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游园(1/1)
回到府衙,窦天章依然不肯相信,自己的故交胡家竟然是狐狸变的,心里一阵阵的冒汗,“难道有人知道胡孝儿的坟会被重验,所以偷换尸体?!”
“一定是这样的!”窦天章安慰自己,“但…谁会这么做?”
杜宝?他是当年草草断案的主审,肯定知道其中的猫腻与厉害,嫌疑最大!
胡义君妻子蔡婆婆?可巧,她的下落一直无所知。
又或者赛卢医?张驴儿父子?
至于崔府,当年的人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窦天章思考了半日,只觉头晕目眩,毫无头绪。
“大人,”陈最良带着莫名复杂的感情汇报道,“仵作验尸证实,两具确是狐狸没错,皆是雄性,一老一少,少的那个有点畸形,还有醉心砂中毒死亡的体征。老的那个断了很多肋骨,死前应该是受了重伤。”
十年前的旧交是只老狐狸?除非胡义君活过来,在窦天章面前亲自变给他看他才会相信,那具小小骨骸是那老顽固的。
“这是有人故意让我们相信狐狸精的存在吧?”窦天章叹了一口气,“想要用鬼神来掩盖真相!”
“大人,还有一点发现……”陈最良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具尸体也不是近来下葬的!如果大人怀疑有人偷天换日,在十年前案发的时候就发生了!难道十年前就有人知道日后定会被翻查?”
窦天章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着,我是不会相信狐狸精的传言!胡义君也算是我第一知己的旧交,如今音容样貌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是个狐狸!若让我查到这个偷天换日的贼,定不宽恕!”
“大人,我陈某不信邪神,就算这世上真有狐狸精,他们也要忌惮一样东西,”陈最良望着窦天章,一字一顿道,“人心!”
望着陈最良,窦天章忽的就冷静了下来。
“这定是杜宝耍的计谋!”窦天章心想,“毁了自己的物证——当年你冤杀小娥的仇,定让你还了!”
“大人,先不说胡家。小的听说,崔家一家几口死的也很蹊跷!在令爱冤死后几日,崔家便一夜之间就突然又死了四口人——老夫人阿宝,大爷崔研,二爷崔砺,还有大少爷带回来的被传言是狐狸精的那个小妾。”
陈最良的记忆力永远那么清晰流畅,再长的卷宗也能倒背如流。
“如果当初醉心砂没有被调换,那服此毒药的是大夫人良工!”陈最良继续推理道,“小的以为,那个狐狸精小妾也有脱不去的嫌疑。只是她也死了,更不知藏在哪里,便是死无对证了。”
“难道还要去挖崔家的棺木?”窦天章嘲讽道。
“要挖!”
看着陈最良坚定的眼神,窦天章没了主意,按他的脾气一定是直接找杜宝理论一番,可是无凭无据,又无法翻案,眼下还是陈捕头的提议更可靠。
但十年流水一般的时光,冲刷去了太多太多的痕迹。
这边石梅庵内,在两位丫鬟的促成下,两位小姐相识相见了。
“崔小姐,”杜丽娘盈盈一拜,素纱素罗裙,一副道家装扮,却难掩闺中女儿娇情。
“杜小姐,”莺莺也端庄大方的还了一礼。
两厢询问了一番,竟也是相仿年纪、相同趣味的,便以姐妹相称,义结金兰。
二人牵手在石梅庵的后园里赏梅颂柳,论诗颂词,而两个丫鬟红娘和春香早在一边早疯了。
这石梅庵远看破旧,进来了却别是一番景象,清简的庵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满园芬芳的后花园,园里多置梅树,这眼看就要进入盛夏时节了,此处的梅树却仍在春意正浓中翘首期盼,着实令人心悦。
“丽娘妹妹,可是有什么病症?”莺莺扶着一支胜雪的花枝问杜小姐。
“我自幼体弱,在家养了许久都不曾好,前几年春时惊了一梦,体力更加不足了。好在家父请了石道姑,让我拜在她门下清修,如今身体比往常是略好些了。”
“妹妹别忧心,这园中景色如此秀丽,多逛逛,再怎么疑难的杂症都是治得的。”
莺莺陶醉在花海里,贪婪的吮吸着芬芳的气息。
丽娘却登上了牡丹环绕的华亭,望着绵绵春色,道:“可我这病是不得治的。”
莺莺也踏上华亭,始终陶醉在春色里,不经心的问道:“是何病?”
“姐姐,你可知我因何好了这么一阵?”丽娘凭栏而坐,拂袖道:“就是来此处,发觉这园中的这春色就如我那场梦里所见。”
提及那场旧梦,丽娘不但不忧虑,反而面色红润,含羞道:“我也不怕姐姐笑话,那场梦里我正是来到了这梅柳争春处,登上了这牡丹亭。”
“牡丹亭?这名字真美。”
此时的莺莺还没有领会丽娘的深意。
丽娘叹了口气,道:“春色难留,总在梦里常驻,也不是个法子。我自那日之后就越发懒了,倦在床上时日多,每日睡的昏昏,却再也来不到这浓浓春色中了。后来,师父待我来这庵子里,一见这后园,我便走不了了。每日寄身此处,才好了些时日。”
莺莺倏尔也伤感起来,安抚她道:“妹妹,世上最难留住的总是最美的春色。”
确实,春色易逝。
总是不经意之间才发现,暖暖的春风早已穿身而过,留下的只有一地残红。
“但春去仍会回的嘛!”红娘站在华亭之下牡丹丛中,冲两位小姐喊道,“小姐,杜小姐,再伤感也别给这春色辜负了呀!”
春香从她身后跑过来,团扇上堆了一团捡来的落英,她调皮的往红娘身上洒去,两个丫头欢欢笑笑地在花丛中嬉闹起来。
“这里虽是个春色常驻之处,却可惜……”丽娘欲言又止,似说非说,但莺莺心下明白了些许,同是深闺寂寞久,自然心有一丝灵犀。
“只可惜这春日胜景,却无人共赏,千古寂寞此是第一。”莺莺不看丽娘,默默的望向更远处。
她明白,此时的丽娘正如同当年的她,梦想着柳暗花明处默默等待的那一位青衿知己,可莺莺认为自己的春早已谢幕,如今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
春来春去后,她只恍然觉得,自己当初爱的不是那个春色深处的某个青衿,而是同他携手赏玩的那一片绵绵无尽的春色。
也许最美永远都是花影中的若隐若现,有些梦成真了,却还不如永远都是梦。
莺莺想着这些,不禁潸然泪下。
“姐姐,你哭了!都怪我,惹了你伤心了!”丽娘轻轻拭去莺莺双颊的清泪,又浅笑道:“春来过就无悔,最无奈的是春已尽,伊人却永不见。那样即便是无尽的春去春回,生命也枯燥无味。姐姐,实不相瞒,我已横了心,这一生认定了那个梦中人了!若是此生见不得他,下一世我也要在这牡丹亭等他,直到等到他,无论他以何种面目见我。”
看着丽娘的绝决,莺莺欲言又止。
“既然有梦,缘何不等?”
丽娘的眼眸里充满了勇气,给自己,也给莺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