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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衡二十年 八月初七 立秋(1/1)

大衡二十年 八月初七(农历七月初八) 立秋 晴转阴

今年入秋早,天凉的也快。

婉儿姐的腿疾在一场秋雨后发作了起来,旧疾复发疼痛难耐。姚大家便让我去请了城中有名的于大夫之女于小敏来瞧,这样来回看了两次后,于小敏无奈的说:“她这是老毛病了,除了保暖喝药,不要劳累,也没别的法子。就先养着吧。”

朝酒为了让婉儿姐有时间休息,便替婉儿姐分担了一些事务,可尽管这样,也只能让婉儿姐多休息一两个时辰罢了。

姚大家说这样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

晚上睡觉前,我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村子里的老人治腿疼用的土方子,好像是要找一只子时自杀的公鸡,然后用生姜当柴烧上六个时辰,再将炖成的汤喂给不孕不育的母鸡喝,母鸡喝了之后下了蛋给人吃了以后。就能彻底治好腿疼。

可方子想到了,问题又来了,这公鸡好找,自杀的公鸡该上哪里找呢?我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刚好要近子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赶紧爬了起来,溜去厨房将那我今年唯一养的一只大公鸡逼到了水井旁,我挥舞着柴刀,跟它对峙了一刻钟,好话歹话说尽了。说的将我自己都感动的想跳下去算了。

可就算我如此诚心了,这只鸡还是贪恋人间繁华,死活不肯跳井。

眼看子时就要过去,我有些泄气,无奈的往公鸡边上一坐,刚想将柴刀抛之一旁,忽的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中一紧,以为进了贼人,遂抱起柴刀问道:“谁,谁在那!”

朝酒灰头土脸的跑出来,说道:“我,是我,小寡妇你别激动。”

我好奇问:“你在干嘛呢?”

朝酒满身大汗,抹了抹额头说:“以前听过一个偏方,说是收集七七四十九滴月下露水加上晨间七七四十九滴露水,混合在一起喝下去就能治腿疼。”

我嗤之以鼻说:“你这方子听起来不太靠谱啊。”

她说:“那你呢,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我骄傲又自信的将自己的土方子讲了出来,谁知道朝酒万般嫌弃说我这个简直更不靠谱。

说着她往后退了一步,胳膊轴一不小心推了我的大鸡一把,这只鸡就这样稀里糊涂升了天。

我目瞪口呆之余,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我催眠,就当我没看见,这样它便是自杀的。

最后我们谁也不服气谁,气冲冲的说明天要去试试谁的办法灵。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起来去捡了不孕不育的母鸡下的母鸡蛋,小心翼翼的煮了熟,然后我兴高采烈的叫着婉儿姐,进了她的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便傻眼了,除了端着露水的朝酒,那满桌子上陈设的还有山羊角磨成灰干拌成的芝麻糊,鱼胡须和着童子尿蒸的馒头,以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血。

白朴姬收了刀,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手腕,她端起热气腾腾的血往婉儿姐面前一推,说喝吧,包治百病。

我赶紧一把拦住,我说姐姐们不要瞎搞好不好,这血喝下去万一中蛊毒了怎么办?

白朴姬说不可能,以前她试过,中毒的喝了她的雪十个里头能活九个,我说还有一个呢?她说毒上加毒,好歹死了个痛快。

我一个哆嗦,吓得赶紧放开了手。

白朴姬见我质疑她,便冷冷的说:“小寡妇,那你这又是什么?”

我抬头挺胸掷地有声的说,我这是不孕不育老母鸡下的鸡蛋!专治腿疼。说罢我将鸡蛋往婉儿姐手里一塞,我说你吃我的蛋,准没错。

见我抢占了先机,朝酒立马挤过来说:“婉儿姐你别听小寡妇的,你喝我的。”

大家叽叽喳喳谁也不服谁的偏方,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姚大家一掌拍了桌子,她插着腰吼道:“够了。一个个的就知胡来,你们这就是瞎胡闹知道吗?这些东西经过大夫允许了吗?这叫迷信!迷信你们懂不懂?封建迷信害死人!都让开。”

我们几个被她说的羞愧极了。惭愧的低下了头,自动自发的就都让到了一旁去了。

姚大家坐到了婉儿姐身边。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然后打开,她说婉儿你别听她们的,你吃我这个。

婉儿姐无可奈何的叹气,咽了咽口水,她问:“这又是什么?”

姚大家神秘兮兮的说:“我这是南极黑熊毛拔下来保存在冰块里,拿到佛寺开光九九八十一天之后融化了鸡粪……”

婉儿姐忍无可忍道:“如果还想让我活过几天,就带上这些东西都给我出去把。谢谢了。”

就这样,我们被一视同仁的赶了出来。

大衡二十年 八月二十三(农历七月廿四) 处暑 微雨

八月二十三哪天,梁都茶楼巷口兴起了一个传闻,说是太后娘娘生辰前夜,钦天监夜观天象,只见紫薇星移位,天生异象,只怕这天下要大变。

对此一言,皇帝陛下一边哈哈大笑说着不可信,不可信。一边悄悄加强了对诸侯的戒备防卫。

八月三十,钦天监又发话了,要在梁都开设道观庙宇,方能压制住这紫薇星迁移。皇帝一边说着朕乃真龙天子,启会怕什么小小的星辰位移,一边连夜让人选址,拔地而起,修起了七七四十九座大大小小的道观。

其实我个人对这个什么紫薇星的说法,是表示怀疑的,倒不是胆大包天敢去质疑钦天监,我只是觉得既然钦天监能看出来天下要大变,可为什么却看不出到底因何人变呢?

