曲戛然而止，舞厅里无尽的黑暗唤醒了人们最古老最原始的恐惧，女士们惶恐尖叫，男士们高声谩骂着他们能想到的最脏的话。如此场景就像深渊中的死神前来收割罪恶的灵魂，无罪的灵魂得以逃脱，有罪的灵魂在死神的镰刀下痛哭嘶吼。

数秒后，聚光灯重新亮起，刺眼的灯光让在场不少人感到眩晕。

舞台前沿，一名身穿酒红色晚礼裙的女士模糊之中看见肖恩依然正襟危坐，只是那张沧桑衰老的脸上有一点违和。她揉揉眼睛，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也正因如此她终于明白违和点在哪里。

在肖恩的前额上，多了一个小孔，一个被被狙击枪子弹贯穿的小孔。鲜红的血顺着鼻梁滑落，染红了花白的络腮胡，染红了由意大利名师打造的白色修身西装，染红了胸前那朵如雪般纯洁的白玫瑰。

罗格帮首领肖恩·盖茨的死让现场陷入混乱。人们四处逃窜想要离开大厅，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此，毕竟他们都是出入上流社会的达官贵人，有着大好年华，有着数不尽的财富，有着权利和地位。

一名梳着油头的白人男士正快速穿过人群前往舞厅右侧的大门。男士十分俊俏，浑身的名牌装束显然是出身豪门的花花公子。他精心打扮出席晚会只是为了完成父亲交托的使命。

男士冲出人群一个箭步来到大门前，右手握住门把，快要推开大门逃出生天时，他的后背传来一阵酥麻，随后全身乏力倒在了地上。在失去知觉前，他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一腔热血从他口中涌出。

舞台上，四名彪形大汉向着全场扫射，子弹“咻咻咻”地划过他们的头顶，众人纷纷抱头蹲下。即使大汉们火力全开，却没有伤到他们分毫，自始至终受伤的只有那名想要在第一时间逃离此地的最后被射成马蜂窝的花花公子。

突然，大门被从外到内强行破开，密集如军队般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警卫闯入大厅将众人团团围住，四名大汉见势不妙连忙扔下手中的枪械抱头蹲下。

任凭谁也没有察觉阁楼上血红色的幕帘后，暮瞳早已悄无声息地跳入大厦运输垃圾的管道顺势滑落到底层的堆填区。此前，她向蓝冰发出撤退信号，并得到回复。

暮瞳从满是黑色垃圾袋的货卡中翻越到地面，身体染上了不亚于鲱鱼罐头的恶臭。尽管她很想脱掉这身衣服，狠狠地洗个澡，再喷上一整瓶香奈儿香水，但就目前状况而言，还是逃命最重要。

在行动之初，暮瞳仔细研究过大厦的结构，其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底层的堆填区。这里没有安保，毕竟谁会派人来守着一堆垃圾。另外，堆填区与城市地下水道仅仅一墙之隔。暮瞳打算利用四通八达的下水道前往计划的会合点。

某城执法官曾经说过：“如果碰壁，就用力把它碰穿。”

小小的墙壁，可挡不住一位职业杀手的去路。暮瞳从作战服的口袋里四拼五凑，用事先准备的材料制成一枚小型C4炸弹，粘附在墙面上，按下倒计时开关。此时，暮瞳才发现那座臭气冲天的货卡是堆填区唯一的掩护体，无奈之下暮瞳只好含泪翻上货卡抱头趴下。

轰隆一声，C4在墙面上开出一个大洞，暮瞳顺着洞口离开大厦前往一家四公里外的食品加工厂与蓝冰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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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厦四公里左右的一家工厂，罗格帮的高层之一埃里克森·琼斯正在与手下闲聊。西装革履的琼斯坐在铁架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Who knows the ese saying:Oriole in the post.”

（谁知道中国有句谚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手下们通通摇头，一概不知。

琼斯失望地叹了口气，颇有一种满腹经纶无人懂的落寞。

“Listen,I’m the oriole.You just o know that I’m the oriole.”

（听好了，我就是黄雀。你们只需要记住我就是黄雀。）

手下们更懵了，为什么自己的老大非要说他是一只鸟，还强调着，他是一只黄鸟。

突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引起全员注意，除了琼斯以外，所有人抄起家伙严阵以待。

加工厂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明净的月光斜照入厂内，将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女孩大约十八岁，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为了行动方便，她将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

面对着如此一群穷凶极恶的流氓，女孩深知自己中了圈套，却仍然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地朝着坐在铁架上的琼斯走去。

“Mission succeed.Well done,you should be proud of what you do.You’d killed the boss of

（任务完成。做得很好，你应该为你所做的感到自豪。你杀死了罗格帮的老大。）

Rogue.Yeah,you’d killed Shawn Gates.”

