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街头刑场(1/1)
济川城的混乱持续到了深夜,等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纸糊的木窗,朦胧的洒在李逸尘的脸上时,外面的街道似乎已经恢复了宁静。
“我叫王老七。”昨天开门救下李逸尘的那个男人说道,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明朗的笑容,这很有感染力,让李逸尘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信任。
“你们的胆子真够大的。”雁归双腿岔开坐在咯吱作响的板凳上,一边大口咬着手里的烧饼,一边嘟囔的说道,“没看到我们在被官兵追杀吗,这你都敢救。”
王老七听完笑出了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遍布着晒斑和细小的疤痕,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头皮上。他只回答了一句:“这都是二圣的指引,落难的人来这,我们都欢迎。”
再问什么是二圣,显然是多余的了。李逸尘昨晚刚刚来到这个宽敞而破旧的屋子里,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正中厅堂上悬挂着的牌匾,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衡平坊”三个字,在微弱的烛光中难以辨认。
在牌匾的下面,摆放着一个简陋的供台,两个木质人偶端坐在供台的中央,李逸尘马上就认了出来这是什么,两个人偶的动作和他在政事堂的屏风上看到的那两个仙人如出一辙,只是这回他才看清,那个看着远方的神像手中,拿着的是一本书。
在神像的前面,放着一个堆满余烬的香炉,和一些可能本来盛着贡品的空碟子。除此以外,空旷的厅堂里便再无它物。在两侧里屋中,都摆放着一排排木床,上面铺着有些发霉的草席子,床头的竹篮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因为过度的劳累,李逸尘和雁归昨晚来的时候,几乎是碰到了床,便立马陷入了沉睡。
“你们这个衡平坊,是正规的吗?”雁归把最后一点烧饼掰成了两半,丢了一半到嘴里,“不会有那种人吧?”
“只要信奉二圣教诲,便是我们的徒众,何来正规不正规呢?”王老七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显然不想再聊下去了,便说道:“二位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请自便,若要走时,也不用告别,二圣都有安排。”
说完话,王老七便往其它桌子去了。在衡平坊的这个角落里胡乱摆放着四五张方桌,现在都坐着各色各样的人。一个体态丰满的妇女正提着篮子穿行其间,给每一个刚来的人分发着烧饼。
“神神叨叨的,他们这些人就这样。”雁归看着王老七的背影说道。
“可是这些人看起来都蛮不错的。”李逸尘答道。他的衣服由于昨晚的剧烈运动,散发着阵阵酸臭味,让他没有食欲。
“那可不一定,你还记得,我们刚从信阳郡出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伙人吗?”
“你是说……人类解放阵线?”李逸尘想起了那天听到的对话。
“没错,这个人类解放阵线,其实跟这些什么衡平教,都是一回事。”雁归说着,用手指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桌子。
“那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解放阵线的那些人,我以前当流民的时候接触过,都挺好的。”雁归说道,“除了喜欢对着两个木偶磕头有点奇怪,但是对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人特别好,尤其是对次人。”
随着雁归的讲述,李逸尘逐渐了解了这个唐州大陆第一大宗教得情况。
人类解放阵线的历史极为悠久,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建立的,就连以前那些苏醒的冬眠人也不知道。
这个宗教依靠着他们崇尚平等的“二圣”信仰,在唐州的混乱年代中迅速传播,蓬勃发展,以至于形成了分散在各地但是相互之间组织严密的武装力量。他们四处攻击聚落与城市,把处于被奴役地位的次人成批成批的带走。据说在巅峰时期,他们在大陆上建立了四个庞大的纯次人社区,但是这些社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们瓦解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
等到唐州帝国建立之后,皇帝一度想要直接取缔这个威胁自己统治的宗教力量。但是解放阵线的信众太多了,它的故事几乎在整个大陆的次人群体中都口口相传。最后,皇帝做出了妥协,收编了解放阵线中的众多首领,共同确立了解放阵线在唐州的国教地位,并且更名为更加温和的“衡平教”。由皇帝带头信奉二圣,推崇众生平等。他还在济川城建设了宏伟的衡平坛,设立大宗主一职作为衡平教的领袖。