这只能说明他功力不够,学的不到家。

九月初时,整个梁都开始大肆翻修、新建道观庙宇,同时也刮起了一股男女老少,家家户户、拖家带口去拜神的风气。

朝酒晚舞赶了时兴,去了一趟屏翠山的道观,回来以后便嚷嚷着那地方是如何的洗涤灵魂,如何的神圣。

那圣上御赐的烫金牌匾是如何如何的闪闪发光。还掏出道观赠送香客的小香囊给我看,朝酒得意洋洋的说,这是屏翠山的小道姑送的金丝转运香囊。

我被她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勾的神志不清,心向往之,扭脸便央着婉儿姐陪我去一趟。

婉儿姐倒也没说反对,她只是握着书轻轻敲我头,问我为什么要去,我没敢说自己只是想去讨要那金丝转运香囊,只是说想要虔诚的祈福。

婉儿姐笑道:“以往怎的不见你信这些东西?怕不是祈福只是去图个新鲜好玩。”婉儿姐慧眼独具,一语道破天机。我被她看破心思,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好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说:“我就是图那金丝香囊。”

婉儿姐摸摸我的头说,好孩子,为了奖励你说了真话,明天就带你去一趟道观。

我一听这话便乐开了怀,开心的整夜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好了自己,屁颠颠的跟着婉儿姐出了门。

可由于我是很少去这些地方的,所以对里头的规矩自然是一概不懂的。婉儿姐便嘱咐我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又在街头叫我去买了些香火。

屏翠山的道观是修在半山腰上的,青石板砌的阶梯蜿蜒绵亘,我提着香火蓝子,跟在婉儿姐身后,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谁知这道观远看着没多远,爬起来却甚是费劲,我俩边走边休息,整整花了小半日才上了去。

待见着屏翠山三个字时我早已经累了个半死,好死不死的。这时身旁路过了一位官家小姐哼着小调,晃晃悠悠被脚夫抬了上来,我瞪直了双眼,这才知道这山下竟然是有抬轿子的脚夫的。

婉儿姐知我所想,打着扇子,微微笑着对我说:“你不是要虔诚祈祷吗?被抬上来当然不如自己爬上来虔诚,不是吗?”

我哭笑不得,只能说道:“下次婉儿姐要罚我尽管说就好了,何必折腾自己陪我一起遭罪。”

婉儿姐但笑不语,轻轻拭去了脸上薄汗说道:“不算遭罪,等以后腿不好的时候,便是想折腾自己。也没法子折腾了……走吧,只几步路了。”

说罢婉儿姐便带头起身往前走了,我犹疑的哦了一声,摸了摸袖口袋,掏出了散碎铜钱,喊住了刚抬了小姐准备下山的脚夫,我说你在这侯着,待会我们出来你抬前头这位小姐下去,要稳一点,她腿不好。

待我再跟上去时,婉儿姐的眼神又变得温柔如往昔,她摸摸我的头说,是我不好,对你太严厉了。

我嘿嘿一笑说:“那待会我可不可以也坐轿子下去呢?”婉儿姐有几分无奈:“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婉儿姐没有领我走正门,我俩说话的时候道观整好撞了十下钟,接着便出来了个小道姑,她对着婉儿姐拜了拜,然后就领着我俩往后院走了去。

后院跟前面闹哄哄人来人往全然不一样,这边很是安静,道姑带着我们七绕八绕的拐到了一间屋子外。

道姑示意我们留步,自己转身进了屋子,剩我和婉儿姐在外面等着。

婉儿姐见我探头探脑,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忽然一笑,低声问我道:“朗月,普天之下谁人最大?”

我想都不想便答:“皇帝。”

婉儿姐眉眼带笑的摇头说:“错了。皇帝受命于天,自称的是天子。既然皇帝为子,那老天才为最大。”

我歪着头眨眨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婉儿姐继续说道:“太后登位,名不正言不顺,但,只要老天给她撑腰,这世间便谁也说不得一个不字。这,叫顺应天命。”

接着她双手合十,仰望着天空拜了拜。然后对我说,修庙宇道观虽然劳民伤财,但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待来日太后坐了上位,还得借一借这满天神佛老爷的势,用上一用。

我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这头婉儿姐刚说完,那头的道姑便打开门出了来,她拿出一叠文书交给了婉儿姐,而婉儿姐则从我的香火篮子里掏出了信件递给了她。

二人这般熟练的操作看的我是瞪大了双眼,婉儿姐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君仪道长。”

我忙俯身,乖乖问了君仪道长好,婉儿姐又跟道长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寡妇,朗月。”

她转头对我说,屏翠山同冠群芳一样是太后娘娘的人……今日也算带你来见过了人,若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君仪道长帮忙。

我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什么狗屁天意,狗屁星象,皆是人为。

婉儿姐根本不是特意带我来这,完全只是刚好有事要办顺路而已,至于钦天监说的那些箴言,八九不离十也是太后指使的了。

打从这以后,我便再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牛鬼蛇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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