（是的，你杀死了肖恩·盖茨。）

琼斯故意用抑扬顿挫的做作腔调来彰显自己的喜悦。

“噢，我忘了，我应该说中文。”

“会说中文就别在我面前扯英语。”

暮瞳愤怒地回怼琼斯。

“Well，这可不是一名杀手该有的职业素养。”

“应付你这种过河拆桥的无良雇主，难道我还得亲吻你的脸颊，握住你的手说’It's my pleasure’？”

“不不不，那是愚蠢的法国人才会干的事，你知道的，我，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哼，不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装什么清高，有本事就把账结了，你还欠我五十万美金。”

琼斯装模作样地笑着，笑得非常夸张，就连他的黑人手下也忍不住背对着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你跟愚蠢的法国人并没有区别，你真的认为你的身价值一百万美金。那可是一百万美金，这些钱足够从中国的邻国缅甸买下一支小规模的军队。”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也不见你带上你的军队去跟罗格帮火拼啊，干嘛雇佣我，浪费我时间。”

“你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且我要的是完整无缺的罗格帮，当然肖恩的缺口由我来补上。”

“大动干戈就为了谋朝纂位。”

“像你这样的小人物，是不会懂得权力有着多么迷人的魅力。只要我将你这位美丽的杀人犯带回去，到时候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坐上肖恩的位置，所以请你成全我吧。”

“你本可以不用暴露身份，派你的手下来抓我不就行了吗。”

“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得亲力亲为才显得难能可贵。”

“唉，你赢了。”

暮瞳突然妥协了，她解下全身装备，什么瑞士军刀，什么PPK手枪，能扔的东西尽数扔到了地上，随后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琼斯也对此感到十分诧异，他在想莫非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放光芒征服了她？

“美丽的杀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杀，或者被杀，都不过是杀手的宿命罢了。”

“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

琼斯挥了挥手，示意站在前面的两个白人手下去把暮瞳绑起来。

“等一下。”

暮瞳突然大喊，把两人吓了一跳。

“噢，我的小甜心，看在你杀死肖恩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首歌的时间，想说些什么尽管说。”

“问个问题，你知道你头上的那根大粗管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So what.”

（那又怎么样。）

“It’s sulfuric acid.”

（那可是硫酸。）

暮瞳打了个响指，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枪声。子弹在疯狂撞击钢管，不一会儿钢管被扫射得粉碎，一大滩不明液体落在琼斯和他的手下们身上。瞬间他们乱作一团，哀嚎着脱掉沾满液体的衣服。直到一个黑人手下高喊着阻止他们。

“Wait,wait,it’s water.”

原因很简单，因为液体落下的时候，他尝了一口。

罗格帮的流氓们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三颗催泪瓦斯落在他们面前旋转着喷出白色气体。

“sayonara.”

暮瞳一脸不屑地向琼斯作出最后的道别。

琼斯的狂妄傲慢被彻底激发，他举起手枪朝着暮瞳所在的方向开了几枪，但在瓦斯的遮挡下，这几枪都错打在他那帮怨种手下身上。

而此时此刻，暮瞳早已从工厂逃脱，一路小跑来到五百米开外的小树林，这里才是她与蓝冰真正约定的会合点。

搭档蓝冰早就在事先准备好的车辆上等着她了。

“蜗牛都没你慢。”

蓝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你行，你上啊！”

暮瞳坐上副驾驶狠狠地甩上车门，车内的气流直冲她的耳朵，有点刺痛。

不久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警灯发出的红色光芒把周遭都染红了。

“收拾残局的人来了，我们该走了。”

“拿到货了没有。”

蓝冰将一个信封递给暮瞳，纯白得朴素无华。封口处是一块金黄色的火漆，带着椰树、沙滩、海浪的图案，用钢笔书写的“Shawn Gates”字样十分醒目。

暮瞳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还有一封信：

我亲爱的代行者们，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那就意味着你们得到了我的认可。

请原谅我不能亲自将这封信交到你们手上，就在前天我已经飞往夏威夷。这里的阳光、沙滩、美女，一切都棒极了，要是你们来了一定会爱上这里，我敢保证。

噢，很抱歉，我跑题了。那就先说说罗格们吧。我们生存在社会最黑暗的一角，贪婪、罪恶、欲望就是我们的信仰。我用尽手段才得以攀上那罪恶的王座。所谓的权力确实让人着迷。当一个人捧着权力与金钱，就会看不清脚下踩着什么。我来告诉你们，是尸体，是善心，是正义。所有的罗格们，都各自背负着属于他们的罪。我想了很久，才做出瓦解罗格帮的决定，所以才会邀请你们来参加我的演出。在你们看来，黑帮首领亲自将手下们送进监狱，这是多么的滑稽啊。先不管别人的看法，我自己倒是觉得挺开心的，谁会想到无恶不作的肖恩·盖茨会有成为正义的社会英雄的一天呢！抱着英雄的幻想，夏威夷的阳光瞬间灿烂了不少，但我知道这不是救赎，任凭谁也不能救赎我，哪怕是上帝。

最后，感谢你们，愿主保佑你们。

肖恩·盖茨

“你相信救赎吗？”

“那你相信上帝吗？”

“即使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救赎吗？”

暮瞳一时陷入沉默。

她心里清楚哪怕绞尽脑汁都不可能想出满意的答案，因为很久以前自己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去探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花上一辈子。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是谁？”

“早晚你会遇见的。”

蓝冰没有再追问下去，交谈就这样随意地中止了。

暮瞳的视线偷偷瞥向驾驶座上的蓝冰，蓝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尽管只是嘴角微微翘起，可在暮瞳眼里却宛如昙花一现般无与伦比。

暮瞳觉得自认识蓝冰的那天起，她就是个脸瘫怪。无时无刻都是扑克脸的蓝冰仿佛没有喜怒哀乐可言。她把所有的情感都埋藏心底，封锁自己的内心，对过往只字不提，那张扑克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蓝冰微笑着，但脸上写满忧伤。

在这漫长的死一般寂静的黑夜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提醒着两人车子一直在前行。暮瞳和蓝冰不得不一直前进，一旦停下来便有可能会遭受攻击，所以她们必须一直逃，直到安全为止。

路还很长，但她们坚信，长夜终尽，曙光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