这个做法在人类解放阵线内部引发了巨大的争议,组织从此四分五裂。有些人认为,这样可以把二圣的教诲快速传播到帝国的统治者中去,潜移默化的实现他们的理想。而更多人则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坚持以人类解放阵线的名义在各地活动着。只不过这十几年来,人类解放阵线在各地节度使与各州刺史的高压打击下,剩下的组织也如土匪一般,只能隐蔽在丛林乡野中了。
“所以说啊,这种小坊,外头看是正规的,其实都是掩人耳目。”雁归看到李逸尘听的十分认真,得意洋洋的总结道,“每天来往这里的,鬼知道都有什么人。”
二人正聊着,屋外突然传进了铜锣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吆喝。
“宸王叛党,恶贯满盈,昨夜祸乱都堂,弑君犯上,现已悉数逮捕,即刻行刑。”
李逸尘和雁归对视了一眼,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屋内有些人好像是第一次听说昨晚发生的事,惊讶的喊了起来:“什么,皇帝死了?”。
坊间的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人,店铺也停止了营业,所有人都在大声议论着昨晚的混乱。没过一会,李逸尘便已经听到了七八种不同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离奇。
随着人群的一阵欢呼,一个古怪的队伍从街道的尽头缓缓的走了过来。打头的是十几个天璇军骑兵,他们穿戴着崭新的甲胄,披着黑色的外袍,不时用长鞭抽打地面,把阻碍了他们行进道路的民众吓的急忙缩回去。
骑兵的身后,是一长串木笼囚车。车与车之间用粗大的绳索系为一体,每辆车的左右都有两个天璇军步兵押送着。囚犯站在车内,脖子刚好卡在车顶的一个圆孔中,使得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跟着囚车一起,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左摇右晃的前进。
“逆贼!”
“真该死啊。”
“别让他们死的太痛快了!”
围观的群众起哄般的呼喊着,囚车每经过一处,便有无数的石子杂物飞到路中间,不少囚犯的脸上都已经被砸的伤痕累累。
当队伍经过李逸尘的面前时,他使劲踮起脚尖望去,一下便看到了囚车中的王仁德。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站在最前排的车里,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浑身破烂的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一条腿显然已经断了,整个人的重量好像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李逸尘不禁喊了一声,也许是被其它的声音淹没了,王仁德只是歪头半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在王仁德的身后,李逸尘又认出了十几个宸王府的人。他们中间有宸王的护卫,也有随车队而来的侍从。这些屠杀的幸存者并不幸运,他们好些人的躯体都已经残缺不全,只有眼睛还能够自由的转动,忍受着无数人的咒骂和攻击。
李逸尘和雁归在人群中推挤着,一路跟着囚车而行。他们没有走多久,车队拐过了几个街坊,便来到了一个多条道路汇聚而成的小广场,广场上的商贩早已被驱逐了,还可以看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货物和板车,一个简易的木台搭建在广场的中央。
囚犯们被一个一个带上了高台,跪成了一排。有些彻底走不了路的人,被天璇军士兵一路拖拽着上去,留下了一路的血迹。有些囚犯的脸李逸尘没有见过,他猜测有可能是武昭卫,或是昨晚趁乱抢劫的暴徒。
现场的官员又高声宣读了一遍囚犯们的罪行,冗长的发言让围观群众都开始有些躁动起来。渐近正午的阳光越发毒辣,到处都是飞舞着的苍蝇。李逸尘的视线快速在囚犯们的脸上扫过,一直很多遍,他才终于确认:宸王和张毅都不在上面。
随着官员最后一声拖长的“斩”字。王仁德被首当其冲的拖到了正中央。他仿佛睡着了一样,耷拉着白发苍苍的头,口中念念有词。直到刽子手的大刀干净利落的砍下了他的脑袋,他也没有动弹一下。
剩下的囚犯也被轮流带上前砍了头,除了少数几个在啜泣着小声求饶,大多数人都一脸麻木的样子。每当一个人头被砍下,围观群众都会发出一阵夹杂着厌恶和欢笑的吵闹。李逸尘无助的看着这些刚刚才有些眼熟的人们,转瞬间都成为了无生机的尸体,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的弥漫到了全身。
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了李逸尘的肩膀上,先回过头的却是身旁的雁归。雁归看清了来人,惊讶的脱口而出:“张卫……”
张毅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跟我来。”张毅沙哑的说了一声,便转身没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