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怒火(3)(1/1)
电梯上行,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谁都没有先开口。
叮!
门打开,他依旧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先回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要不要进去坐坐……”他表情似乎是有些错愕,猛抬头,正对上了她那双如沉静湖水一般澄澈的双眸。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两兄弟现在都需要各自冷静一下,缓一缓。”
“嗯。我明白。”他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季南荷进屋有个习惯,总是喜欢将鞋子脱得东一只西一只,今日恰好被注意到的顾云之顺手放回了鞋柜上。
回头望向他的时候,她竟忽然有些害羞的慌乱,忙道:“随便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罢,便头都不回地一头钻进了厨房。
再当她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深深陷入沙发里了。
白日里的盛怒让他此刻感到十分头疼,白衬衫的扣子也被随意解开了两颗。
“喝点水吧。”
她说着将水杯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又独自抱着抱枕坐在了他的斜对面,做好了一个随时准备听他倾诉的架势。
而他却只是双眼紧闭,一言不发,仿佛找到了一个难得能休息片刻的净土。
良久,他似乎是终于从季度的身心疲惫中缓了过来,坐直了身子静静望向她,坦然道:
“季南荷,今天的事情,我替顾柏铭跟你道歉,对不起。”
她连忙条件反射似的摆手道:“没……”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他做的实在过分,让你无辜被牵连进危险当中,实在是抱歉。”
“我接受,我接受你的道歉,虽说今天很险,但是确实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这边,你可以不用纠结了,不过孩子确实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了。”
一番对话足以看到双方的十足诚意。
相比于季南荷的坦然,顾云之的反应要显得更加惊讶一些。
他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好似一闪而过一丝暖流。
“不过,作为朋友,虽说我认识你不久,但是我很愿意做一个倾听者,你看起来心里憋了太多话,没机会说出口。”
季南荷的语气十分平静,与平日里的她大不相同,此刻的她好似置身于一滩静水之中,内心超乎寻常地平静,因为此刻她正要准备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了。
而他,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我问你答好了。”
她说着,起身从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香炉和一袋粉,旁若无人地抹平着原本起伏不平的香篆。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从何开始问,对面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柏铭是我继母的孩子,在国外出生也在国外长大,从小到大,我们其实也没见过几次。这次之所以回国,是因为他在国外的学校跟人打架,被劝退了,我爸想让我跟爷爷好好教育教育,谁知为了瞒着老爷子,他竟然提前给我送过来了。”
他说着,忽然感觉一阵莫名让人感到宁静的清香钻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顾爷爷他,跟你的爸爸还有继母,关系不好么?”
她点燃了香粉,大着胆子继续提问。
“是,自从我母亲去世后,他们的关系便闹僵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淡然无光,全然不见素日里半分神采。
“对不起啊……”她忙道。
“不碍事,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秘密。我母亲其实……是自杀的,她跟我爸原本就是那个年代父母逼迫的包办婚姻。原以为有了我两人的感情会有好转,可越生活越发现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抬眼间忽然望见了她满是同情的目光,内心忽然一阵柔软,对她回了一个表达自己没事的微笑。
“结婚前,我母亲是一个完全自由的灵魂,她也出身于中医世家,不过她更喜欢四处云游,看尽世间美好,婚姻和我,原本就不该将她那向往自由的灵魂困在这个地方,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他的语气更像是与自我的和解。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还好吗?”季南荷接着轻声问道。
“还好,其实我对父亲的印象不深,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国深造了,再回来的时候,是母亲的葬礼,再后来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西医,外科医生,一直留在了国外。”
阳台上开着窗,忽然刮过一阵狂风,高层的玻璃晃动声音打断了季南荷的思绪。
一道闪电划过,似是有暴风雨的前兆。
她起身关上了窗,略显空旷的客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她点了点头,道:“不过确实,很多时候,空间上的距离,会将心上的距离越拉越远。”
光线昏暗,他的表情隐于光影之下,须臾间,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转瞬即逝。
心中好像被堵了一团蓬乱的棉花。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接着问道:
“那为什么老爷子听上去,对你的继母意见那么大?”
“其实是爷爷他内心的愧疚吧,当初那失败的婚姻是他一手造成,他其实发火都是在恨自己,觉得自己如果接受继母,就是对不起我母亲。其实现实是,继母才是我爸一直放在心上的初恋,两人也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才重新取得联系的,跟我母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在大理的时候,季南荷周围人来人往,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新鲜的故事,而这一次,他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却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旁人的故事大多来源于执念,唯有他,来源于释然。
桌上的香依旧燃烧着,宁静而又香甜,合香师的一大必修课便是疗愈,季南荷对这很是在行。
屋内的烟雾成丝状缭绕,像是一条无形的飘带,缠绕在二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暧昧缱绻。
“这香的味道很奇特,能让人内心平静。”他忽然岔开了话题,好奇起了她的香。
“这是我自己合的安神香,看你心绪不宁,点一些会舒服点,可惜了,我闻不太到它的味道,只有仅存的记忆。”
她没心没肺地轻笑了起来,声音刚落,窗外骤然倾盆大雨,夹杂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冰雹,一下一下砸在玻璃上,声音听上去实在有些可怖。
而桌上原本如丝如缕的烟雾,也因为气流的震荡,变得纷乱纠缠了起来。
“这香,有名字吗?”
狂风暴雨间,他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的,不真切,好像是远处山头的阵阵回音。
“有的,这款叫,梦黄粱。”她轻声道,细腻的声线犹如轻轻震动的琴弦。
“梦黄粱,黄粱一梦。”他安静重复着,心中却翻滚过另一重惊涛骇浪。