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尸狗（二十）· 予白予鹿窥真章（1/1）

自予白和予鹿奉主司命再次来凡界勘察，果真寻到了新线索。

昨日夜里，他们将这六十五位死者生平做过什么大事，人生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又核实了一番。

予白注意到，凶手最后一次祸乱的五口之家中，一位男子身上集齐八类花，六十五具尸体中有且仅有这么一位，名叫李自元，是明梧国上任皇帝在位三年时，一举中的的新科状元，是当今皇帝亲命的左相，于六年前卸甲归田，死时年庚六十六。

李自元的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功德圆满。

李自元七岁前家境贫寒，只有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然祖母病体拖沓四年，于李自元十岁时与世长辞。

李自元出生后不久，父母病故，却天生聪明睿达，矜智负能，于七岁时救一富家独子性命，那富家独子与李自元年纪相仿，加之那富家感激李自元对家中小儿的救命之恩，酬谢五百两金，并对李自元多有照拂，这才让祖孙俩免于饥饿之苦。

然李自元心存大志，在祖母病故后前往都城，拜学都城中数一数二的贺雪书院，致学期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十二岁时，曾被李自元救过性命的富家独子也来此书院，两人在都城相依为伴，同窗五年，这五年中两人相互帮扶，并于十七岁一同中举，李自元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而挚友亦考中进士。

李自元前半生艰苦漂泊，后半生顺遂无忧。

考中状元后，提亲的媒婆踏破门槛，状元府邸一度门可罗雀，要说这李自元春风得意，感情也顺风顺水，与工部尚书嫡女情定终生，两人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李自元更是成就都城一段风流佳话，不纳妾小，只衷一人。

其妻子为他诞下三儿两女，幸福美满。

李自元不仅官路一路亨通，不惑之年拜为左相，财运也滚滚广进，百姓都称李自元是天选之人，福星临身，于是在李自元在位期间，百姓不供奉神像，多供奉李自元的画像，保佑升官发财，身魄体健。

说来也怪，李自元自出生以来，不论是酷热炎暑还是数九寒天，暴晒或挨冻数个时辰，皆不会生病，花甲之岁更是能赤膊打拳打上一个时辰，当真是身强体健。

而暴毙当日却是李自元嫡子携妻女回家尽孝，正好五口人其乐融融享受晚宴，遭受这灭门之灾。

予白俯下身，蹲在李自元尸身侧，短短四日，只剩森森白骨，血肉全无，潋滟的花朵安逸盛开着。

这些花在李自元体内争夺养分，其余仍是干瘪尸身，李自元已是一具白骨了。

予白轻轻摘下李自元口中的曼陀罗，捻过花茎，予鹿见状，纤手搭在哥哥肩膀上，柔声细语：“哥哥.....有毒...”予白另一只手牵过妹妹的手，十指相贴，在手心紧紧攥了攥，温声如潺流：“无妨，别担心。”

予鹿望着哥哥温柔的目光，渐渐倾下身来，温热的呼吸描摹哥哥耳廓，浓浓的依恋，抿了抿干燥的唇，在哥哥耳边诉说：“我相信哥哥。”

曼陀罗在予白手中化作粉碎花瓣，轻轻一吹，飘散在空中，如同被淡忘的回忆，最后遗忘在世人脑海中。

两人将凡界事务处理好，吩咐秦大人：“让这些死者入土为安吧。”

予白心有灵犀，哥哥这是窥到真章了。

天际微亮，片刻不歇，予白和予鹿又赶往妖界。

路上予鹿问予白：“哥哥，那些花和死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予白沉声：“人生在世，八大喜乐，然则能同时拥有八大喜乐者，微乎甚微。”

予鹿疑惑凝目，予白接着讲述：“所谓人生八喜，有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升官又晋爵，财源纷纷至，家和体魄健，尽享天伦日。”

“而在这个世间，人们常常用花开来寄托喜乐之情，一有喜事，无不见花。然则众人不知，美则生怖，福祸相依，美丽的事物都是暗含危险的。”

“你看看那些死者，他们死后都带着恬静的笑容，血肉却滋养着毒花，一件喜事，一朵毒花。”

予鹿恍然大悟，随后想了想，回顾自己漫长的人生，发现她只能开出一朵，有点遗憾：“哎...哥哥，若是我的话，恐怕只能开出一朵，也就只有升任神官这个‘金榜题名时’了。”

予白听后眼波隐下一抹阴骘，温柔摸了摸予鹿头顶，声音依旧轻柔：“那妹妹还想要哪朵？”

予鹿声音缱绻：“我想要的....恐怕永远也得不到”

予白呼吸凝滞一瞬，停下脚步，望着予鹿的眼神晦昧不明，似是珍藏已久的珍宝终于现世，他发觉，自己呼出的气息轻轻颤抖，不敢再问下去。

也许他从不是一个人站在深渊里。

星移物换，沧海桑田，数不尽的春秋，看不尽的风景，万年长月，他依偎在予鹿万种风情的眼中，道尽世间，道不清自己。

他将予鹿拉进自私的沉渊，万年前一句：“我想和妹妹一起守护这世间。”阻了予鹿轮回之道，用尽千般让予鹿也成了神。

与他一起守护在这寂寞的世间，可他从没问过，这些是否是予鹿想要的。

他不敢问，也不能问，他怕误了明月皎洁，也怕明月失了归期。

予鹿是皎皎心上月，他是雨夜不归人。

予鹿错开予白目光，十分淡然：“哥哥，其实，这个世间不是所求皆有应的，我们身为神官，苍生为一，但苍生又不唯一，但哥哥，永远会是我的唯一。”

随即释然：“走吧哥哥，若是妖界也证实了，主司那边也能尽快抓到凶手。”

予鹿坚定地向前走，予白在身后如影随形，眼瞳映下予鹿姣丽的背影，将那句“唯一”深深埋进心底，无声道了句：“予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