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玉镯（1/1）

“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柳梦梅，杨柳依依的柳，南柯一梦的梦，疏影横斜的梅。家住在沅乡灯泥坡。”

“柳公子。”

“不知小姐是哪里人？”

“姓崔，乳名集萤，家住在……晴街丘天姑庙旁。”集萤说完，心下便沉静了，这个家，她已是十年没有回去过了。

“崔小姐，有礼了，”柳公子温和道，“小姐的名字如此有诗意，出自‘萤窗雪案’，想必令堂也是饱读诗书、鸿图大展的名士！”

“不过依我母亲的名字取的罢了。”

集萤笑了，依着床褥边的木柱，慢慢道：“我母亲叫做萤雪，是婆婆给取的。我和妹妹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好在寒窗苦读，于是就将母亲的名字各取一字来给我们，我叫集萤，妹妹叫映雪。”

“令堂大人是何等的有福气啊！”

“柳公子呢？”

“我啊，我家贫寒，我爹原是县衙里的师爷，从小就不喜欢我这个不孝子。”

“天下父母怎有不爱子女的，公子是言过了。”

“君无虚言！”柳梦梅一脸认真的道，“我爹严苛，常用棍棒管教我，但我偏偏爱跑出去混玩。”

集萤见柳公子虽是年界弱冠，却露出一脸孩子气，便笑出了声来。

柳梦梅见集萤气色渐佳，便继续道：“我爹一直逼我考取功名，还要我以表哥为榜样。连邻里街坊也都以功名来看人，我就是不喜这功名，即便是考中了，回来还是要做那个稀里糊涂又胖头大耳的县太爷，日日被升堂鼓吵醒，好不无聊！”

“这不，这时日我表哥进京赶考去了，爹爹一狠心，抄起棍棒就逼我出来追表哥了。唉，可惜啊，我原听说表哥借宿在普救寺来着，结果赶来了才发现普救寺闭门不开，还说寺里住的俗家人早就搬走了，连留宿都不肯。所以，我只好赶到这草桥店避雨。”

“这里是草桥店？”

“是的，”柳梦梅顿了顿，仔细的问道：“但若不是如此，我也没了遇上小姐的幸运了。只是看小姐伤重成这样，竟是何人舍得下如此狠的手呢？！”

集萤听着，垂首不语。

“小生失礼了！”柳梦梅见状忙道歉，说，“崔小姐，如今你性命已无挂碍，只是要多休息。”

集萤点点头，说道，“是一个仇人所伤。”

“崔小姐玉质柔骨，何以有仇人？！”柳梦梅大惊，看着眼前柔弱的崔小姐，心里顿时愤恨万千，“定是那些欺压良民的奸臣佞党！”

“不……”集萤并不知奸臣佞党是何物，人世间的百态还不曾为集萤所识，她所纠结的只是单纯的仇恨，“十年前，我父亲急急的带着我们离开了晴街丘来到蒲郡，住进了这里的大宅子，没过多久，我父亲母亲就都没了……”

“崔小姐，你可就是蒲郡崔相国家的千金……？”柳梦梅如梦初醒，昨日在蒲郡，人人都在传言，相国府的小姐走失了，莫不正是自己眼前的她？！

“我……不是！”

柳梦梅看到集萤的抗拒，心下会意，曼斯条理的说：“蒲郡的百姓们都说，自从十年前崔府的大爷带回了一只狐狸精之后，崔府就衰落了。那只狐狸精克死了大爷的正室夫人，而且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放出妖术，让崔府的老夫人、大爷、二爷连并着一干人等都死了！”

“传言这么说的？”集萤初听，颇感愤怒。

“正是。”柳梦梅斩钉截铁。

“狐狸精都长什么模样？”

柳梦梅想了想，说狐狸精应该是都有那倾国倾城的貌，“但比人不同，佳人小姐都是端庄贤淑的，狐狸精都是仿着人化形的，但有没有经过父母教化，都该是体无正形、姿无端态，总之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集萤笑了笑，看着柳公子绞尽脑汁的编撰，可见他也是个没见过狐狸精的，但转念一想，如果父母真是遭了狐狸精的毒手，那该是多么可恨的事！

“那是狐狸精害死我母亲的？!”

“都是传言啦……崔小姐，这世上怎么会有狐狸精呢？！或许不过是在外寒窗苦读的侍妾。或是生有几分姿色，被坊间以讹传讹了。小姐你可不要乱想，这世上，若是人人都冤冤相报，何时才能是个头？终不是这个解法！”

“这世上，不管有没有狐狸精，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那女人是不是叫郑连城？”

“你是说郑夫人？”柳梦梅道，“郑夫人是相国府二爷的正室夫人，听说还是倚云阁第二代阁主。她可也是名门旺族出身的，自然不可能是狐狸了。”

原来竟不是她！莫非那个疯婆子？！

看到集萤沉默思忖，柳梦梅故意掉开话题，道：“豪门大户家呢，墙高院大，总会被酸羡的人编排出一些事非来，像我家呀，街坊邻居都懒得议论，况且这古往今来，连一些圣贤都难免会在书里留下各自的酸文醋语，小姐可不要当真才是。”

见集萤情绪稍微缓和，又娓娓道来：“前阵子，我们泥灯坡衣锦还乡了一个读书人，无数的媒婆堵到他家门口要说媒，结果这小子，把那些说媒都全都赶走了，扬言谁家的都不娶，说‘我金榜题名前，你们那个正眼瞧过我？可就我落魄潦倒的时候，便有个红粉佳人伴我寒窗苦读、为我红袖添香，不离不弃，如今我翻了身，自然不能离弃了她！’于是择了吉日办了喜事。邻居们来道喜，见他娘子都惊为天人，他就喝多了才说了真话，说这位佳人是他独居寒舍时遇的狐仙，这一世是来报他的恩呢！”

集萤听的入胜，柳梦梅继续道：“这可把我们乡里的读书人羡慕坏了，纷纷抛家弃院，跑去找些寒舍孤庙，期许着能得遇上狐仙佳人的美艳奇遇。”

说到此处，柳梦梅笑着摇摇头，仿似在嘲讽他们，“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他们都当了真。可见是心里装的不是圣贤与天下。”

集萤笑说，“可见你是这么看你表哥的？无怪乎圣贤都不能幸免于酸言醋语呀！”

被集萤这么一说，柳梦梅返到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