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爸爸,你怎么回来了?(1/1)
我当场愣住了。如一盆冷水从头浇灌而下,是彻骨的寒冷。
导演发了狂似的扑到棺材旁边,将那些花朵一扫而空。
棺材里,女人静静地躺着,荧白透亮的脸庞毫无血色,狭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扇形的影子,温柔而娴静。
淡妆素裹的赵语娴比电视上浓妆艳抹的赵语娴更美。
只是,这张脸似乎被精心缝合过。即便这位入殓师的技艺很高超,依旧能看出密密麻麻地伤痕。可见在化妆前,这张脸有多吓人。
戚砚泽双手背在后脑勺枕着,他的目光始终在赵语娴身上逗留着。
男人果然是看脸的动物。赵语娴长相不说十分也有九分,但真要论起来,苏婉婉可比她好看多了。
若他见了苏婉婉,岂不是连脚都迈不开了?
不过,也许戚砚泽就喜欢赵语娴的风格。如果赵语娴变成了女鬼,和戚砚泽也挺般配的……
“啊——”
悲痛的哭声惊醒了我。
导演扑通跪倒在地,凌乱的碎石将他裤子磨破,膝盖流出血来。
“语娴,语娴……”
他不断重复地喊着这个名字,粗糙的手在尸体脸上轻轻抚摸着。
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此刻泣不成声,再也没有昔日剧组里的威风凛凛。
我大为触动。
戚砚泽却漠然不理,眼神中甚至带着冰冷。
蛇,果然是世界上最冷血的动物。
但导演对赵语娴会不会太情深义重了?
包括陈玉艳死掉的时候,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导演那双发红的眼眸。
只是合作的同事,女演员死了就死了,还可以再换其他人呀?
也许导演和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根本不是普通上下级,而是金主和情妇。娱乐圈里这样的潜规则不少。
我正默默分析着,灵堂里屋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颤颤巍巍拄着拐杖。
看到我们,她脸色骤然大变,扬起拐杖重重打在导演身上。
“你还回来干什么?!”
不等我反应过来,另一个年轻女人掀开帘子出来,眉眼长得和赵语娴极为相似。
她刚开口就令我瞳孔狂震,“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爸爸……?我惊愕了。
老妇人哭得几近昏厥,一屁股坐在地上,“造孽啊,造孽啊!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生出了这么些个不孝子孙,临到老了还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年轻女人也哭得痛不欲生,跪在导演身旁,“爸爸,姐姐是被人强奸致死的,身体都被砍成了好几断啊!爸爸,你们在外面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姐姐不是去当大明星了吗?你不是当上名导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个人抱成团痛哭了十几分钟,好容易缓过劲来。
老妇人被送回房休息,年轻女人把我们请到里屋泡茶。她叫赵嘉宁,是赵语娴的妹妹,她们都是导演的女儿。
赵嘉宁讲述了他们的过往。原来当初导演年轻丧偶,为了拼搏事业把孩子丢给老家母亲抚养,每年除了寄生活费写几封信以外,从不回家,连电话都不打几个。
赵语娴长大后坚持北漂混迹娱乐圈,一心想跟上父亲的脚步。跌打滚爬数年后,好容易才在一次酒局上跟父亲重逢。
这些年导演名利双收,在繁华的大都市组建新的家庭,甚至娶了漂亮的外国妻子,生下好几个混血儿女,早就忘记遥远贫困的故乡。蓦地见到发妻的孩子,自然不肯相认。
赵语娴看出了他的窘迫,只是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喊了声“赵导好”。
后来,这件事就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概是心中有愧,自那之后,导演明里暗里帮衬着赵语娴,她的星途越走越平坦。
可好好的一个原配亲生女儿,活得像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还经常被人误会成情妇。赵语娴内心的苦楚,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导演木头般坐在板凳上,头垂至胸口,再不敢直视另一个女儿。
赵嘉宁骂了半晌终于精疲力尽,悲痛地撇过头去。
她选择留在乡村,把青春献祭,只为照顾年迈的奶奶。看着姐姐事业渐渐起色,她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也越发痛恨抛弃她们的亲生父亲。
姐姐曾答应她,最迟明年就能把她和奶奶接到城里享乐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姐姐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门口,容貌尽毁,尸体支离破碎?
“尸体是今天早上出现在家门口的,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看中了我姐姐的美貌,下此毒手!”赵嘉宁趴在桌上痛哭不已,“肯定是姐姐想回家看望奶奶,半路在山里被歹徒害了!”
回到春江镇确实要经过好几座大山。
不对。
按珍妮所说,赵语娴事业心很重,这段时间她行程满满,没理由不跟公司打声招呼就突然回家。
“你们报警了吗?”
赵嘉宁摇摇头,“姐姐是公众人物,这种事传扬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到时候新闻媒体纷纷上门,舆论肯定会铺天盖地的。前段时间那个坠楼的女演员不就是这样吗?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她的死因,代孕小三情妇包养,越说越难听。我和奶奶都不希望姐姐死后不得安宁。”
可问题是现在人都死了,查清真相更重要吧?
我劝道,“虽然此地穷山恶水,可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碰巧了吗?赵语娴为何偏偏在苏婉婉头七的那天回老家?如果不报警,很有可能会再出现受害者,说不定下一个就是……”
“你闭嘴——!”
导演突然露出凶煞的神情,“你胆敢向警察透露半个字,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一吼委实把我吓呆了。
为何不愿意报警呢?仅仅是为了守住名声,还是另有隐情?
破败的木窗发出吱呀刺耳的响声,赵嘉宁拢了拢衣襟,走到窗前将窗子掩上。
“啊……”
她低声轻呼,倏得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我问:“怎么了?”
“好像看到一个白影晃了过去,也许是我看错了。”赵嘉宁道。
我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一张笑盈盈的惨白脸孔。
可是,寻常人应该看不见鬼啊?
“一定是苏婉婉!”
导演站起身,似乎不再恐惧,多了几分歇斯底里。
他拔腿冲出灵堂,站在巷子口迎风大喊,“苏婉婉,我知道你在这儿,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我们把这笔账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